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溪州姜氏。
不知道是因为这座手握一洲南半侧的山水共主,与那座只会打打杀杀的兵家武庙关系匪浅,还是因为姜氏本来就不爱热闹,总之一座建制冷硬的姜氏大城,好像一贯总是冷冷清清。
除了那城中校场上从来不绝的呼喝练武声,其他地方好像一直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动静,庄严肃穆清清淡淡,大概所谓兵家重势,大抵如此。
红衣姑娘姜沉渔那一身古灵精怪的脾气秉性,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学来的,自打上回跟着墨家二掌柜去了趟礼官洲,后来回到楠溪州姜氏之后,百无聊赖之下就又开始在城中四处闲逛,小姑娘家家的,游手好闲到处闯祸。
几个月下来,城中大大小小跑到姜氏家主面前告状的人来人往,迈过姜氏家主府邸那座宽大府门的人物,少说都有过百了,要不是那半截门槛用料精致坚实,恐怕早都得被人踩断了。
最后被逼得没有办法,姜家主一怒之下将小姑娘禁足在了城中后山的祖师堂,让她好好研读兵书,认认真真练拳习武,没有他亲自发话,小姑娘不得随意下山,否则就是一顿实打实的军棍伺候!
姜沉渔有些委屈,但到底是没敢忤逆自家爹爹的意思,毕竟是堂堂姜氏家主,这点面子是得给的,要不然他那家主脸面没地方搁。
今日,不爱读书又百无聊赖的小姑娘,一身红装坐在了后山山崖边的一棵陈年老松的树杈上,悬空搭在树边的一双脚丫子甩来甩去,云海如水,踢踏如在水中,云层翻卷,如水中鱼虾出水又入水,来往反复,欢快非常。
小姑娘望着北方的茫茫云海,怔怔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山上无聊,那些隐身在祖师堂各处的老头子们,没有几个是鲜活气十足的,好像都惦记着“老谋深算”那四个字一样,一点也不有趣,让一个只有十来岁的小姑娘在这里呆着,也实在有些无聊。
天上的那轮太阳缓缓西斜,渐渐落入那茫茫云海中,在海天交界处露着半张脸,映照得整座云层金灿灿如同天上仙宫。
一道光影闪过,恍然回神的小姑娘侧头看去,就瞧见那个当年亲自出手,跟师祖秦老头打架的姜氏二祖,一个白胡子老爷爷,轻轻巧巧像她一样,坐在了她身旁的松枝上。
老人见小姑娘只是看了他一眼,就又转回了头继续看着云海,也没有要说话的意思,于是乐呵笑道:“小丫头这么惆怅的时候可不多见,这是到了有心事的年纪了?”
红衣姑娘随意耸了耸肩,“心事倒也不至于,我就是突然想起来,之前离开那座盐官镇时,好像忘了跟一个新认识的朋友打招呼说再见了。”
老人闻言笑了笑,“既然是朋友,偶尔一两次忘了作别,关系很大?”
小姑娘侧头看了眼老人,“可才刚认识啊,就让人觉得我没有礼貌,以后还咋做朋友嘛?”
老人笑而不语,小姑娘的心思他自然是猜得到的,忘了告别是真的,想出去玩更是真的。
姜沉渔见这老头不愿意接话茬,就没好气撇了撇唇角,接着眼珠一转,就又笑眯眯看着老人,道:“老头,当时那个现身五方亭,跟那位酆都军师下棋的人,你知道是谁吧?”
老人故作不解,看着小姑娘笑道:“不是你那个新认回来的朋友?”
姜沉渔闻言被气得不轻,轻轻拍了老人手臂一下,“你这老头,揣着明白装糊涂!那个家伙要是有那么大的能耐,至于混得那么惨?”
老人哈哈一笑,抬手摸了摸小姑娘的发顶,这个小丫头不光是秦顾溪那个老不死的掌上宝,同样也是许川姜氏的掌上明珠,全族上下就没有不喜欢这个小丫头的。
习惯了冷寂的姜氏大城,自从有了一个一身红装的小丫头满城撒欢上房揭瓦,好像都破天荒多了几分热闹气息,虽然那些被小丫头闯祸的人家,大多也都会很给面子去家主府那边告状,但又有几个是真的带着赔偿出门来的?一家都没有!
