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蓉国位于龙泉渡口以东,是个仅仅只有六品的小国,国中战力最顶天的也只不过是一位武夫八境的老祖宗,所以他们在龙池洲东南之地不算无名,但也确实厉害不到哪里去。
姜蓉国西邻龙泉渡口,东边一大片疆域则全都是白云剑山辖下地界。
混江湖找靠山,是这些本事不够顶天的大小势力必须该有的眼力跟本事,所以多年以来,姜蓉国一直背靠白云剑山,仰人鼻息以求存。
天下大大小小的势力,除了那四座堂而皇之不入九品的王府,其余只要是多多少少有些本事的,都已经按照临渊学宫的规矩礼制划分了品秩。
按照当年那位制定了一整套礼乐规矩的大人物的想法,天下分九品,各阶仙门以功晋升,以过降品,各司其职,九洲承平,整个天下就会好似那墨门机关术中某些齿轮一样,严丝合缝,不漏不缺。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之中,那位大人物的精密筹划也确实卓有成效,人皇在世,有人皇剑悬在天下人头顶,自然就无人敢不遵守规矩。可一旦人皇消失于人间,没有强压之下,人心有私就占了上风,开始不断找机会茁壮生长,所谓礼崩乐坏也就成了必然事。
用诸子中某一脉的说法,多吃多占才是人之常情,儒门那一套所谓“仁义”的说辞不合常理,事实上与空中楼阁无异。
那位制定礼乐的大人物当初算尽天下,唯一没有克服的,也正是这“人之常情”四个字。
姜蓉国虽不像魏氏一样直接是剑山附属,但年年该有的呈奉孝敬,以及一些该守的规矩礼数也依旧从来都不缺。
白云剑山是剑修宗门,门中上至某些大剑仙,下到刚入门径的剑修弟子,自然也与江湖人眼中的剑修一样,不会有太大的区别,但一座四品剑修宗门,不可能全部都是剑修,总还会有些不太专注于练剑的仙家修士,负责打理一门上下的事务。
所谓术业有专攻,剑修一脉本就不善于这些事,所以某些不算太重要的权柄,就自然会抓在另外一些人手中,其中就包括了作为从属的魏氏门下某些子弟。
朝中有人好做官,魏氏因为那几位剑修老祖宗在白云剑山祖师堂内有一席之地,所以在近水楼台之下,也是能拿一部分权柄在手的。
多年的流水光阴,如今的姜蓉国便与魏氏之间早已混成了熟识,也常有来往,有些是事关白云剑山门中事务的,还有一些当然就算是私交了。
魏臣与青玉二人被那位云海间的木讷剑仙送到地方之后,两人并未在原地待太久,就重新启程了,但却并不是往东进入姜蓉国境内,而是在魏臣的主张之下,转道往北走。
青玉一路跟着魏臣,虽然并不太明白这位魏先生明明是着急去往魏氏,却为何会转道往北,但她本来就少言寡语,领头的说什么,她就做什么,所以即使好奇却也并未多问,只管跟着魏臣走就是,最多就是偶尔帮他指一指路。
两人都不是仙家修士,所以走得并不快,即便是一路未歇,等到往北走出去几十里地之后,天色也已经开始蒙蒙亮起来了。
某一刻,蒙眼年轻人突然间脚步一顿,跟在他身后的青玉有些不明所以,“魏先生,怎么不走了?”
魏臣笑问道:“跟着我走了一夜,你不觉得累吗?”
青玉大概是有些不好意思,所以说出口的话声音并不大,但很诚实,“累,但既然是忙着赶路,累一些也没关系。”
蒙眼年轻人闻言笑着摇了摇头,“想听我说点心里话吗?”
青玉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点了点头,又想起来这位魏先生看不见,就想开口答话。
但还没等女子开口,那蒙眼年轻人就好似知道她已经点头了一样,开始说起了所谓心里话,却又不像是心里话,“你觉得你家那位公子如何?”
