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南金钗洲的战事依旧在继续。
兵家武庙接管东南战事之后,一直在试图重新夺回金钗洲,但碍于四大边城全数陷于重围,九洲能够提起的主要战力大半都要顾及到四方边城不被攻陷,剩余的可调往金钗洲的战力实在有限,故而双方之间便陷入到一种诡异的平衡之中。
九洲万年间没有经历过大的战事,大多是人族自家之间的窝里斗,所以在对外的调度调配上难免有些迟缓,难以迅速形成有效的攻击手段。
因为如此这般各种各样的原因,所以金钗洲前线战事一直难以取得重大的突破,双方之间持续不断的拉锯,但八洲仙家修士始终未能真正重新踏上金钗洲的陆地。
除此之外,原本被逼退到海外的鬼族以及妖魔两族遗民,已经在海妖一脉的协助之下,逐步进入了金钗洲,会同那些原本自金钗洲崛起的新的陆地妖族,彻彻底底将金钗洲握在了手中。
与金钗洲相邻的石矶洲和楠溪州,也开始直面妖族威胁,双方之间大战不休,却都未能取得有效的战果。
……
金钗洲东南海岸,瓶山。
此地在过往无数年间,一直都是金钗洲各路仙家修士凭吊怀古的一座圣地,盛名之大更是吸引了不少来自金钗洲之外的其他八洲仙家修士。
如那位大名鼎鼎的青莲剑宗祖师李乘仙,又如那龙池洲元嘉剑宗祖师辛不疑,再如那位豪放词仙苏子,又比如那位曾以一首长诗让西河剑宗李十二成为天下美人的诗圣…
无数大名鼎鼎的江湖仙家、文人豪客,都曾驻足于瓶山之巅,有所谓东临瓶山,以观沧海,让这座曾经镇压海妖一脉的盛名之地,声明更上层楼。
但是,自从当初那二十万金钗洲修士战死瓶山之后,这座曾经的一洲自矜之地,就彻底成为了整个金钗洲人族,无一人再敢提起的禁绝词汇。
当初那妖族大军登上瓶山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彻底拆毁了那座龙印,更将整座瓶山都往下削掉了数十丈有余。
那些曾经作为镇海楼主体构成的每一块砖石,无一例外全都被磨为齑粉,然后在那瓶山之巅随风四散,丝毫无存,灰飞烟灭。
瓶山一战之后,海妖一族登上了金钗洲陆地,随后就在那轮高挂苍穹、日夜不坠的血月映照下,开始自四面八方不断向金钗洲中心位置进军,一路上攻城略地,长驱直入,几无一合之敌。
大军所过之处,望风而降者可暂保平安,但凡有丝毫抵抗的,则所属仙门必遭屠城,就连周边百姓都会被一律屠灭。
至于那些死难之人残留下来的人族血肉尸身,又将被充为妖族大军的行军军粮,最终被吞食一空,尸骨无存。
一洲之地四处战火,遍地狼烟,满地百姓个个朝不保夕,全部成了那妖族砧板上的肉,只能任人宰割。
当然,在这一片鬼哭狼嚎之中,也总会有那所谓识时务的俊杰,倒戈易帜为妖族前驱,调转刀口,开始熟门熟路为妖军带路,帮着他们不断攻伐人族仙门,让那些不肯乞降的一座座仙家山门,最终落得个房倒屋塌,成为人烟绝迹的一片片死地的凄惨下场。
光阴流转,金钗洲陷落已达十之八九,类似这般识时务的俊杰数量自然也在不断累积叠加,最后自然毫无意外,他们都已经到了能够独立成军的地步。
那座负责统率妖军攻伐金钗洲的中军大帐,在经过一番简单商议之后,最终决定除了为麾下各大军团留下带路向导之外,将其余的人族易帜修士全部汇集一处独立成军,再由中军派遣监军入营督战,让他们成为能够攻城掠地的一支独立战兵。
让人意外的是,这支几乎全部由人族修士构成的伪妖军团,自从竖起了那杆妖族军旗,独立成军之后,反而成为了攻伐金钗洲的妖族各大军团之中,最卖力也最出彩的一支大军。
本是同根生,可每每对自己人下手,他们竟就真的比那些打仗如开饭的真正妖族军团还要更加积极,也更卖力,兵锋所过处,筑起京观无数,战力彪炳,战功无算,涂炭生灵。
