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矶洲大运河之中,那个为祸四方的水妖,本是一头大鳌。
有那么一瞬间,楚元宵隐约觉得它似曾相识,有当初在盐官镇北侧玄女湖中见到的那尊玄武神兽的影子。
当然,玄武本为神灵,并非人间百兽可比,也不是一头成妖的大鳌可以媲美的,只是当那头水妖大鳌浮出水面时,形如小山,皮糙肉厚,四足如天柱,一双冰冷漆黑的兽瞳凝视那只乌篷船时,极具威压,就让人会有那么一瞬间的错觉。
那一只乌篷小船浮在这水妖面前,被它那鼻孔之间呼气如龙的水风吹得摇摇欲坠,几欲翻倒。
楚元宵一身黑衣,背剑佩刀立在船头,直面水妖。一个区区三境修士,虽是三径同修,其实依旧不太够看。
直到此刻,老船夫教给少年人的拳法其实也才只有一招半而已,临阵磨枪太过仓促,饶是少年人尽力铭记,依旧只能记住一拳半。
身后船篷之中,余人看着自家公子跟个愣头青一样,才学了一拳就敢去面对这样一头如同山岳般的水妖,不免心中担忧,表情惶急。
他转头看了眼龙裔青霜,低声道:“能看出来它是什么水准吗?”
青霜此刻同样盯着那头大鳌,表情凝重,低声道:“不会比我弱,而且这个家伙自带龟甲,很可能会比我们更抗揍!”
余人闻言更加担忧,眼前这头大鳌皮糙肉厚是能看得出来的,四足如柱,皮肤粗糙,沟壑纵横,一看就是防御力惊人!
如此一头水妖,仅凭楚元宵仓促学来的一拳半,想要打死它无异于天方夜谭!
青衣小厮在这一刻,看着那个背对众人站在船头的少年,眼神有些复杂,这个跟愣头青一样的家伙,被人家简简单单用了“为民除害”四个字,就给骗过去杀妖了,难道都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的吗?
在楚元宵出乌篷之前,那个用船槁定住乌篷船,避免被水中漩涡吞噬的老船夫,只是用空闲的一只手简单摆了个拳架,而后念了几句在余人听来有些莫名的言辞,说什么“阴阳相合,内外相生,身随龙象,铁骑开阵,会挽雕弓如满月,一拳尽出如天开!”
这话听起来倒是刚猛霸道,可余人压根是一句都没听懂,如何起手,如何蓄力,如何出拳,什么都没说明白,你教个锤儿的拳!
那老船夫倒是轻松惬意,说完了拳纲口诀,又给了一个简单的拳架,笑眯眯道:“你那位武道师父大概是只给了你一些练拳纲要之类的总决,一些基础的套路也不过是个熟练功,并未专门教过具体的拳法。”
“你一路上走桩练桩倒是勤恳,但也只等于是为武夫出拳的武道长路铺了个底子,再之后与人打架全凭知觉,拳拳到肉,也不过是在不断炼筋锤骨,沉凝体魄,至于真正的杀人拳技,你是没学到手中的。”
“当然,所谓武夫练拳,底子扎实是个好事,因为你之后学拳法,就不怕遍地荆棘,也不怕学些拳法套路却怎么都打不出拳意来。不过,虽然你这底子打的还算可以,但走桩练桩一事还是要继续的,练拳先练桩是个水磨功夫,什么时候做都不为过。”
楚元宵恭敬抱拳点头,铭记在心。
那老船夫见少年态度诚恳,学拳认真,脸上的笑意就更加浓烈了几分,忍不住又多说了两句,“拳法不是死功夫,要学会活学活用,人家出拳你就必须得格挡,最起码也是以伤换伤,乃至是换命!”
老人郑重看着少年人,轻声道:“按谱练拳是个练功事,讲究个熟能生巧,但绝不能说那拳谱上写着冲拳之后是拦腰抱膝,你就非得硬生生拿脸去接人家的拳头,只为了把那拳谱套路给用全了…傻子少当,因为那根本就不是练拳,那是生搬硬套去找死。”
说着,他抬起头看了眼那个已然缓缓浮出水面,准备要一口吞掉小船的大鳌水妖,眯眼道:“最后的一件事,也是必须要记住的一件事,武夫练拳重在一口心气,所谓‘赳赳武夫,公侯干城’,既然是武夫,就必须要有一往无前、不胜不还的气势,战场露怯是武道路上最大的忌讳!”