青玉没有料到这位魏先生竟然一开口就是这么一个问题,但她还是很认真地想了想,道:“公子很好啊。”
魏臣再此开始借着手中那根随意捡来的木棍作为行山杖,继续往前走,只是步幅速度慢了下来,更像是在散步于山间,一边笑道:“他们两个现在都不在,你完全可以放开了说实话,我保证事后不会说出去。”
青玉有些赧然,也有些心虚地笑了笑,深吸了一口气之后才真正诚实道:“我其实有些怕公子。”
这也就是楚元宵和那个好像无话不对公子说的余人不在场,要不然女子是绝对不会如此直白的,她到底还是相信魏先生的人品。
魏臣闻言一笑,“你怕他把你丢在半路上?”
女子先是有些迟疑地点了点头,随后又很快摇了摇头,轻声道:“也不全是吧…我就是觉得他有时候眯着眼思考事情,那个表情让人有些害怕。”
蒙眼年轻人脚步不停,脸色平静,继续道:“是觉得他心思深,让人猜不透,所以觉得不踏实?”
青玉点了点头,“还有就是,我觉得余人每次附身在公子身上,他们合在一起的时候,好像邪气都很重,杀气也很重,看着就让人后背发寒,我有时候就是不敢说话,并不是不想说。”
魏臣笑了,“这就是我想说的话,你家公子这个人比较复杂,他小时候什么样子我不知道,但是从我遇见他开始,能看到很多时候他都很小心,待人接物也好,对待某些变数也罢。”
“他刚开始不想带着你,和带上你之后又三番五次劝你自在一些,看起来像是很矛盾,但你看明白了其实就不矛盾。”
“不想带着你不是嫌你累赘,带着一个鬼物都不觉得如何,何况是你?他只是觉得跟着他会比较危险,弄不好就容易连累你性命不保。”
蒙眼年轻人说到这里突然一笑,“他为什么带着余人我不清楚,但会带着我的原因,最开始是因为他答应了某个长辈,要将我送回魏氏,至于现在…则大概是将我当朋友了,甚至不惜让自己深陷重围,也要送我出狼窝。”
青玉看着这个突然笑起来的魏先生,有那么一瞬间却隐隐觉得,他好像是有些伤感。
——
姜蓉国的皇帝陛下,昨夜接到了来自不同方向的两封仙家传信,一封来自东边的魏氏,另一封则来自龙泉渡口。
这两封属于仙家手段的隔空传信,在后半夜几乎是一前一后同时抵达了姜蓉国的皇宫,甚至连传信的措辞内容都大同小异,目标也只有一个,就是希望姜蓉国能拦住那个将要过境的蒙眼年轻人。
皇帝陛下昨日好不容易空了一个整夜出来,所以翻了块牌子着人侍寝,结果大半夜竟被那门外侍候的大太监给敲响了殿门,将他硬生生从温柔乡里拉了出来!
不过,怒不可遏的皇帝倒也不算是个昏君,虽然刚起身的时候还一脸怒容,传了那个找死的大太监进来时,还警告了一句说他要是没什么说得过去的理由,就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可等他看到那两份署名不同的仙家传信之后,还是立刻就没了脾气,不仅挥退了手下人,就连那个负责侍寝的后宫佳丽都一并赶了出去,随后就独自一人披着龙袍坐在了殿内的御案前,仔仔细细看了好几遍那两封大同小异的仙家传信。
一人独坐的姜蓉国主拧着眉沉思了良久,盯着那两封传信的目光也并未挪开,只是轻声喊了一句,“姜一。”
御案前的空旷处,应声出现了一个一身劲装的黑衣男子,来人出现之突然,就好像他一直都在这大殿之内一样,悄无声息刹那现身,也并无门窗开合的声音,来去无踪好似凭空出现。
此人出现后,也并未开口说话,只是静静站在那里,等待皇帝陛下吩咐。