其中还有人甚至已经在学着那些妖族修士一样,开始以吃人族同类为乐,且手段之残忍酷烈,比之妖族那种茹毛饮血之举还要更加花哨,生吞活剥不止,竟还研究出了不少煎炸烹煮吃活人的血腥菜谱。
不过,妖族一脉对于这种花里胡哨的吃法并不感兴趣,它们仍旧还是以直接啃食为主,简单直白,所以那一本越攒越厚的菜谱流传到最后,就还是在那些伪妖军团之中最为流行。
这些原本算是正宗人族的仙家修士,已经毫无保留开始一步步走上歪门邪道,不成妖则成魔,成鬼亦有之。
总之是以那座妖族中军大帐乐见其成的方式,彻底融入到了妖军之中。
……
金钗洲,水岫湖。
水岫湖山门所在地,距离当初瓶山之战的镇海楼下那座瓶山,其实不算特别远,还不到小半洲之地。
当初海妖三龙王陈兵瓶山海岸之外百里,准备攻下瓶山之前,水岫湖山门之中也曾有过一场激励异常的争吵议事。
这座曾经高高在上的五品仙门水岫湖,在那场议事之后彻底分了家,那一小半的主战之人,一个个毫无留恋离开了那座占地逾千里的巨大湖泊,远赴东南海岸,最终自然是战死在了那瓶山之前。
而那些留在了领岫峰的仙家修士,则在惶惶多日之后,选择了跪在山门前乞降。
为了抵那一小半瓶山赴死的同门之罪,更有人干脆加入了妖军帐下,先成为军前向导,再最终成为那支战力彪炳的伪妖军团中的一分子,为王前驱,攻城掠地,杀人如麻。
地覆天翻处,人心各不同,有人站着死,有人跪着生。
花开荼蘼处,佛见笑、百宜枝、独步春、琼绶带、白蔓君、雪梅墩,佛曰:“一切有为法,皆因缘合和,缘起时起,缘尽还无,不外如是。”
彼岸花开,是人是妖,伯仲已难分。
——
楚元宵见到了路春觉之后,两人在众人未曾跟过来的僻静处,有了一番经久不见后的他乡对答。
楚元宵有些惊喜于会在兴和洲见到一个老熟人。
当初在盐官镇时,眼前说书匠曾在那间书铺之中,替与水岫湖放对的小镇少年出谋划策,又与苏三载合谋,敲了那朱氏还有云林宗的一大波竹杠。
春分大战夜,也是在那间书铺之中,这位说书匠曾负手立门前,替那个在五方亭内与酆都祭酒对弈的金瞳少年人掠阵!
桩桩又件件,都不是小事。
此刻他乡遇故知,人生四大喜事之一,岂有不高兴的道理?
“路先生,你怎么会在这里?”
灰衣文士看着少年一脸喜气地发问,他的心情也不由地欢快了几分,笑道:“我本是过来送狐妖的,不过会遇上你也算预料之中。”
“狐妖?”
楚元宵猛地就想到了那个已被青云帝国钦天监捧着皇帝诏书封为新一任紫荫河伯的女妖玉釉,有些奇异道:“那狐妖有什么特殊吗?”
说书匠笑了笑,“瓶山之战前,我曾在金钗洲短暂逗留,狐妖是我从路上捡来的,不算很特别,只是勉强也算良善之辈,给她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少年闻言微不可察皱了皱眉,那狐妖玉釉算良善之辈,当初在那旧河伯庙前,她还想将自己掳了去当她的裙下之臣呢!这也能叫良善?
说书匠面对少年有些怀疑的眼神,却只是笑了笑没有多解释。
楚元宵见路先生不欲多说,也没有再多问,转而换了个话题问道:“路先生目睹了当初那金钗洲的瓶山之战?”
那封号为“武安君”的灰衣文士,闻言轻轻点了点头,表情并不好看。
少年轻叹了一口气,“我听了很多江湖传言,说那二十万战死的金钗洲修士,都是从一洲各地远赴万里汇聚到瓶山的,准备不全仓促应战,又是孤军独抗孤立无援,死得不值…”
说书匠听着少年越说声音越小,就跟着轻叹了一声,随后从落座的那根散落在地的枯木桩上起身,转过身看着东南方向,视线仿佛能穿过万水千山,再次看到当初那片惨烈的战场。
“一洲大半风骨尽丧瓶山,那一日之后的金钗洲,在如水漫上岸的妖族大军面前,已经彻底被打断了脊梁骨,之后恐怕是再难站起来了。”
少年听着说书匠语气莫名说出来这么一句,有些不解地看着文士,“路先生是认为,那瓶山一战不该?”
