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灵观小白道长,此刻蹲在五方亭路口东北角上,在听到楚元宵问出那句“可还舒心”的问话时,不由抬头往四周看了看,随后才小心翼翼转回头看了眼蹲在对面的少年人,低声苟苟祟祟道:“我们三掌教来这里了?”
楚元宵在这一刻,直接被这个装模作样的家伙给气笑了,顺手从儒字牌须弥物中掏出来一张纸,正是当初他准备离开盐官镇时,眼前这位小道长给他写的那张字据,承诺负责帮着看院子的那张。
“你当初给我写这张字据的时候,就已经算好了要借境给我了吧?”
小道士白生看着楚元宵掏出来的这张纸,有些疑惑地挠了挠后脑勺,不解道:“施主这是哪里话,我不是就为了挣你几颗铜板吗?这咋看起来好像还是我干了啥龌龊事了一样?”
“龌龊事?”楚元宵在听到这句话时突然冷笑了一声,“你干的龌龊事还少了,当初给我算的那一卦,我记得是叫‘无妄’吧,那真的是吉卦?‘无妄之灾’你没听过?还骗我说什么一路顺风,万事大吉,我可真他娘的谢谢你一番滔滔不绝好祝词嘞!”
“无妄”卦者,上乾下震,乾为天,震为雷,简单来说就是天上有雷,是暴雨的前兆,不宜出行,所以卦辞中有“其匪正有眚,不利于攸往”之说。
眼前这位小白道长当初是正正经经一顿好忽悠,骗得少年还以为是个好卦象,高高兴兴出门去,结果转头就被鬼物余人迷了眼,差一点死在那座山谷口。
李璟此刻就蹲在小白道长身侧靠后一些的台阶上,看着楚元宵跟白生争论,他有些不解地挠了挠头,这俩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他是真不知道,此刻听得有些云里雾里的。
道士白生听着楚元宵蹲在卦摊对面一顿批驳,立刻不服气道:“你就说这一路上你是不是逢凶化吉,是不是平平安安归来了吧?咋的我还说错了不成?”
这话倒是也不算有毛病,楚元宵直接挑眉冷笑一声,“我要是回不来,不也就没人来跟你理论了?”
白生跟着同样一声冷笑,“那你不还是回来了吗?”
眼见这两人此刻脾气都不太好,说不准就有要动手的架势,李璟赶忙从台阶上站起身来,也没忘了他从院门里抄出来的那把柴刀,一步跳下台阶之后看着两人笑道:“你俩这是干嘛呢,不是说故人重逢就该多喝几杯吗?你俩这在还要打架不成?”
白生闻言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瞪了眼楚元宵,冷哼道:“这你得问你家姐夫,别问我!”
楚元宵冷哼了一声,直接从卦摊边起身,瞥了眼一脸不服气的白生,淡淡道:“那你就接着装,我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去!”
说罢,这个都还没来得及进家门看一眼的少年人直接转身离开路口,往小镇旧东口那边走去,他还有事要忙,没工夫在这里跟这家伙闲扯,而且与他一路同来的李乘仙四人还在那棵老槐树下等着呢。
李璟看着楚元宵一步步走远,这才回头朝着白生挤了挤眼睛,随后就笑眯眯转身跟着自家姐夫跑了,独留小道长白生一人蹲在卦摊后,等到那两个少年人走远后,才有些愁眉苦脸叹了口气,“现在的年轻人啊,聪明不说,还不知道尊老爱幼,贫道好歹也是道门掌教,这咋混的还不如个开食铺的武夫了?”
在这一瞬间,那位蹲在韩记食铺门口的韩掌柜骤觉压力如山,心里也有些泛苦,你们这些人之间的吵吵嚷嚷,捎带上我一个闲人作甚?
……
楚元宵一趟江湖路走了三年有余,如今回家来就发现自家院子被李璟这家伙给占了,走到门口的时候,少年人转头看了眼身后的少年亲王,笑道:“你是怎么从那家伙手里骗来的我家钥匙?”