皇帝又继续静坐沉思了片刻,然后就将那两封来历不同的传信叠放在一起,认认真真揣进怀中,然后从御案后起身直接去往门外,而那个名为姜一的卫士则又悄无声息跟在了皇帝身后,仍旧是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两人最终是去了那座姜蓉国皇室的宗祠太庙,二人身后并无其他人跟着,太监侍女一个都无。
沉默的两人到了宗祠之后,那姜一负责守在大殿门外,确保无人能靠近这座太庙,而皇帝陛下则是直接进了宗祠后殿,因为那里住着一个姜蓉国的老祖宗,既是一位拔山境的高阶武夫,同时也是这姜蓉国的开国皇帝。
说起来,这位姜蓉国的定海针也是个传奇人物,当年打下这万里江山时,其人已经是年过四十的岁数,早已经过了仙家修士入门的最好年纪,但他却偏偏不信这个邪,非要试一试修行路。
荣登大宝的开国雄主,在年过四十定鼎江山之后并未在龙椅上坐很久,直接就毫不犹豫将那方玉玺丢给给了太子,然后他自己便钻进了太庙中,开始孤身一人练拳炼体,埋头于武道之路,再不问门外的江山社稷。
天下江湖,大部分仙家子弟都是从稚龄幼童时就开始打底子的,所谓拳怕少壮一类的说法并不是没有道理的,越早上路就离那“先天”二字越近,等到这些仙家子弟长到十多岁时,他们就已经少说都是四境以上的修为在身了。
比如像那个承云帝国的公主殿下李玉瑶,又比如楠溪姜氏的那位嫡女姜沉渔,再比如元嘉剑宗的乔浩然,还有那个龙泉剑宗的欧阳,无一例外皆是如此。
至于承云帝国陇右盐官镇的那帮少年人,虽然都是因为得天独厚而被各处仙家中人带离了小镇,去往各地的宗门之中开始修行,但真说起来他们其实都已经是起步起晚了,只能靠那得天独厚的地利之便来弥补那些被浪费了的光阴。
这位姜蓉国的开国老祖宗,当年以不惑之龄才开始踏上武道路,就有很多人都觉得他就是得了失心疯!可让人万万没想到的是,他这天方夜谭一样的胡闹,到如今还真就修了一个八境出来!
如此之奇景,就又实在不得不让人说一句叹为观止了!
甚至就连龙池洲很多山门之中武道一脉的老妖怪们,大多都忍不住有些扼腕叹息,说这个姜蓉开国皇帝真是糟蹋了那一身的好天赋,当年若不是误入歧途去争那什么狗屁皇帝的宝座,恐怕如今的天下就又要再多出一个武庙祖师爷了,当真是目光短浅暴殄天物!
可不管旁人如何议论纷纷,反正这位闭关太庙多年的开国皇帝,却好像是从不曾将之放在心上过,只是一人独居在那社稷太庙之中,也不收后辈子弟进这庙门,独自一人成为了整个姜蓉国的宗祠压箱底!
再后来,他甚至还专门立了个规矩,后辈子弟除了历代皇帝驾崩后可以将牌位供在太庙之外,其他人无论能不能修行有成,不管死的活的,一律不得入宗庙!
若是愿意成为帝国军方武将的,就要以王朝官制为准,可以按功授职,拿俸禄吃皇粮,但必须接受历代皇帝辖制,少拿祖宗身份说事!
若是不愿意的那就更简单,享一世普通王侯的富贵,然后就可以直接滚蛋了,以后当不当自己是姜蓉国的人都无所谓。
如此特立独行的处置规矩,是正儿八经的天下独一份,虽然没能给后辈皇帝们攒下一大堆年岁不小的老祖宗,也不能帮着历代国主升一升姜蓉国的品秩,但同样也不会有那一大堆足以压死人的棺材板!
这其中优劣当然都很明显,至于那位开国皇帝此举的对错,则是见仁见智了。
姜蓉国主姜世基,在那太庙后殿见到老祖宗姜桓楚时,他正在大殿中心位置的一张孤零零的蒲团上打坐,背对着前殿来人的方向。
姜世基是知道的,这位老祖宗其实常年就都在那个位置上纹丝不动,仿佛像是坐化了一样悄无声息,周身寂静。
这位姜蓉国主对此也见怪不怪,只是恭恭敬敬站在那里,等待老祖宗打坐结束再说话。
空荡荡的殿中一片寂静,姜桓楚仍旧一动不动,也没有开口说话的动作,但突然就有个声音在殿中回响起来,“这个时辰过来,所为何事?”
