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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山月 第62章 白衣问剑

    白衣文士一剑横斩剩余妖物的那一刻,拄着竹杖傲立妖尸堆顶的少年终于是在嘴角挂上了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然后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鬼物余人在下一刻直接从楚元宵体内脱身,重新化为了那个一身青衣的小厮样貌,然后一把扶住了直挺挺往后倒去的少年,接着再施展鬼物手段,一人一鬼跳出了已然火势熊熊的那座尸堆。

    白衣文士一个闪身就到了那一人一鬼的落脚处,但并没有直接关心那少年生死,反而先是饶有深意看了眼那个自动退出了旁人家宅的鬼物。

    “你倒也算聪明,我本以为你会借机霸田占地,再怎么也要多少为自己捞一些好处再说,却没想到你竟会如此干脆。”

    余人看着文士那周身缓缓收敛的剑气威势,内心悸动,一张鬼脸不免有些苍白,但好歹还能维持平稳,战战兢兢道:“小的不敢。”

    说罢,他又看了眼已在怀中昏迷的少年,来不及犹豫就对那白衣着急道:“求大仙救我家公子性命!”

    文士闻言一笑,再次笑看了鬼物一眼,喝了口酒后才缓缓蹲下身靠近楚元宵,左右摆弄了一下少年脸颊,直接就将手中那只酒壶凑到了他嘴边,笑道:“都落得肉身破碎的下场了,还敢做这样不要命的勾当,你倒是比我还像是个醉鬼,那就再多喝两口,醉上加醉逍遥游。”

    余人看着这位笑眯眯看不出醉意的大仙人,没料到他竟然一上来就给人灌酒,有些不知所措,欲言又止,“大仙,我家公子伤势颇重,这…怕是不太好吧?”

    文士闻言无所谓摆了摆手,没好气道:“死都不怕,还怕什么喝酒?你个小山沟里长大的傻鬼,懂个屁!”

    余人被一句怼得有些憋屈,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您是大剑仙,您拳头大,您说了算。

    不过他多少是能猜出来一些事情,眼前这位一身白衣看起来像是个读书人,却身怀卓绝剑气的仙家高人,应该不是心怀恶意而来的,要不然也不至于出手救他们两个性命。

    那白衣文士直接干脆一把捏在楚元宵脸颊两侧,撬开已经昏迷的少年的嘴,毫不客气给灌了两大口酒下去,同时在少年胸腹各处点了几下,那两口酒就被没了意识的少年咽了下去。

    做完这些,他才再次抬头似笑非笑看了眼脸色复杂的鬼物余人,道:“虽然你是个傻鬼,但我还是得教教你,往后遇上事不要想当然,仅凭我出手救了你们两个,你就敢推测我不是心怀恶意,那你怎么知道我没有更深远的算计?”

    余人表情一滞,张了张嘴讷讷无言。

    “天下江湖人千奇百怪的心思算计多了去,有些时候你不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有些时候也不能太相信眼睛,所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你是个鬼物,就更该记牢这句话。”

    文士好心情,给这个被他一顿言语给说得不知道如何插话的鬼物,讲了个粗浅道理,随后就又开始自顾自饮酒。

    他抬眼打量了一眼远处那对已经撤掉了结界,却在犹豫着要不要过来的小姐妹,然后才又转头朝余人扬了扬手中那只酒壶,笑道:“至于我这壶中酒,是早年我从那西海嘉陵关的一位姓元的大剑仙手里抢来的,可不是简简单单的普通酒水,对这个连打一场架都抗不下来的病秧子,有好处。”

    说着,他还嫌弃地看了眼已经沉沉睡去的楚元宵。

    “不过好酒也得看是由什么人来灌的。”

    白衣文士说着话,突然又自得一乐,“那个姓元的家伙明明就不会喝酒,还偏要装模作样学着当个酒中仙,好酒放到他手里也没来由变了味道,不过是暴殄天物,糟蹋好东西罢了。”

    所谓西海嘉陵关,正是之前提到过的小镇四位坐镇圣人分赴四方的那四座边城之一,自万年前鬼族退却海外之后就一直屹立海中,负责防御鬼族谋夺陆地的图谋动作,附带监视看守西海海妖一族。

