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元宵从那只小小的乌篷船上下来的时候,双腿还有些发软,脸色也依旧苍白。
关于武运,少年人虽然说得轻巧,但也不是没有犹豫过的。
当初在盐官镇五方亭,楚元宵就是与人借力,才能与那位酆都鬼侯掰手腕,后来在北海渡船,又是道门那位三掌教提前布好的手段,直接将少年人送上了十境巅峰,最近的就比如白毫渡船,那位岳王接了魏臣的委托亲临渡船,借了楚元宵一份摆脱控制的能力,才让他有机会一剑斩赵氏。
楚元宵这一路上都是在靠着接济过日子,什么时候才能靠他自己打架,自己讲理就一直都是个未知数,如果此时能有一份武运在身,修行路自然就能顺当一些,说不定一个老天爷开眼,还能让他跨过武夫三境头顶的那道房顶,就更是一件大好事了。
但当楚元宵看到那一份武运的一瞬间,他想到的事却是另外一件事,即当初所谓的仙人指路。
如果所有事情都是被安排好的,每到某一刻都能顺理成章按部就班,那么这条江湖路于少年人而言,就会永远从心底里觉得有些别扭。
今日选择打出这一份武运,虽是因为它与过往那些接济不太一样,当然也是少年人的第一次试探,至于最终结果如何,那就只能交给后来事去评说。
那位老船夫倒是并未太过计较少年的选择,在将那头大鳌拿下之后他便再次撑船启程,顺利将少年人一行送到了运河对岸。
当楚元宵双脚踏上对岸的土地的那一刻,因为先前那一拳抽空了周身灵气,又消耗了半数武夫血气,所以他在这一步之间差一点摔倒,幸亏是余人眼疾手快,所以才没有让他直接栽倒在地。
楚元宵勉强站稳身形,然后回过身看了眼那个老船夫,拱手抱拳致谢。
老船夫笑着摆了摆手,“致谢就不必了,记得别拖欠老夫的铜板就成。”
少年人笑了笑,很自然地从须弥物中掏出四十枚铜板,递到老人手中。
老船夫见状,先是乐乐呵呵抬起手在身上擦了擦,这才将那一大摞铜板接在手中,倒也不用细数,直接就一把将之揣进怀中,而后再一手提着船槁,朝那少年人一行拱手一礼,笑道:“那就恭祝诸位小仙师一轮顺风,百无禁忌,诸事皆宜。”
楚元宵此时有些犹豫,虽已礼毕却并未直接告辞离开,反而是静静看着那个老人,有些欲言又止。
老船夫看了眼少年表情,笑道:“小仙师不必多想,种什么因得什么果,有些人既然做了有些事,就总有一天要出来还债的。”
老人说着,还晃了晃手中船槁,那只被挂在竹竿一头的老鳖便开始跟着摇摇晃晃。
“以前是因为这只土鳖还没有被拿下,所以有些宵小也就懒得动他们,如今首恶已除,那么有些小鱼小虾自然也就到了该入笼的时候了。”
楚元宵闻言摇了摇头,“晚辈不是想问这个,只是有些好奇,此地既然有如此之大的一头大鳌占江为王,若只是偶尔吃一些过河的赶路人,虽然是造了杀孽,但总是容易遮掩的,可它摆明了是把那些来往于运河之中的运货渡船当作了主餐,如此之大的动静,难道就不会招来某些真正的杀身之祸?怎么会让它作威作福如此之久?”
在少年人看来,三不管地界确实是个藏身的好地方,可这贯通石矶洲南北的大运河,可不是只有这临近的三家势力,真叫一头水妖堵了路,不说一洲之地,单是这大运河两岸的无数仙门、王朝,难道就没有任何一家愿意好好睁开眼仔细看看?