姜世基也不惊讶,微微朝着老祖宗的方向弯腰躬身,道:“启禀老祖,魏氏与龙泉渡口都来了信,要我们拦下过境的魏臣,不能让他到达魏氏地界。”
姜桓楚依旧寂静打坐,并没有太多反应,停顿良久之后却突然问了一个问题,还是那个缥缈的声音,“有区别吗?”
姜蓉国主点了点头,“魏氏只说了拦人,但龙泉渡口那边有要杀人的意思。”
姜世基说完话之后久久听不见老祖宗回复,当他小心翼翼抬起头时,却惊讶地发现老祖宗已经不在那张蒲团上了,也是在这个时候,他才猛然发现,这个好像从未见过正脸的老祖宗此刻就站在自己不远处,而且手中还分别捏着那两份仙家传信。
在这一瞬间,这位姜蓉国主只觉得后背汗毛倒竖,这位不声不响的老祖宗竟然已经出神入化到了如此地步,什么时候掏走的那两份怀中传信,他竟然丝毫未觉!
老祖宗姜桓楚眯眼打量了那两份传信片刻,突然就摇着头笑了笑,再轻轻一抖手腕,那两份传信就同时消弭不见,竟是直接被他彻底震成了粉末,四散消失。
姜蓉国主姜世基有些愣神,“老祖这是…”
姜桓楚抬眸看了眼这个后辈子弟的国主陛下,笑眯眯问道:“以你的看法,那个目盲的魏臣,和那个心明眼亮的魏文侯,谁更厉害?”
姜世基拧了拧眉,几乎没有太多犹豫道:“那魏臣虽然目盲,但多年来不温不火毫无动静,却硬生生把那个魏文侯逼到了不得不出手杀人的地步,二人资质高下立判。”
姜桓楚点了点头,“魏氏与龙泉渡口之间在做什么,我们不需要关心,他们为何要拦下魏臣,我们也不必在意,但你得清楚一件事,就是他们此刻此举,不过是想逼我们跟他们上同一条船,到时候即便他们图谋有变,我们也得跟着一起硬扛。”
姜蓉国主点头称是,“正是因为有这层顾虑,所以后辈才会来求见老祖宗。”
姜桓楚瞥了眼这个后辈,然后便转身往那张蒲团走去,一边道:“你让人做做样子就行,外紧内松,如果有人要过境就让他过,如果有人要杀人…那就让他杀!”
“但是无论如何,我们姜蓉国的刀,不能沾上魏氏子弟的血。”
说罢,这位八境武夫就又开始像练气士一样,重新坐回那张蒲团之上,继续开始打坐,再次恢复成了那姜蓉国主进门时的样子。
姜世基沉默了片刻,随后就躬身一礼,后退着出了后殿的门,然后回返宫中。
大殿之内再次恢复一片寂静,那个没了动静的姜桓楚却在许久后某一刻突然睁开了眼,眼神之中闪过一抹意味深长,“你们都如此明目张胆了,却还要跑过来试探我的态度,倒也算给面子。”
“只可惜,你们不仅没搞清楚他是谁,连我是谁也同样糊里糊涂…都说聪明人总是容易让‘自负’迷了眼,有些人的脑子啊,还真就不知道是怎么长的!”
说着,他突然冷笑了一声,“没了壳的王八,不过就是团死肉,有些人呐,也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的!”