李璟闻言理所当然摆了摆手,道:“他是摆摊算卦的,我是出钱算卦的,钱给多了找不开,他不就得欠我人情了?”
楚元宵听着李璟这话,微微皱了皱眉头但没有多说什么,一位道门掌教还会有找钱找不开的时候?也不知道那个家伙这又是在算计什么?
李璟见楚元宵低着头若有所思,他也识趣地没有打扰,反而是悄摸摸靠到余人身侧,低声道:“唉,这俩姑娘又是咋回事?你们不是送魏臣去龙池洲吗?这咋转了一圈回来,还带了两个姑娘回来?”
少年亲王如今还在心心念念自家姐姐是不是遇上挖墙脚的了,余人有些好笑,瞥了眼那边还在思索的公子,同样低下头来笑道:“公子说要开个饭庄,他要当个掌勺的厨子,所以我们这一路上就又招了一位账房,再招了一位帮厨…嗯,直接当老板娘开夫妻店也不是没有可能。”
李璟闻言有些狐疑,看着余人又道:“真的?”
余人心里已经笑开了,但面色不显,只是淡淡道:“不信你问李前辈,他家的徒弟,他最清楚。”
李乘仙此时已经坐在了那棵老槐树的某根粗壮树杈上,闻言挑眉笑看了眼余人,然后又在李璟一脸怀疑的目光中笑了笑,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李璟瞬间觉得自己理解了大剑仙的意思,有意无意转过头去看了眼那两个女子,随后恨恨转头看着已经思考完了的楚元宵,骂道:“姓楚的,你都背着我姐姐的剑招摇过市了,怎么还能如此拈花惹草?谁家的驸马爷像你这么胆大妄为的?”
楚元宵闻言有些无奈,瞥了眼幸灾乐祸的余人,随后才道:“你要是脑子不好就记得多吃点核桃,怎么人家说什么你都信?堂堂的大行台尚书令当成你这样,小心人家把你的尚书府都给搬走!”
“还有,我他娘的什么时候成你们家的驸马爷了,你姐姐同意了还是我同意了?”
李璟听着楚元宵的解释,始终有些半信半疑,最后想了想后直接忽略了他后一句话,直接道:“既然你说没有,那你现在也不用进家门了,还记得在巴山渡口答应我的事吧?你可以直接起程了。”
楚元宵有些意外,讶然道:“这么快?”
李璟闻言直接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你以为我家那宗正卿老头把我姐姐从镇北台换出来是为什么?”
楚元宵闻言一怔,之前在东海高阳城,李玉瑶跟他一院之隔住了半年时间,很多时候还会一起去城头练剑,可她从来没说过还有这回事啊,结果这才分开多久,就又要起程去长安了?
李璟看着楚元宵一脸迷茫,没好气冷哼了一声,“你不是一向挺聪明吗?这事上就不灵了?我告诉你啊,你要是不跑快点,估计你媳妇儿就要被关在我家那座宗祠破庙里了,想再见都难!”
楚元宵被李璟这张口闭口卖姐姐的话给说得有些无奈,但想了想之后也没敢真的置之不理,转过头看了眼斜靠树梢喝酒的大剑仙,道:“师父,帮个忙呗?”
李乘仙闻言转过头看了眼徒弟,笑道:“一个人去?”