不是家主小气,而是那些老早就备好的东西,根本就没有被掏出来露个面的机会!
那帮来告状的,从来都是笑呵呵进的门,再笑呵呵出门去,大概只是想看看小姑娘被他爹警告了之后,还能再闯一个多大的祸出来?
所谓穷养儿富养女,红衣姜沉渔,是被整个许川姜氏合起伙养出来的娇纵闺女。
老人摸着小姑娘发顶的那只苍老干枯的手掌,被红衣姑娘有些嫌弃地拍开,他也不生气,还就真顺了这个比亲孙女还亲的晚辈的意,如她心中所想一样,给了一个她想要的话头。
“想知道他是谁,你得去中土神洲找找,问老头子我又没什么用,我怕挨揍。”
红衣姑娘听见这话,终于是开心了,自己抱着老人的胳膊摇摇晃晃,撒娇道:“那老头你帮我跟我爹说一声呗?”
老人闻言无奈看了眼这个孙女一样的晚辈,实在是有些扛不住她那一脸可可爱爱的撒娇表情,稚气未脱,好像连婴儿肥都没褪去,着实招人疼。
老了老了还被一个晚辈拿捏脾气,老人也只能强装不悦,“你刚才不还说,不跟朋友打招呼作别是没礼貌?怎么到了你爹这里就不作数了?”
小姑娘话头被堵了个正着,有些吃瘪般撅了撅嘴,“我爹净想着打我板子,我才不去跟他告别呢!”
老人忍俊不禁,刮了刮小姑娘的琼鼻,“你爹不还是为你好?再让你闹下去,我姜氏辛辛苦苦盖起来的大城,恐怕都要被你一把火给点没了。”
姜沉渔闻言吐了吐舌头,却没有反驳,虽然事情根本没有老头说得那么严重,但这会儿得顺着老头的脾气。
本姑娘也是学过兵法的!
老人也没再多跟小丫头计较掰扯,语重心长嘱咐道:“出门在外,记得要收一收小公主的脾气,外面的人不像这城中一样都姓姜,可不会惯着你的。”
姜沉渔打着哈哈笑了笑,“知道知道,我可有礼貌了!”
说罢,小姑娘就在老人的笑意注视之中,直接从那老松树杈上一跃而下,跳进了眼前无尽云层之中,仿佛不知道云层下其实是万丈深渊。
突然少了些重量的松枝摇摇晃晃,好像都要将那老人也从山崖云头上颠下去,老人就那么坐在树梢之上,随着松枝晃动上下沉浮,看着危险,但其实稳如磐石。
过了片刻之后,等到那摇摆的松树树梢缓缓归于平静,老人身后的山崖上,突然现出一个一身锦袍的中年男人,渊渟岳峙,气势雄浑!
男人一现身出来,就朝着那位背对着他坐在云头树梢上没有回身的老人抱拳行礼,“拜见二祖。”
老人轻轻嗯了一声,却依旧没有回头,只是继续看着远方海天交界处的那轮越降越低的太阳,寂静无声。
男人有些犹豫看了眼那被小姑娘砸出来一个洞的云海,“二祖,沉渔这丫头历来贪玩,放任她出门去…”
老人笑意莫名,语气古怪道:“你的闺女,是不是真贪玩,你不比我清楚?”