那老人闻言笑了笑,一脸的嘲讽,不过倒也并不是对着少年人的。
“有些事你以后有机会就会明白,天下九洲仙门无数,加上大大小小的王朝疆土,整个人族就又好似更大的一座人间大王朝,而中土临渊的那一套九品制,则类似于王朝官制。若再将那座中土神洲比作是天子脚下的话,那么这外围八洲便都是一座座封疆大吏的门下官场了。”
“人间官场有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这句话,其实不仅在王朝官制之中是句铁律,放大到整个人间也一样如此,有些高品仙门一旦铁了心要做一些桌底事,那么有些仰其鼻息的小门小户是不敢说什么的。”
“当然,有些人大概是看不惯的,但他们未必有本事去得了中土那座学宫参某些人一本;至于那些有本事告状的,则基本都是能分得上一杯羹的,又或者就是不愿意得罪人的。”
“养一头大鳌水妖确实是个大罪,但未必真的足够将一座高位仙门参倒,老话说‘会惹人的惹一个,不会惹的惹一群’,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天高皇帝远,还要惹这么一大堆的高位邻居,有些人就难免需要好好审时度势,斟酌一番。”
楚元宵听着这位老前辈竹筒倒豆子一样,前前后后说完了某些所谓的江湖官场规矩,虽然明白了某些前因后果,但表情却变得有些莫名。
那老船夫倒是看得很开,看见少年人表情不太顺畅,还笑着安慰了一句,“不必想得太多,有些事离你还略显遥远,所以先好好走你的江湖路便是,至于将来的事,就等到你真的需要考虑的时候再说。”
楚元宵沉默良久,最终还是深吸了一口气,什么都没说,只是再次朝这位始终未曾下船的老前辈躬身行礼。
这一次,他不再是武夫抱拳,而是换成了儒门揖礼。
老人笑着点了点头,什么都没有说。
双方就此分道而行,少年人带着三个一路同行的同路人离开了运河边,大踏步朝西而去。
那个肩扛船槁的老船夫则拢袖站在船头,笑意盈盈目送那个不再回头的少年人一路远游。
少年游侠万里路,银鞍白马渡春风。
……
老船夫最终空船而回重返对岸,等他到了岸边时,那一群已经彻底失去了靠山的船夫,此时也早已作鸟兽散。
老人倒是不着急追人,只是蹲坐在船头,看着远方隐隐绰绰的山色,表情莫名。
片刻之后,有个一身儒衫,形如枯槁的中年文士,悄然出现在如今这只剩了老船夫一人的运河岸边,在看向那些零落岸边失了船夫的大小渡船时,表情难免有些复杂。
老船夫并未回头看人,只是先微微皱了皱眉头,随后又迅速抹平,表情仍旧平静,淡淡道:“叶先生大驾光临,老夫腿脚不便,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那位突然出现的中年文士,看了眼老人的方向,对于他不曾下船一事并无异议,自行缓步朝那边走过去,最终站在了老人那只乌篷船边的河岸上,仍旧是一言不发。
老船夫侧头看了眼那文士,嘲讽道:“怎么?终于肯从你那三尺书斋里走出来,愿意好好看看外面的江湖了?”
文士看了眼被那老人随意扔在乌篷船仓之中,半死不活的那只蠢王八,而后收回视线看着老人,“为何不跟那少年人把话说得更明白一些?你毕竟跟某些人是不一样的。”
老人淡淡瞥了眼那文士,没好气道:“说与不说有什么区别?老夫最烦你们这帮只爱清谈的家伙,所谓的坐而论道,就只会是些不切实际的神仙话,能对天下有何裨益?不过是多了几堆废纸,再多出些不让人好好吃饭好好睡觉的繁文缛节,除此之外还有什么用?”
文士闻言有些无奈,也好似有些愧疚,目光复杂看着眼前这个看似船夫,实为神灵的老人,久久不言,大概是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
天下祖宗四渎次一等的高位神灵,一南一北连接四渎之其二,所以他才能有足够通天的本事,仅凭三言两语就帮着那少年人,从中土引来那一团刚出家门还在撒欢的武运,更有本事在那少年人将那武运一拳打出身外之后,再原模原样原路送还回去。
武将出身的运河水君,受过中土临渊学宫的亲自封正,一身高位神灵的香火气,其实也就只比那九位神灵老祖宗矮了一个头而已,但他却多少年如一日只在这运河岸边渡船送人挣酒钱,半点都看不出来神仙气,更能让一大堆辖下子民,河中无数虾兵蟹将,全都误以为他只是个脚踩芒鞋的老不死…
有些人做的有些事,半点都不像个神仙,偏偏又最像神仙。
老人再次看了眼那文士,似笑非笑道:“倒是你这位名满一洲的叶大先生,不在你那座号称往来无白丁的书庐之中训诂注解讲经清谈,跑到我这个一文不名的老船夫这里来做什么?微服私访,还是代天巡狩?”