楚元宵轻轻点了点头,“账是我欠的,有一半祸也是我闯的,现在去跟人家讲理,那自然就还是得我自己去。”
承云皇室的那笔旧账,从最开始的相安无事,到如今的剑拔弩张,有他们自家人之间的恩恩怨怨,但很多事都跟楚元宵有关,比如他此刻还放在须弥物里的那枚玉佩,又比如背在身后的万年,再比如燕云王朝帝京临安城的那一趟武神问拳。
李乘仙听着徒弟的话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抬起手来并拢双指,微微拧动手腕,楚元宵背在身后那把长剑万年,便如受指引一样直接出鞘,在众人身周盘旋飞舞了一圈,随后就直接停在了楚元宵身前。
少年人腰佩绣春,此刻直接跳上飞剑,在离开小镇继续远游之前看了眼余人他们三个,对李璟道:“你也别闲着,帮他们找点事做,开个饭庄也不是不行,钱从云海间扣,记得挑个好一点的地方,路先生之前的那间书铺就不错。”
说罢,他不知又想到了什么,突然冷冷道:“但是门口不许有人摆摊算卦,让他该滚哪里滚哪里。”
说完了这些,这个都没来得及进家门的少年人,就再一次借着师父的本事,当了一回搭剑远游的小剑仙,飞上云头一路东行,绕过高耸入云的剑山蛰龙背向东而去。
李乘仙坐在老槐树上,对于送剑去长安这种事,对于他这样一位剑道前四的大剑仙来说不算什么难事,但是关于由他亲自陪同的事情,少年人没有说,他自己也没有提。
当初白衣问剑龙首塬一事,双方之间其实闹得不太愉快,楚元宵此去必然还是要先讲理的,他这个当师父的就不便直接露面,如果后面非要打架不可的话,他晚走几步也不迟。
……
楚元宵毕竟不是能靠自己仗剑远游的剑仙中人,所以这一趟搭剑去长安走得并不快,没有师父在前面挡风,他就只能慢慢赶路,还得防着自己一个四境小剑修一不小心从万丈高空中跌下去摔成肉泥。
慢慢悠悠一路东行,到了长安城前千里左右的时候,脚下长剑万年骤然在空中一停,差一点把安安稳稳站在上面的楚元宵直接扔下去。
楚元宵堪堪稳住身形,抬眸看了眼对面那位逼停了万年飞剑的来人,却是一个女子,身着墨绿色长裙,青丝如瀑,风华绝代,一眼不似凡人。
那女子此刻搭着腿坐在前方某一片云头上,见楚元宵被拦下,她也没有多余的话说,只是上下打量了一眼这个站在飞剑上,表情平静眼眸微垂不曾直视自己的少年人,淡淡道:“你就是楚元宵?”
少年人闻言点了点头,想了想之后又抬手抱拳行了一礼,微垂着头恭敬道:“晚辈楚元宵,见过前辈。”
这个说话的语气挺有意思,那女子闻言挑了挑眉意外道:“看样子你是知道我是谁了?”
楚元宵微微犹豫了一下,随后还是又点了点头,“晚辈大概能猜到,只是…前辈原本好像不应该在此处才对。”
女子这一次算是真的听出来这个少年人确实猜到了,淡淡一笑点头道:“这么听起来,你倒是确实猜出来了。”
楚元宵没有说话,只是抱拳拱手的动作更加恭敬了一些。
那女子大概是也不喜欢废话,只是看了眼这个从始至终都很平静的少年人,随后就又摇了摇头道:“你可以回去了,这一趟长安之行不需要你。”
这话说得太突兀也太直接,饶是楚元宵一直都很平静,很多事也有所料,但还是微微讶异了一下,随后才摇了摇头道:“有些事也算因我而起,所以该我做的事还是必须得做的,请前辈见谅。”
女子淡淡瞥了眼不肯回头的少年人,无所谓地摇了摇头,语气仍不见丝毫起伏,淡淡道:“就凭你一个区区四境的低阶修士,去了又能如何?跟那群最起码都是十境起步的柱国供奉讲道理?还是去跟他们拼命?”
