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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倒打一耙

    宗明帝大赦天下,完全出乎了顾担的意料。

    宴饮之时,许志安一直在吹嘘这次斋醮的排场,所到人物的不凡,包括宗明帝自封为‘灵霄上清统雷元阳妙一飞玄真君’时百官百僚脸上的精彩表情。

    可唯独没有说宗明帝顺便大赦了天下。

    大赦天下,以施恩为名,赦免犯人。

    通常是在新皇登基、更改年号、立皇后、立太子,亦或是有重大喜事等情况下为了彰显自身恩德而颁布的赦令。

    可宗明帝已执政二十二载,太子也早就立好,皇后亦然,年号已有二十余年没动——上一次大赦天下还是在八年前,二皇子在养心殿中怒犯龙鳞,被发配边疆,随即立下大皇子为太子时为了彰显自身恩德才颁布的赦令。

    距今已有八年!

    大赦之下,除谋反、欺君,以及皇上亲自审理的钦犯之外,其余犯人有罪归无,自是不用再受牢狱之灾。

    对犯人来说,这是天大的喜讯,是要歌功颂德的。

    可对顾担而言,这就是货真价实的噩耗了。

    犯人都特么没了,他去哪里找大堆老老实实呆在那里不走动的病号?

    ‘狗皇帝,你赦的是天下,我损失的可是寿元啊!’

    人类的悲欢并不想通,相比于丁季等人的喜笑颜开感恩戴德,顾担只觉得他们吵闹。

    虽然心里难受的很,可基本的情商顾担还是有的,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开口道:“尔等既然被赦免了罪行,出去后便要重新做人,切莫再作奸犯科。若下次于牢狱中再次想见,我可不会客气。”

    “顾大人放心,我们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有人拍着胸脯,接连保证。

    又过了片刻,方才有人问道:“顾大人,我们的病......”

    此言一出,场中霎时一静。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目光望向顾担。

    眼中所蕴含的情绪,名为期待、名为希翼。

    无声而又宏大的力量汇聚在了一起,顾担迎着他们的目光,原本颇为烦恼的心绪也渐渐沉了下去。

    “这是今日份的药,你们便拿去吧。至于以后......”

    顾担顿了顿,继续说道:“我在东宁坊那边开了一家药铺,名为养生药铺,就在墨家武馆旁边,找人打听一下就能知道。诊费无所谓,药材也都不贵。有想继续医治的,可以去看看。”

    说来可笑,他们尚且在牢狱之中时,顾担还能为他们免费诊治,连药材都是太医院出。

    可一朝出狱,本该是天大的喜事,身上的病却又没有了着落。

    太医院的确有诊治犯人的职责,虽然没规定监狱中的犯人也需要他们去诊治,以往也没太医那么做过。

    可毕竟是有这份职责在,他也就拥有了便宜行事的权利。

    不是犯人,顾担自然也没有理由再从太医院拿药为他们免费治疗——这是公事与私心之间的差别,万万不可混淆。

    至于自掏腰包为他们免费诊治......呵,不是不能,而是凭什么?

    这些人在牢中看着可怜,可不要忘了,这些家伙都是犯人。

    就算其中难免有那么几个倒霉蛋,属于无奈入狱,可其中绝大部分也都是货真价实的作案者。

    心疼他们?

    受害者谁来心疼?

    他宁愿自己下乡免费去诊治一生连村落可能都没出去过老农,也不会自掏腰包选择为这些人免费医治。

    场中一时间静谧了下来,许多人脸上的喜色都不由得一僵。

    若一直没有人医治,那也就罢了。

    可明明顾担已经在医治,只要再坚持那么一两个月,他们身上的病症就能够痊愈!

    没有希望不可怕,见到了希望然后又溜走,才是最让人难以接受的。

    “大人,咱都是穷苦人家,出了牢狱,哪里还有半点钱财?您好人做到底,救救我们吧!”人群中,一個挺着大肚子,面色颇为白皙的胖子率先出声。

    监狱清苦,每日两碗稀粥亦是清汤寡水,这家伙竟还能留着大肚子,显然是花费不少钱财换取狱卒优待。

    而等待在此的众人见有人率先发声,立刻连声应和道:“是啊,是啊!我们早就没有了半文钱,出了监狱没有您,哪里还能够看得了病?都说医者仁心,顾大人大慈大悲,求您了!”

    “我们这些升斗小民想要治病,节衣缩食也治不了啊!您是太医院的人,拿药又无需钱财,就帮我们一把吧!”

    “咱知道您是个好人,顾大人您就行行好吧!”

    人声汇聚成潮流向着顾担蜂拥而去,人群中每一个人都在开口,像是有一千只鸭子在喧嚣吵闹。

    他们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期待,充斥着恳请,每一张脸上似乎都有着自己的苦衷。

    人群之中,唯有丁季瞠目结舌的注视着身后的这一群家伙。

    原本,这些人是说要一起留在这里等候顾担,感谢他在牢房之中的诊治。

    可丁季完全没有想到,竟然还会有这么一出!

    “你们......你们这样太过分了!”

    哪怕丁季读过几年私塾,粗学过些典籍,此时竟也找不出合适的词汇去形容。

    “过分?”

    距离丁季最近的胖子鄙夷的看了他一眼,说道:“呵,你的伤病被治好了,没有后顾之忧了,就准备过河拆桥?”

    丁季的脸色变得涨红一片,急忙说道:“胡扯!我留在这里,只是为了感谢顾大人的救治之恩!”

    “那这里有你说话的什么份!伱的病好了,我们的病可没好!”

    “就是就是,这种人就是贱!自己的病好了,就看不得别人好!”

    “假惺惺的感恩,要是你的病没好,你会这么说?”

    丁季的一句话,可谓是犯了‘众怒’。

    声讨的声浪汇聚在一起,眨眼间他便成为了阿谀奉承、溜须拍马、巧言令色的卑鄙无耻之徒。

    你一言我一语,纵使丁季有一千张嘴,此时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我没有!”丁季的脸色像是充了血般通红,奈何根本无人听他说话。

    众人已经将顾担包围在了一团,胖子拱手恳求道:“顾大人,您连丁季这种人都愿意救治,就救救我们吧!”

    “是啊,我们再怎么样也不会像丁季这样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连他这样的人您都能够救治,更何况是我们呢?”

    声音纷扰而繁杂,而最先想要说句公道话的丁季,立刻被倒打一耙,成为了他们口中的反面教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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