“武道中人有境界差别是常事,但绝不可有心气高低!心性不够,你练个一千一万年,也一样做不到拳开山岳、五指断江,更遑论所谓开天!”
老船夫最后这两句话说得铿锵有力,如黄钟大吕,在那一刻煌煌煊赫,直入少年人心湖之中,徘徊浩荡,余音绕梁,经久不息。
这一刻的小镇少年郎,恍恍惚惚如在梦中,转身傲立船头,学拳一招半,气魄冲云霄。
……
石矶洲北侧的无尽大海上,那位曾短暂为少年人一行护道于白毫渡船的中年人,在闪身离开白毫渡船之后目送渡船远去马鞍渡口,但他本身却并未离开,而是自始至终都在原地高卧云头,手提一坛烈酒“匈奴血”,有一搭没一搭喝着酒,静待少年一行南下。
此刻,云海之中一阵清风拂过,吹乱彩云三两朵。
一身朴素的中年人并未回头,只是盯着南方石矶洲的那条大运河某处,轻笑道:“不是说让我盯着就行?怎么又亲自来了?你们这些人,看似甩手掌柜当得潇洒,结果其实一个个都还是放心不下,何苦来哉?”
中年人身后,站着那个锦带遮眼的黑衣年轻人,负手而立站在云头,静静“看”着南方某处,一言不发。
中年人听不见身后年轻人说话,依旧不曾回头,只是又笑道:“后半截路都已经不归你管了,还如此上心做什么?怕某些人不够尽心尽力?要不要我帮你跟人打声招呼?”
直到此刻,自从现身云头就一直不曾说话的魏臣,终于缓缓开口道:“甩手掌柜如某些大人物,不也一样还是插手了龙泉渡口之事?”
那个手提酒坛的中年人听见这句反问,丝毫不以为意,摆了摆手无所谓道:“我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但总不能连自扫门前雪这种小事都不做吧?出门见狗屎这种事,到底还是太恶心了一些,熏得人连吃饭都不香了,那还怎么舒舒服服当我的甩手掌柜?”
魏臣闻言不置可否,什么都没有说。
有些人的口是心非,也不算是一件坏事。
那个中年人也没打算在这件事上多掰扯,抬起手中酒坛灌了一口烈酒入喉。
坛中酒气飘香,随风四散,整座云头如酒垆,漫天酒鬼随风摇。
中年人笑眯眯看着南方,那处少年对敌大鳌水妖的场景如在眼前,他第一次回头看了眼那个蒙眼年轻人,笑道:“人间百姓有句话说得有道理,叫做‘穷养儿富养女’,可我看你们这道争,怎么越看越像是‘富养’二字,是把那个小家伙当闺女养了?”
“你们就不怕最后养出来个娇娇怯怯的大闺女,见着那些张牙舞爪的恶贼,就开始梨花带雨哭鼻子,还要等着各位长辈们往嘴里喂饭吃?”
说完了话,中年人久久不见回声,就转过头看了眼那蒙眼年轻人,却见他始终表情平静,好像也没有要反呛的意思。
中年人便笑了笑,又灌了一口酒,再次转头看向南方,若有所思。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整座江湖为师门,那个没见过父母的小家伙,一瞬间就成了遍地皆长辈了。
……
运河上,少年人站在船头,看着那头凶神恶煞的水中妖,表情平静,并无多少惶恐之色。
那为了吃人而来的大鳌,见着这个少年站在船头,大概是要螳臂当车的意思,于是便开始口吐人言,声如洪钟,“小小人族,不过三境的蝼蚁而已,也敢在此与本王放对,耗子扛磨盘,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楚元宵看了眼那眼神轻蔑的水妖,并没有说话,反而缓缓闭上了双眼,周身气息也开始缓缓归于沉寂。
倒是那个手持船槁立在小船另一头的老船夫,看着那头张狂跋扈的水妖大鳌,冷笑一声,摇头蔑视道:“这年头还真是什么稀奇事都有了,一条小水沟里长出来的臭鱼烂虾王八犊子,也敢大胆僭越自称‘本王’,说你是井底之蛙都有些欺负癞蛤蟆!”
那被老船夫一顿毫不留情刮了脸面的大鳌,一双巨大的兽目微微眯起,看着那个一脸冷笑的老船夫,冷冷道:“老东西,本王念你有几分本事,所以才多次手下留情放你过河,但你若不识抬举,那今日便也不用回去了!”