楚元宵倒也没急着争辩,想了想之后缓缓道:“尽我所能,问心无愧。”
女子直接嗤笑一声,眯眼看着这个不卑不亢的小家伙许久,最后冷笑了一声嘲讽道:“尽你所能就问心无愧了?就凭你一个四境而已,我若现在打掉你脚下那把剑,你都能直接摔成一滩烂泥,尽你所能又能做什么?尽早乖乖回去,我今日便不为难你。”
楚元宵站在飞剑上,之前还是微垂着眼眸不敢直视那女子,但此刻闻言后也终于真正看了眼这位江湖前辈,轻声道:“境界低这件事晚辈无可辩驳,但是有些事不能因为境界低就可以不做,有些人情不能不还,而且…”
少年人语气微微顿了一下,再次抬眸看了眼那拦路女子,斩钉截铁道:“用李璟之前的那句话来说,我要是再不去长安城,心上人就真的要被关到庙里去了。”
这是楚元宵第一次真正称呼那个白衣姑娘为“心上人”,就是当着眼前这个拦路女子的面,光明正大说出来这三个字,理直气壮。
那女子闻言轻笑了一声,不在意道:“你跟我说这些话没有用,你今日若不回头,也不用去到长安城中,我就能立刻让你死在这里!”
少年人眼见对方好话赖话都说不通,非不让他过去,没有办法就只能微微脚下后撤一步,站在那把飞剑万年上拉开弓步,一手按住腰间刀柄,认真道:“既然前辈不让路,那就请前辈赐教吧,晚辈宁死而已。”
那女子看着少年人这个架势,像是看到了什么笑话一样嗤笑一声,摇摇头不屑道:“老娘成名江湖这么多年,像你这样区区四境就敢挑衅于我的,倒确实是不多见,不过你也不过就是如此而已了。”
说罢,女子直接抬手朝着那少年人立身的方向打了个响指。
一声清脆的响声传遍云头,白衣大剑仙李乘仙用以送剑远游的那一道剑气瞬间被那响指震碎,而楚元宵脚下飞剑万年也在一瞬间失去了支撑的力道!
大剑仙毕竟不在当场,这一股剑气虽然有根,但此刻离根万里,也就只能像断线的风筝一样被直接抹去。
但也是在这一刻,楚元宵在剑气没有消散之前就接着飞剑的力道直接从万丈高空中跃起,脚下武夫劲气瞬间爆发,跃至半空时直接毫不犹豫抽刀出鞘,同时那柄桃木剑则出现在另一只手中,刀剑双行直奔那不远处的女子而去。
那女子看着少年人这不要命一样的动作,不由啧啧赞叹了一声,轻笑道:“这怎么跟个愣头青一样的,就为了逼我挪个位置,连命都不要了?”
如今的云头可不是之前在高阳城的那处云头,楚元宵这一出没了立足之地的出刀又出剑,不论能不能让女子换位置,他都必将自云头跌落,万丈高空没了飞剑支撑立足,四境修为必死无疑!
已经飞跃在半空之中的楚元宵对于对面女子的调侃声置若罔闻,没有丝毫反应,表情都没什么变化,只是在临近云头的时候,手中绣春刀微微一翻,变成了刀背在前刀刃在后,以绣春刀厚实宽阔的刀背朝着那女子砸了过去!
女子在见到少年人这个翻刀的动作那一刻,终于微微惊讶了一下,随后缓缓勾唇一笑,身形一闪直接消失在了云头。
楚元宵一刀落空,却没有如先前预料的一样直接跌落云海,而是在云头上翻了个滚后稳稳当当蹲住了身形,刀剑皆在手。
少年人此刻微微一愣,随后看了看脚下云海,脸上也终于多了一丝笑意,站起身来刀剑各归鞘,然后转身朝着那女子先前坐着的方向施了一礼。
先前失去剑气包裹跌落高空的长剑万年,此刻又打着旋回到了楚元宵脚下,只是对面那个墨绿色长裙的女子却没有再出现,对于楚元宵的行礼之举也没什么反应。
少年人并未多留,见那位女子前辈放行,他便转身继续朝着长安城那边飞去,隔着遥遥千里,此刻都已经能感觉到那边打斗的动静了,明显就是那座柱国宗祠与守城的神策军之间,已经真正动手了!