男人脸色尴尬了一瞬,但低着头并没有多说。
老人继续道:“如今天下有变已经是板上钉钉了,抱着祖宗牌位不撒手的大有人在,我许川姜氏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更何况,连那承云李氏都有下注的勇气决心,我姜氏没道理比他们那帮只会扒拉钱财的老东西还不如,让小丫头去就是了,说不定还能有些意外之喜。”
老人后面这一句话的语气有些古怪,像是嘲讽,又像是揶揄。
每逢天下有异,世家豪族下注其中是常事,这是保证家族传承昌隆的根本,落户永安洲的武侯那一家就是其中佼佼者,礼官洲那边的五姓七望也不差。
这种时候,这个注要怎么个押法,得看眼光,也得看运气,好在沉渔这丫头历来运气都不差,至于眼光好不好,就等看看再说。
……
姜沉渔从山崖之上一跃而下,一点也没有脚下踩空的慌张。
以前没事可做的时候,这个山崖都已经被她跳过好多回了,哪里有落脚的突兀山崖石,哪里有横生出来的树木枝桠可以借力,她摸得一清二楚,虽不至于到闭着眼跳都没事的地步,但平安落地山脚下是没有问题的。
这也是为何那个姜氏二祖和姜氏家主都没有丝毫担心的原因所在,自家这个小姑娘,修为本事高不高暂且不说,但这么个万仞山而已,难不住她。
羚羊挂角,天马行空。
一番辗转腾挪落地山脚的红衣姑娘,在地面上砸出来一个不大不小的坑洼,然后回头看了眼身后那座深入云层的巍峨高山,眯眼而笑,灿若朝霞。
——
少年王侯李璟也确实是条汉子,被楚元宵捏着拳头一顿威胁,到最后还是硬生生扛住了没有吐口,只说他跟凉州薛城隍有些关系,那只百宝袋就是薛城隍给他的。
楚元宵半信半疑,但眼见这小子咬紧牙关不肯再多说一个字,也就没有过多强逼,毕竟他能提前修复肉身,又获得修炼的机会,还是要有一部分归功于这个家伙的。
楚元宵放过了那个鬼鬼祟祟的李璟,然后就特意去找了一趟白衣李乘仙。
白衣李乘仙从百里之外带回了余人,之后就呆在那山洞内离洞口不远的地方,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喝酒。
他之前单人仗剑傲立于山巅,挡住十多道天雷虽不至于要了命,但也不是全无消耗,所以还是要多喝几口酒压压惊的。
楚元宵走到洞口附近的时候,李乘仙正一手提着酒壶,看着山洞外又开始的大雨茫茫怔怔出神,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感谢前辈先前帮忙挡劫,晚辈感激不尽!”
楚元宵恭恭敬敬朝那白衣仙人抱拳致谢,有些事他多少是能猜到的,但是白衣不曾开口明说,他就不好直接挑明,这里头有一些先后顺序的问题。
白衣缓缓转头,上下打量了一眼少年,笑道:“不要觉得可以踏上修行路是一种多大的进步,精气神三径的其中任何一条路,都足够一个人间修士终其一生孜孜不倦,你要兼修三途,费心费力只会比我们这些废物更加庞杂艰难,不值得此刻沾沾自喜。”
原本还有些笑意的少年,被白衣这刚上来的第一句就泼凉水,给浇了个透心凉。
“人身小天地,骨骼二百余六段,关窍穴位七百二,经脉十二,络脉十五,奇经八脉…你要真正想修炼有成,就得知晓这些事关人身小世界的方方面面,其中详情,远比我跟你说的这些内容还要更加复杂得多,精微仔细,精益求精。”
“修炼一途,就是在人身小天地这张纸上做文章,最终能不能开得绣口,吐出一篇锦绣文章,得看你做功课、下工夫的苦心本事。”
本来只是过来致谢的楚元宵,并没有想到这位白衣会在浇完一盆凉水之后,突然就开始讲授一些修行内容,此刻听到白衣已经开口,只得赶忙诚心正意,认真聆听。
“有很多江湖人,练拳求狠,练气求快,炼神只盯着言出法随四个字,结果练到最后,本事高不高不好说,先把自己练成个半残废,不说延年益寿,早死短寿的大有人在,你以为是为什么?”
楚元宵很坦诚摇了摇头,有些事不能不懂装懂,有人愿意教,是天大的好事。
白衣转头看了眼那个竖着耳朵的少年王侯,还有那个蒙着双眼坐得板正的黑衣年轻人,甚至还有那个不属于人道的鬼物,也不在意是不是有人偷听,只是缓缓喝了一口酒,就又继续开始了下文。
修炼一途,力争上游,与天地争命,超越人身数十载寿数上限,希冀着要与天地同寿,与日月争辉,这种逆流而上的事情,紧迫感自然是要有的。
可有些人眼中只有这个“后有虎”,完全不管“前有狼”,一路高歌猛进,看着如日中天,却全然顾不上路边荆棘,也不知道要拓宽脚下路基,只顾着奋力拔高手段修为,岂不知另一面却是以燃烧体魄根基为代价的,到头来就是前路越走越窄,身边荆棘遍野,身后后继乏力,迟早有一日就是一拳挥出,再落得个把自己砸死的下场。
急功近利,欲速则不达。
白衣看了眼少年,“你那个苏先生,不教武道路,先给了你一本理大于法的拳谱,让你看拳理是为什么?”
