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南金钗洲,瓶山之巅,镇海楼。
这座年代久远的海边雄楼,高六十丈,上下五层,飞檐翘角,高悬独立,周围环以一圈连接在雄楼两侧的宽阔城墙。
这座被传说是镇海保太平的天下九楼之一,通体石砌,造型奇异,远远看去如同一条首尾相连环绕盘踞在山巅的银霜巨龙,楼身如龙头,龙目凝视的方向,便是海岸之外的无尽沧海。
这座石楼雄踞于此无数年月,常年有人负责看管修缮,保证其原貌不缺不移,又因为那个镇海传说流传已久,故而已经成了人间百姓、仙侠修士游山访圣的热闹之地。
许多文人骚客到此一游,兴之所至,便会提笔在那城墙或是崖壁之上题诗一首,涂涂画画随意勾勒,无数年光阴下来,造就了如今这般入目所及,诗词琳琅,满满当当,让后来者无处下笔的壮阔地步。
但那个所谓的镇海传说,则好像就只是人间口口相传的一个谣言,从未曾有人亲眼见证过它有什么神异之处,更没见过所谓镇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盛大场面?
今日,常有访仙之士来此览圣的瓶山之巅,古迹镇海楼迎来了两位老熟人,是离此地不远的那座儒门凤池书院的两位正副山长。
此二人,皆为儒门圣贤,山长裴胜更是在中土那座文庙之内排得上号的圣人之一。
三教之所以能够从诸子百家之中脱颖而出,成为独高一层的三座一品山门,不仅仅是因为那三位祖师爷独占了三座十二境,也因为三座山门传承下来的各自道统学问源远流长,在人间独占鳌头,还将各自分号开遍了天下九洲的所有角落,影响深远。
当然,要单论这一点的话,其实商家一脉也有相似之处,门下买卖商路纵横交错,一门分店开遍九洲,与三教各自的道观、佛寺和书院遍地开花大同小异。
但是,商家那位老祖师虽所学驳杂,但好像一直都不太爱著书立说,也好像没打算将其一身生意经流传给后世徒子徒孙,偶尔在某本册子上简明扼要提纲挈领提过那么几句,如今也早已佚散殆尽,而那个胖老头好像也没有要将之补全的意思。
所以商家一脉比之三教虽然有所相似,但好像又都差了那么一点点,就只是位列百家之一,而且那位有钱人的祖师爷,好像也从没有要更进一步的说法。
再说回今日造访瓶山的这两位,搭档坐镇凤池书院已有很多年,既是传扬儒教道统文脉,教化读书人参读儒道治世之学,也是担任看顾这座镇海楼的镇守之一。
镇海楼确实有镇压海妖一族的功用在,但却不会如常人想象之中一样,会有那种腾云架雾一般的煊赫外在彰显。
这座神神秘秘的五层石楼,其中真正的学问,最早源自道门封正一脉的道术手段,又别出心裁引入当年那座为天下蛟龙之属开天门的龙门术法,二者叠加反向推演,演绎成为海妖一族不得离海登岸的压胜法门。
手段之精巧,与当初盐官镇那座大阵,有异曲同工之妙。
由此可见,某些远离人间的高卧之士,真正愿意动脑子做实事的时候,还是很有用的。
这座雄楼立于瓶山之巅,好似一枚倒扣龙门的龙头印玺,将无数印泥遍盖四海,如同一座头顶牢笼困住了海妖一脉,使其不得破海而出,但每每有海妖犯禁时,就总有丝丝缕缕的震动传回镇海楼。
两位负责镇守的儒门圣贤今日相携至此,双双面色凝重看着那座在常人眼中毫无殊异的山顶石楼。
这座常人眼中的寂静石楼,此刻在他们二人眼中已经是摇摇晃晃,龙吟不绝,好似下一刻就有要被掀翻的危险!