    这些海妖之所以会带着一个海字,就是因为这类水中得道的妖物,本身不适合长久踏上陆地,所以万年前那场争夺天下陆地归属的五族大战,它们虽同为妖族一脉却并未参与其中,也未与其他各方交恶。

    只是在光阴流转的经年岁月中,偶尔会登上九洲沿海陆地来吃几个生灵打一打牙祭,虽然恶劣至极,但不至于威胁到整个人族。

    所以四大边城分立四方,多数还是以应对各处鬼族为主,仅仅附带部分监视和堵截海妖的职责。

    作为四战之地,有很多在九洲人间的仙家修士,都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短暂或长久驻扎在那四海边城,既是砥砺修行,也为守护九洲平安。

    白衣文士简单解释了酒水效用,就自然而然地止住了话头,看向那两个犹犹豫豫终于还是到了跟前的年轻女子。

    程清与程婉二人齐齐朝着白衣文士微微万福:“敦煌城弟子程清、程婉,见过前辈。”

    白衣笑着点了点头,示意二人不必多礼,也不再像面对余人和楚元宵时那么随意,只是笑道:“江湖路远,没了家里大人照拂就要小心一些,贸贸然闯进险地,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可不是明智之举。”

    白衣女子程清闻言轻轻点了点头,再次朝着文士行礼致谢,“前辈教诲的是,晚辈谢过前辈救命之恩!”

    只是不等她行礼完全,那白衣文士却先一步闪开了身形,摇头笑道:“你二人该谢的可不是我。”

    程清闻言一滞,没想到这位看着笑眯眯的前辈高人,竟然如此言辞直白,她那个才做了一半的致谢动作就做也不是,不做也不是,这让她有些尴尬。

    但文士却好像已经跳过了这个话头,完全没有替人缓解尴尬的意思,转过头看了眼余人,指着楚元宵道:“这小子喝过了酒,暂时不会有大碍,你只要好好照顾等他醒来便可,至于天谴一事,就看你们两个是不是福大命大了,我就是有事路过,出来混个脸熟而已,这就要走了。”

    余人闻言赶忙将怀中少年轻轻放平在地上,起身朝那文士躬身郑重道谢:“我家公子尚未清醒,但贵人事忙,小的也不敢多留,就容小的在此代我家公子向大仙道谢!”

    白衣闻言一笑,“江湖有缘的话我们还会再见的,到时候让你家这位公子爷亲自与我道谢就是,你就别不伦不类多此一举了。”

    又是一句噎死人不偿命的回答。

    说罢,他又转头朝那两个女子轻轻点了点头算是告辞,然后就直接转身离开,平静走出了大约一二十丈的距离之后,直接拔地而起,一身磅礴剑气横挂长空,化虹东行而去。

    在越过那片横跨百里的树林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这位江湖前辈竟刻意将飞跃身形压低到树林上方,贴着一片片此起彼伏的树冠顶部,一路迅捷如电飞掠过去。

    那一身不再有丝毫收留,重逾万钧的凌厉剑气,直接将他脚下丛林犁出了一道又宽又长的巨大沟壑,被吹倒在两侧的林中巨木久久无法直腰,此举就仿佛是在警告那林中剩余的妖物,若敢再有轻举妄动,就让它们先好好掂量掂量,接不接得住这平平无奇的随意一剑!

    站在原地的两名女子加上一头鬼物,各自眼含神往目送着这位从头到尾都没有自报家门的白衣文士化虹离开,久久不能言。

    白衣似银河,如遇谪仙人。

    ——

    第二日,承云帝国京都长安。

    最近这些时日,高坐龙椅的那位帝国皇帝陛下已经心下烦扰了许多时日。

    作为一座疆域广袤的三品帝国的国主,所谓日理万机都不好说成只是个形容词,但是最近好像又尤其事多。

    掌上明珠的宝贝女儿李玉瑶刚从凉州回来,说是那盐官大阵已经破碎消散,这就意味着自此以后,帝国少了一个名为镇守,实则还能赚一赚江湖人过路钱的优厚财路。

    宝贝闺女脾气倔,大概是为了与那帮柱国供奉置气,偏偏还把那块鱼龙佩送给了一个据说是已经踏上了大道断头路的小镇少年,结果这趟回来之后,宗祠那边就彻底被激怒了,一个个火冒三丈大发雷霆,说是要把小姑娘关进宗祠去磨一磨性子。