文士被那老人毫不留情的挖苦,却并无恼怒之色,只是一脸苦笑道:“读书读烦了,就想着要离家出走,只是没想到,等出了家门才知道,自己读书这么多年,竟然已是穷得都没地方可去了…一番思来想去,最后才想到要来谢先生这里打个秋风,也想学一学这摆渡行船的神仙本事。”
坐在船上掏出一根烟杆的老人,一边捏着火折子点火抽烟,吧嗒吧嗒吞云吐雾,一边挑眉看来眼这文士,突然冷笑一声,直接骂道:“少在老子这里卖惨,你们这帮家伙整天的不说人话,到最后发现了事与愿违,就开始四处哭天抹泪装可怜,真当老子是接济叫花子的大善人吗?”
老人手中烟锅里那一撮旱烟丝,没几口就被他抽成了烟灰,烟雾缭绕间,他又瞥了眼那表情灰败的读书人,没好气道:“怎么读坏的书,就要想着怎么再读好,你们那位祖师爷是说过‘道不行,乘桴浮于海’,但也还说过‘可以仕则仕,可以止则止’!”
“我且问你一句,如今天下有异,是你该止的时候吗?号称大儒,读书却只读一半,你是怎么好意思认人家当祖师爷的?”
那个失魂落魄的文士叶先生,作为享誉一洲的堂堂大儒,被那老船夫一顿痛骂之后,并没有任何恼怒之色,反而是更多了几分愧疚之色。
老人冷笑连连,也不再说话,就这么冷冷看着他。
叶先生站在原地,朝那位坐在船头的老人躬身下拜,又认认真真行了个儒门揖礼,这才起身从袖口中掏出来十枚铜板,破天荒执弟子礼,语气诚恳道:“还得有劳谢神君渡学生过河。”
老船夫看了眼这好似又有了些生机的读书人,心底里满意了许多,但面上仍旧是一脸冷嘲,“找骂没够?还想让老子渡你过河?”
文士叶先生大概是觉得老人误会了,所以微微摇了摇头,轻声道:“学生并非是要赖在谢神君这边,只是想过河去趟楠溪洲,肚子里有些话,需要跟有些人聊一聊。”
这话倒是说得确实有些出乎那个老船夫的预料,但他还是几乎瞬间就明白了他是什么意思,表情变得有些古怪,也不知道是赞赏还是失望,总之最后就只是微不可查摇了摇头,又瞥了眼文士手中那十枚铜板,一脸嫌弃。
“人家四个人过河,一个人掏十颗铜板出来,老夫就能挣四十文入兜。如今你才一个人,是怎么好意思也掏十枚钱就想过河的?真当老夫是卖苦力的苦命人呢?”
——
楚元宵一行人告辞了那位连名号都未曾互通的老船夫,便开始西行南下,这一路上他们不再需要赶着时间送人,又只能靠“缘分”二字去遇人,所以四人便不再着急赶路,开始一路上晃晃悠悠四处闲逛。
几天之后,一座山道上,行人纷纷,络绎不绝。
这里是去往南方东月国,入关前的必经之路,若想要从别处入关,就得又返程绕道数百里山路才能去往别的路径,所以在此赶路的人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但人数倒是并不在少,而楚元宵四人便混在人群中,跟着大家一起缓缓南下。
石矶洲本为九洲出了名的最富庶之地,所以沿途这些赶路的百姓,其实并无逃灾躲难的可怜人,大多都是走亲访友,又或是他乡谋生的普通黎民。
人在旅途,热情好客,谈笑风生,互相之间不管认识不认识,浅聊几句之后就能如同多年老友,一路并肩有说有笑,也算是打发远行路上的无聊光景。
楚元宵四人混在其中,一个个便也能跟着放松下来,偶尔还能与过路人搭几句话,同样言谈无忌,有说有笑,聊聊风土人情,唠一唠闲话家常。
有个年过花甲的白发老人,领着自家孙子,从北方二三百里之外一路南下,想要从这条山道去往东月国,所以有缘与楚元宵几人并肩同行。
这老人家大概是年轻时候也走过几趟附近的山川江湖,虽然最后并没有练就什么太过出众的好本事,但能看得出来他是很有见识的,也很是健谈,总能与少年人一行聊到一处,少有让话头落地的时候。
老人牵着手一路南下的那个小孙儿,大约只有七八岁的样子,头顶扎着一对羊角辫,正是孩童顽劣的时候,一路上倒是不见疲累,总是想方设法想要挣脱老人牵着他的手,好去四处疯玩一会儿,还可以跟那些同路而行的同龄人们交个朋友。
如今正是夏末秋初的炎热时节,时近正午,天光大晒,赶路人都有些受不住燥热,三三两两躲在山道边阴凉处休歇。
老人牵着孙儿与楚元宵面对面坐在山道边的一块大石阴影处。
青衣小厮余人不知又串到哪里去了,不见踪影。
青玉跟青霜则在稍远一些的地方找了块阴凉地坐下,两人虽然依旧不对付,也不怎么说话,但到底是不再像之前一样见面就开始互相戳肺管子了,也算是个进步。
老人看着面前这个估摸着十四五岁的少年人,笑容热络,言谈随意,“听小兄弟的口音,好像不是我们这地方的人?”