凤池书院山长裴胜,本为中土豪阀裴氏子弟,年少时就以博闻强记、遍览群书而才名远播,壮年为官,清正刚直政绩昭然,直到暮年学问有成,著书立说有功于天下,故而得以进入儒门文庙,享受后世香火供奉,成了能吃得上冷猪头肉的儒家圣人。
这就是一个正经读书人一辈子为之奋斗的标准路径,一步不多一步不少,继往开来的最好典范诠释。
此刻,这位白发苍苍精神矍铄的书院山长,双手负后站在那座镇海楼外城墙前,看着面前石楼那一身神韵震动不已,由不得他不神色凝重。
过往多年,但凡有海妖犯禁登岸,这座石楼虽有反应,但从未似如今这般有要直接翻倒的架势。
眼前如此之大的动静,只能有两种可能,一是整个海妖一族全数暴起,直接要将压在四海的封印禁制悉数顶破,二则是有修为顶天的海妖一族妖王出面,且数量绝不止一头,直接要破海而出,为祸一方。
两种可能是点和面的区别,但造成的震动都不会小。
站在裴胜身后的凤池书院副山长,是一个姓虞的矮胖老人,年纪同样不小,但一双眼眸却炯炯有神毫无浑浊之意,神采奕奕如同少年。
此人是这金钗洲本土人氏,年轻时靠着孜孜不倦刻苦读书成为了一洲文坛宗师之一,进而被中土文庙那边拔擢成为了这凤池书院副山长,在书院内的资历辈分上来说,还要比裴胜更高一些。
副山长看着那镇海楼的动静,同样面色不太好,看了眼比他稍前一些站定的山长裴胜,轻声道:“山主,这个动静…我们恐怕得传信中土了,如今的天下已经有大乱的迹象,若是当年就未曾受过损失的海妖一族再掺和进来,恐怕世道就真的要不可控了。”
海妖一族并未参加万年前的五族大战,一直都是置身事外,不与九洲陆地打交道的遗世独立姿态。
但同样的道理,不参战也意味着实力齐全,羽翼丰厚。
裴胜依旧站在原地,闻言也没有第一时间说话,眯眼沉思良久之后,突然道:“听说前些天,鬼谷一脉的那位来金钗洲了?”
虞副山长从善如流,好像也不意外山主话头会转得如此之急,点头轻声道:“嗯,据说身边还跟这个一身黑衣的年轻人。”
裴胜神情更加凝重,“鬼谷一脉从不讲正邪,往往会有出人意料的惊人之举,他在这种时候横穿天下来到金钗洲,真正意图恐不简单。”
副山长点了点头,他本就是金钗洲人氏,对于某些事的感触要更胜过裴胜,听到山主如此分析,脸色自然更加不好看。
矮胖老人想了想,有些犹豫地看了眼山主,轻声道:“不知山主可曾耳闻过鬼市?”
裴胜回头看了眼副山长,表情玩味。
副山长一瞬间火冒三丈,“这群寡廉鲜耻的卑鄙混账,如此罔顾临渊学宫法度规矩,不仁不义成何体统?真是气煞老夫!”
一身儒袍的白发大儒笑了笑,语气莫名,“这件事既然都能传到你我耳中来,那恐怕就已经不是什么偷偷摸摸的一二个例了。”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既然有人愿意买,就必然会有人想方设法愿意卖,这种事光靠仁义道德是拦不住的。”
矮胖老人小心看了眼山主的表情,见他好像没有要发怒的意思,但自己想了想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长叹一声道:“那咱们要不要将此事传信中土,请文庙与学宫那边给个章程?”
裴胜听着副山长的建议,再次抬头看着那座在他们眼中光芒越来越盛的镇海楼,虽然此事让他预感不太好,但最后也只能摇头叹息一声,道:“从速将两件事一并传信吧,希望中土那边还能顾得上咱们。”
副山长随着山主的目光,也看向那座震动不已的五层石楼,面色同样凝重不已。
如果海妖一族真的准备闹事,那么有些只能算疥癣之疾的小事,很可能真的会被押后了…
——
礼官洲与兴和洲之间,无尽苍茫的大海之上。
一头身高万丈顶天立地的巨大海妖直接破出海面而起,拦在了北海渡船的前行航道上,摆明了就是来拦路的意思!