    皇帝陛下李开元前些天刚把这老的小的两边祖宗安抚住,还没来得及喘口气,钦天监那边就送了封奏表进了甘露殿,这就像是给某件事开了个头一样,尚书省那边的一封封奏表跟雪片一样开始往皇帝龙案上砸,好似恨不得把他这个皇帝陛下给埋了。

    不过其实细看下来,这些奏表大多都是在说同一件事。

    自从十四年前那场妖龙睁眼之后,天下各地妖魔邪祟如雨后春笋竞相冒头,刚开始由钦天监那边负责监管的各地神道还能弹压平息,但是随着年月累积,这个妖祸横行的局面就大有祸及全境的势头。

    为此,尚书省那边就有了提出各种各样应对之策的奏表,大体上分为两种,一种是主张提升各地山水神灵的权责,许临机便宜职权,越境拿妖。

    另一种则是主张动用帝国军伍,边境无战事,必要之下可以调动边军回援内境,以战阵消弭妖祸。

    这两种办法,在皇帝陛下看来都是有利有弊的。

    前一种许山水神灵越境拿妖,则意味着原本被压制禁锢在各地的山水神灵将要突破限制。

    且不说到时候会不会影响到各地山根水运流转以及帝国龙脉气运,光是山水神灵越境一事,如何辖制监管就是个极大的问题。

    第二种也不比前一种好到哪里。

    承云帝国立国太久,近些年九洲太平天下无事,帝国边境上与邻国之间也没有大的战事,承平日久,军资供应就还算安稳。

    但是一旦调动各地驻军乃至是边军入内境镇妖,那么原本就捉襟见肘的帝国财库,必将会成为一个大问题。

    ……

    今日,皇帝陛下召集群臣入宣政殿朝议。

    高坐龙椅的皇帝陛下,看着殿内群臣从最开始的谨守礼仪参政议事,一步步演变到后来各持己见相持不下,撸胳膊卷袖子大有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的架势,就觉得这帮饱读诗书的读书人,加上另一边这些只知道舞刀弄枪的军中武夫,全是一帮不叫人省心的夯货!

    眼看着情势愈演愈烈,终于忍无可忍的皇帝陛下直接抄起龙案上的几卷奏表砸了下去!

    卷轴砸落在御阶上的声音在吵吵嚷嚷如百姓菜市的大殿之内,并不如何明显响亮,但是在那一瞬间,殿内群臣几乎如受了惊的兔子一样,如出一辙瞬间收声。

    皇帝陛下历来御下宽厚,少有与臣下急眼发怒的时候,看起来也总是笑意盈盈待人以宽,但这可并不代表这位皇帝陛下是好欺负的。

    十四年前那场因为诡异天象引发的宫变,如今都还在群臣眼前历历在目。

    整个皇城在那一夜尸横遍野,血流漂杵,可都是眼前这位当时还是太子的皇帝陛下的大手笔。

    虽然有些事在群臣看来也确属无奈,但那个结果也是事实,谁要敢真的轻视这位稳坐堂堂三品帝国龙椅多年不挪窝的皇帝陛下,那就真是寿星爷上吊,嫌命长了。

    大殿之内,一瞬间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一身明黄龙袍的中年皇帝,阴沉着脸坐在龙案背后,环视一圈群臣之后,冷冷道:“诸位不论文官武将,皆是饱读诗书的朝中肱骨,同殿议事各抒己见也在情理之中,但是今日议题,事关我承云亿万百姓和帝国江山社稷,尔等如此乱糟糟吵吵闹闹,话题也快要离题万里,甚至是扯到几十年前无关痛痒的鸡毛蒜皮上去了,难不成我承云帝国殿前朝臣的规矩门槛,都已经到了如此之低的地步了吗?”

