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山边军大营屹立于巴山渡口一侧已经有很多年,根深蒂固,盘根错节。
楚元宵一行到达那大营门外时,入眼所及就是自营门口开始,一路直到那座占地极广的中军大帐,遥遥近千丈的距离,刀斧甲士林立两侧,列阵排开,个个杀气腾腾,明晃晃的斧钺甲胄之器闪着森森寒光,让人不寒而栗。
楚元宵与余人对视一眼,表情各异。
少年回头看了眼跟在身后的那位马上武将,却见他只是微微笑了笑,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楚元宵笑了笑,回过头来直接抬步,没有任何的露怯之色。不就是个下马威?这一手可比当初那位墨大先生差远了!
数千上万人满含杀气的凝视,对于身处其中的人而言,压力之巨大自然不言而喻。
余人与魏臣两人跟在楚元宵身后一路前行,蒙着眼的魏臣大概是因为看不见的缘故,故而好像并没有什么太多的怯意,但余人的脸色就不太好看了。
倒也不是说余人胆小怕事,只是作为鬼物而言,像军营杀伐之地这一类的场面,天生对他会有一些大道压胜。
行伍之间大多都是疆场杀伐的狠戾角色,如今的青云帝国虽无太多战事,但是像巴山边军这样的精锐行伍,周身自带的煞气依旧不可小觑。
何况就在不久前,这支边军刚刚直面了一次海妖大军,还硬顶着伤亡将之打回了海中,是真正的凯旋之师,杀气未退,煞气自然更重。
对于余人这样的鬼物而言,阴厉之地自然会更舒服,而像这样带着阳刚之气的地方,就会让他浑身都不舒服。
苏三载当初给他的那半截槐枝很有用,但也不能完全消除如此满溢的压胜气息,面色不好看就是正常事。
一路上都没有再多说话的胡少荣,就带着一众亲卫跟在三人身后,如同押解般一边往中军大帐那边走,一边也在打量着三人的背影。
那位名震天下的苏子曾有云,“临大事而不乱,临利害之际而不失故常”,眼前这个领头的少年人,在这样的场面中还能如此镇定,那么不管他有没有压箱底的手段傍身,也都值得被高看一眼。
中军大帐之中。
胡少荣高坐主位之上看着站在堂下的三人,好像是忘了要给三人一些该有的礼数,又或者就是故意为之,总之就是让他们站着回话。
大帐两侧,膀大腰圆的两排军中武将,个个披甲按刀,规规整整站在两旁,不下二十双虎目圆睁,直勾勾瞪着站在中间的楚元宵三人,满是威吓之意。
胡少荣早在带兵出门前就已将某些事知会了麾下众将,今日的场面无论如何都要做成一个死局,这是替那位渡船守山人减轻罪责的唯一方式。
在场之人,除了楚元宵他们三个,剩下的无一例外都是青云帝国军中武夫,那么谁是里谁是外,就自然还是能分得很清楚的。
楚元宵看了眼这个阵仗,随后笑看向那位端坐上首,一脸似笑非笑的胡大将军,道:“看今日的情形,这个损耗了青云帝国镇山符箓的罪责,我是必须得担着了?”
胡少荣闻言,直起身形从那帅椅上微微前倾,一双手肘撑在面前长案上,双手叠放一处,手背撑着下巴淡笑道:“那位云海间掌柜范山的话其实是对的,你要是直接躲进云海间,本将还真就不一定有那个胆量敢直接冲店。”
“所以我有些不太理解,你为何会真应了本将的话,直接进入我这中军大帐?”
说着,他微微伸出一只手,指了指两侧的那两排凶神恶煞的麾下武将,道:“很明显,此地大势在我,于你而言则与虎穴无异,阁下此举虽是本将乐见其成的,但于你自身来说恐怕并不明智吧?”
楚元宵闻言默了默,突然答非所问道:“今日在这帐中的,就是这巴山边军所有的说了话能算话的人了?”
