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账房始终坐在那张酒桌边没有起身,既不打算出手拉架,也没有要放旁人离开的意思,不显山不露水强留酒客在酒桌,等不到掌柜的发话,谁都别想离开酒肆门前。
这位之前还出手封印了魔尊剑,转手又设局坑死了东海龙君的大神仙,此刻就又成了那个看似文弱的账房先生,心心念念都是在酒肆中翻账本,偷酒喝,还要惦记着给自家掌柜的酒肆生意开源节流,多赚些卖酒钱。
付红蝉与四个年轻剑修之间的打斗还在继续,一位成名已久的风雪楼杀手,以一敌四对阵四位元嘉剑宗门下剑修,即便这四个年轻剑修都能有加一境的优势在身,也还是只能堪堪与女子掌柜打成个平手而已。
付掌柜手提一把菜刀,在四位剑修的合力围攻之下依旧能做到辗转腾挪,游刃有余。
有些人打架打的次数太多,经验攒得太厚,所以即便都同是一个境界修为的时候,他们也会比其他人更能打。
一刀逼退那位元婴境剑修直刺而来的飞剑,付掌柜抬头看了眼对面四人中被护在最后面的乔玉楼,突然冷笑了一声,“你就为了几个混账而已,如此生生把自家师兄弟一起拉下了水来,虽然你们元嘉剑宗的那座山门确实高,可对上风雪楼也未必能占到什么便宜,费劲巴拉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有什么必要?”
少年剑修乔玉楼提剑在手,他毕竟也是身怀天资的天赋剑修,同样当得起“虎豹之子”四个字,此刻被那剔骨刀一阵戏谑之后也丝毫不愿示弱,只是淡淡摇了摇头,“师门长辈有话在前,剑修练剑的本事有多高还在其次,剑心通明才最重要,要是怕惹祸上身就不敢说话,那还练什么剑,修什么行?”
女子掌柜闻言一顿,随后拧了拧手腕,手中那把菜刀紧跟着就是一阵刀光翻飞,她看了眼菜刀,又看了眼这四个从开始对阵就没有任何要讲和之意的剑修,无所谓般摇了摇头,紧接着一瞬间就消失不见,直接脱离出了众人的视野,隐身于林间。
“既然说话说得这么好听,那就来试试你们手里的剑够不够让你如此硬气!”
风雪楼的杀手都是杀人的行家,他们还有个如今只能见诸青史的名头叫刺客,而此刻这种隐身于暗处,杀人于无形的手段,也才是他们这一行真正的看家本事,视野之内看不到她本尊的位置,但当她现身出来的那一刻,就必是她取人性命的一瞬间。
对面四位剑修看到这位剔骨刀动了真格,此刻都不由微微皱了皱眉头,他们今日对风雪楼的印象,因为这个女子掌柜的原因而一改再改,蛮不讲理的霸道,说动手就是真动手,谁敢拦路都得跟着倒霉,但好像也能给人说话的机会,要不然乔玉楼也没机会说出来那么一大堆他自己的道理。
四人在那位女子掌柜身形消失的一瞬间,不约而同选择了互相背靠背,满脸凝重开始盯着四周各处的动静,也是小心谨慎防备着不知道会从哪里突然出现的刺杀。
下一刻,一点寒光乍现,一道带着凌厉杀气的刀芒骤然自四人一侧的一棵参天巨木树冠处闪现,转瞬就到了乔玉楼的头顶!
四人中,那位已是元婴境的领头剑修反应最快,反手一剑朝着那道刀芒而去,刀剑相撞,一声震耳欲聋的爆鸣,震得下方只有五境的乔玉楼一阵神魂摇曳。
四名剑修此刻都被那一道高处而来的刀芒吸引,却没有注意到那个对敌的女子突然出现在地面上某棵树后,刚刚好躲过四人不由自主抬高的视野,隐匿身形悄无声息出现在那位元婴境剑修的面前,轻飘飘一张直接朝他的胸口处拍了过去,这一手声东击西做得很是顺理成章。
那领头的元婴剑修在一剑刺中刀芒的一瞬间就变了脸色,他在这个来不及转头的当口,必备无奈干脆就抬起另一只不曾持剑的手,手中剑鞘刚好挡在身前,同时将一身剑气不做收留全部爆发出去,直接横扫身前那一片空地,方愿数十丈内一片剑气纵横!