    坐在上首的皇帝声音不大,言辞也不算如何严厉,但是就只是那一刹那变脸的冷沉气势,几乎瞬间就让殿内重臣噤若寒蝉。

    眼见这帮朝臣一个个缩着脖子低着头,除了齐齐告罪之外说不出来多一个字,皇帝就有些无奈地瞥了眼从一开始就老神在在站在最前面没有说话的几个老家伙。

    眼见这帮老东西明明看到了自己的眼神示意,却又一个个极有默契地低眉垂眸开始装傻,皇帝陛下就更加气不打一处来,直接将目光看向那同样一言不发站在群臣之首的皇长子李琮。

    “晋王,你可有良策?”

    承云帝国皇长子李琮,目前还没有承袭太子之位,仍旧是正一品亲王的晋王爵位。

    皇帝膝下一共育有两子一女,皆为皇后所出,长子李琮,次子李璟,长女李玉瑶。

    长乐公主李玉瑶,正好排行第二,哥哥李琮,弟弟李璟。

    晋王闻言也不怎么惊讶慌张,自家皇帝老子历来都是这么个习惯,遇事不决,长子背锅。

    他堂堂的亲王之首,在朝堂之上被拉出来祭旗也已经不是一回两回了,习惯得很,表情平静左移一步出朝列,揖手下拜从容回禀道:“启禀陛下,儿臣…”

    就在李琮说出前半句话,后半句还在脑子里打转,没来得及出口这一刻,大殿之外长空之上,一声清雅平静的朗声传音直入殿中!

    “承云皇室宗祠派个人出来,李某今日前来取回旧物,你们若不露面,就莫怪我不告自取了!”

    下一刻,整个帝京骤然间钟声四起,城墙之上无数禁军羽林各司其职,敌袭报警之声响彻皇都!

    紧接着,一座用以防御,保帝都平安的护城金光大阵,自帝京四角迅速升起,呼吸之间就将整个京城全部笼罩在内,防止外敌攻击伤及城中百姓。

    城头上,一架架早就摆放就绪的弑神弩,被揭开那用以遮风挡雨的包裹油布之后,露出了无数寒光四射锋锐无匹的床弩枪头,玩弓如满月,数千床弩一齐对准那个好整以暇浮空站立在城外高空上的白衣身影。

    负责守卫京都稳固的四门守将,全部都是九境天人以上的高阶武夫,城中各处紧要所在也不时有高阶练气士或者高阶神修相继现身,全城齐动,共御外敌!

    三品帝国绝非易与,这种一人就敢单挑帝都的事情,可不是谁都敢做的,就这个里三层外三层的刺猬架势,一个不慎,瞬间就得被扎成马蜂窝!

    但是那个提着一只精致酒壶的白衣文士,依旧是表情淡淡看着那个一瞬间如同刺猬的巨大城池,也不着急,就一边喝酒一边静等着有人出来答话。

    如果过了心底的时限,就真如他之前所言,别怪他不告自取了。

    ……

    晋王李琮突然被那一声高空之上的清淡声音打断话头,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那坐在龙椅上的皇帝陛下此刻脸色沉凝,他并没有错过长子的那个挑眉表情,但他此刻更关注的是那个声音的来处!

    堂堂三品帝国的心腹都城,被人家堵着家门叫阵,这可不是什么平常事,如果拿不回一个说法,承云皇室的脸面以后都可以放在地上随便踩了。

    带着群臣走出大殿,皇帝李开元抬手遮在额前挡住耀眼的日光,眯眼打量着那个平静站立在城外高空上的白衣文士。

    那白衣文士见人家三品帝国的皇帝陛下都被他给叫出来了,也有些意外,没想到连这皇一国之主都出来了,那帮趴在宗祠里的所谓柱国供奉们,竟然还在当乌龟…

    真不知道是该说眼前这个皇帝太过平易近人,还是该说那所谓的柱国宗祠太过高卧云端,不把他这个白衣放在眼里也就算了,这是连这位明面上的国主都不当回事?