胡少荣闻言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他倒也没有着急给少年人定罪,到了自己的地方,对方再如何跳腾都无济于事,他反而更好奇对方如此底气十足的原因所在。
“自然不是,军务繁忙,这座大营要维持运转就得有人去干活,那些大概会对本将的作为有异议的,此刻碰巧都有事情要忙,实在是没机会帮你仗义执言两句,本将代他们跟阁下说一句抱歉。”
这位年轻武将大概是自以为猜到了楚元宵那个问题的意图,所以先一步替他堵上了话头。
楚元宵闻言了然,突然好像是有些高兴一样笑着点了点头,“那就还好。”
这句莫名之言,更让满堂武将惊讶,一个个眯眼看着那少年,不太明白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胡少荣微微抬手虚按了按,止住了帐中微微有些泛起的骚动,然后看着堂下少年好奇道:“先前就说了,数万边军精锐中间正有大势在我,道友此言倒是让本将有些难解了。”
下一刻,还不等楚元宵说话,那个一路上总是多有沉默很少说话的蒙眼年轻人竟先开了口,“烂了一半的桃筐,和桃全烂了的筐,总还是有些区别的。”
楚元宵闻言惊讶回头,深深看了眼魏臣,但却并没有反驳他的言辞,回过头来又看向胡少荣,笑着点了点头。
此言此举放到一起,满堂哗然,早有沉不住气的帐中武将按着刀柄踏前一步,一声暴喝,“大胆!”
楚元宵瞥了眼那说话的武将却没打算理他,反而又回头看向魏臣笑道,“魏兄,你今日这句话,可跟往日的你不太一样啊?”
魏臣笑了笑,一双眼被一条黑色锦带遮住,也看不太清整张脸到底是什么表情,只听他淡声道:“如此露脸的好机会,总不能都让你一个人给全占了,你该占大头我没什么意见,但总要分给我一些边边角角不是?”
余人眼神微妙看了眼这两位同行之人,他大概明白这二人的做法缘由,但仍不妨碍在心底里觉得这俩家伙胆大包天!
俗话说秀才遇见兵,有理讲不清,这两个此刻几乎等同于毫无还手之力的家伙,到底是怎么当着这么一大堆武夫的面,说出来那两句戳人肺管子的恶心人言辞的?当人家手里寒光四射的兵甲都是摆设?
万一你俩猜错了,那咱们仨今天就都得交待在这里!谁的小命都只有一条,能是让你们这么拿来玩的?所谓刀尖跳舞,就真他娘的有这么好玩?
楚元宵瞥了眼余人一言难尽的表情,却没有多做解释,再次回头看着那个似笑非笑的胡少荣,道:“我大概能猜到将军今日之举,是想要替人脱罪,但是你处事如此粗糙,就不怕你们那位皇帝陛下怪罪?”
胡少荣笑了笑,还真就好心情解释了一句,“有些事一旦做成铁案,再想翻回来可就不容易了!帝国律法严苛之名天下皆知,又怎么会出现冤假错案?”
为巧文之言,流行之辞,示之以利势,惧之以患害,施属虚辞以坏其主,此之为“流行”。
楚元宵笑了,这一次笑得比之前更加高兴了一些,果然他先前的某些猜测是对的。
李乘仙这尊大神仙一旦不在身边,就总有些人会忍不住跳出来。
楚元宵看着那位做主的武将,笑眯眯道:“我很好奇,到时候你们那位皇帝陛下知道了你竟会有这种心思,那你这一军主将还能当多久?”
胡少荣耸了耸肩,“这就不劳阁下操心太多了,本将会如何那还是后来事,你恐怕也未必等得到那一天。”
他突然笑看着少年,好心提醒一样和蔼道:“不过道友你既然都已经把话说得这么透了,那这大营你恐怕就更出不去了,还是要先做好去我巴山大营监牢之中做客的准备。”
话音一落,整个中军大帐之中,站立两侧的一众披甲武夫,如出一辙跨前一步一声暴喝,混和着拔刀一半的铿锵之声响彻大帐!
雷动如山,摄人心魄,以势压人,顺手而为。
楚元宵有些头疼,他看着这群武夫如此动作就突然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以后练拳练多了,也会如此这般缺心眼?
胡少荣从始至终都在盯着少年的表情,看他此刻表情仍旧毫无怯意,突然就皱了皱眉头,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对。
楚元宵并未给他太多的思考时间,“所以我要是没理解错的话,你的意思是不是谁的势大,谁就有理?”