最早的时候,刚刚成妖的大鳌其实并不敢如眼前这般肆无忌惮。
当初中土临渊传檄九洲,号令天下各地人族修士杀妖立功,在那八本勒功账簿上留名之后,不仅能在事后论功行赏,更可以自此青史留名。
所以在后来的一段时间直至如今,九洲各路仙家修士便如疯魔了一样四处降妖除魔,为民除害,有些稍成气候的妖物,乃至是某些连妖气都没有的禽兽一类,都被拿去换了战功。
掘地三尺,锲而不舍,赶尽杀绝。
当初这大鳌成妖不久,就因为那一道传檄而被逼得无处藏身,开始顺着某些一脉相承的水脉一路逃窜,最终逃进了这条贯通石矶洲南北的大运河。
刚开始它是想要南下去往石矶洲南部的,因为偶尔听说了金钗洲那边已是海妖一族的地盘,也包括了某些出自金钗洲的陆地妖族,作为水妖的大鳌虽然也属陆地,但毕竟与海妖一脉也有些近亲的意思,所以只要能入海去往金钗洲,它就也能如鱼得水,风生水起。
只可惜,追在它身后的那一群仙家修士,好像是早就料到了它想要南下的意图,所以早早就将运河南侧的某处河道上,以仙家术法将之封死,水流不禁,但它作为妖物,却休想过那一道封禁术法,若想凭借皮糙肉厚的龟壳能耐强闯,则唯有一死临头。
被逼无奈的大鳌思前想后,便悄悄回头,偷偷摸摸北上,准备在马鞍渡口那边入海,再绕道南下金钗洲,但它还是未曾料到,本来是循河北上一路坦途,平安顺遂,甚至连它身后那些修士都不再时刻跟在后面喊打喊杀,只是若即若离跟在远处逼着它不得停歇,却在到了马鞍渡口前时,被拦住了去处,入海无望。
万念俱灰的大鳌有那么一刻,曾想过鱼死网破,龟死如扣锅,但还不等它有所动作,就有人找上门来,说是要跟它做一笔生意,买卖内容倒也简单,让它以水妖之身占水为王,封住河道,除了某些挂着特殊旗号的河上渡船,其他的来往船只以及过路人,基本都得船毁人亡。
这笔买卖当然还会有一些精细之处,比如为了不将事情做得太过明显,那些被拦路的船只当然就不能只是某一家的渡船,偶尔还是得放一些其他的船只过去,只要翻倒七成留下三成,便能像极了随意而为。
再比如,占水为王的河道不能距离那座马鞍渡口太近,要刚刚好就在其辖境之外,恰恰巧巧选一个周边仙家势力都不太好出手的三不管地界,如此一来则也能让这大鳌不会在一时三刻间就被人盯上,即便被盯上,也不会立刻就有性命之忧。
又比如,以妖术作神通,勾连一批河道两岸的船夫渔民,让他们为这大鳌通风报信,既是查探消息的探马斥候,又是端盘上菜的客栈小二,闲着没事的时候就可以送几船过路人渡河,等到了河面中心的位置,大鳌就能去人留船,也算是打打牙祭,当一个正规的饭前餐后开胃溜缝的茶水点心。
桩桩件件都不是出自妖物的脑子,却全都是来自某些宽袍大袖的所谓谋士读书人。
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某些送货渡人的河中渡船,一旦成为头戴“平安”二字的奇货可居,那么要做买卖挣大钱,自然就是板上钉钉了。
此刻乌篷船上,那老船夫听着大鳌的言辞威胁,只是随意笑了笑,手中船槁纹丝不动,另一只手扶了扶头顶斗笠,抬眼看着那头大鳌,摇头晃脑满脸笑意,“所谓良言难劝该死的鬼,过往那些被你吞了的过路人是如此,今日的你也是如此。”
“老夫以往不曾与你计较,只是因为时机未到,可你若是觉得成了妖就能天下无敌,那今日就不妨睁大你的鳖眼好好看看,我人族万年基业,是不是真的拿你这只蠢王八没办法?”
