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锋如一头傲居山林的猛虎,性烈如火,动若雷霆。
不管是欲擒故纵还是刻意为之,刘懿的几番轻佻举动,都彻底激怒了这头曲州猛虎。
在狂傲雄猛的江锋眼中,你刘懿这种轻佻的举动,不像是来请降的,反倒像是在大喜之日找他江锋晦气的。
匹夫一怒,血溅五步,江锋,已经动了杀心了!
面对江锋刚猛无匹的一拳,刘懿未躲、未闪、未动心念,他仅转头对老夏瞻使了个眼色,露出了坏笑。
江锋,我刘懿虽年纪小,但不意味心眼少,我敢单枪匹马来拟太昊城,真以为我毫无准备么?
哼,真是天真!
老夏瞻看到刘懿的眼神,心领神会,老爷子没好气儿地瞪了刘懿一眼,旋即瞄准刘懿脚下,漫不经心地轻轻一点,刘懿脚下,突现异象,九微绝尘阵拔地而起,强烈的紫色光束裹挟着神秘符文,在刘懿周遭缭绕不止。
九微绝尘阵是刘懿带来的后手,也是夏瞻的最强防御技能之一。
早在刘懿进城之前,夏瞻便先行一步,在城门口布下了九微绝尘阵,刘懿之所以进城之后一直逗留在城门口,也是因为这座防御大阵的缘故。
九微绝尘阵号称天下最强单体防御阵法,去年,幻乐府戏龟年率领门徒偷袭刘懿,在凌源山脉与刘懿率领的平田军大战,正是这座九微绝尘阵,在关键时刻挡住了戏龟年数轮进攻,让刘懿反败为胜。
刘懿相信,纵然江锋比戏龟年实力更加强横,在这座九微绝尘阵面前,也是不值一提!
说时慢、那时快。
恰在此时,江锋膂力雄强,刘懿只感眼前一点金色光芒闪现,江锋便告重拳杀到,在场众人只听‘嗡’的一声绵长巨响,江锋的重拳便狠狠砸在了九微绝尘阵上,气机弥漫之间,炸起漫天飞扬尘土,直叫人睁不开眼睛。
尘土消散,众人睁眼,只见江锋在距离刘懿五步开外的距离,对刘懿怒目而视,刘懿则云淡风轻地看着江锋,在其周遭,九微绝尘阵安然无恙,继续拱卫着刘懿的安全。
江锋见此,颜面无光,怒气更甚,他缓缓走向刘懿,在九微绝尘阵前扎下马步,闷哼一声,肌肉隆起,双拳紧握,手上金光大绽,随后便是爆喝一声,双手左右开弓,对着九微绝尘阵开始狂轰乱炸。
小子,你想当老鹰,本王便折断了你的翅膀;你想当王八,本王便砸碎了你的龟壳!
战圈之外,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看着江锋的猛烈进攻。
然而,今日,江锋注定要败兴而回了。
在一顿狂轰滥炸之下,九微绝尘阵仍旧固若金汤,刘懿则无动于衷。
反观江锋,其已经额头微汗,运气不匀,这让江锋不得不停手,认真打探起跟随刘懿而来的这位神秘老者。
根据平日探报,除了刘权生和邓延,刘懿的平田军中,武功最高者也仅为破城境界的王大力一人,并没有关于这位老者的任何记录,那么,眼前这位仙风道骨的老者,到底是刘懿请来的哪路神仙?
不管是哪路神仙,此人境界,与我定不相上下,倘若这老不死的家伙真的舍命保护刘懿,凭借自己之力,还真的难以留下刘懿的性命。
如果万一杀不掉刘懿,自己比威严大损;可是,如果杀掉了,事情也很麻烦!
毕竟,人家刘懿名义上是代表平田系前来请降的,自己刚刚封王,便冒然杀降,不仅会惹恼如日中天的平田系,只怕会让人心再次动荡。
挫败能让人清醒,此时的江锋,已经从没有理智的怒火中回归现实,他定在原地,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一时间,场中陷入了僵局。
就在江锋深思犹豫之际,在其身后不远的褚如水,却已经看透一切,开始谋定后动。
只见褚如水神采昂扬,上前对刘懿笑道,“凌源伯,今日我王大喜之日,又赶凌源伯立足大局前来请降,可谓双喜临门啊!哈哈!方才我王因世子亡命凌源伯之手,无意间倾洒了些许怒气,凌源伯莫怪!莫怪哈!”