年轻武将笑了笑,摊开双手在两侧,算是指了指那一众麾下武将,道:“难道还不明显?”
少年长叹了一口气,又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缓缓摇了摇头。
“我刚来渡口的时候就听说过一个传闻,说是巴山边军的军权从未旁落于皇室外姓之手过,甚至就连这巴山郡守都是皇室子弟!”
少年突然抬起头看向那个猛然开始皱眉的武将,似笑非笑道:“敢问将军一句,青云帝国皇室是什么时候姓胡了?”
胡少荣闻言一怔,心头更是忍不住猛地跳了跳。
楚元宵这个问题,也是他一路上一直没太想明白的事情,甚至最后只能归结为自己殿前侍驾多年,终于成为了皇帝心腹近臣,故而才会有此殊荣的。
虽然还是隐隐觉得哪里不对,但到底没有太过多想。
此刻,这个古怪之处被一个才来了这巴山一天的外乡少年人一口叫破,他心底的不安就猛然暴涨开来,几乎眨眼间就盈满了整座心湖。
楚元宵眼见他起疑,就笑眯眯道:“是不是突然就觉出来不对了?”
说罢,少年转头看向魏臣,笑道:“魏兄,要不然你来帮他解释解释?”
蒙眼年轻人笑了笑,从善如流开始说起另外一事。
昨天李乘仙刚刚从渡口拔地而起,带着李璟离开兴和洲陆地后不久,楚元宵三人都还在那间酒肆之中时,曾有个衣着寒酸的书生年轻人到了酒肆,用一枚铜板换了一碗水喝,然后就离开了。
胡少荣听着魏臣笑说完这句,有些狐疑般眯眼道:“一个穷书生而已,有什么特别?”
魏臣笑了笑,“穷书生确实没什么特别的,但要是那位穷书生花钱买水用的铜板,是一枚花钱呢?”
某个被那酒肆小二骂骂咧咧一顿嫌弃的穷酸书生,在喝完了水要离开酒肆之前,曾将一枚铜板按在了那张酒桌上。
当时正喝得有些迷糊的楚元宵根本没有注意这些,直到第二天三人坐在云海间客栈的那间客房圆桌边,听到另外两人讲起此事时,他才突然反应过来。
当时那个一脸不高兴的酒肆小二,在那读书人离开之后,才磨磨蹭蹭去收那一颗铜板买水钱,然后突然发现桌上的铜板竟然不是通行九洲的半两钱,而是一枚花钱!
小二哥深觉自己被人骗走了一碗水钱,是实打实吃了个大亏,就再次骂骂咧咧了大半天。
九洲天下最早的时候,各地各国的钱币形制并不统一,不同的帝国、仙家用的钱币形制都不太一样,郢爰,五铢钱、刀币、贝币…五花八门应有尽有。
这些各家形制不同的钱币,在自家辖境之内自用当然没有问题,但总会在各国或是仙家之间打交道时出现一些难解的局面,尤其是有了跨洲渡船开始联通九洲商路之后,这个问题就变得更加复杂。
钱币不通,买卖就没办法做,还总出现一些千奇百怪的头疼事,比如某些居心不良的豪商,总会在别国境内私铸钱币,然后再拿回到本国来花,明明是个投机取巧有违律法的杀头大罪,却偏偏两家都管不到。
人心不足是个常事,有些门路一旦出现,防范是可以,但想杜绝就很不易。
这件事最后就无可避免捅到了临渊学宫去,经过了长达数年的诸子协议之后,才真正有了如今通行天下的一套统一钱币,且铸币之权也不是各家仙门都能有的。
如此一来,那由临渊学宫定制,再由九洲之上有数的几家争得了铸币之权的仙家、帝国统一铸造的官行半两钱,与那些各式各样的花钱之间,就根本不是一个价钱。
这也是为何当初在盐官镇时,白衣少女李玉瑶在跟少年楚元宵介绍那枚刻有“法古宪今”四字的花钱时,曾说过那枚花钱本身不值钱的原因之一。
此刻,当那位坐在主位上的年轻武将听到“花钱”二字的时候,突然脸色一变。
楚元宵见状直接就笑了,果然有些猜测是对的。
……
巴山边军大营之外,同一间酒肆。
有个一身黑衣的年轻人,就坐在之前那个穷酸读书人曾落座买过一碗水的同一张酒桌上,此刻桌上放着一只茶壶,还有一只小巧玲珑的精致茶杯。
那个负责上茶的小二哥带着一脸的喜笑颜开,小心翼翼给那位黑衣年轻人倒茶,而后再点头哈腰缓缓退开,站在远处时刻注意这位贵客的动向,大概是想要看看还有没有更进一步的财路进门。
楠溪洲迢迢数十万里而来的名贵仙茶,整个巴山渡口所有酒肆茶楼加在一起,一年都卖不出去几两,可眼前这位上来就不是按杯点的,而是直接要了一壶!