    ……

    宫城后侧,立政殿。

    李玉瑶今日拽着小师姐李竹一起来母后的寝宫玩。

    那一声响彻整个长安城的叫门声响起的时候,两大一小三个绝色女子正坐在殿外荷塘边,喝茶的喝茶,喝酒的喝酒,赏花的赏花。

    提着酒葫芦的白衣女子闻言起身,抬头往城西的高空上看了一眼,随后就挑了挑眉,唇角挂上了一抹饶有深意的浅笑。

    皇后杨红棉和公主李玉瑶也跟着相继起身,一起看向城西那边的方向。

    这位皇后娘娘天香国色,貌美绝伦,李玉瑶那张俊秀非常的俏脸,有一多半都得归功于她这位母后。

    这位皇后娘娘也曾在那中土铜雀楼的胭脂榜上挂上过名字,与那位范老掌柜家的夫人一样,是那榜上最出名的四位胭脂状元之一,铜雀楼评语有“羞花”二字。

    此刻好似强敌登门,皇后娘娘却并无惊慌之色,只是平静看着城中的护城大阵四起,以及那个城外的白衣飘飘。

    小姑娘李玉瑶看到了母后的平静,也看到了小师姐唇角的那抹绕有深意,她有些好奇地凑到李十二身边,小声道:“小师姐,你认识?”

    李竹笑了笑,侧过头刮了刮小姑娘精致玲珑的小巧琼鼻,笑道:“嗯,一个很有趣的江湖前辈,等他与你们皇室的事情结束,小师姐带你去拜见高人。”

    ……

    城外高空上。

    白衣文士看到那位皇帝陛下露面,于是就拱了拱手朗笑一声,“李某今日擅自登门,多有得罪,还请承云皇帝陛下见谅。”

    皇帝李开元闻言有些意外,本以为这会是个恶客,却没想到言辞会如此客气。

    虽然听到了来人的客套言辞,但是作为一国皇帝,他本身没有修为,所以做不到像来人一样隔空传音,就只能找人来传话。

    中土临渊学宫那边早有规矩,凡是以国体立足于九洲天下间的,国主不得有修为在身。

    所以,白衣文士在与人见礼之后,就听到了那皇城大殿那边有人代为传话,“皇帝陛下与来客见礼,不知今日贵客登门,有何指教?”

    白衣闻言也不废话,目光从那宫城中离开,转向那座在帝京西北角上的高塬,以及座落其上的那座巨大宫殿。

    “当年李某离开礼官洲时,曾与贵国宗祠之间有过些矛盾龃龉,被迫将一把剑留在了这里,时隔多年,今日特来取回,请宗祠这边将那东西还回,双方往日恩怨便算一笔勾销。”

    皇帝闻言,神色莫名,自他登基以来的这十多年间,那座柱国宗祠里的事情,他就一直插不上手。

    这个局面也不是从他这一代才有的问题,承云立国太久,住在那座宫殿里的祖宗们积攒的太多,后辈皇帝虽然名义上是国主,但是祖宗不听话,坐朝的皇帝也太不好多说什么。

    毕竟双方之间也算一脉相承,皇帝经常换,祖宗换不了,承云帝国想要继续位列三品,就还得仰仗这帮充当定海神针的老神仙们一二,这也同样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不过此刻,皇帝陛下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在听闻那白衣文士是奔着柱国宗祠而来的时候,没有选择直接与之硬刚,而是派人去了一趟龙首塬那边看看情况。

    帝都禁卫这边则被下令,选择了按兵不动,静等各位皇室老祖宗们给个决断。

    时间缓缓流逝,双方都耐心极好,暂时相安无事。

    大约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天上白衣手中酒壶都已经凑在嘴边喝了很多口酒。

    皇帝那边派过去柱国宗祠的宫人也回来了。

    那宫人明显也是身负修为的,自宫城至那座高塬,其间相隔遥远,一去一回只用了一炷香的时间,脚力不低。

    弯腰垂背的宫人跪在皇帝身前,轻声细语的一番禀报,放在白衣耳中同样清晰可闻,等到他回报完毕,文士了然一笑,果然如此。

    他缓缓抬手举起酒壶喝了一口酒,随后在此朝着那个面色有些古怪的承云皇帝朗声道:“承云国主见谅,李某此来目的明确,已有明言在前,既然贵国宗祠不愿交还佩剑,那么李某之后对其有所得罪之处,还请陛下海涵。”