文士没有回身,依旧背对着少年负手而立,闻言只是缓缓摇了摇头,“各人有各人的看法,无论该不该,事情都已经发生了。”
“如果以我一贯的角度来看,瓶山之战确实不太值,因为那一场鸡蛋碰石头,是之后金钗洲一洲皆跪的最大祸首,比之当初那四条大逆不道的鬼市还要更加遗祸深远!”
“但是从另一个方面来说,我很佩服那裴、虞两位读书人,天下间总能有人躲在帷幄之中运筹决胜,但却并不是所有人都敢在两军阵前折冲千里的。”
“如今的天下九洲,站在风凉地的人太多,就更需要有人让他们看一看,什么叫杀身成仁,什么叫宁死不跪!”
楚元宵闻言沉默,心绪复杂,有口难言。
灰衣文士转过身来,先看了眼少年表情,随后才转移话题道:“你怎么看那个风水术士?”
楚元宵有些惊诧于说书匠的话题转变之快,抬起头看了眼文士。
“我先前问了那淫祀假神一句,她给我的回答是‘各取所需’四个字。”
说书匠缓缓点了点头,“所以呢?”
“我在礼官洲长风渡口时,曾经从一位散修老人的口中听说了一件事,说他之前追了半洲之地的那个风水术士,曾经毒鸩了一整条名为‘荆柴’的小河。”
少年看了眼文士,凝重道:“此刻看来,那一幕与眼前这紫荫河之间,有些异曲同工的意思。”
楚元宵一边缓慢说话,一边也在自行思索,“所以如果没猜错,这两件事里的那个术士,应该是同一个,而他的目的,大概与水脉有关。”
说书匠闻言眯了眯眼,又看着少年问了一句,“所以…你有结论吗?”
少年人有些迟疑地点了点头,“我觉得他大概就在我身前不远处,之所以每每如此,可能还是在针对我。”
路春觉不置可否,只是又问了一句,“理由呢?”
少年沉默良久,然后又抬起头看了眼那文士,不太确定道:“大道亲水。”
当初在盐官镇时,楚元宵曾因为得了说书匠的指点,去过一趟镇北玄女湖,还见到了当时伏卧在湖底的北方之灵玄武,进而得了一身水韵。
虽然后来那水韵又被云林宗门下夺走,也导致了楚元宵大道断头,但是后来在陇右道边界,那座三江汇流之地的江中独山龙王庙中,楚元宵又修复了武道肉身,并顺势踏上了三径同修之路。
所有这些前后故事都是串联在一起的,也一步步造就了楚元宵如今的真正大道亲水。
当初那位散修老人追了半洲的那个风水术士,为何会对那座荆柴河下手,在当时看起来像是一记无理手,但如今再看来,大概就又是另外一记料敌先机但布局未成的神仙手。
荆柴河本是那逢源江麾下支流,而那逢源江则又是云江麾下,楚元宵破境之地的那处三江汇流,云江又是其中之一。
从这个方向来看,有些事大概就又是另外一种说法了,只不过当初乍听起来好像关系不太大,就总会让人自然而然漏掉某些细微关联。
那个风水术士,不能不说也同样不是个简单人物。
而且时至如今,其实并没有人真正见过其真面目,除了当初递消息的风雪楼之外,就连那个追了他半洲之地的老散修,大概都没见过其庐山真容。
话说到此处,说书匠笑了笑,算是认可了少年的这个初步分析。
楚元宵看着那说书匠,见他一脸的理所当然,毫无意外之色,于是就试探道:“阴阳家?”