这样的豪客,酒肆中上到东家掌柜,下到负责值客的前堂小厮,又有谁敢不巴结?
黑衣年轻人表情淡淡,一人坐在桌边缓缓品茶,慢条斯理不疾不徐,偶尔皱一皱眉头,大概就是觉得这茶太过一般,实在是不怎么能入喉。
人来人往匆匆客,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
片刻之后,有个儒衫读书人便出现在酒肆之外的某个街角,一步步缓缓走进酒肆,在那个侍候一旁的小二哥诧异的眼神中,直接走到了那张桌边,开始朝那位黑衣年轻人作揖行礼。
“晚辈章颌,见过苏先生。”
从年轻人作揖行礼的这一刻开始,在这张桌边一坐一站的两人,就如同从这客栈中消失了一样,来往经过之人都如一叶障目一般,自然而然将两人忽略,更不会听到他们说的任何一个字。
某些神乎奇迹的仙家手段,放在那些不入此门的普通人眼中,与天上仙人无异!
桌边饮茶的苏三载,抬起头瞥了眼儒衫年轻人,似笑非笑道:“你们这堂堂三品的青云帝国,现在都混得这么惨了?”
年轻人章颌,刚一见面就迎头碰上这么一句阴阳怪气,不由抽了抽嘴角,接着才苦笑道:“陛下不久前才察觉到某些藏在暗中的手脚,有些事实属无奈,还请苏先生见谅。”
苏三载冷笑一声,饶有深意道:“就只是如此?算盘打得稀烂至此,你们仅仅用‘实属无奈’四个字,就算给了交代了?”
儒衫年轻人拱手作揖尚未站直,面对苏三载如此直截了当地揭人脸面,他也只能干脆直接选择不说话…
有些事只能做一个简单解释,毕竟再往深处就事关到了国主陛下,不是他一个为臣之人可以随意置喙的。
苏三载眼见这年轻人不敢回话,倒也没再打破砂锅追着人不放。
人人都有自己的难处,苏某这么好脾气的一个人,怎会做那拿捏人短处就斩尽杀绝的无礼事?低看人了不是?
“你们那张算盘要怎么打,那是你们自己的事,但是别想着往我的眼皮子底下杵椽子。”
他一手端起桌上茶杯,轻轻摇晃杯中茶水,好似漫不经心般缓缓道:“李白衣脾气好,只要灌三口他那壶中酒,他就能允许只斩一颗渡船使的头便算了事,但我苏三载历来都脾气不太好,学不来像他一样的大方!”
“你们自家的手脚,要是自己能收就自己收,要是自己收不了…”
苏三载话说一半,突然转过头看着年轻人,眯着眼淡淡道:“就别怪本座出手帮你们一把,让你们连胳膊带腿都被一起卸掉。”
年轻人章颌站在桌边始终未敢落座,此刻闻言也只能礼数更全,垂首更低,甚至因为这句语气平淡的话有了一层寒意,至于被人威胁的憋屈或是愤怒,他更是连半点都不敢挂在眼角眉梢的。
青云帝国虽是三品,中土之外天下有数的豪强,但一样不觉得惹到眼前这个总爱四处乱跑的黑衣文士,会是一件多轻松的事。
天下九洲,但凡有些消息门路的仙家中人,就没有人会不知道有些人的难缠。
石矶洲的那座云林宗,因为眼前人一句话,就只能乖乖自封山门,宁可困死山中也不出门一步,当然不会是因为他们脾气软好欺负,而是他们真正地知道不听劝告的后果,他们承受不起!
