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盐官镇以东二百里地山谷中藏头露尾苟活了十多年的鬼祟阴物,往日里偶尔露头出来,虽说是觊觎着那山谷外的官道,可其实他也就只敢偶尔放个粗浅的迷魂阵,戏耍一些命格浅软或是修为低劣的过路人,让他们晕头转向鬼打墙,在山口处转悠几圈就作罢,算是图个乐子。
最近这些天,他之所以会蠢蠢欲动,更甚至在今日直接光明正大冒头出来,又挑了个独自赶路的少年人下手,最主要的原因,还是看到了那盐官大阵已破,而那帮修为高过天际的神仙大老爷们也都已相继离开了此地。
这就让他觉得,虽然因为那座小镇失去了神迹,这山谷之中不再有灵气过路,好像是没了那近水楼台的诸多便利,但他却又额外多了一条血食补给,并且也不太再需要如以前那样,万事都要蹑手蹑脚,鬼鬼祟祟,一点也不畅快。
最初那场地动山摇的大阵破碎变故时,他其实是有些可惜的,毕竟是从此失了一条大道门径。
可后来看着那些老神仙们一个个离开,他又觉得这是个好事,而且一番细究下来,好像还是如今的情形更舒坦一些,终于不再需要日日夜夜提心吊胆了。
还真就应了那些道门老神仙们的话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这要放在以前,谋夺过路人性命这种事情,他是万万不敢做的,虽然好像那些镇守盐官的神仙大老爷们脾气都还不错,但其实不用想也知道,那些所谓的正道中人,是绝不会放任一个沾染了人命的厉鬼在眼皮底下作恶的。
所以即便是在今日出手之前,这鬼祟阴物其实也是有过一番提前打探的,真正确定了那少年确实是孤身一人之后,他才敢真正的现出身形来,意图吞下他的第一口血食。
最开始的时候,也确如他预料中的一样,那少年虽然强装镇定,脸色苍白又嘴硬了得,但其实是能看得出来手段不多的,应该也无人护道,这就让他更加放心了许多。
后来那少年掏出了那枚花钱,还念出了钱上那四字铭文时,他还又担心了一下,只是久久不见动静之后,他就又放心了下来,不过是个唬人的玩意儿,能唬得住饿肚子饿得眼睛都快要冒绿光的老子?
可是,千算万算,他是万万没料到,本以为都可以放心吃肉了,竟然好巧不巧冒出来了一个能直接一把捏住自家小命的大神仙!
你说你早不出来,晚不出来,偏偏在这个时候出来,老子连裤子都脱了,才告诉我不让好好拉屎放屁,这不是耍着人玩儿吗…耍鬼玩儿也过分了不是?
被那来人捏住头颅的阴冥鬼物,此刻脸色再不复之前的阴森,除了眼神中的无尽惶恐之外,也有一些无可奈何的苦哈哈神色,看起来就显得有些滑稽。
那来人可不管这鬼物心思,只是在说完了那出场时的第一句话之后,就施施然自顾自从那茫茫鬼气中显现出了身形。
正是那个自认了楚元宵半个师傅的黑衣年轻人,苏三载。
这个一贯奇奇怪怪的年轻人,在显出身形之后,注意力并不在那鬼物身上,也不在那个仍旧神色凝重的少年人身上,反而是啧啧赞叹两声,饶有兴致打量了一圈周围那仍旧未曾散开的阴森黑气。
随后,他才笑眯眯低头看了眼提在手中的那颗鬼头,道:“看这样子,你还是个有过一些奇遇的小鬼?”
被那一圈清气禁锢不得动弹的鬼物,听到这位捏着他小命的神仙老爷问话,哪里敢有半分犹豫托大,只能苦兮兮陪着笑脸,狗腿一般赶忙回道:“神仙老爷慧眼,小的多年前初到这山谷中时,机缘巧合发现了一座夹藏在山体中间的天然溶洞,看起来那里头好像还曾是住过人的,小的还有幸捡到了一本记载着些魔道法门的秘法书册,所以才有了些机缘。”
说话的语气很是小心翼翼,隐约还能听出来尾音发颤,着实是被那黑衣神仙吓得不轻。
听着那鬼物的回答,苏三载似乎也不意外,只是微微挑了挑眉头,笑问道:“有名字没有?”
“回禀老爷,小的自打有了灵智之后,就早已记不得生前事了,所以就自己凭着喜好取了个名字,叫作余人。”
鬼物看着这个笑意盈盈的黑衣神仙,莫名的福至心灵,觉查到他好像是杀意不重,所以心下稍微安稳了一些,回答的也就更加轻快了些,甚至在说完之后还朝那人讨好般笑了笑。
黑衣年轻人闻言之后,脸色突然变得有些古怪,似笑非笑道:“都沦落到进了鬼道了,竟然还想着取个人名,还敢带个‘人’字,你倒是胆子不小啊!”