北海渡船本身是一座玉山,更曾请动了那七位道门掌教其中之一,亲自为其撰写符箓加强防御,所以面对这样一头大妖,倒也不至于直接束手无策。
那位负责守山的中年武人,还有那个总是笑容和蔼的渡船使,两人一起站在渡船山巅,看着那头双眼血红的海妖,神色凝重。
二人并不是怕这头大妖此刻会如何,北海渡船毕竟是能防御十境修士倾力攻击的,所以面对这海妖也不至于毫无还手之力。
真正的问题在于,渡船此刻是在海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算是在人家的地盘上,如果眼前只有这一头海妖,那就还好,可万一不是,恐怕就真要麻烦了。
他们两人,不过是一个八境元婴练气士,外加一个九境天人武夫,只是维护渡船秩序安稳是够的,但真要面对足够威胁到北海渡船的海妖,绝对就不太够。
毕竟在此之前的无数年间,他们从没料到过有朝一日会遇上这种场面,也算是吃了没有未雨绸缪的亏了。
当然,对于三品仙家而言,十境修士也不是大白菜,不可能想有多少就有多少。
下一刻,彷佛是为了回应两人的担心一样,在那头海妖从海面起身拦住了渡船之后,左右两侧再次冒出来了两头!
后二者虽然不如前者般,体型巨大到可以直接以身躯拦住渡船,但现身之后的妖气威压却丝毫不遑多让,实打实又是两头战力顶天的大妖。
看三者体型来历,应该是一头海龟,一头海鲸,第三头身形比前两者要更大,也就是负责拦停渡船的那一头,像是一条海蛇。
渡船使与那武人两个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的凝重表情,果不其然不止一头,全部至少十境以上!
……
渡船中层的某间船舱之内。
楚元宵在此之前正在站桩,因为武道入门不久,故而用力艰难,还未到圆转如意随心所欲的境地,额头紧绷,脑门见汗,浑身如洗,摆明了就是已经站了很久了。
与他同舱的李璟因为看他练功太过无聊,就去隔壁找余人和魏臣二人了,很久都没回来,所以这间客舱之中就只有楚元宵一个人在。
渡船被拦停的那一瞬间,剧烈的骤停摇晃,导致客舱内的桌椅陈设全部被甩飞了出去,好险没有砸中勉强保持住平稳的楚元宵。
下一刻,白衣文士瞬间出现在舱房之中,不在此处的李璟三人也被他一同提了回来,五人就这么同时聚齐在了同一间客舱之中。
楚元宵收起马步桩,然后一脸疑惑看着脸色发白的李璟三人,语气有些凝重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他已经发现了,此刻就连魏臣这样一个目盲之人,脸色都有些不自然。
余人跟李璟两个此刻都有些哆嗦,回想起三人刚才就趴在客舱外的山道栏杆边上看云海,骤然停船的那一瞬间,他们三个差点都被直接甩飞出去撞在那渡船外层的防护罡气上。
要不是白衣的境界够高,本事够大,三个人非得被撞个七荤八素,骨断筋折不可!
余人看着问话的楚元宵,声音发颤道:“公子,渡船被海妖拦路了!”
楚元宵面色一变,猛地转头看向一旁白衣。
李乘仙缓缓点了点头,表情虽然并不凝重,但到底还是不太好看的,“目前看来,应该是一头十一境,带着两头十境。”
船舱之内,因为白衣这句话气氛一凝。
楚元宵表情凝重看向白衣,“海妖不是从来不与陆地打交道吗?”
李乘仙摇了摇头,“现在看来是不好说了,当年的妖龙睁眼,可不止是造福了九洲之上的兽类,四海之内的海妖本就未曾参与当年的天地战事,所以那一幕更算是锦上添花、如虎添翼了。”
楚元宵欲言又止。
白衣侧头看了眼他,淡淡道:“对面应该是猜到了我在渡船上,所以说不准眼前的是不是全数。”
从现身船舱之后就一直没有说话的少年王侯李璟,在听到白衣的解释之后,突然脸色一变,声音凝重说出了两个字,“围猎!”
