恬静就像个心灵捕手,敏锐地察觉到莱阳内心的阴霾后,寥寥数语就帮其化解。使其重拾动力,给余烈拨去电话说想见见嘉琪,听听她的意思。
余烈在十几分钟后发来一个定位: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附属第九人民医院。并留言说嘉琪今儿刚治疗完,谈的时候注意下对方的情绪,尽量别让她失控。
这所医院在黄埔区,莱阳定位出路线后,加快车速。
此时雨下的更猛了,噼里啪啦的如同一场激烈的鼓乐演奏。偶尔有一阵强风刮过,雨滴便斜着横扫过来,打在挡风玻璃上,吵得莱阳静不下心。
放了首轻柔的音乐,莱阳一边紧握方向盘,在雨幕中加速前行,一边在脑中构思着和嘉琪该怎么沟通……可直到车子开到医院楼下时,他依旧没想好措辞。
医院门口的露天停车场有空位,莱阳将车停放后,短暂的盯着前方失神。
雨滴像无数银色的流星般重重射在车窗上,瞬间化作一滩水渍,街边车流也不多,它们时而过来,时而离去,在雨幕中显的影影绰绰……
真是一个倍感凄凉的深秋啊!
内心感慨一句后,莱阳推开车门,冒雨跑进医院。
顺着余烈发的病房号一路寻找时,莱阳看到了形形色色的人,有步伐焦急的护士,有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也有精神萎靡的病人家属。他们或与自己擦肩而过,或坐在走廊的铁椅上,人生百态,在这儿一览无余。
消毒水的气味像屏障般包裹着莱阳,跟着他来到嘉琪病房门口。
莱阳隔着玻璃往进瞄了眼,隐隐看见这间单人病房内,一道身影安静地躺着。
咯吱~
随着房门缓缓被推开,莱阳踱步走进去后终于见到了嘉琪。
她正躺在床上,虚弱的缓缓扭头看来,对视的瞬间,莱阳的心猛然一颤!
她变化太大了,甚至可以说瘦脱了相,脸上毫无血色可言,眼睛像死水般浑浊、默然。可她在看见自己的刹那,又彷佛有一块石子丢入了那潭死水中,闪出了阵阵涟漪。
莱阳走上前,弯腰喊出了她的名字后,那双眼睛忽然红润了。紧接着她用被子将脑袋捂住,没有发出呜咽声,可薄薄的被子却上下颤抖着……
“嘉琪……嘉琪,你,身体感觉怎么样了?”
莱阳问了好几遍,见她一直这样颤抖,于是改口问需不需要喊医生来?
嘉琪胳膊在被子里动了动,随后被子一揭开,她昂起那张没擦干泪的脸,左右摇了摇:“别叫他……求求你了,别叫。”
“你,你确定?”
“不要叫!他会给我打针,我不想再晕过去了……求你了,别叫别叫……”
“好好好!我不叫,不叫。”
莱阳大概猜到了,她一旦情绪失控,医生会打镇定剂让她强行睡眠。
可对她而言这不是解脱,而是坠入到某种可怕的回忆噩梦中……
那里有无可挽救的现实片段,也有被意识扭曲的可怕梦魇!
莱阳之前和恬静分手,也经历过好一阵子的噩梦缠身,所以他大概明白那种感受。
“嘉琪,你现在……还记得我是谁吗?”莱阳为了转移注意力,问道。
她点了点头,颤抖了句莱阳哥。
“嗯,记得就好,我…我来看看你,陪你说说话。余烈……给你说过我要来吗?”
她再次点点头,莱阳见此便缓缓坐在床边的凳子上,挤出苦笑道:“抱歉啊,我这个当哥的来的匆忙,都没给你带水果。”
不知道这句话哪儿说的不对,惹得她又悄然泪下。
不过这次她没再躲闪,泪眼望着。
“冷吗?”
莱阳问完,见她摇摇头,又问道:“还要住院几天?”