这话说得那鬼物余人不由一愣,他不太听得明白这位神仙老爷话语里的意思,应该是在夸人?还是说意有所指?
关于取名一事,他其实也只不过是因为天天憋在那山洞之中不敢露头,所以才会闲极无聊取个名字,自娱自乐罢了,至于鬼物取名有没有什么规矩讲究这种事,他也没接触过其他同类,又哪里知道其中细情?
只是见那位神仙老爷说完了那句话之后,好像就转移了视线,没有要同他多说的意思,他自然也不敢再插话多问,小命还捏在人家手里呢!
苏三载问完了那鬼物的名字之后,这才终于将目光转向了那个小镇少年,见他还一脸凝重之色,就忍不住有些好笑。
“怎么,你还觉得我是这鬼物幻化出来的?”
楚元宵眯眼凝视着那个黑衣年轻人,闻言没有说话,也没有点头,但从表情到眼神,都无不在表明他就是这么想的。
毕竟在大约半刻钟之前,最先拍他肩膀的那只手,就是从一张长着同样脸庞的人那里伸出来的。
黑衣年轻人看着少年的表情做派,不由有些无奈,低下头来看了眼鬼物余人,笑眯眯道:“你瞅瞅你干的好事!”
余人吓了一跳,着急忙慌朝那少年解释:“这位小爷,这回真的是真的,小的以性命发誓,绝不是小的幻化的!”
少年闻言还是眯眼不说话,幻化不幻化的,还不是你自己说了算?
苏三载见状,像是有些头疼一般,伸出一根手指敲了敲额头,随后微微挥了挥袖袍,周围那无尽的阴森黑气,骤然之间如遇风吹,直接消散无踪。
随后,他再次看着少年笑道:“当初在书铺中分赃的时候,分给你的那块软玉吊坠里有火凰之灵,是天生的镇邪之物,你不仿拿出来试试?”
少年闻言倒还好,反而是那个还被提在手中的余人先变了脸色,甚至连那一双都鬼眼忍不住睁大了一大圈,放在那张鬼脸上都已经有些违和了,而且还在流着血的唇角也微微有些抽搐。
这个少年人还有这样的家底?为什么不早说?早拿出来还有他什么事?躲都来不及呢!但同时他也有些疑惑不解,按理来说,这少年身怀如此重宝的情况下,他不应该一点都没察觉到才对…
楚元宵有些迟疑,毕竟他所知有限,不是很能确定这个黑衣年轻人说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不过他还是选择了依言将那吊坠,从那须弥物里掏了出来。
还被禁锢着的鬼物余人,几乎在那吊坠刚一现身出来的瞬间,就开始维持不住周身鬼气,像是遇到了什么不可力敌的镇压物一样,开始不断惊恐嘶吼,周身阵阵鬼气不断四散消弭,就好似冰晶遇滚油,不断被烤灼融化,而后连那水汽都被烤干,直接消散无形!
几乎也是瞬间,鬼物余人毫无抵抗能力,直接被重创,神色萎靡,甚至连那颗狰狞头颅的形态都快要维持不住了!
少年瞥了眼那鬼物的反应,随后不着痕迹将吊坠收起来,虽然那表情看起来还是有些怀疑,但到底没再多说什么。
苏三载失笑道:“难不成又在怀疑我跟这颗鬼头之间,是在演双簧?”
楚元宵翻了个白眼,“是不是全是你们说的,我怎么清楚?”
黑衣年轻人忍不住笑骂了一句:“爱信不信,不信拉倒!”
少年闻言犹豫了一下,问道:“你…是从哪里赶过来的?”
这回轮到苏三载翻了个白眼,道:“老子本来还在永安洲那边,跟某个新认识的老朋友喝酒,一口酒刚咽下去一半,突然就听到你在那里念铭文,我以为你遇上了个多大的难题,还着急忙慌借了那朋友三剑神通,斩碎虚空跳跃了三次才跑到此处。”
说着,他还有些嫌弃地抬了抬提着那鬼物的那只手臂,撇了撇嘴角道:“结果你竟然就是因为被这么个小鬼挡道,真是枉费了我给你准备那么大的底牌!老子一个堂堂的九洲江湖前辈高人,被你拉过来对付一个三境都没到的废物邪祟,你可真是钱多烧得慌是吧?”
这句话倒是有点像苏三载的口气了,少年终于稍稍松了半口气,随后没好气道:“你能说他是个废物,我能?我不比他还废物?”
苏三载闻言冷笑一声,道:“老子临走前是不是就跟你说过了,答应别人什么事之前,记得先过过脑子?你知道自己是个废物,还敢堂而皇之接人家的任务去石矶洲,你长脑子了?”