那大鳌听着老船夫一口一个“王八”二字,自然恼怒非常,于是缓缓抬起一只前足,猛然朝着运河的河面跺下去,这一刻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原本就波涛翻滚的水面上更加汹涌澎湃,连累那只摇摇欲坠的小船更加风雨飘摇。
河水翻覆,地动山摇,连带着天地之间狂风大作,阴雨如骤。
那老船夫一根船槁定住乌篷船,又以自身拳罡护住船身,以确保小船不会被那大鳌毁坏,也是在给那个闭眼立船头的少年人一些时间。
某一刻,面朝西方的闭眼少年人突然睁开双眼,透过老船夫释放开来的武夫罡气,遥遥看向西边天幕最高处。
那船上船下还在斗法的一人一妖,也在这一刻骤然一顿。
那水妖大鳌眼神惊异,猛然回头看向身后天边,只见那里有一道辉煌煊赫的金黄色光团,迅疾如雷电,朝着运河这边破空而来。
老船夫见状哈哈大笑,看着那头惊慌失措的大鳌,乐呵呵道:“蠢王八看见没?你的催命符来了!”
原本还在拦河作妖的水中大妖,对于某些天生有大道压胜的手段气息感应敏锐,当那道金黄色光团穿过天幕而来的一瞬间,它立刻就萌生了退意,只是因为那老船夫的牵制,让它无法立刻抽身,所以只能想办法寻机远遁。
楚元宵眯眼看着那道直奔自己电闪而来的金黄色光团,几乎瞬间就明白了那是什么东西。
天下武道,武运最贵,武胆次之。
武运之于武道,犹如气韵之于大道。
当初的小镇玄女湖那一份水韵,最终被云林宗抢夺给了韩元赋,那么那个韩氏少年郎在大道亲水一事上,就会比楚元宵这个后来才重新补全大道之路的人,要更加顺遂,也更一日千里。
此刻少年不知道那一份武运来自何方,但隐约能猜到它为什么而来,大概会与身后那个负责定住乌篷船的老船夫有些关联。
棋盘对决,往往都是执棋人之间的互相做势,你来我往,某些不易察觉的胜负手便能掺杂其中,于无声处胜有声。
老船夫有意教拳,河中有藏着一头水妖大鳌,这大概就是双方棋手的各自一枚黑白子,楚元宵四人路经此地,则相当于棋局入活子,进而做活半盘闲棋,至于最后的胜负手,则大概就要落在这一道突如其来武运上了。
心念电转,武运当头,楚元宵不再废话,拉开拳架,用那老船夫的一招半起手,直对那头眼神惊惧,意图断臂逃生的水中大鳌。
凌空的武运如同竹篮打水,瞬间穿过老船夫那一层护船罡气,直灌少年头顶。
骤觉周身力道大增,有一股冥冥之感瞬间萦绕在少年心头,楚元宵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借势出拳,而是选择了调动体内灵气封闭周身各处窍穴,没有让那武运成功浸染全身。
手持船槁的老船夫有些讶异,但并没有开口说什么,只是静静看着那个少年的反应动作。
楚元宵封闭窍穴之后,开始调动体内不算丰厚的灵气以及武夫气血,勉力驱赶那些沉重如山峦的武运气息,千辛万苦,步履维艰!
武运加身一事历来可遇不可求,可要是反其道而行,将之强行拦下,又远比将之顺利纳入体内要更加难上加难。
此刻的少年人,甚至都顾不上那头已经在尽力摆脱纠缠的水妖大鳌,只能全心全意搬山前行,将那一道浓郁如实质的武运,一点点自各处窍穴封闭处搬运至拳架右手的手臂之中。
小船的乌篷之内,作为鬼物的余人,以及实为妖物的龙裔青霜,都已经被那道突然破空而来的武运逼退出乌篷另一侧,倒是没有修为的普通女子青玉,反应没有前二者那么大,虽然她同样退了几步,但还是在船上乌篷之中。
余人跟青霜退出乌篷不得止,又被那老船夫分别拽到身后,这才勉强躲过了那一道煊赫武运的灼烤,各自一脸惊恐,又带着些惊艳,定定看着那个一动不动的少年身影。
楚元宵额头见汗,努力与那道已经入体的武运拔河。
少年当初的武道肉身破碎,虽然被李璟送来的那一袋神灵金身碎片,以及当初在临茂县的那一次神灵祝福,双方齐心合力共同修复了肉身,但他早前重伤亏损了部分气血也是实打实的事实。
后来的这一路上,虽然他练拳走桩不止,但依旧未曾补全那些亏损,如今他的武夫三境炼体,在武夫血气一事上比之旁人要稍微弱一些,虽然不太影响打架,但到底是不占优的,总得靠三径同修才能补齐劣势。
至于那道领命投效而来的昌隆武运,此刻犹如一头正在奋力入圈的野牛,梗着脖子非要进圈不可,楚元宵手提体内灵气,以及那一身不算太过丰厚的武夫血气,便犹如提缰拽牛,出力极重,动作艰难。
此刻双方拔河,少年人费尽心力,几乎将体内所有的灵气挥霍一空,甚至是那一层积攒不易的武夫气血,也被他这一举动消耗了大半!