女子掌柜的动作,比稍慢了半步的元婴剑修速度更快,先一步一掌拍中了那把上提的剑鞘,但却像是早有预料一样只是一掌过后即刻后退,两步之外就先于那浩荡开来的剑气而再次消失。
那个领头的元婴剑修到底还是慢了半步,手中剑鞘被一位仙人境拍中,毫无意外就砸在了他的胸口上,直接砸得他脸色一白,明显是受了一道不轻不重的暗伤在身上,身形也控制不住地后退了一步,猛地撞在了身后的三位师弟后背上。
那三人此刻都有些惊异,但还不等他们转头,那已经有伤在身的师兄就已经先一步沉声道:“静心凝神小心防备,她抓时机抓得太好,就是在等我们乱了阵脚!”
即便元婴剑修加一境之后双方同样都能算仙人境,可人和人之间毕竟还是不一样的,付红蝉仅以一人之力,就让四个剑修不得不背靠背小心防御,甚至一人列阵让对方陷入四面重围之中,这样的本事也不是谁都能有的。
当初水岫湖的那位主母郑醇柔同样也是仙人境,最后却死在了一位刚刚破境的元婴剑修手底下,虽然那是因为她当时有伤在身,更早前受了西河李十二一剑的原因,但如果将她放到眼前这个场面来说,面对四位剑修,她同样做不到付红蝉能做到的事情。
一境之内有强有弱,仙家修士每一座境界都如同一趟登山路,有人站在山巅想登天,而有人就只能在山腰处想着怎么登高一步是一步,付红蝉是前者,那个已死的郑醇柔是后者,人间修士皆如此二者。
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当初水岫湖抢了元嘉剑宗手里一块肉的时候,这座远在龙池洲的剑修宗门却多少年都未曾有过太大的反应,估计也是觉得实在犯不上。
一座五品宗门的两个仙人境,在某些江湖人看来已经足够当老天爷了,但在四大剑宗还有风雪楼这样的三品眼里,可能还真就什么都不是,毕竟江湖这么大,随随便便一个巴掌拍下去,被拍死的仙人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了。
女子掌柜付红蝉此刻并不着急直接取命,飘忽不定四面出手,时东时西时南时北,每一次出手无论能不能伤到人,她都会毫不犹豫一击即退,绝不做任何缠斗之举,就像是打定了主意要一点点剥皮一样,不断消耗这四个剑修的生气,钝刀子割肉,一下割不死,但绝对够疼!
那一把用来在酒肆中切菜的菜刀,被这位诨号剔骨刀的女子刺客运用得炉火纯青,反倒成了她手中飞剑一样的神兵利器,每一次出现都能让那四个剑修一阵心惊肉跳,要么是留几道小伤在他们身上,要么就是牵扯他们的注意,以便给付掌柜创造出手的机会。
一把菜刀如有灵,二者之间配合默契,围攻四人犹如庖丁解牛。
短短不过片刻时间,那四个原本还有信心一战的元嘉剑宗门下剑修,此刻无一例外都有些疲于奔命,虽然他们因为都有剑宗制式法袍在身,所以各自受的外伤倒是不算特别多,但四人一来因为有刀气临身,再加上那女掌柜的一掌又一掌不断拍下来,就让他们人人都是暗伤累累,体内气血凝滞,行动迟缓,眼看着就要被这种蚊子叮咬一样的伤势给拖累到死。
那个最开始就直着腰板说自己没错的乔玉楼,此刻同样受伤不少,甚至因为付红蝉的特意照顾,让他比其他三位师兄还要更加艰难,脸色沉重,嘴角都已经开始缓缓渗出了血丝来。
直到此刻,那位女子掌柜有些飘忽的声音也重新出现在四周,分不清来处,但在四人耳畔都清晰可闻。
“乔玉楼,现在还觉得仗义执言问心无愧吗?我风雪楼被刁难就可以,他贺氏为门下子弟的所作所为负责就不行?养儿不教如养驴,他贺氏既然能把子弟教成这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无耻之徒,我风雪楼不收钱帮养驴户正一正门风,有何不可?”