这个好像见谁都笑眯眯的黑衣年轻人,从不曾做过一天剑修,但他写在某些老黄历上的旧故事,从不比剑修一脉写得差!
苏三载见年轻人听进去了他的劝告,也就没再多说,抬了抬手卸掉了周围隔绝天地的仙家术法,继续开始缓缓饮茶。
那个年轻人章颌,此刻则已经悄无声息消失不见,好似他从未来过。
……
楚元宵出了边军大营与苏三载同桌对坐的时候,余人跟魏臣两人已经提前回了云海间,给这对师徒留一个单独聊一聊的机会。
苏三载还是那个端着茶杯饮茶的动作,漫不经心看了眼端坐对面的少年人,没好气道:“你什么时候胆子这么大了?”
少年人笑了笑,“也不常这样,只是今天好不容易有了个狗仗人势的机会而已。”
黑衣年轻人闻言挑了挑眉,“就因为一枚花钱?”
楚元宵耸了耸肩,从一旁匆匆送东西过来的酒肆小二手中接过茶杯,然后再提起桌上茶壶,自顾自给自己倒了杯好茶,又慢慢悠悠喝了一口,这才道:“也不全是吧,我之前已经大概猜到了先生你可能会在兴和洲。”
苏三载有些讶然,这帮小兔崽子们,确实是一个比一个脑子好使,都要让他们这帮老家伙们自叹弗如了。
“那今天这一局,有没有嚼出来点什么味道?”
苏三载倒也没再问他是怎么猜出来的,直接就开始了眼下的复盘。
楚元宵身背绣春,手中端着一只茶杯,听着自家这个脑子不好使的先生问话考教,就眯起眼思索了一下后缓缓道:“那两个人应该不是来自同一伙的,但也有一样的地方,就是他们都被那位青云国主给算计了。”
黑衣年轻人笑了笑,但没说话,让少年继续说。
“那个姓赵的渡船使,设局刁难李璟他们三个,目的就是逼我现身,再之后不久那北海之主便现身堵了路,虽然那位龙王刚开始是说要留下李前辈,但这里头当然也有一份是给我的。”
“至于今天的这位大将军,刚刚接手巴山军权,连板凳都没捂热,就已经急不可耐要来找我的麻烦,甚至用‘尽同袍之谊’这种蹩脚的理由裹挟了一大堆军中武将,无非就是在为他自己造势,也是在求一个‘快’字。”
听着楚元宵一点点分析复盘,苏三载适时插了一句,笑道:“后面这个有什么问题吗?”
少年瞥了眼假装一脸迷茫的年轻人,再次觉得这家伙真的脑子跟别人不太一样。
“他造势没问题,说是尽同袍之谊也能解释得通,但他那个有意无意直接叫破我本名的做法,有些画蛇添足了,如果不是盯我太久,他没机会知道这个事。”
“至于说他们二人都被那位青云国主算计了,我猜大概是那位陛下想看看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但又不想把真正的心腹折进这局棋里,所以就干脆顺势而为,给他们作死机会的同时,也顺势达成了他的目的。”
“后面出现的这位儒将,就是明证。”
棋道一事,真正的高手用以起势的棋子,未必一定都是自己的,至于对面的棋子要怎么用,什么时候用,就得看双方之间的互相算计,谁能更技高一筹了。
至于眼前事,大概就是那位青云国主先算了一步。
苏三载此刻大概是有些满意于少年人的脑子了,故而勉强算是原谅了这个小王八蛋,敢仅凭三个人就直接进人家中军的鲁莽之举。
他笑眯眯一口饮尽杯中茶,看着少年道:“还有吗?比如心得之类的?”
楚元宵沉默了一下,随后缓缓提起桌上茶壶为先生添茶,一边又说了段让苏三载有些莞尔的话。
“崔先生跟我说,先生你曾说过小镇庙小妖风大,水浅王八多。”
“我现在倒是觉得,如今的天下九洲,有些老王八好像就是喜欢拿身份地位以势压人。”
“这样一滩浅水,要是没点子背后靠山,还真就不敢在里面横着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