不过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那一头被拽住了脖子的野牛,最终因为入圈无门,又被身后牵牛人奋力后拽,到底未能彻底混入圈内牛群之中,最终被赶到了少年拉开拳架的右手手臂上,再压进那只紧握的拳头之中。
时至此刻,那头拦路的水妖已然彻底没入河面之下,前一刻还有一小块突起的龟壳露在水面之外,但此刻已然彻底隐匿进了水中。
少年眯眼打量了那一片逐渐风平浪静,唯有波纹一层层的水面,突然咧嘴一笑,拳架不倒,直接朝着那一片波纹一拳砸出,铁骑开阵!
这一拳,混杂了少年人武夫三境的拳力,几乎瞬间就将他周身的气力连同拳劲抽取一空,但更重要的,还是那一团武运,金光四射,煌煌如大日临空!
龙蛇混杂,和光同尘,一拳穷尽处,谁当吾右!
那头本以为只要再拖延片刻,便能彻底逃出生天的水中大鳌,一瞬间如遭雷击,原本坚如城墙的背后龟甲,在那一道弥漫着金黄色泽的武运重击之下,顷刻间四分五裂!
不仅如此,整条宽逾十里之遥的河道,自少年出拳处开始,被一道拳罡直接砸出了一条宽约数丈的巨大沟壑!十息之内,宽阔的河道上,无尽河水如被拘拿禁锢,披枷带锁流动艰难,而那道拳开而来的巨大沟壑,久久不动,难以平复!
那头被有心人驱赶至此,截江为王的水妖大鳌,在这一招之下被直接一拳贯穿,虽命硬不死,但亦离死不远,想要继续作祟,难如登天。
少年人此刻,凭借一手万里借力,真正成功打出来一手拳开山岳、五指断江!
那个手持船槁的老船夫大笑一声,手中船槁如同一杆床弩脱手而出,直奔水底,那前一刻还嚣张跋扈招摇过市的大鳌,下一刻便如一头水鳖,被成功挑在杆头,拘拿在案!
十里渡河路,须臾之间变成一派风光天晴好,唯留河边一群原本不怀好意、冷笑连连的渡河船夫,此时个个目光呆滞,满脸惊悚!
……
石矶洲北部海上云头处。
那个手提酒坛的中年人看着这一幕瞬息万变的双方交锋,微微挑了挑眉,又回头看了眼身后的蒙眼年轻人。
魏臣此刻,终于是露出了一丝笑意,满含欣慰。
中年人看着这家伙如此表情,玩味笑道:“如此执拗放弃一份武运,真真是煮鹤焚琴,暴殄天物啊!你还有脸笑得出来?教出来个不知珍惜二字的小傻子,你很高兴?”
蒙眼年轻人闻言微微摇头,缓缓道:“他的先生可不是我,这事怪不到我头上来。”
中年人深深看了眼这家伙,耸了耸肩没有多说,到底是谁教的,谁心里清楚。
……
运河上。
那个老船夫将那三丈船槁扛在肩头,斜举身后的船槁尽头处,挂着一只仅有人头大小、半死不活的陈年老鳖。
老人也不管那王八死活,只是一脸悲切看着那个已然脱力跌坐在另一侧船头的少年人,拍着大腿痛心疾首道:“好好一份武运,你不愿留着也就罢了,竟然拿来打王八?你个混账王八羔子,当真是霸王风月、牛嚼牡丹,心痛死老夫了!”
少年人此刻面色有些苍白,看着那个装模作样的老人,没好气道:“棒子敲龟壳,又不会把那根棒子敲碎。”
老人脸色突然一顿,而后面带新奇看着那少年,好奇道:“武运加身都不愿意,你这又是为哪般?”
楚元宵闻言,先是抬头看了眼北方,又回头看了眼身后的西方,面色平静,语气淡淡。
“平白无故得来的东西,总不如自己下功夫挣来的东西让人舒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