乔玉楼此刻已然重伤在身,那位女子杀手用了一手积羽沉舟的割肉手段,一点点叠加伤势让他们四人都有些不堪重负,力不能支,但此刻听到那剔骨刀如此反问,这个少年人仍旧咬着牙死不松口,“家教不严有罪是没错,但罪不当死!你们风雪楼上来就要屠人满门,是拿着人命当猪狗了不成?”
眼见事到如今,这少年剑修依旧不肯低头,那个声音飘忽不定的女子掌柜冷笑一声,“冥顽不化,真当老娘不敢杀你们?我风雪楼除了打不过三教祖师,剩下的怕过谁来!”
……
一侧的酒桌边上,余人看着那个死活不肯低头的少年剑修,一脸的若有所思。
青衣账房趴在酒桌边,这时候已经又不知道从哪里偷了半坛酒出来,正在偷偷摸摸自斟自饮,听到那嘴犟少年死不低头,不由地又闷了一大口酒,叹了口气摇头道:“还真就是心有定数,打死不服啊…有前途!”
青玉坐在两人对面,面无表情盯着桌上那只茶碗,听到这位杨账房说出来这么一句话时,她突然抬起头来开口道:“杨先生,我能不能替这几个人求个情?”
杨文沐闻言轻轻挑了挑眉,端着酒碗没有喝,只是笑看着对面的女子,道:“理由呢?”
青霜从先前开始就一直背对着桌边三人,此刻听到青玉要求情的言辞,她也有些意外地转过头来看了眼青玉,不明白这个求情的出处由来。
青玉依旧面色平静,将目光从那只茶碗上移开,抬头看了眼对面的余人,轻声道:“你应该也猜出来了吧?”
余人从之前那边双方打起来之后,他就一直心不在焉,时不时看一眼那四个剑修,然后皱着眉头像是在想什么。
此刻听到青玉的问话,他有些犹豫地点了点头,“如果没猜错的话,这个犟嘴的少年人,应该跟乔浩然有点关系吧?”
青玉点了点头,转头看着杨账房道:“那位乔公子跟我家公子是朋友,而且在龙泉渡口时他还帮过我们,如果这个乔玉楼真的跟他有关系,那我家公子要是在的话,应该也会帮他求情。”
杨账房此时已经偷喝了半坛酒,闻言轻轻“哦”了一声,像是没料到还有这么一层渊源,想了想之后又点了点头,道:“既然是故人的亲戚,那帮着老朋友照料一二也是应该。”
说着,他抬头看了眼那边的打斗场景,又低下头来看了眼自己手中的酒碗,突然缩了缩脖子,小声道:“我现在不能说话,毕竟万一要是让我家掌柜的盯上了,再一股脑把火气撒到我身上,那保不齐就又是三个月不让喝酒,这买卖划不来。”
这话一出,在桌边的另外三人脸色都有些古怪,余人倒也算还好,毕竟他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这位杨账房的真实身份,可青玉跟青霜两个则都是表情如出一辙,还忍不住眼角抽了抽。
你一个堂堂天下第四的大神仙,听听你说的这都是什么话?
虽然都是女子,两人可能心底里也有些羡慕那位能揪青帝耳朵的女子掌柜,可你杨先生再怎么说也是三教祖师之下的第一人,怕媳妇儿怕到了这种程度,像话不像话?
杨账房几乎瞬间就知道了两个女子这商量好了一样的心声,摆了摆手赶紧道:“饭可以乱吃,但这话可不能乱说!我是个账房先生,那边是我家掌柜的,清清白白哪来的媳妇一说?你们可千万别给我闯祸,要不然我怕是得半年都喝不上一口酒了!”