楚元宵消失在云海之中奔赴长安,此地又过了片刻之后,才又有三人一同现身,一位是白衣大剑仙李乘仙,一位是先前拦路的墨裙女子,女子身旁还站着西河剑宗夜雨剑仙李竹。
李十二大概是刚到此地,所以此刻现身出来,立刻恭恭敬敬朝那墨绿长裙的女子行礼,道:“十二拜见师父。”
那墨绿长裙的女子原来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西河剑宗祖师爷,公孙绿衣!
女子祖师此刻笑着摆了摆手,随后又抬手点了点夜雨剑仙光洁的额头,嗔怪道:“你就这么让小姑娘家一个人入城,真不怕她出个什么意外,老娘直接打断你的腿?”
李竹闻言悄悄吐了吐舌头,随后才委屈道:“可小师妹不让我跟着,我也没办法不是?您又不是不知道她的脾气,她一旦认真起来,除了您的话之外,她还听过谁的?”
大剑仙公孙绿衣斜睨了眼这个除了小丫头外最小的徒弟,似笑非笑道:“你装个锤儿的犊子,老娘还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一帮师姐不嫁人,你这就着急把师妹嫁出去了是吧?”
李竹闻言没有说话,只是一脸讨好笑意看了眼自家师父,算是默认了师父的这句话。
李乘仙负手而立站在两人一侧,面带笑意听着这对师徒之间的对话,但始终没有说什么。
公孙绿衣突然转头看了眼白衣大剑仙,同样还是那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淡淡道:“李乘仙,你又怎么说?”
白衣大剑仙闻言微微后退一步,抬起双手抖了抖衣袖,朝着墨绿长裙的女子拱手一礼,笑道:“既然公孙先生今日为我那徒弟放了行,还助了一把力,那李某今日就厚颜一回,称呼先生一声亲家了。”
公孙绿衣冷笑看着这个上来就攀亲戚的白衣大剑仙,摆了摆手淡淡道:“别急着攀亲戚,我还要看看某个敢拐带我徒弟的臭小子顶不顶事!如果他今日长安城这一趟不能让老娘满意,老娘连带着那个什么劳什子柱国宗祠跟这个臭小子一起砍!”
……
长安城头今日彻底陷入乱战。
原本站在城头的监国晋王李琮已经被李玉瑶强行送回了宫城之中,换成她来驻守城头督战神策军。
今日的白衣少女也换了一身法宝品秩的甲胄在身,一头浓密青丝高高扎起一个马尾辫来,不戴缨盔,但那一缕缕鲜红的缨穗,挂在一身造型精巧的女子战甲各处,错落有致如癫癫红梅,在城头狂风中显得飘逸而鲜艳,身着戎装的少女就这样拄剑站在城头上,抬头看着高空中不断对轰的双方修士,整个人显得冷肃而英武,巾帼不让须眉!
神策军是皇帝亲军卫率,高手如云,虽然对上那柱国宗祠之中二十多位十境以上的大修士时,仍然稍显势弱,但李玉瑶这边还有兵甲齐备的长安城防作为根基依凭,所以双方争斗在此刻也勉强能算是不相上下。
柱国宗祠中人,以那位十一境问道大仙人李无量为首,此刻以捉拿篡国逆贼李琮为由,仗势行凶强闯长安城,目的只有两个,一是皇帝换人做,二是要强行将李玉瑶带入柱国宗祠之中,成为镇国柱石之一。
这群在那座大殿之内陆续趴窝数千上万年的承云旁支老祖宗们,一个个闲极无聊研究出来一种控人心神的法门,将所有宗祠之内的老怪物们连在一起,境界共享,修为同存,人死境留,被这些人各自炼化入己身的那些天地灵气万年不散,充斥在宗祠之中以供后来人继续使用,也难怪会被天下人嘲讽说他们这帮人是趴窝吃钱不吐钱的貔貅。
李玉瑶今日一旦被抓入其中,就无可避免会被强行连在那个法门之上,此后就只能再出不得宗祠一步,常伴青灯,镇守宗祠。
双方大战正酣,面对二十多位十境以上的大修士,神策军解数使尽也只能勉强挡住对方不再靠近长安城一步,但想要彻底败退对方的话,就还是显得有些后力不足。
李无量在与对面那个神策军使大战的同时,抽空看了眼面无表情站在城头的李玉瑶,突然冷笑传音道:“李玉瑶,若你今日下令放开城防,老夫可保你家人无恙,但尔等若冥顽不灵,则城破之时,就是身后家人丧命之时!”