    白衣这段话说得很有意思,按照九洲江湖的规矩礼数,某一国的皇帝就是天下公认的这一国之主,各大势力之间的礼尚往来也同样只认皇帝。

    眼前这承云帝国的形势,在九洲内虽然也不算孤例,但那只是他们自家事。

    他这段话给足了这李氏皇帝的面子,而且直接将矛头直指那座明摆着要当乌龟王八的柱国宗祠,这就不能算是与这整座三品帝国为敌了。

    至于这位皇帝陛下的某些奇妙态度,以及事后他们二者之间会如何评论里外对错,那也与他白衣无关。

    “阁下,柱国宗祠是我帝国之宗祠,阁下要与宗祠为敌,又岂能绕得过我承云帝国?”

    皇帝在发现那白衣文士能听见他们这边的正常对话后,干脆就亲自开口说了一句。

    “既然如此,那么今日我李乘仙问剑龙首塬,你我双方各展其能,后果自负!”

    白衣文士李乘仙言毕,手中酒壶轻轻一抖,一滴酒水自壶口之中缓缓浮出,他另一只手微微抬起,那滴酒水就自然而然到了掌中,然后屈指一弹,酒水如长剑,飞射而出!

    这一刻,两个中年男人之间好像是在言辞上各不相让,但是在下一刻动手时,双方又好像不言自明直接具备了某种默契。

    那滴酒水化成的小巧利剑,自整个帝京上空一掠而过,自西向东飞掠的过程里,不断迎风暴涨,竟然轻轻巧巧绕过了帝京防护,目标明确直奔龙首塬而去,到达那座巨大宫殿的上方时早已大如山岳,酒气如剑气,破空如长龙!

    这一刻的剑气横空,比之于雁鸣湖那一夜,看在楚元宵眼中的那一道剑斩星河的凌厉剑气,力道要更大,威势也更强,而且没做丝毫收留!

    一斩而下,虚空尽碎!

    柱国宗祠,在那一道剑气当头的一瞬间终于有了一丝反应,不再如之前一般彷佛毫无生气,一道金黄色光晕自那宫殿之上喷薄而出,直直顶在那剑气下方。

    双方之间的较劲,如拔河一样形成对峙,金光不断被斩碎,然后便会有更多金光迎上去,四周还不断有金龙虚影缓缓流转往复。

    手持酒壶的白衣文士,似笑非笑看着那边的拔河,有些感叹似的摇了摇头。

    当年白衣还不是今日白衣的时候,这座所谓宗祠何其嚣张?远不似今日这般藏头露尾,硬生生扣押了他当年的那柄佩剑不说,却连一句顺耳言辞都没有。

    今日再见,双方形势颠倒,对方竟然又连面都不敢露一个,欺软怕硬,淋漓尽致。

    既然如此,那就再来一剑?

    得势不饶人,白衣最顺手。

    再饮一口酒的白衣文士,淡淡瞥了眼那个光芒暴涨,眼看着就要连那宫殿本体都看不见了的宗祠,他也不如何意外,只是轻笑一声,又有一滴湖中酒水,再次浮出壶口。

    下一刻,又有一剑浮空,直奔龙首!

    那高塬上的宫殿之中,不知道操控那金色光阵的是什么人,总之在第二剑当头的那一瞬间,一声阴沉凄厉的暴喝自那宫殿中传了出来。

    “李乘仙!”

    “如何?”白衣文士挑眉一笑,只淡淡回了两个字。

    “你别欺人太甚!”那个声音又跟了一句,虽是威胁,却莫名透着股胆怯的色厉内荏!

    白衣一笑,“当年你们欺人太甚的时候,李某难道还说过这种话?如今的天下江湖,对错只在实力,从来不讲道理,最早就是从你们这类只会高高在上趴窝攒钱,从不会睁眼看人间的老东西身上来的。”

    “今日李某登门还礼,不过一报还一报而已,敢问诸位当年可曾想过会有今日局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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