青玉跟青霜两人没觉得心声被人听了有什么不对,反倒是对这个跟脑子有病一样的账房先生刮目相看,你是大神仙,你高兴就好。
杨账房哈哈一乐,抬起手中酒碗朝着酒桌对面的两个女子举了举算是致谢,然后就直接将碗中酒一饮而尽,还好心情咂了咂嘴,但就是死活不肯开口拦一拦他家掌柜的。
青玉三个见状也没啥好办法,只能互相对视一眼,青霜没见过乔浩然,龙泉渡口的事她也不清楚,所以不好开这个口,最后这个求情的话就只能由青玉来说。
这个从刚开始就坐在酒桌边没动,连回身看一眼都没有的女子,此刻终于从桌边站起身来,转身走出几步来到青霜一侧,看了眼那身陷重围之中的四名剑修,然后才朝着林间某个方向微微万福一礼,柔声道:“付掌柜,小女子有个不情之请,想代我家公子替这几位剑仙求个情,不知可否请掌柜的高抬贵手,手下留情?”
那位女子掌柜好像对于青玉的这个求情之举并不意外,但隐在林间的身形却并未显现出来,只是在微微顿了顿之后似笑非笑道:“你想替楚元宵那个小王八蛋照拂他的朋友之谊,这我也算能理解,而且这个面子也可以卖给你们,但是恐怕有些人可未必会承你们的情呢!”
青玉天生聪慧,听话听音,她几乎瞬间就明白了付掌柜这话里头的意思,于是缓缓转过头看了眼那四个明显有些愕然的年轻剑修,尤其是看着那个乔玉楼,轻声道:“乔小剑仙可认识乔浩然?”
女子这话一出口,对面四人瞬间明悟,敢情他们四个人今日运气不好碰上了风雪楼,但运气又有些好还碰上了乔浩然的朋友?
此刻,除了乔玉楼之外,其余三位剑修都不由微微松了一口气,剑修是直脾气不假,但今天这个架打得确实有些莫名其妙,至少在他们三人看来其实可打可不打,毕竟那贺氏确实也不太占理,还是挑衅了杀胚风雪楼,有些事自然也就成了意料之中,都说不清到底谁对谁错。
不过,此刻三人其实都是另外一个想法,果然老话说多个朋友多条路,乔浩然是四人同门,他的朋友能帮他们求情,也算是他们四个受了乔浩然的照拂了。
三人松了口气,倒是被青玉问话的乔玉楼好像反而不太高兴,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
那位领头的师兄看了眼乔玉楼,没来由轻轻叹了口气,替他抱拳道:“感谢这位姑娘大义援手,我这玉楼师弟乃是浩然小师叔的弟弟,他们二人是同胞。”
“哟呵!”余人坐在杨账房一侧,立刻就从那剑修这话里听出了点东西,接着有些惊讶地看了眼那个面色难看的少年剑修乔玉楼,随即面容就变得有些古怪了起来,敢情乔浩然这家伙给亲弟弟当上师叔了?这个辈分怕是有点乱啊!
那个乔玉楼突然就因为余人的那句“哟呵”二字,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一些,冷冷道:“我不需要他的朋友来救我,我辈剑修死则死矣,用不着谁手下留情!”
隐于林间的付掌柜闻言冷笑了一声,道:“你瞧瞧,人家兄弟之间不睦,所以你们这些外人出手帮他兄长的这份朋友之谊,在他这里可不值钱!”
在场的都是明白人,自然很容易就能听出来某些意思,这对乔氏兄弟恐怕就是因为一个是师叔,一个是师侄,所以互相之间有矛盾吧?