天下九洲,陆地宽阔,疆域无尽,很多地方的方言俗语都不太一样,像当初盐官镇开门时,很多外乡人进镇前都会学一学陇右河西方言。
那个白衣姑娘李玉瑶第一次跟坐在镇口老槐树下的少年问路时,还说得是承运帝国的官话,后来见少年听得一脸茫然,就又换成了她初学不久,还不太熟悉的陇右方言,两人之间才算勉强说清楚了要说的事情。
等到后来楚元宵开始走江湖,他也曾尝试过到了一地,就学一学当地的方言,但后来发现自己在学口音这件事上实在不太擅长,就开始一门心思学习由中土那边主张推行天下的雅言。
各地方言土语这种事,其实很容易分出来外乡人,很多人终其一生都很少离开家门太远,所以有时候也未必听得懂那九洲大雅言,但你只要说出来另一种口音,他就有理由猜测你是个外乡人。
楚元宵笑看着这位健谈的老人,点头道:“前辈说的是,晚辈是从很北边的地方来的,路经此地去往南方。”
老人听着少年的回答,又仔仔细细看了眼少年人的着装打扮,眼含羡慕,笑道:“老汉不过是个乡野山民,年轻的时候倒是也转悠过我们这周边几国,但到底是没去过更远的地方,哪里称得上什么前辈?小兄弟若不嫌弃,叫我一声梁老哥便是。”
楚元宵赶忙笑着摆手,认真道:“前辈哪里话,晚辈只比您家孙儿略长几岁,岂敢与前辈同辈相称?”
老人闻言笑了笑,倒也没再强求,他年轻时多少走过一段江湖路,虽然没练出来什么修行中人的本事,但有些该长的见识还是长了的,像这种背剑佩刀的少年人,自然也知道他肯定不会是普通百姓。
老人更知道的是,像这一类的修行中人大多自命不凡,没有谁会真的将他们这些平头老百姓看在眼中,至少他曾见过的那些人,都是如此。
所以眼前这个少年人能够给面子说一句“前辈”,那是让他脸上有光的事情,人家愿意讲一讲仁义礼貌,自己若还推三阻四,那就是有些不识抬举了。
双方各有讲究,所以反倒在这件事上并未过多纠缠,转而又开始聊起了其他事,东拉西扯,闲话家常。老人原本还有些拘谨的态度,在等到与这少年人聊了一会儿之后,就彻底地放松了下来。
这个看起来不似普通人的少年,也不知道是哪座仙门出来的弟子,竟然也知道除草施肥,犁地播种一类的人间百姓事,说起天时谷雨春种秋收,好像就跟他曾亲自做过很多回一样,熟稔得让这个当了半辈子庄稼汉的老人都有些心惊。
其实楚元宵很小的时候,最羡慕的人就是那些,能有自己的一块田可以操持的镇上农户,他每每出门去上山下河打柴捕鱼,偶尔路过一些庄稼地,就会很仔细的看一看那些农人在田间地头的劳作操持,所以这件事对他而言,大概是等于“没吃过猪肉,但见过猪跑”,又或者也可以叫“书读百遍,其意自见”。
老人见到一个曾经有些艳羡的修行中人,竟还是个会聊田间地头平常事的客气仙家,难免聊得高兴,并未注意到原本还靠在他身后的孙儿,不知何时已经悄悄离开了三人的乘凉地,跑去了别处闲逛。
楚元宵说话间转过头看向来路的方向,那边有个略微突起的山梁,山道拐弯处,突然有人远远骑马而来,一行五六人,各自跃马扬鞭,潇洒恣意,纵马狂奔。
沿途山道上,许多路人被那五六匹飞驰的骏马惊得人仰马翻,连滚带爬往山道两边躲去。
马上那群人有男有女,各个衣着光鲜亮丽,一看就是富家子弟,大概是对于纵马惊人这种事司空见惯,更有人乐得哈哈大笑,打马更快,只为了多看几个路人的狼狈相。