路春觉缓缓点了点头,但想了想又补充道,“应该不是整个阴阳家一脉,而是其中的某一支。”
如今的天下九洲,关于阴阳家一脉的说法有很多,所谓“既景乃岗,相其阴阳”,大概是如今的天下书籍中,能找到关于“阴阳”二字的最早说法。
诸子百家之中某些典籍上,还有阴阳家“盖出于羲和之官”的说法,所谓“羲和”者,即为东君太阳神,而关于阴阳家的这个“羲和之官”的说法,意味着阴阳家其实是诸子百家中,最早涉及天文历算的一脉。
这个说法与儒门一脉的那句“儒家者流,盖出于司徒之官,助人君顺阴阳、明教化者也”有些类似,所谓“司徒”者,主教化之职,也就是说,早在儒门那位祖师爷开山立派之前,儒者就已经掌管教化之职了。
二者都是早在有诸子百家之前,就早已存在于人皇座下的官职。
正是因为阴阳家擅天象,所以当年的那道妖龙睁眼以及荧惑守心的天象,大概在他们这一脉之中,会有些多于其余诸子的认知和说法。
当初那位云中君周章曾专门到访过盐官镇,还与北灵观的陆道长之间有过一场间接引动了盐官大阵的对阵。
当时那位云中君的言辞,就说的是“天道根基易位,定数、变数之说在两可之间”,这也等于佐证了阴阳家一脉有一些别的家底,且未曾与诸子互通。
如今的阴阳家,自那中土邹子之后,已经一分为六。
那个一直游走在楚元宵前路上的术士,大概是阴阳六家其中的某一门下,但不应该是全部阴阳家一脉,至少那个术士与那位曾到过盐官镇的云中君之间,就肯定不是同一伙的。
楚元宵听着说书匠说了一堆藏在某些故纸堆里的上古旧故事,突然有些好奇地看着这个灰衣文士,道:“那路先生你呢?诸子百家哪一门?”
这位大名鼎鼎的武安君,听到少年的疑问之后先笑了笑,随后才挑眉看着少年道:“你猜呢?”
……
小镇少年跟说书匠在远处密谈的时候,篝火堆边的四个人也并未直接沉默。
那个从金钗洲时就跟着说书匠的黑衣年轻人,此刻对于跟着楚元宵新到的两个人,好像都有些好奇,尤其是对余人。
“你是个鬼物?为什么会修练魔道?”
历来都闲不住一张嘴,总爱喋喋不休的黑衣,开口第一句就将青衣小厮装扮的余人给吓得不轻!
当初苏三载将那半截槐枝给余人的时候就曾说过,能识破余人身份的,除了某些专司降妖除魔的神道高人,或是修为高出苏三载一大截的仙家修士,基本就不会有其他人能看透余人的本尊来历。
眼前这个黑衣,既然能跟着说书匠四处乱跑,自然就不太可能是必须要固守辖地的一尊神灵,那么唯一剩下的可能,自然就是其修为超过了苏三载一大截。
这样一位大神仙,一眼看透余人真身不说,还一口叫破了余人在修魔道,这怎么能不让他惊恐?
不敢怠慢的青衣小厮,赶忙从那篝火边的安坐之地起身,恭恭敬敬朝那黑衣行礼答话。
“回禀大仙,小的早年在藏身之地的某座山洞里,发现了一本记载魔道法门的秘法书册,又因为无人指点鬼道,所以才入了魔门。”
那黑衣闻言,脸色有点古怪,“一个鬼物,却修的魔道,那你到底算鬼物,还是算魔物?”
被问得有些发懵的余人,只能讷讷不言,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黑衣看着眼前这小厮明明是个鬼物,因为捡到一本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魔道秘法,十来年的时间就能练出个三境的修为,勉强也算是有些天赋,好像就突然有了些爱才之心。
他笑眯眯看着余人,挤眉弄眼笑道:“我也算认识些朋友,要不要我介绍几个魔道一脉的大人物给你?拜师或是求个指点之类的,应该都还行。”
原本还谨小慎微的余人,闻言就突然有些惊喜地看向那黑衣,但仅仅是惊喜过后,就又缓缓收回了脸上表情,轻轻摇了摇头。
黑衣有些意外,以为这小厮是不太满意他给介绍的师门,于是想了想之后又有些为难般缓缓道:“你要是觉得魔道大人物不够,想拜那位魔道祖师爷也不是不行,我跟那位虽然不太熟,但还是能拖一拖关系的,说不定也能成。”
余人闻言,面色在一瞬间有些复杂,但半晌后还是朝那黑衣抱拳道:“小的先谢过大仙赏脸抬爱,只是小的如今还有任务在身,不能离开我家公子,故而有不识抬举冒犯之处,还请大仙恕罪。”
黑衣大概是有些意外于这鬼物竟然会拒绝他的提议,倒也并不是生气,只是觉得以鬼物一脉历来的习性,不应该有这种反应才对。
“你是怕那苏三载找你的麻烦?”黑衣笑了笑,又道:“这你倒不用太担心,我既然要给你介绍师门,自然也会帮你跟那姓苏的打个招呼,还能保证他不会怪罪于你,毕竟那家伙还是很讲道理的。”
余人看着这个突然就执着于要给他找师门的黑衣,不太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入了他的青眼,但还是并无太多犹豫,再次摇了摇头。
黑衣挑了挑眉,“不是因为这个?那是为什么?”