那位刚松了一口气的四人领头剑修,此刻听到师弟的赌气言辞,有些为难地看了眼这个犟脾气师弟,缓缓摇了摇头之后递了个眼色给另外两人,三人不着痕迹将乔玉楼挡在了身后,随后歉意道:“抱歉各位,因为浩然小师叔天赋卓绝,被掌门师祖破例收在了门下,所以这个辈分就比我们要高出来一辈,玉楼师弟年少气盛觉得不太服气…”后面的话并未说完,但意思已经说明白了。
这种事在江湖之中其实并不少见,江湖仙门与世家豪阀不一样,世家内的辈分是按血脉排序而来,但仙门宗派之内更看重天赋,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因为天赋不一样,所以同入一门之后师门辈分也不一样,这都是常事。
人间修士境界到了一定的地步,寿元大多都会加到很长,如杨文沐、李乘仙还有欧剑甲这样的大神仙,个个都活了超过万年光阴,从上一次天地大战时他们就已经是仙家修士了,当然也还会有一些其他人,虽然活得不如他们这么久,但活个几百上千年也是常事。
所谓“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山上仙人往往只是打坐闭关一趟而已,人间百姓可能都已经换了好几代人了,所以血脉辈分这种事,在仙家中人看来其实也不是特别重要,可架不住像乔浩然和乔玉楼这样的少年兄弟年纪都太浅,没亲身感受过什么叫沧海桑田,只觉得都是同一个爹娘生的亲儿子,凭啥你能是师叔,而我就得是师侄,见着了爹娘又该咋叫?
这种事旁人劝不了,只能靠他们自己看开,也许再过个几百年之后,当年故人皆不再,当兄弟的也未必还能像儿时一样亲近,那么有些事也就自然而然不会再那么针尖对麦芒了。
光阴如苦胆,仙家中人长生久视,活得越长则人情就会变得越淡薄,有些人等到送走了子子孙孙入黄土,世上再无亲人的那一刻,猛然发现自己还能像个老妖怪一样坐看云起时,这种时候血脉之类的东西其实也就不重要了。
人人都说大道无情,这大概也算是原因之一,由此而来的事情说法也会变得很多,比如临渊学宫有规制,皇帝不可修炼成仙家,坐在龙椅上的人得随着每一代的百姓一起生老病死,也是因为有这类原因在其中的,毕竟手掌万民福祉的九五至尊一旦情感淡漠,那恐怕就真的要成为人间恶龙了。
青玉听懂了那领头的剑修话里的意思,想了想之后又缓缓点了点头,对那乔玉楼道:“你领不领情是你的事情,但我们要不要帮忙求情是我们的事情,我家公子与乔浩然是朋友,我们帮的是朋友也不是你。”
那少年剑修闻言撇了撇嘴,但到底还是忍下来没有再说话,毕竟就算他再不领情,也不能做恩将仇报、给脸不要脸的事情,他是犟又不是蠢。
那位隐身林间的女子掌柜眼见那少年闭嘴,这才从山林间现身出来,她是风雪楼的杀手刺客,做这种事跟喝水吃饭没什么区别,甚至还要更顺手。
现身出来的付掌柜也没再管那四个剑修,而是一步步走到了青玉这边来,似笑非笑看了眼闷头在桌边趴着,连酒都不敢喝了的杨账房,嗤笑了一声却没有理他。
杨账房此刻恨不得钻到桌子底下去,等到掌柜的冷笑出声,他就只能低着头装傻,连抬头看一眼掌柜的都不太敢,这么多年了都不敢说自己还有个别的身份,今日情势所迫被掌柜的自己发现了,杨账房也就只敢伏低做小陪笑脸,要不然他就真喝不到酒窖里的那些酒了。
青玉此刻开口了之后也像是话突然变多了一些,楚元宵在的时候她很少说什么,大多都是公子怎么说她怎么做,但楚元宵不在的时候,她好像隐隐就成了三人中说话最管用的一个,即便她是唯一一个没有修为在身的,也不会影响什么。青霜最开始不服气,但后来好像也默认了。
“付掌柜,这个贺氏子…”
青玉这句话问得很平静也很坦然,一点都不在意之前就是因为贺氏的问题,付掌柜才跟那几个剑修打起来的。
付红蝉闻言不在意地摆了摆手,“醒了之后该滚就赶紧滚,动手杀这种混账,老娘还嫌手脏。”
“……”
对面那四位挨了一顿打还欠了个人情的剑修,包括那个犟种乔玉楼在内,听到付掌柜这话,全都是一脸的一言难尽…闹了半天,刚才是为啥打的架?
