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风羲内心并不平静。
白泽的话,就像是一颗巨大的石头猛然砸落到平静的水面,在他的心海掀起轩然大波。
他自诩巫贯彻薪火传承的意志,当是族人的守护者,是如今人族矇昧时代的引领者。
巫,不应该高高在上,远离他的族人。
所以,明知道巫这条路途存在缺陷,行走在这条巫之路途的人无法获得长久的生命,风羲有意无意地,搁置完善这条巫之路途缺陷的想法。
可他却忽略了人心!
当巫拥有超越凡灵的力量时,他们真的会甘心于比凡灵更加短暂的生命?
也许他所选择的族人,传承巫的守护真意,愿意为部落的延续而牺牲,甚至放弃生命。
可当巫的路途广传于人族诸部落的时候,后来的巫,真的能够一直秉承他的意志守护部落,不求长生,一生无悔?
这一刻,风羲的眼前似乎有一条岁月的长河流淌而过。一个个无比苍老的巫,站在长河的末端,向他这位最初始的巫发出一声声不甘的呐喊。
他仿佛再次看到了那长河之中,一幕幕来自冥冥未来的画面。
有巫在生命的最后,陷入疯狂,他们杀戮曾经守护的族人,剖析凡灵灵魂血肉的秘密,只为找寻生命的奥妙,延长自身的生命。
有巫不甘心于短暂的生命,放弃了心中守护的信念,他们带领族人开始侍奉神灵,期翼获得神灵恩赐的长生。
更有巫钻研神灵的路途,将巫化作神灵之途,高高在上把持着人族的信仰,自命巫神。
……
这一幕幕的画面,仿佛一击击重锤,狠狠打在他心头。心海中浪涛翻腾不止,火焰的巫相暗淡无光。
巫那黑暗看不到希望的未来的出现,让诸巫根源的巫相,失去了它的光芒。
“错了吗?”风羲失神地看着这一幕幕画面,脸上的神色也随着暗淡下来的巫相失去了光彩。
与此同时,风羲周身的气息也开始飘忽不定,犹如茫茫大海的一叶扁舟,随时都有可能被浪涛抹去。
白泽看着目光茫然,气息浮动的风羲,心里突然开始忐忑起来。
风羲所见的岁月长河,并非无端而现,而是它方才趁着风羲心神动摇之际,借体内那缕司时大神的时光之力,揭开岁月长河的一角,将其拉进去。
白泽本欲借此点醒风羲,让他知晓自己路途的缺陷,然而让它没有想到的是,巫的路途,本就蕴含信念之意,一朝念起,便是巫落之时。
它想重新引动时光之力,将风羲从岁月长河中拉扯回来,却没想到,本来可以借用的时光之力,此时却似乎再次失去了控制,任由白泽如何如何动作,也丝毫不为所动。
只能一脸焦灼地看着风羲,却不敢上前将他唤醒,生怕一不小心,风羲便会彻底迷失在长河之中。
随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风羲周身的气息越来越微弱,生命从他的身上开始迅速流逝,白泽知道,当风羲身上那道火焰的气息消散之时,便是他生命走到尽头的时候。
正当白泽眼睁睁看着风羲的气息微弱到极点,生命似乎将要彻底逝去。
就在此时,在它看不到的长河之上,一道灰色的雷霆突然出现,瞬间劈打下来。
风羲隐约听到一声幽幽叹息在长河深处响起,紧接着,面前的长河立时消失不见。
这一切,似乎只发生在岁月长河之中,那突然而来的雷霆,并未被白泽发现,当风羲回过神来,只看到对方正满脸关切地望着自己。
风羲见状若有所思,他收敛起心神,将方才所闻那陌生的叹息之音压在心底。
并没有立马去镇压心海的异变,在感知到心海巫相的根基未曾因此而异,风羲便放下心来,他看着白泽,略作沉吟之后,突然对其躬身而拜,深深一礼,道,
“白泽神,何以教我?”
这一刻,他放下了对白泽的利用之心,只是作为一个迷茫的求道者,在向一尊智慧的神灵请教。
白泽仔细打量着已经从长河中脱身的风羲,发现对方虽然气息变得极其微弱,几近凡灵,但仍有一道火焰的气息,顽强的扎根在其身上,心中却是松了一口气。
看着对自己躬身下拜的风羲,白泽立马收起脸上的表情,挺起胸膛,老神在在的点了点头。
风羲的巫途极为不凡,是它所见诸多除去神灵之外的修行路途外,最完善的一条路途。
只是这条路途,却被风羲特意斩断一道根基,这让白泽不由起了不忍之心,不惜借来时光之力,引其入长河一观,也要将其从歧路中“唤醒”。
“你的巫途,真的与神很像!”
想到这里,目光渐渐开始变得复杂,它缓缓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时光之力的变化,让祂似乎突然明白过来,自己体内的那道时光之力,到底是为谁而留,同时也让它想清楚,司时大神为何要在众神之中选择自己的原因。
大荒神灵不知凡几,比它强大不在少数,比它弱小的也有不少,但那位司掌时光的古老大神,却偏偏选择了自己。
甚至,不惜与自己这位小神定下神约,不得将此事泄露给第二位神灵。
曾经白泽以为祂是为了提前掌握那未来的希望,于众神之前抢先布局,如今看来,分明是为了保护眼前这個人族。
大荒众神之中,不是所有神灵都如它这般,对于这一条不同于神灵的修行路途,心中没有任何排斥。
甚至祂们看待一条不同于神灵的新路途时,会觉得是在亵渎祂们的权柄,要将其泯灭在萌芽之中。
那几位大神所开辟的路途,不就是如此,一直不得众神承认,斥之为邪路。
唯有它这位通晓大荒诸多隐秘,甚至曾与那几位大神探讨过后天修行路途的“神灵”,在见到这条凡灵的路途之时,才不会出手阻挠,甚至还会乐见其成,助他一臂之力。
司时大神,这是要让它,做这个开辟不同于神灵路途人族的引路之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