……
渡船山顶。
青云帝国派驻渡船的两人,看着猛然间又多出来的两头海妖,各自神色都阴沉了下来。
现在的情形,真的就是只靠渡船自身的防御力已经不足以御敌了。
身材矮小的白发老人看着身旁武夫,冷声道:“你负责坐镇山头,用那道镇山符箓御敌,我去找那位白衣!”
腰悬青铜剑的武夫并未多说什么,只是郑重点了点头之后,就直接抽剑出鞘,轻声念了一句:“列阵!”
一语出,渡船山顶某处,一枚以材质极佳的符纸写成的道门符箓,骤然爆发开一道青光!
紧接着,两条黑白双色阴阳鱼首位相交环成一面太极图,自渡船山顶之上旋转展开不断扩大,最红将整座玉山都笼罩其下,然后开始不断拔升高度,在距离山顶最高处九丈左右的位置悬停下来。
那两条阴阳鱼在悬停之后开始加速旋转,不断向下洒落出黑白二气,如同一道水帘般,将整座玉山包裹在内,这就是能真正扛住十境修士倾力攻击的最终手段!
渡船使看着那武夫动作,没有犹豫即刻转身,准备去往渡船中部的某间船舱。
只是还未等这老人迈步闪身,某个手提酒壶的白衣文士就已经先一步到达了山顶,双手负后手提酒壶,抬头看着头顶那面巨大的太极图,一时间有些微微出神。
渡船使见状,赶忙躬身抱拳,“晚辈青云帝国渡船使,见过青莲前辈。”
李乘仙回神点了点头没有多说,直接将目光转向那黑白水幕之外的三头海妖,语气淡淡道:“尔等在此拦路,是做好了准备,要违背当年四海龙宫与中土订立的盟约了?”
三妖之中,那个背驮骨山身形矮小的海龟,反而是其中妖力最高的一个,等同于人族十一境修士,且因为天生特性防御力极高,属于能打又扛揍的那种。
此刻自然也是他当先开口与白衣对话,声音沉闷而厚重,却带着某种让人浑身难受的沙哑。
“李乘仙,你就不必拿当年的盟约说事了吧?你我皆知当年内情,何必再拿一张废纸来唬人?”
海龟大妖抬头看了眼那道笼罩在渡船上方的太极图,随后再低下头看向李乘仙时,眼神已经变得妖异且邪肆。
这位十一境的妖王,看着李乘仙似笑非笑道:“若是盟约真有用,我们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在此刻意突破那镇海楼的压胜,更不会出来拦你去路!九洲剑道的魁首之一,谁不知道是不能随便惹的?”
白衣闻言笑了笑,抬起手中酒壶喝了一口酒,随后看向那个发话的海龟妖王,还之以一个同样的语气,“谁说不是呢?”
话音还在盘旋,但那个长发翻飞、大修飘摇的白衣文士,已经瞬间从原地消失,只留给了身后那个躬身而立的渡船管事一句话,“守好渡船,谁都别出来!”
高天之上,白衣再现身时,已经出现在了那巨大如山岳的海龟的脖颈处,一道足以与日光媲美的凌冽剑光一闪而逝!
李乘仙拔剑动手的速度太快,不说渡船中人,就连那三位现身拦路的妖王都没来得及反应,他已经一剑结束,再次拿出了酒壶。
收剑归鞘的绝巅白衣,提起银质酒壶喝了口酒,多年不曾悬佩的长剑挂在腰间,正是那柄“青莲”。
他转过头,看向海龟妖王那两只满含着不可思议的巨大眼瞳,似笑非笑道:“这么大的妖身,是怕我找不到下手的地方?”