“无妨。看来,曲州牧麾下,还是有几个明白人的。”刘懿淡然道,“本将军今日只带两人前来,足鉴请降之诚意。至于受不受降,那就要看曲州牧的意思了。今天,曲州英雄尽汇聚于此,本将军相信,曲州牧定会给天下人一个合理的说法。”
刘懿的话很明显:我平田系的态度摆在这里了,全天下人都看在眼里,至于你江锋允不允许我请降,全天下人,也都看在眼里。
只要你江锋允许请降,我刘懿这一关,就算过了。
如果你江锋不允许请降,我刘懿若能逃出生天,必檄文天下,汇聚义士,共伐不臣。
就在江锋内心剧烈天人交战的时候,褚如水依旧笑意盈盈,上前暗自轻勾江锋的蟒袍,江锋奔腾的心渐渐冷却,平静下来后,冷哼一声,说了句‘这件事交由丞相决断吧’,便倒退而还。
褚如水越过江锋,上前对刘懿拜道,“凌源伯,我王决议,接受凌源伯的请降,但是这条件嘛!还望凌源伯派一特使,专程与我王特使详谈一番为好!”
谈判,是拖延时间最好的方法,褚如水此举,正中刘懿下怀,一个月,只要能拖一个月,刘懿相信,东境之事,必然有个了结了。
于是,刘懿也不啰嗦,立即单膝跪地,恭恭敬敬地拜道,“末将刘懿,拜见曲州王,愿我王与日月同辉,与天地同寿!”
这一招借坡下驴,搞得江锋倒有些不知所措了,只得讪讪说了一句‘爱卿平身’,便告转身离去,周遭士卒亦逐渐泯没在街巷之中,只留那悬在城门上的大红飘带,在风中孤单摇曳。
丞相褚如水同刘懿寒暄了几句,目送刘懿三人离开太昊城,便回头追上了江锋。
“我王,今天的太昊城,引天下人侧目,不管刘懿小儿请降是真是假,我王都要答应啊!”褚如水苦口婆心,对江锋刚才的粗暴表现有些哭笑不得。
江锋亦发现方才多有失态之处,他强撑着精神,拉着脸色问道,“哦?敢问丞相,这是为何?”
褚如水正了正神色,严肃说道,“其一,您新王登基,恰逢仇敌来投,这正是收买人心稳定局势的无双上策,以此来昭告世人‘曲州江氏海纳百川兼收并蓄’,以此宽容的处理办法来收买人心,最是妥帖有效;其二,此乃缓兵之计,长安的那位天子十分老辣,只封给了我王已取且在半取之地,曲州九郡,仍有北方华兴、南方四郡还有半个邯郸郡不受我王掌控,许给我王的六军,也都是在建或者未建,可以说,我王王位有名无实,且仍处在腹背受敌的状态,如今以刘懿为首的华兴一党羊入虎口主动投食,不管其究竟有何图谋,我等正好虚与委蛇,稳住北方的华兴郡,集结太昊城、德诏郡、临淄郡、方谷郡的全部兵力,全力以赴攻伐南方五郡。待南方苟延残喘的几大世族覆灭,届时,曲州八郡在手,回身再夺一个华兴郡,简直易如反掌!”
褚如水一口气说完,又接续说了一句,“曲州囊括春秋战国齐、燕、韩、赵、魏五国国土,真的到了统一曲州之时,我王才算坐拥中原,傲视天下!”
江锋对褚如水鞭辟入里的分析甚是满意,朗笑道,“丞相所言妙矣!本王有你这样的谋士在侧辅佐,万事无忧了。”
褚如水并没有对江锋的夸赞予以回应,他渐入佳境,话匣子一打开就完全关不上了,为了彻底化解江锋心中疑虑,褚如水旋即又说道,“我王,刘懿此番请降,必不是真心所为,其中必有狡诈。但我王且宽圣虑,只要我等快速拿下曲州南方诸郡,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刘权生父子纵有妙计,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其实,褚如水早看出刘懿并不是真心请降,只不过,他需要北方的稳定,来避免江家腹背受敌,从而保障江家可以全神贯注地拿下曲州南方四郡,成就霸业。
这,才是褚如水的算计!
江锋见褚如水言谈无忌,又忠心勤恳,大有知己难求的欣慰之感,他拍了怕褚如水的肩膀,“大宴已开,爱卿,走,今日共饮同醉,共至天明。明天,正式开始攻略南方四郡。”
褚如水微微一笑,“诺!”
一桩烟火十足的会晤,最后和平化解。
两方人散,躲在太昊城北松林默默观察时局的老谢裒,老气横秋地立在官道旁边,遥看刘懿三人渐行渐远的身影,目光从狐疑到惊讶、从惊讶到恐惧。
看着刘懿远去的背影,他忽然想起了一个人,想起了一件事,想起了一段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