说罢,姜桓楚再次闭上了眼睛,大殿之中就彻底沉寂了下来,青烟袅袅,满是香火之气,有一双眼睛就在那后殿的房梁之上,看着那个寂静不动的武夫身影,满是好奇。
——
不知道是因为魏臣身上带着楚元宵的那块儒字牌,遮掩了他与青玉两个人的气息,还是因为这个蒙眼的年轻人早有先见改了路径,总之龙泉渡口的追兵一路东行,追到了姜蓉国境内也还是连个他的背影都没见到。
此行负责追赶魏臣踪迹的渡口修士为首之人,正是当初在渡口雨幕中为方旭等人指了方向的那个清瘦老人,练气士八境元婴,同样姓方,叫方不同。
元婴境练气士,已经能够做到隔空挪移这种看起来有些华丽的神仙手段了,在江湖之中也已经能算是很顶天的大高手了,所以他们无论走到哪里,都必会有一大群人跟在身后巴结一二,但此行的方不同却对跟在他身后的那些人置若罔闻,都懒得搭理他们。
他此刻带着那群说是麾下配合,实际上跟累赘差不多的跟班修士,一起站在姜蓉国与龙泉渡口地界的交界处,眯眼打量着对面那座六品小国的边境关城。
方神仙此刻有些不太明白,那个明明毫无仙气在身的魏氏麒麟子,到底是怎么逃过他一个堂堂八境练气士的探查的?
要是说那个曾在渡口内提着刀夺路狂奔的墨瞳少年能隐匿身形,他是相信的,因为据说那个家伙身上有一件能隐踪匿迹的仙家法宝。
可那魏臣之前明明是被一个散修给绑走的,而且一去又是两三年,要说他身上有什么法宝,方神仙是打死都不信的!
这一刻,突然有一道灵光在这位八境练气士脑海中一闪而过,难怪当初在那渡口,他能毫无迟滞就发现那个夺路少年的踪迹,原来那件法宝已经不在他身上了!
方不同此刻只觉自己既有些佩服,又有些懊恼!
佩服的是那个墨瞳少年人,想不到他竟然能如此大方,将那样一块品秩极高的法宝说给旁人就给旁人,毫不犹豫!懊恼的则是,他在渡口那边明明都已经接触到了某些疑点,但他竟然没有丝毫怀疑,硬生生让人从渡口逃脱了!
虽然不太明白魏臣是怎么逃出的渡口,但可以肯定的是,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绝不可能靠着他们自己就逃过渡口外围的埋伏!
难怪渡口云海间的那个何掌柜会冷眼旁观,恐怕他拢袖站在客栈门外的袖手旁观之举,也是为了掩人耳目,替那魏臣的做局逃脱张目!
一念及此,方不同也来不及再多废话,立刻将目光投向了麾下那群累赘,开始吩咐他们分散去往四面八方,撒开网寻找那个隐匿在荒野之中的魏臣,当然也要找那个同样被跟丢了的背刀少年,只要找到一个,另一个就不会太远了。
……
楚元宵跟余人两个,此刻就在某座山谷中的一座天然溶洞之中稍作休息,因为这种地方,不容易被那些四处搜人的渡口修士们发现,也免得让对方再跟着他们顺藤摸瓜,直接找到魏臣的位置。
他们两人这一夜几乎没有停歇的狂奔,饶是两人此时都是三境,这一夜下来跑出好几百里地,也终究是有些吃不消的。
现在唯一的优势,就是他们二人清楚地知道魏臣的位置在什么方向,而龙泉渡口那边却只能蒙着眼找人。
楚元宵并不是没有怀疑过对方是故意追丢,好在暗中跟着他们去找魏臣,所以他昨夜一路上不断变换路线,甚至是突然后退一段路程,千方百计地试探了很多回,但都没有发现对方有跟踪的痕迹,这就让人有些奇怪。
龙泉渡口再如何的不中用,也不至于拿不出几个可以压箱底的高阶修士,但竟然真的就将他们两个三境给跟丢了,这就非常的匪夷所思,忍不住要让人多想。
但不管如何,既然对方追丢了那就是好事,楚元宵两人也并未在那山洞中多留,恢复了大半修为之后就立刻出动继续往魏臣的方向赶去。
二人合一的黑瞳少年人一路疾行,终于在某个山脚拐弯处,与那龙泉渡口麾下散开找人的两个渡口修士隔着老远撞了个当面。
对方在最初的呆愣之后立刻就反应了过来,下一刻就要放出响箭发信号招呼同伴,但楚元宵又怎么可能让对方得逞?
