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元宵乘剑御风到了长安城外的时候,那座金光大放的护城大阵已然危如累卵,摇摇欲坠,一道道裂缝开始自大阵顶端出现,一点点向着大阵四周蔓延开来,如同一件碎瓷,只要那头金色龙魂再来一撞,立刻就能四散崩飞,天塌地陷。
楚元宵自西侧天幕之中出现的那一瞬间,那头金色龙魂已然自高空之中俯冲而下,几乎没有给他任何的反应时间,一道金龙与一座大阵之间已经轰然相撞。
一声如同撞天钟一样的巨大爆裂声响彻万里,被扣在大阵碗底的长安城内,上至各位身怀修为的仙家修士,下至城中聚居的平民百姓,在这一波几乎掀翻巨城的对撞之中,几乎全部都被震出了伤势,尤其是一城百姓,因为没有修为护身,所以在这一瞬间双眼漆黑,五感尽失,落得一身重伤垂死。
城头上,神策军麾下守城军士,在大阵崩碎的那一瞬间立刻就是一片人仰马翻,人人口角溢血,同样身负重伤。
李无量带着跟在他身后那一大堆宗祠柱国供奉,从那头金龙开始冲阵的时候,他们就一直站在龙首塬上那座大殿头顶高空之中,一边维持结印,一边冷眼看着曾经同是一家的这座长安城在此刻落入一片哀鸿,遍地伤亡的残象之中。
到了此刻,整座长安城因为那头金光龙魂的缘故,战力少说又往下降了三四成,原本几乎能与柱国宗祠不相上下的神策军,此刻也因为大阵破碎被波及,除了那几位十一境左右的军中武将外,其他军中将士已同样失去了战力。
李无量带头攻城,此刻见多年积攒在宗祠之内的家底起到了作用,自然不免对他们这群人趴窝吃钱千万年的成果极为满意,至于把手段用在了自家人身上这种事,在此刻的各位柱国供奉看来,是理所当然的无奈之举,皇帝一家要造反,他们意图换人也是无奈之举,这是对承云江山社稷的负责之举。
李无量看着此刻同样遭受重创的李玉瑶,这个天赋绝佳的剑道种子,虽然在先前的大阵破碎余波的冲击下,因为有那一身法宝甲胄的护持,所以并未被直接重伤,但她也已经无法再拄剑立在城头,而是跟其他人一样嘴角溢血,单膝跪地,靠着手中那把长剑七里河的支撑,才能堪堪维持身形,没有直接翻倒。
双方高下因为柱国宗祠历经万年积攒下来的压箱底,在顷刻之间胜负已分。
李无量轻笑了一声,似乎并未注意到已经有人自破开防御的长安城西进入了这座雄城,他只是遥遥看着城头上那个负责主事的披甲少女,淡淡道:“李玉瑶,事情到了现在这一步,不知你还能不能说出来一句硬气话?”
李玉瑶一手拄剑,一手撑在地上,此时先抬起撑地的那只手,以手背抹掉了嘴角嫣红的血迹,然后看着那个志得意满的柱国供奉,冷冷道:“为达目的,你们也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了。”
李无量闻言只是淡笑了一声,丝毫没觉得自己这些人哪里有错,理所当然道:“我等并非为自己谋利,只是尔等意欲造反之举有碍江山社稷,而我柱国宗祠是由高祖皇帝亲自立在龙首塬上的,万年已降守国有责,今日被逼无奈才出此下策。”
说着,这位十一境的大仙人又淡笑了一声,“只要承云江山还在,皇帝愿意听从我宗祠的建议,那么承云就不会亡!至于在这之前要死几个皇室子弟,覆灭一支神策军,甚至是死伤半城百姓,那也不过是为保社稷所必须要付出的代价,一将功成万骨枯,自古至理,人皇当年不也同样如此吗?”