付红蝉转头看了眼那四个傻不愣瞪的元嘉门下弟子,没好气冷笑一声,嘲讽道:“以后别光顾着练剑,也记着多练练脑子!连老娘是在吓唬人都看不出来,还想替人出头当什么光风霁月仗义执言的正道仙人,傻子都比你们聪明!”
“……”被嘲讽了四人脸色更难看了一些,却硬生生就是一个多余的字都没憋出来,行走江湖没眼力,确实也跟傻子差不多了。
付掌柜懒得搭理他们,直接转过头看了眼那个都快把头塞到桌子底下去了的账房先生,挑眉道:“青帝前辈,我这酒钱还没收呢,你把我的客人弄到哪里去了?”
杨账房被掌柜的阴阳怪气“青帝前辈”这四个吓得瞬间一身冷汗,但其实最知道掌柜心思的也还是他,闻言赶忙陪着笑脸解释道:“楚元宵那小子在高阳城呢,因为做局斩了东海龙王而受了点伤,所以这会儿不宜远行,得留在那边养伤,估计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
这话一出,整个山间酒肆从里到外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在场所有人除了那个已死的九境仙人,其余全部都是一脸的震惊与愕然,微张着嘴久久说不出来一个字,就连那个趴在地上装死的贺氏子也是一样的反应。
楚元宵的大名过不了多久就会传遍九洲,所以杨账房这会儿也没做什么帮其隐姓埋名的多余事,大大方方说了少年真名,但其实更让旁边这些人震惊的当然是另外一件事。
东海龙王被斩了?还是被那个背剑佩刀的少年人做局斩了的?那他娘的可是四海共主啊!说斩就斩?闹着玩呢!
一片寂静过了良久,倒是那位见过真世面的付掌柜先一步回了神,饶有兴致轻笑了一声,“没看出来那个小王八蛋本事还挺大!”
她倒是没有理会青衣账房的话里有多少水分,有些事即便不是十成十的准确,但最起码四五成的实在意思应该还是有的,这也刚好就解了那个已死的九境仙人闹出来的这一局死棋,人家连东海龙王的一颗龙头都能砍下来,谁还有胆量敢说一句他私通异族?
龙裔青霜站在一侧,此刻脸色则是有些复杂,她本就是龙裔,虽然是陆地妖族一脉,但与那东海龙王勉强也能算是远亲,如今这样一位四海共主的龙君就这么被楚元宵做局给斩了,这多少也让她有些心情复杂,无关她与谁更熟悉或更亲近,只是同类之间的兔死狐悲而已。
付掌柜转过头又看了眼那边两桌瑟瑟发抖的江湖客,想了想之后笑道:“你们还不走,是想等着老娘再请你们多喝两顿酒?”
那帮江湖客被这个女掌柜一句话说得有些无语,只能偷偷摸摸看了眼那位青衣账房…
是老子不想走吗?是你家这位本事比天大的账房先生给老子下了定身术!
付掌柜转过头看了眼杨账房,依旧没什么好语气,“杨文沐,你还有话说?”
青衣账房终于等到了这一刻,一瞬间就来了精神,赶忙从桌边站起身来,“没有没有,就是身为账房先生要多帮掌柜的挣钱,这是本分!而且这几位客官先前也说了掌柜的酿的酒好喝,他们想多买几坛路上喝,所以我这就给他们搬酒去,掌柜的你只管收钱就是!”
那帮江湖客闻言脸色就更加难言了,以前总听说有人店大欺客,自己这帮人还有些可惜没碰上过…现在倒好,你们这帮大神仙就是这么做生意的?活该老子没钱没势好欺负呗!
付掌柜也懒得管这些,淡淡瞥了眼跑的比兔子还快的青衣账房,随后转过头看向青玉三人,想了想之后才道:“既然你们家公子在高阳城回不来,那你们就在我这儿呆着吧,帮忙干活换饭钱,等着你们那位公子来老娘这里赎人。”
余人闻言愣了愣,小心翼翼看着这位剔骨刀,“付掌柜,为啥还要赎人啊?”
女子掌柜淡淡瞥了眼青衣小厮,没好气道:“怎么,你们以为那个小王八蛋在我门前杀人,不用赔钱的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