李玉瑶抬头看了眼那个一边大战不休,还有闲心跟她谈条件的李无量,只是摇了摇头,平静道:“为国者无使为积威之所劫哉。”
李无量眼见这个小姑娘如此刚强,不由冷笑一声,“话倒是说得挺硬气,就是不知道你一家的本事够不够像你说得这么稳当!”
李玉瑶抬头,表情淡淡看着这个嚣张跋扈的所谓宗祠柱国,懒得再与他多说废话,置若罔闻,视而不见。
李无量同样废话不多,眼见对方没有服软的意思,他在某一刻猛地抽身而退直接退出了战圈,跟在他身后的那帮柱国见状同样毫不犹豫抽手退到了宗祠方向。
李无量看着面前这座防卫坚固的雄城,眼神中闪过一抹复杂,随后猛地咬了咬牙,冷喝声传遍四野,“晋王李琮意图谋反,柱国宗祠今日勤王,现命尔等即刻开城乞降,否则必以从贼论处,一概杀无赦!”
一言过后,这二十多个自宗祠之内出来的老妖怪们,也不管那城上城下有没有人放下兵器归降,直接在那座宗祠四周排列开来,将整个龙首塬全部纳入列阵范围之内,各自浮空开始结印。
一阵氤氲气息猛地自那座富丽堂皇的宗祠之中弥漫开来,金光阵阵,直接染透了半边天!
万年已降,积攒在宗祠之内的龙气加上这群趴窝吃钱的貔貅存下来的天地灵气,这一刻柱国宗祠恰如一头从沉睡中醒来的金龙,气焰煊赫,昂首俯视着咫尺之遥的长安城。
长安城头上,神策军诸将脱离战圈之后同样退守城头,此刻就站在拄剑而立的长乐长公主李玉瑶身侧,所有人抬头看着那座渐渐浮出虚影的巨大龙气光团,人人面色凝重。
李玉瑶抬起拄剑的一只手,接着轻声念了一句,“起阵!”
话音落下,整个长安城猛地一阵摇晃,一团比当初李乘仙问剑龙首塬时还要浓郁厚重的金光大阵猛然自雄城四方升起,将整个帝京笼罩在金光之下。
神策军使王玄贞看了眼刚刚升起的护城大阵,又看了眼龙首塬上那头龙影,微微皱了皱眉头之后看着李玉瑶道:“殿下,这座大阵恐怕扛不住那头龙魂太久,看来宗祠那边在当初青莲剑仙问剑龙首塬时有意藏拙了,我们低估了他们。”
李玉瑶闻言依旧面无表情,只是看了眼这位神策军使,随后又转头看了眼身后的西侧天幕,随后缓缓点了点头,道:“无妨,本宫倒是也想看看,他柱国宗祠有没有胆量杀完整个承云帝京的人!”
城头上,一众神策军将听着这位皇帝陛下掌上明珠冷冰冰说出来这么一段话,人人心底有些讶异,但没有一人提出异议,更无人胆怯心虚,神策军中每个人在入军籍的那一天就已经做好了为皇帝陛下战死的准备,沙场争雄马革裹尸,死得其所,有何惧哉!
李无量站在龙首塬上那头龙魂的头顶,冷眼看着长安城升起护城大阵,直到双方都准备妥当的那一刻,他才冷笑一声,“不自量力,死不足惜!”
说罢,这位十一境大仙人猛地抬手麾下,脚下龙魂啸起一声嘹亮的龙吟,紧接着便如沙场冲阵一样直奔那座大阵而去,山摇地动,天旋地转,声震四野!
今日长安城,褫权夺位,血光四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