好家伙,少年突然有些好奇,“你怎么知道的?”
黑衣年轻人下巴微抬,点了点少年还握在手中的那根竹杖,反问了一句,“不明显?”
“所以有些事在你们这些人眼里,都是明摆着的是吗?”
楚元宵现在只能有这么一个解释,他自己都不知道,手中这跟竹杖为什么要送到石矶洲去给那位青帝,结果这个苏三载竟然就只是看了一眼就什么都明白了。
对面的苏三载也没有直接回答这句话,反而挑着眉笑道:“话说,你既然用过了那枚花钱,接下来该做什么就不用我提醒了吧?”
少年闻言默了默,他有时候也会觉得有些无力,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好像很多事就处处透着古怪。
比如眼前这个苏三载,一现身就说要收他为徒,要当他半个师傅。
比如那个红衣姑娘姜沉渔,好像从出现在他家院子那一天开始,就一直对他很和善。
又比如那位天书之灵连山前辈,小镇上那么多的少年人,有很多人在那些仙家眼里都是香饽饽,那位却偏偏选了他这么一个大道断了头的人去往那五方亭执棋。
……
楚元宵从不觉得自己有多特殊,也没有发现自己哪里不一样,不是他妄自菲薄,而是从小就过惯了苦日子之后,他就不觉得自己会有多大的福源,能接得住某些从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人贵自知。
如果非要说他和别的同龄人有些不一样的地方,大概就是他们不需要从一出生就被某些有心人盯上,时时刻刻被谋算着收走一条命…
不过此刻多说无益,少年也没有过多纠结,既然是早就说好了的事情,没道理明晃晃受了人家的恩惠,事后又耍赖不结账的。
所以,他再次如当初一样,先整了整衣冠,而后恭恭敬敬朝那黑衣年轻人作揖行礼,“学生楚元宵,见过苏先生。”
……
片刻之后,山谷之中那两座各自倒塌了一半山崖的其中一座山顶上,一身黑衣的苏三载,与一身补丁摞补丁的旧衣少年,肩并肩站在一起,那个之前一直被苏三载提在手里的鬼物却不知道去了哪里。
黑衣年轻人像是有些累,所以只站了片刻,就干脆一屁股坐了下来,随后也不给少年反应的时间机会,直接侧过头看着还没来得及蹲下身的少年,笑道:“让你家先生抬着头看你,你要欺师灭祖叛出师门?”
正准备蹲下来的楚元宵闻言,不由抽了抽嘴角,真不能怪他会觉得这个刚认的师父脑子有毛病。
有些话说出口像是不敬长辈,不说出口又实在是憋得慌。
黑衣年轻人笑着打量了一下少年,随后善解人意道:“有话就要说出口,憋在心里容易憋出毛病来。”
已经抱膝蹲下的少年张了张嘴,想了想后干脆直接道:“你要是想骂人可以直接说,其实不需要用这种办法。”
苏三载哈哈一笑,“有理由的骂你,那叫为师的教诲,没理由的骂你,那不就成了我这当先生的无理取闹?”
少年闻言甚至都有些懒得讲究尊师礼仪了,斜睨了一眼那一脸笑嘻嘻的年轻人,没好气道:“你确定你挑的这个理由不是无理取闹?”
苏三载耸了耸肩,“那也总比没有强,不是吗?”
楚元宵也懒得计较这个话题,他抬头看了眼天上繁星点点,随后低下头来有些狐疑地看了眼苏三载。
“有话直说,你那崔先生总爱打哑谜,为师就比他强多了,从不让学生的问题过夜。”
好家伙,刚当上半个师父,就开始排挤拉踩另外半个了。
少年忍住了把想法挂在脸上的冲动,随后眯眼道:“为什么那个余人会挑的那么准,变谁不好一定要变你?”
那鬼物在被苏三载关回那个山洞之前,楚元宵抽空问了个问题,就是他为什么会变成苏三载的样子出现,甚至能让他做到误认为真。
那余人解释了一堆,其中有一句被少年敏锐地记住了,就是那句“苏三载的样貌形象,在楚元宵心头种根最深”。
这句话可能在那鬼物眼里不觉得奇怪,毕竟最后苏三载真的因为那枚花钱,现身来救人了。
可是在楚元宵听来,这句话就很奇怪,他不否认确实记得苏三载其人,但也没到最深刻的地步,毕竟严格说来,他其实之前…现在也觉得这个人脑子有问题。
要说印象最深,大概记老猴子都比记他记得多吧?哪里来的种根最深?
苏三载闻言哈哈一笑,朝着少年挤眉弄眼道:“他看到的那片心湖其实不是你的,而是我的。”
楚元宵闻言更加不解,“什么意思?”