“莱阳哥,我……”嘉琪忽然开口了,说了一半又止住。
莱阳等了好一会后,松口气道:“没事,你想跟我聊什么都可以,我们的对话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你……你如果还当我是哥哥的话,有什么想说的,想问的,都可以。反正别让心里憋着。”
她的眼泪落的更多了,莱阳也被眼前这画面搞的一阵心酸,他从旁边拿来纸巾,替她轻轻的擦了擦浸湿的枕头。
“告诉我,他怎么样了?”
嘉琪的问题使莱阳的手都僵了下,几秒后,莱阳坐直身子道:“正在恢复,比前阵子好多了。”
“他会残疾吗?”
“不好说。”
嘉琪忽然哭出了声,她就这么直直地望着莱阳哭,呜咽声渐渐铺满整间病房。
哭着哭着,她又被口水呛到,咳嗽到满脸涨红。
莱阳赶忙搀扶着她坐起来,可这么一坐,莱阳发现了一个可怕的现象:她的下半身好像使不上力气,只能用胳膊撑着身子往起坐。
“嘉琪!你……你是打了麻药吗?怎么……怎么成这样了?”
莱阳震惊到无以复加,心跳都漏了好几拍,张大嘴巴看着靠在床头的嘉琪。
“我,我可能要脑瘫了莱阳哥……医生也找不出问题,他说……是我对药物产生了抵抗,出现了副作用。这风险,在最初治疗时……香港的方医生就…就提醒过。”
莱阳好像被一道闪电击中,电流从浑身掠过,导致他脸皮跳动,肌肉痉挛颤抖。
同时,他脑中也被炸出了许多张脸!
有恬凯荣的扬嘴一笑,有宇宁辉的垂目恶视,有余烈的痛苦绝望,有李良鑫的失心麻木……渐渐地,都化作眼前嘉琪的苍白闭眼。
明白了,莱阳全都明白了!
明白了为何余烈这么着急,更明白了脑瘫的背后,不仅仅是副作用反噬。
有些事不必再深究,有些地方不能再留。
哪怕是回不到过去,那也不能在深渊里期盼未来。
莱阳貌似用尽了全身力气吸口气,鼻息颤抖道:“嘉琪,我来接你回家?回家好不好?”
“回家?”
嘉琪眸子闪了一抹光,可很快又暗淡下去,缓缓闭上眼睛道:“我哪里有家啊莱阳哥,我……我已经对不起他了,我不能,不能再对不起余烈。”
“不!你谁都没有对不起!我直接告诉你吧,今天是他让我来的。他知道你从头到尾爱的都是李良鑫,他也不想再让你痛苦,所以让我带你走。而且,你也必须得走!”
对于这番话,嘉琪并没表现的太吃惊,也许他们之前也浅浅交谈过。
见她不作答,莱阳只能继续道:“关于宇宁辉,现在已经走法律程序了,你该做的也做完了,结局如何都不是你能左右的了!关于治疗费,也有人会替你出这个钱,这是那人应该出的!就算他不出,还有我和静静呢……我是你哥,她是你嫂,我们不会不管你的!最后,关于李良鑫……他一点儿也没有记恨你,两天前他还让我给你带话,他说希望你好,只希望你好……这就够了。所以嘉琪啊,你可不可以像以前那样为自己活一活?可不可以像以前那样笑一笑?以前那个无忧无虑,充满阳光的嘉琪哪去了?哪去了啊!?”
莱阳从进门就在控制情绪,可此时他实在控制不住,眼泪也哗哗地流了下来,跟着嘉琪的呜咽声,窗外的雨打声一起,彻底失控……
片刻后,嘉琪挣扎着用手替莱阳擦泪,并抽泣道:“还回得去吗……我……回得去吗?”
“回得去……一定回得去!跟我走吧,先住在我那儿!咱们离开这满是消毒水的地方,离开这里……然后我联系他!他就算一瘸一拐,做梦也都想带你回家啊!”
嘉琪的情绪上头,她虚弱的、挣扎的说出“谢谢莱阳哥”后,眼皮一翻,晕了过去。
莱阳立刻喊来了医生,同时也给余烈打电话,让他速来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