老话讲:双拳难敌四手,好虎架不住群狼!
赵剑自知父亲纵然武功高绝,但也阻拦不住江家的千军万马,看着父亲决然的眼神,一股悲怆的气氛,涌上了他的心头。
赵剑侧脸转向别侧,晶莹泪珠大滴落下,他双手握拳,狠狠砸了几下寨墙,心有不甘,“为什么?”
赵于光见大哥赵于海孤身犯险,亦是神情低落,不过他还算理智,品得赵剑言中之意,轻轻拍着赵剑的肩膀,感叹道,“孩子,你太年轻,年轻就会观山是山、观水是水,就总会以为这世上所有的问题都能够找到答案。其实啊,没有走到最后一刻,所有的答案,都不应该叫答案,而有些事,即使穷尽一生,也不会再有答案!”
赵于光的语中之意很明显:顺从天子这条路,没有走到最后,根本不会知道是输是赢,即使走到了最后,也不一定会有结果。
对赵于光的言语,赵剑显得不敢相信,他悲怆道,“人活一世,难道不该求一个明明白白么?”
赵于光于心不忍,还要上前宽慰,站在一旁的张茛淯不失时机地插嘴,冷声道,“无病呻吟的感慨,此时休要再提,赵兄已经孤身犯险,你等若不想赵兄心血付之东流,应当即刻全军突击北撤,尽全力保全赵家实力,以图东山再起。赵家个个七尺男儿,拿得起放得下,这点儿事理还不懂么?”
寨墙之上安静地要命,所有人同时闭口,憋了一肚子的火气,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撒出。
只因为张茛淯此话虽不近人情,却甚合此境、甚合道理,让人无法反驳。
赵剑回过神来,他眼神冰冷,不再犹豫,立即下令:传令全军,除西门兵马随父阻拦贼军,其余三门兵马即刻在北门集合,轻装向北突围。
赵剑咬着牙齿,“伤兵全部留下,追随父亲阻挡敌军,其余人等,务必活着突出包围圈,在嘉福山集合。”
伤兵也是为赵家抛头颅洒热血的一份子,自己说出这样无情的话,心中万分愧疚,他想说一句‘抱歉’,却又太难为情,只能闭上眼睛,不再看赵家的伤兵们。
为了存活,这些人,是必要的牺牲!
传令之后,赵氏屯扎在三门的两千余士卒迅速整军北门,准备杀透重围。
而那些伤兵们,似乎知道了他们即将面对的死亡结局,然而,赵家的袍泽之义,让他们义无反顾的拿起了兵器,向西门集合。
总归要死,倒不如用自己的死,给兄弟袍泽留下活着的机会!
这样,也不负此生了!
赵剑扶着寨墙,最后凝望了一眼西方,西边正鼓声连天、喊声震地,父亲赵于海已脱离本阵,开始在江家军阵里左右冲杀,如入无人之境,血满征袍,白发渐渐变成了红发。
哎!恨不能与父亲并肩讨贼啊!
握碎了掌下墙砖,赵剑擦干泪痕,提剑而走,可刚刚迈出几步,赵剑便按剑不前,锐利深沉地目视北方,不言不语。
此刻的局势,已是三面烽火,西面江锋亲自领军强攻,赵于海正在勉力阻止,南面城墙已经倒塌,双方已短兵相接,东面不温不火却也险象环生,唯有北方一片通途,江家士卒零零散散几近全无,这无疑是要给赵家留一个口子,故意让其在此突围。
打仗历来讲究围师必阙,防止城内衰兵死守降低敌方决死信念的同时,以便诱敌出城在预设埋伏中聚而奸之,可以说,‘围三阙一’是克制‘置之死地而后’最有效、最常用的方式之一。
赵剑出身武将世家,又常年随父从伍军旅,对战争规则了如指掌,对细节有一种极强的洞察和判断,见此场景,赵剑心中疑心大起:江锋兵威正盛,又恨赵家入骨,面对他赵家最后一座城寨,最好的选择就是以强弓硬弩悍将四面围攻,破寨后一个不留斩草除根。
这样,他便可以清除方谷郡内所有的战斗力量,继而得到方谷郡。
可江锋却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偏偏留了一口豁口,让赵氏兵马可以逃出生天。哼!他江锋有那么好心?无非是在北去路上广设伏兵,也好更加轻松地诛灭赵家罢了。
敏锐的他就此判断:北面是陷阱,并不是活路。
赵剑陷入沉思:既然北面不是活路,那么,真正的活路,又在哪呢?
就在赵剑思考对策之时,张茛淯身形闪动,现出身来,与赵剑并肩北望,气息绵长地说道,“北方并无伏兵。”
赵剑侧脸问道,“前辈何出此言?”
张茛淯轻轻一叹,“孩子,你不懂政治和人心!这江锋,是故意放你赵家残余一条活路的。”
赵剑剑眉一皱,“这不是江锋的秉性和作战风格!江锋素来飞扬跋扈、做事决绝,当年,江锋与曲州八大世族一战,若不是前有嘉福寺神僧善了大师横加阻拦,后有陛下调遣三军居中调停,八大世族定会绝族灭种,哪里还有今天的苟延残喘?今日,江贼重兵压境,按照本领、实力和秉性推断,江锋定不会给我赵家留下一丝活路的。”
“本领和才具这种东西,凭它谋生那是绰绰有余,凭它建功立业也可能大有可为,唯独凭它在官场周旋,那是最不可靠的东西。”
张茛淯循循善诱,淡然道,“江氏一族不是土匪流寇,江家乘神武帝削藩大势而起,虽说是以武起家,但归根究底还是庙堂世族。所以,江锋此举,乃是庙堂之策,以兵战的形式表现而出。说的直白一点儿,江锋是故意放赵家残余北去嘉福山的。”
赵剑有些懵懂,不耻下问,“请前辈教我。”
张茛淯忽然笑道,“你赵氏一族孤傲百年,也会有求人的时候?”
赵剑正色道,“我赵家的孤傲,是风骨与气节。而敏而好学,不耻下问,才是我赵氏一族永远保持孤傲的源泉。”
张茛淯哈哈大笑,“赵氏一族,后继有人。”
可忽然,张茛淯心中涌出一种悲凉之感,“赵氏后继有人,我张氏一族的后人,又在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