下一刻,天地一暗,那前一刻还在挑衅的妖王海龟,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龟甲骨山与巨大头颅之间的脖颈处,就突然暴出一道血线来!
血雾弥漫间,那颗巨大的妖王头颅,猛然从它高高昂起的脖颈上分离开来,直接砸向海面。
一头堂堂十一境的海妖一族妖王,只是一个照面,就身首异处死于非命!
白衣也懒得再看一眼那因为失去生机而瘫软没入海面的龟背骨山,妖丹已碎,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活!
李乘仙挥了挥衣袖,一阵狂风卷过,将那弥漫过来的血气挥散,这才看向那两个明显已经震惊失措的幸存海妖王,轻笑道:“是不是该把其他同伙都喊出来了?要不然的话,你俩恐怕也得立刻死了。”
白衣不大不小的声音,缓缓在海天之间回荡,原本还在弥漫着的狂风骤雨,似乎都因为这句话减弱了三分。
那两个本还陷入呆滞之中的十境妖王,此刻的第一反应是直接从妖身本体化为人身,甚至都没来得及开口喊什么所谓的同伙!
白衣看着二妖的反应,唇角勾起一抹淡笑,骗人的话你们也信?
我李乘仙要杀人,什么时候挑过大小?
对面,化为常人大小的海蛇与海鲸两个妖王,依旧不觉得安全,开始抽身暴退!
单手提着酒壶的白衣也不追,只是笑眯眯看着那两个妖王的两脸惊恐,感觉这个下酒菜也还算可以。
下一刻,海面猛然风雨更急,巨浪滔天,又有八道胖瘦不一的身影从海面下破海而出,直上苍穹!
一阵纷乱如麻的破空声之后,加上之前两个得以幸存的妖王,总共整整十道人影环绕在了白衣周围四面八方,为首那个与李乘仙对面而立的中年男子,一身龙袍,头戴九旒冕,双手负后,渊渟岳峙!
“李白衣,好久不见!”
李乘仙抬头打量了一眼对面那人,挑眉一笑,玩味道:“北海龙王?看来我李乘仙面子还不小嘛!”
对面那身形挺拔的中年男子闻言笑了笑,“要留下大名鼎鼎的青莲剑仙,自然不是谁都能做到的,本王也是不得不来,没有办法。”
白衣不置可否,只是笑着看了眼海面上那一大片正在渐渐淡去的血色,再次抬头看向对面那北海龙王,似是有些可惜道:“陛下要是早些现身,你这位万年丞相也不至于死得如此之快,我其实还挺抱歉的。”
北海龙王笑了笑,摇头道:“白衣第一剑,总不能叫本王亲自来接不是?我这颗龙头,其实也不比龟丞相那颗头硬多少的!”
李乘仙闻言赞同地点了点头,再次喝了口酒之后,才开始环顾一圈将他围起来的这一众海妖。
目光所过之处,形形色色的北海妖王们,最低都是十境起步,武道、练气皆有。
“我之前听苏三载说,当初为了破阵盐官,北海酆都的那位军师祭酒,是足足带了不下二十位酆都武夫才去凉州的,陛下今日这个手笔,可比那位墨大先生小气了太多啊!”
北海龙王听着白衣略带调侃语气的言辞,倒也不生气,只是摇头叹息道:“酆都家大业大,魔门鬼修都有,我妖族陆地一支也有人混在其中,自然比我这北海龙宫要阔绰多了,本王自是比不过那位军师祭酒的。”
李乘仙笑着摇了摇头,“陛下恐怕不是比不过那位墨大先生吧?此时此刻,也不知道到底是有几艘渡船被拦了路,又有几座山门要遭殃?”
——
永安洲东北方向的大海之上,一艘名为“木兰”的跨洲渡船,被堵截在了去往兴和洲的跨海航道上。
这艘渡船出自栖霞洲天河宗,是自栖霞洲北岸天河渡口出发,途经永安洲东岸的夔门渡口,最终去往兴和洲的。
木兰渡船在被海妖拦截的那一刻,船上瞬间陷入大乱。
谁又能想到号称跨洲越海最为安全的跨洲渡船,有朝一日会遇上海妖拦路,而且对面一出现就是两位海妖一族十境妖王!