与楚元宵对面而坐的老人顺着少年人的目光看过去,脸色也有些难看,下意识摸向身后的小孙儿,却发现摸了个空,脸色便紧跟着一变。
少年看到了老人的动作表情,眉头微骤瞬间起身,直接朝着来路方向冲了过去。
山路弯曲视线遮挡,他并未看到那个孩童的身影,但作为神修三境凝魄的修士,有些事在他这里多多少少要比常人容易一些。
有个七八岁的孩童,手里捧着一只不知从哪里捡来的受伤野兔,正高高兴兴往自家爷爷那边跑,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二三十丈处,已经有五六匹高头大马狂奔而来。
楚元宵尽力朝那小童狂奔而去,但千赶万赶还是晚了一步,等到马上那群人注意到马蹄前有个孩童时,已经来不及了。
“嘭”的一声,奔马最终还是将人给撞飞了出去。
一声沉闷的落地声响起,夹杂着几声跑马人立而起的希律律马嘶声过后,附近山道上又骤然间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愣愣看着那个被撞飞出去的身影。
那个与楚元宵谈天的老人年迈,腿脚不便,紧赶慢赶跑到附近时,正巧看到自家孙儿被一个青衣小厮抱在怀中,那小厮背对奔马将他的孙儿护在怀中,然后便被那精壮的战马撞飞了出去,最终砸在了地上。
余人仓促之下出力不足,被撞飞出去之后在空中还努力翻了个身,以后背触地,稳稳当当将那个被吓得脸色惨白的孩童紧紧抱在怀中,避免了两人落地之后被震伤。
老人一瞬间脸色大惊,连滚带爬朝着余人和孙儿的地方跑过去,此时已然浑身颤抖,吓得面无人色。他们爷孙两个这一趟,是去见自家在东月国讨生活的儿子儿媳省亲的,若是半路上小孙子出了事,他可怎么与儿子两口子交代?
青霜是等到楚元宵起身冲出去之后才跟着动作的,所以就更慢了一些,等到余人被撞飞出去时,她才几乎同时出现在余人跌落的方向,一把按在余人肩头,止住了他跌落在地后的退势,也避免他滚落进山道另一侧的山崖下。
楚元宵见青霜出手救下了余人跟他怀中的孩童,终于微松了一口气,脸色骤沉。
再看向对面时,那个纵马狂奔撞了人的富家子弟,大概是也被自己的坐骑真的撞到人给吓了一跳,但他关心的不是被撞的人如何,而是赶忙开始安抚自己的坐骑。
等到座下战马不再焦躁,停步稳当之后,那贵公子才骤然抬起头看向余人,举着马鞭怒骂道:“瞎了你的狗眼!若是惊了本公子的战马,你个低贱的下人赔得起吗?!”
余人没有说话,冷冷看着那人,刚才那一撞太过仓促,他虽有修为在身,也同样并不好受。
青霜同样脸色难看,但她回头看了眼楚元宵。
楚元宵一脸冷肃,看着那贵公子冷冷道:“你纵马撞人,若不是我的同伴有修为在身,他们两个恐怕已经丧命此地了,又或者是直接坠崖而亡,如此人命关天,你难道就只看得见你的马?”
那贵公子看了眼这个背剑佩刀的少年人,也听出来了他是个外乡人,一脸不以为意,傲然道:“撞死又如何?不长眼的东西,死不足惜!”
背剑佩刀少年郎,此刻只觉得脑门充血,但还是视线偏,转环视了一圈那另外几人,却见他们所有人都是一脸理所当然。
少年终于忍无可忍,一手按住腰间刀柄,朝那几人暴喝一声,惊得那几匹战马再次人立而起!
“你给老子滚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