余人看着黑衣的不解,突然笑了笑,“因为朋友。”
当初余人刚开始跟着楚元宵出门的时候,他一直觉得自己可能就是注定了要当很多年的小厮跟班,所以虽然一路上都叫着少年作“公子”,但其实这个称呼并没有太往心里去过。
直到在雁鸣湖畔,当那少年在要掏出那火凰吊坠对敌那个元婴女鬼之前,先一步让他滚蛋的时候,余人第一次察觉到,好像在少年心中,并不是将他当作一个随时可以拿来挡刀的小厮跟班。
再后来,就是在临茂县的那座山林前,面对那上百妖物的时候,那个少年本来是可以躲的,那对程氏姐妹念咒请来的那尊不动明王虚影,威力之大在后面也被验证过了。
但那少年也是因为身旁跟着余人的原因,最后竟毫不犹豫离开了那座阵法,冒着肉身直接破碎的风险,强行选择了两人合二为一,硬生生用那烧火棍砸死了数十妖物,才撑到了白衣大剑仙出来救人。
还有后来的北海渡船上,在出船舱之前,楚元宵其实不太清楚他到底能不能借到助力,只是因为答应了白衣,所以才会冒丧命的风险走出舱门。但也是在少年要出门之前,他还曾特意问了余人的想法。
如果说这些算是比较明显的地方,那么其实更让余人动容的是另外一些事。
从当初离开那座山谷开始,那个少年人一路上不管是只有他们两人在,还是跟路遇之人交谈,他从没将余人说成是他的随从奴仆过,反而多是在以“同伴”这个词来代指。
也许在旁人眼中,这不是个多大的差别,毕竟楚元宵也没拒绝过余人称呼他为“公子”,但是在余人看来,反倒是这样不起眼的小事,更让他心底触动。
这甚至要比少年每每要掏那枚火凰吊坠前,都会让余人远离开来,或是让他附身不出,要更让青衣小厮动容。
盛云暴雨三千丈,不如春雨润无声。
黑衣定定看着鬼物余人一连串的表情变化,好像就是瞬间读懂了他的心声一样,突然就笑了起来。
“这么看来,倒是我看错你了,得跟你说个抱歉。”
余人有些意外。
黑衣却并未解释,只是又道:“等你哪天送你家公子到了地方,又觉得自己也需要些指点的时候,可以来中土找我。”
说罢,看到余人还是一脸不解之色,那黑衣突然就又笑眯眯加了一句,“我家住在涿鹿州。”
……
灰衣文士与黑衣年轻人两个,最终并未在那篝火堆边呆太久,就再次一起远行离开。
两人此行的目的,是要将那个他们从金钗洲带出来的首妖送到位置,然后便还要去做其他的事。
至于两人各自与人聊天闲谈之类,都只能算是附带之举。
从篝火边与众人告辞,两人一步跨出之后,就已到了百里之外。
路春觉一边走路,一边侧过头似笑非笑看了眼身旁黑衣,道:“不是说两不相帮?怎么突然就开始查漏补缺了?”
黑衣耸了耸肩,“我不也得让那小子攒点债,要不然他到时候提着刀来劈我,老子拿什么挡刀?”
武安君笑意更加古怪,“所言非虚?”
黑衣有些无奈叹了口气,朝着文士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行,老子承认你眼尖行了吧?那小鬼确实有点意思,也有我魔道一脉的修行天赋,我承认见才爱才,起了收徒心思,行不行?满意了吗?”
灰衣文士哈哈一乐,随后也没再跟这位堂堂的魔道祖师爷斗嘴,抬头看向面前东方,“接下来,就得看看对面那个,下一步打算干什么了?”
黑衣眼神古怪打量了一下身侧灰衣文士,“你们这斗来斗去的,真的不怕把那帮真正的天杀之人引出来?”
路春觉闻言默了默,眯眼看着远方夜空,眼神淡漠,语气清凉,“你以为能躲得掉?”
“要真的能躲掉,我们这帮人也不用如此费心费力了,眼前的局其实不难解,那真正难解的局,还没出来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