“所谓练拳先看理,首要明理得法,知道力从何处来,也要知道力往何处去,一拳打出,伤人在其次,先要知道怎么才能不伤己,你打了对方一个半死,先把自己伤到没命,练拳就不如不练。”
“练气士大差不差,吸纳天地灵气为己用,是不是所有的灵气都可以用,灵气进入人身之后,要经过哪些经络,最后又要藏在哪些关窍穴位之内,你要调动灵气为己用,怎么用最得当,跟武夫练拳其实是一个道理。”
楚元宵听得认真,好像觉得自己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
白衣一眼可知,笑了笑道:“跟你说这些不是让你怕死,或者是不敢吃苦,修炼没有不吃苦的说法,但是明理得法在最前面,怎么把苦吃到该吃的地方很重要,一顿肆无忌惮的胡乱练法,是取死有道,你还不如直接回返凉州等死了事。”
“至于神修,要稍微复杂一些,之所以大多是儒门读书人在修行,主要的原因是这一道跟心湖识海有关联,想要神识够活跃,是先要湖广海阔的,读书够多,明理够多,有所思才能有所成,若是万事不操心,脑子当球踢,你就没机会将识海拓宽出足以容纳天地的分量,所谓口含天宪言出法随,不过就是个镜花水月而已。”
说到这里,白衣文士突然一改语气,有些饶有兴趣看着少年人,“因为三途同修太难,几乎没人成功过,所以也没人知道要怎么相辅相成,但我现在觉得,你这个三径同修,可能会有一些不一样的效果。”
楚元宵不明所以,“请前辈指教。”
“文坛有一句极富盛名的说法,‘凡为文以意为主,以气为辅,以辞彩章句为之兵卫,未有主强盛而辅不飘逸者,兵卫不华赫而庄整者’。”
白衣笑笑,“天地大道,跟人间小道大多是相通的,精气神三径相辅相成,跟这句文坛名言,大概会有些相似之处,你有空的时候可以多想想。”
听了一大段只论道,但没有说一丝一毫修行细枝的传道授业,楚元宵长吸了一口气,随后缓缓呼出,有些事听起来好像很复杂,但反过来又觉得好像也没有特别复杂。
山洞外的大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
白衣李乘仙在洞口附近喝了一会儿酒之后,就再次闪身不见,消失在茫茫夜幕之中,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余人守在龙王庙山洞口,继续担任守夜一职,今夜比较特殊,他也没有去打扰楚元宵,打算独自守夜到天明。
李璟后半夜再次睡了过去,而那个魏臣则还是那个靠在山洞岩壁上寂静无声的样子,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在想什么事情。
楚元宵则是想着白衣的那一大段话,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最后干脆就到洞口那边去跟余人作伴到天明。
……
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江面上暴涨的江水水位,也已经缓缓又重新降了回去,好像昨夜那一场大雨并没有积攒太多的流水,再次恢复了之前的那个平缓样子。
楚元宵一行吃饱喝足,从山洞里出来准备重新上路。
初登修行路的少年回头看了眼一夜间变得光秃秃的江中独山,歉意地朝着那个山洞作揖致歉又致谢。
这座独山,原本在几人入住之前还郁郁葱葱,就因为他的破境雷劫,如今变成了个不毛之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重新恢复原来的绿意?
有个一身绿袍的山水神灵突然闪身出现,先是看了眼那个微服远游的少年王侯,眼见他只是微微摇了摇头,并没有什么其他的话说,那神灵便也心有灵犀假装不识,只等楚元宵直起身来,才笑着开口说话。
“小神乃是这云江水神,得知今日小仙师出陇右道地界,特来相送。”
楚元宵有些受宠若惊,四渎之一的一品水神来送他?
虽然心中疑惑,但他还是赶忙拱手抱拳,恭敬道:“晚辈楚元宵,见过水君!”