有个从楠溪州而来的红衣姑娘,此刻就搭乘了这艘跨海渡船,想要绕过中土神洲去往北兴和洲,看看能不能凭运气遇上她忘了打招呼的那个新朋友。
木兰渡船悬停在海面上空,面对两头十境妖王,前进无路,后退无门,风雨飘摇。
渡船上无数被逼无奈的人族修士,有人选择了跳海逃生,有人选择了跪地求饶,也自然会有人选择仗剑前行!
仅仅盏茶左右的功夫,海天之间就爆开无数血雾,很多来自九洲各地的仙家修士,修为不同,手段不一,一个个自渡船上跳起,穿过护船罡气,竭尽全力打出毕生最后一记压箱底,然后便大笑着坦然赴死!
来自楠溪姜氏的红衣姑娘,站在渡船甲板上,身侧不断有认识不认识的人族修士,越过她冲向船头,然后跳出甲板,穿过罡气,赴死而去!
姜沉渔淡淡看了眼那将渡船夹在中间的一前一后两头妖王,她手提一杆名为“龙吟”的七尺长枪,腰悬长剑“墨梅”,神色冰冷,战意高昂!
兵家修士生来为战,两军列阵,十面埋伏,十死无生之境,仍当死战不退!
枪尖在身前划过半圈弧度朝向斜后方,红衣姜沉渔拉开弓步微微下蹲,下一刻就拔地而起,直奔那头拦路的妖王而去!
今日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虽死犹荣!
——
镇北台。
作为九洲海外四大边城之一,这座海上雄城万年间一直负责防御九洲以北的海上威胁。
城中修士多以墨门弟子为主,辅以兵家修士,除此之外,还有无数自愿从九洲陆地远游来此的其他修士。
退守海上的鬼妖魔三族遗民,在这万年间隔三岔五就会来此攻城,镇北台数万人族修士,经历过大大小小无数战事,也死过了无数同袍。
今日的镇北台,腹背受敌,彻底陷入重重包围之中,不仅有来自北海之外的酆都一脉,还有镇北边城与兴和洲北岸之间的海面上涌起的无数海妖。
旌旗猎猎,迎风招展,无数人间修士列阵城头,目光冷凝看着与海妖合二为一魔鬼遗民。
在此之前还需要通过各种借力手段才能到达城前的海外宿敌,今日有了海妖助力,就是真正的如虎添翼,已经可以顺畅无阻,直抵城前!
墨门秦子秦顾溪,自当初盐官阵破之后,就一路从礼官洲远行至此戴罪立功。
此刻,这位显学墨门的二掌柜一身黑袍,站在城头列阵的修士最前方,在他身旁则是一位着甲兜鍪的兵家武将,同时也是位列武庙之中的武圣人之一。
那着甲武将眯眼看着城外密密麻麻的敌对各族,有些叹息道:“如今海妖一族插手陆地之争,此战恐怕有的打了。”
秦顾溪点了点头,道:“既然是动手了,就不会是只在我们这一边动手,所以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我们都可能要孤立无援了。”
那武将闻言突然就笑了,“原来你这老家伙当初一到此地,就开始张罗起你们墨家的机关术,为的就是这一天?”
秦老头笑了笑,“未雨绸缪,有备无患。”
……
就在同一刻,另外三座海上边城都与镇北台如出一辙,全部陷入重围,各自对敌,背水一战!
九洲之内,除了中土神洲暂时无虞外,其他八洲的沿海各地,无一例外全部被海妖一脉混合着魔、鬼两族所攻击!
对面的执棋人,挑了一个中土临渊学宫明发邸报遍传天下,却还未来得及开始聚议之前的微妙时机,彻彻底底点燃了战火!
天下烽火,狼烟四起!
当年的撒豆成兵,终于在今日,妖龙睁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