他冷笑了一声,直接一刀朝着对方掷了过去,在那响箭离手但还没来得及发声之前,先一步将之一刀砍废成了两段,而跟在飞刀之后的自然还有少年人的虎扑身形。
以一对二,面对两个同样是三境的练气士,墨瞳少年人丝毫不落下风,大概只在几个呼吸之间就迅速将那两个试图报信的修士放倒在地。
提着刀的楚元宵一脸邪笑,蹲在那两个被打断了手脚的修士面前,用刀身在那两人各自的脸颊上拍了拍。
“你们两个也不过是替人卖命混口饭吃,我也并不想欠太多杀人债,不过我倒是有件事要跟两位商量一下,不知道两位愿不愿意?”
那两个已经被刀架在脖子上的渡口修士,此刻脸色都有些发白,闻言赶忙点头如捣蒜,认怂认得很快。
墨瞳少年人跟那两个修士商量完毕之后就继续开始赶路,但他并未直接原路前冲,而是先往西走了一段回头路,又绕了好一大圈之后才重新赶往魏臣的方向。
大约有半个时辰的光景,刚才交手的那个地方再次出现一道响箭,将方圆百里之内的龙泉渡口修士全都给招了过去…
……
楚元宵找到魏臣两人的时候,已经是又过了半日之后,彼时这个蒙眼的年轻人已经带着青玉藏身在了又一座山洞之中,还是个重重叠叠四通八达,出口不少的山洞。
楚元宵有些讶然看着那个安安稳稳坐在石墩上的年轻人,有些意外道:“闹了半天,你早就猜到了对方要下杀手?”
魏臣笑着摇头道:“对方杀你不够胆,但杀我可不需要犹豫。”
“但是如此一来,我们要穿过姜蓉国,恐怕就更不容易了。”墨瞳少年人摇了摇头,“即便姜蓉国不插手,光是那龙泉渡口的修士,此刻恐怕也已经遍布在各处边境关城了。”
他看着魏臣有些好似调笑一样的玩味,笑道:“更何况,你还有个捏了大半魏氏在手中的死对头,我猜他恐怕比龙泉渡口更想让你死吧?”
蒙眼年轻人耸了耸肩,摇着头一脸遗憾道:“没办法,人要是太过聪明耀眼,就总是容易招人嫉妒啊,这是我们聪明人才能有的礼遇,你是不会懂的。”
虽然楚元宵此刻双目漆黑没有眼白,但还是有些没好气地做了个翻白眼的动作,他大概是一路着急赶路也有些累了,干脆就让余人现身出来,然后就四人又围坐在了一起。
恢复真身的楚元宵一边缓缓顺着呼吸平复体内气息,一边皱眉道:“龙泉渡口如此大费周折一定要把你拦下,想来你那魏氏做的事,可能就不是招纳散修这种需要细水长流的事了,你觉得会是什么?”
魏臣好像也有些凝重,先是摇了摇头,又道:“魏氏本身的价值不会太多,如果双方都要把局放在魏氏身上,那么那个最有价值的头衔,就是最值得做文章的地方。”
所谓双方,当然是指那个处心积虑要送魏臣回魏氏的风雪楼,以及此刻千方百计拦着不让的龙泉渡口。
楚元宵一点就透,“白云剑山?”
魏臣点了点头,“八九不离十。”
在这一刻,双方好像都想到了很多事。
如今四大剑宗都已经赶赴了四方边城,九洲之内剩下的剑修数量,就以白云剑山等几座不够称“剑宗”二字的山门为最多。
剑修战力历来一绝,所以这几座仙门虽然都只在四品左右,但要单论打架的本事,可能未必会比某些弱一些的三品差,对方如果真把主意打到白云剑山这类仙门身上,那么其图谋恐怕就不会小了。
剑修一脉能与三教门下一起被编排进同一个说法,自然称得上特殊,更不可小觑,可即便如此,对方却依旧明目张胆,那恐怕眼前这个图谋,就不是像紫荫河畔一样的那种小局可以比拟的了。
两人都沉默了片刻,魏臣突然笑道:“情势究竟如何,等我们到了魏氏就能明白,只是眼下,你打算怎么送我回魏氏?”
楚元宵想了想,挑了挑眉笑道:“直接一路杀过去,你觉得如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