云子期笑着点了点头,“小仙师不必惊讶,昨夜仙师在此破境得道,又有雷劫降世,于我云江一脉大有裨益,加之此地原为龙族雨师道坛,与我水神一脉也有关联,小仙师在此成道乃是与我云江的一段缘法,故此相送,并不算破格。”
楚元宵点了点头,所谓得道、成道不过是恭维他破境的一个客气说法,但是堂堂一品水神来此相送,这事情怎么看就怎么有点古怪,可对方又不明说,他自然也不好问,就成了双方之间各怀心事。
云江水君站在山崖边,轻轻挥了挥衣袖,崖下三江汇流的主脉云江,在一瞬间微微一顿,随后就从江面上缓缓升起一座由流水凝聚而成,渐次向下如实地的台阶,从山崖边一路通到对面的江岸边,过了江之后就出了陇右地界。
那透明如镜的台阶之下,江水依旧缓缓向北流淌,大概在几千里之外才会再掉头向东。
云江水君作为四渎之一的一品水君,辖境当然不止陇右道,但是要在此地相送,他自然有他的道理。
楚元宵也不好强硬推脱一位一品神灵的善意,于是就在致谢之后,当先从那台阶之上渐次往下,离开了那座独山,然后落脚于江对岸。
等到一行人全部落脚,那台阶便犹如冰雪消融般,缓缓落回江面消失不见。
云子期遥遥站在江对岸的独山山崖边,朝着一行人拱手抱拳,作为道别。
楚元宵带头回礼,双方就此别过。
混入这赶路一行中的齐王李璟,遥遥看着对面缓缓消失的水神,悄悄在心底账本上给他记了一笔,等以后有空回到陇右道大行台,一定要给这位上道的云江水君记一功,会给帝国攒人品的神灵,当然就得有赏。
一行人再次向东继续赶路,东行南下去往礼官洲东南岸的长风渡口,他们得在那里搭船去兴和洲。
……
白衣李乘仙昨夜离开酒肆之后,回返来路去了趟那座路边酒肆,也没有进门,只是远远站在千丈之外,静等着那个风雪楼的剔骨刀过来一见。
等到那位女掌柜赶过来,白衣也不废话,开门见山道:“你们风雪楼换规矩了?”
姓付的女子掌柜好像是知道白衣这话是什么意思,所以回答得也同样直白,“风雪楼的规矩倒是没换,只是开了个特例。”
白衣冷笑,“特例?规矩就是规矩,有了第一个特例就自然还会有下一个,所谓规矩跟放屁还有什么区别?”
女子掌柜不做回答。
白衣转头看了眼那个千丈之外,在阴雨茫茫的天气里几不可见的半路酒庄,随后又道:“我与你家那个账房先生算是酒桌上认识的朋友,所以我今日不为难你!”
李乘仙大概是心情不佳,所以说罢之后就准备转身离开,但想了想之后又突然停住脚步,背对着女子冷冷道:“你回去之后代我传个信,告诉你们那个狗屁楼主,他有什么算计我管不着也懒得管,但是下一回再敢当着我的面,干这种偷偷摸摸的勾当,小心我一剑挑了你们那座破木楼!”
说罢,白衣没有再多说一句,剑光一闪直接消失。
女子掌柜静静站在原地良久,最后叹了口气缓缓转身走回酒肆。
那个趴在柜台后面,已经被掌柜禁酒好多天一口都没喝上的青衣账房,先前见到掌柜的冒雨出门,就有些犯了酒瘾想要偷酒喝,但又怕自己一身酒气,会被回来的掌柜发现,所以正在发愁。
此刻突然见到掌柜的表情不好又回来了,吓得已经摸到了酒坛边的一只手又赶忙抽了回来,打着哈哈问掌柜的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女子掌柜面色复杂看了眼青衣账房,最后叹了口气,自己走到柜台后面,拿了一只小酒坛递给账房,“喝吧,喝完早点睡,明天搬家!”
杨账房愣愣看着给了他一坛酒之后,就自顾自回了她自己房间的女子掌柜,有些莫名所以。
不是说禁酒四个月的吗?这咋突然又能开禁了?
这是咋了?为啥就突然又要搬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