“你知道这座山谷为什么是现在这个样子吗?”苏三载没有直接解释,转而问了另外一个问题。
“有些猜测。”少年缓缓点了点头。
“你猜的不错!”年轻人打了个响指,又道:“其实当时有幸在此观战那两位十境武圣之间互相问拳的,不止他一个。”
“你也在?”
这倒是让楚元宵都有些意外了,他不是有事要离开凉州吗?都走了多久了,为什么会在那个时候出现在这里?
“刚开始没真走。”苏三载好像是能猜到少年心中所想,还好心情给了个解释,“本来是想看看那位云林宗武圣供奉有没有胆量闹事?结果后来发现他被打成了个猪头,然后才真走的。”
说罢,年轻人也没理会少年的点头了然,继续道:“当时观战的时候,我就发现了这山底下藏着个小鬼。”
突然,还在说着话的年轻人猛地正襟危坐,单手掐诀,摆出一副得道仙人仙风道骨的表情做派,语气缓缓道:“老夫当时就心有所感,掐指一算,知这小鬼与我那未进门的乖徒儿之间会有一段善缘,所以老夫就顺道出手,往他心湖之中埋了颗种子。”
楚元宵忍不住又抽了抽嘴角,一半是因为他这个装相的语气做派,另一半是为那个可怜的余人。
“所以今天这些事,你老早就算好了是吧?”
“不然?”苏三载又开始挤眉弄眼笑嘻嘻,“一举多得,何乐不为?”
听着他光明正大承认了的楚元宵,忍不住抚了抚自己额间,无奈道:“你们每天这样算来算去,不觉得累吗?”
一双手臂撑在身后两侧,微微后仰坐在山崖之巅的黑衣年轻人闻言,不以为意耸耸肩,反问道:“不是你说的你家那位老先生曾说过,出门不带脑子容易受人骗吗?”
…行,算你狠,还真就把这句话记死了,可那老酒鬼原话是这句?
少年楚元宵有些无语,愣怔了片刻,又道:“那你打算将那个余人怎么办?”
从一现身就笑意盎然好像很高兴苏三载闻言,转头看着少年挑眉笑道:“你有心情问这个,为什么不问问我去永安洲做什么了?”
“我该问?”
“当然得问!”年轻人突然一本正经,“为师万里迢迢去帮你找好了第三个师父,这么大的功劳你要是不问,老子找谁表功去?”
“我突然有点后悔拜你为师了。”少年忍无可忍直接就脱口而出。
“那也来不及了!”苏三载又开始笑嘻嘻,“你得习惯你家三个师父三个样子,要学会随机应变,得见人见鬼都有话可说。”
深感疲惫的少年也干脆学着那年轻人一屁股坐下来,他一直觉得这个苏先生的脑子不太像是个正常人,说话一惊一乍不说,还总是不讲套路,你都保不齐他下一句会说出什么来…
但同时少年也有些好奇,“那你给我找的师父是谁?永安洲的?”
面对这个问题,苏三载似是也有些不太确定一样,说话的语气好像还暗暗带着某种义愤填膺,道:“我也不太确定他到底算哪洲,天下九洲早被他转了个遍,比我还能晃荡!”
楚元宵听着这个回答,莫名的就开始有些担心,“我现在突然有些怀疑,你给我找的那个师父我究竟能不能认了…”
“放心放心,那人虽然也不着调,但比为师靠谱多了!”
先前还自称江湖前辈高人的黑衣年轻人,此刻毫无仪态胸脯拍得梆梆响,“你等着他有空来找你的,保管叫你知道什么叫高人风范!比你那崔先生可厉害多了,比上为师也就差了那么一点点,为数不多的一点点。”
…少年担心更甚。
苏三载也不在意,反而直接抬手指了指两人眼前这座山谷,道:“你好好看看眼前这片山谷,两位堂堂十境武圣的问拳之地,也就你们这盐官镇,实在是水浅那啥多,放到外面可一点都不常见!”
楚元宵闻言转过头,看向山崖下有些黑漆漆的山谷,虽然天黑,但多少还是能看到一些其中场景的,并且其实在天黑之前他曾远远看过一眼这里,确实看起来破败得多。
以前他从没想过,单凭一个人的肉身拳脚,能把一片山谷毁成这个样子,人力所能及之处,好像比他原本的认知,高出了不知几许。
“天下武道,路长且艰,练拳之人,旨在问天。”苏三载也凝视着对面那座塌了半边的山崖,好似自言自语般轻声呢喃了这么十六个字,却又像是没有要替少年解释的意思。
两人各自沉默片刻之后,黑衣年轻人转过头看着身旁少年人,突然也不再嬉皮笑脸,正正经经道:“楚元宵,自今日起,为师不仅是你的半个教书先生,还会是你的武道领路人!”
希望你有朝一日,拳高于天,青出于蓝,拳劲所到,有理有据,撑高人间武道三丈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