这话说得理直气壮毫无半分犹豫,可见在这位宗祠柱国心中,事情就本该是如此,而不是他为了让某些说法听起来更好听一些,所以才临时想出来的托词。
一言过后,李无量这群老柱国也没打算拖太久时间,毕竟兵贵神速,有些事为免夜长梦多还是尽早尘埃落定的好。
那头雄峙于天幕出的金色龙魂在李无量说完那句话的一瞬间,再一次从高天之上俯冲而下,但这一次却不是奔着城头而去,而是直接向着城中那座占地极广的宫城冲了下去。
人人心中清楚,这头金龙此刻的目的,就是宫城之中皇帝一家的那两个男子,皇帝李开元,晋王李琮。
如果金龙一旦冲入皇宫,晋王李琮就必将因为“大逆”而伏法,皇帝李开元则无论真病假病,都会因为“病危”而驾崩,彼时这一家五口就只剩远在陇右的李璟了。
再之后的事情同样不会太复杂,那个少年亲王如果愿意听从柱国宗祠的安排,那么他就会是下一任皇帝,如果他不愿意听,那么等待他的就是“从逆”之罪,或许还能再加上一个谋害皇帝的罪名,无论哪一个都够他死八百回。
这种事在柱国宗祠这里一点都不难,毕竟皇帝印玺,传国大印,包括晋王李琮的印鉴之类都在这座长安城里,到时候长安城一旦都扣在柱国宗祠巴掌底下,那还不是想要什么理由就有什么理由吗?
城头上,神策军中诸将伤势各异,但在看到那头金龙自高天之上俯冲而来,气势凶厉的金龙的那一刻,几乎毫不犹豫各自拔地而起,强撑伤势直奔那金龙撞去!
悍不畏死护卫皇帝,是他们作为禁军的职责所在!
李玉瑶同样在城头,仗剑扶摇而上的动作不比任何一个神策军将慢,同样在登天而上的那支大军之中,一手提着七里河,另一手提着横刀大夏龙雀,直面金龙!
那头俯冲而下的金光龙魂如有灵智,在那些迎面而来的仙家修士近身之前,抢先一步朝着低空处发出一声气势磅礴的龙吼,音波犹如实质,巨山压顶一样朝着那些登天而上脚下无根的修士压了下去!
同样又是一声震天动地的爆裂声响彻开来,原本就已各自受创的军中武将,在此刻又一次遭到重创,那头金龙有宗祠源源不断的龙气与积攒灵气为后盾,对于这些只能结阵相抗的武将而言,近乎无敌。
先前护城大阵破碎,震伤了神策军麾下大多数的普通军卒,导致这些以大军云气为后盾的武将此刻已成了无根浮木。
所有挡在那头龙影之前的修士,在这一刻无一例外如同断线的风筝,四散跌落城中各处,却仍旧没能挡住那头直扑宫城的金龙,几乎在眨眼之间,它就已经到了宫城上空,速度甚至比那些无力跌落向地面的军中武将们还要更快!
它此刻第一个要杀的,就是病危之中的皇帝李开元。
没有人注意到,此刻有个背剑佩刀的少年人,正在沿着登城马道一步步登上宫城的城墙,此刻少年身后背着的长剑并非万年,而是那把从始至终都没有名字的桃木剑。
凉州少年一身黑色长衫,在终于登上宫城城头的那一刻,恰恰是那条金龙到头顶的一刻,抬头望天的少年人几乎与那条金龙打了一个照面,大眼瞪小眼。
楚元宵此刻一人站在城头上,周围全是被震伤而倒地不起的禁军士卒,他看着那头眼神冷漠如同死物的金龙,突然咧嘴一笑,一手抬起按住肩头处那把木剑的剑柄,另一只手从须弥物中掏出来一张字据,正是第一次离开小镇时,小道长白生写给少年人的那张字据。
先前在五方亭路口,小道长白生始终没有承认他是道门三掌教陆春秋,但此刻的楚元宵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双指夹住那张字据,另一只手抽剑出鞘竖剑于身前,轻声念了一句,“春秋笔法,剑气如云!”
随着那八个字落下,黑衫少年人夹在双指之间的那张字据,在一瞬间直接无火自燃,而远在数万里之外的龙池洲白云剑山上那整整一座山的剑气,同样瞬间沸腾!
……
白云剑山开山祖师,负手而立于剑山半山腰的那座凉亭中,淡淡看着一山沸腾的剑气,勾起唇角轻笑了一声,有些感叹道:“这么一手压箱底,被这小子拿来救老丈人一家,也不知道是划得来还是划不来?”
话虽如此说,但他并未阻拦那剑气的流向,反而是缓缓伸出一只手,朝着西侧天幕的方向一指点出,轻声念了一句,“挥剑决浮云,剑气尽东来!”
……
凉州盐官镇,小道长白生再一次躺在了北灵观大殿廊檐下的某张摇椅上,在白首念出那句诗词的同时,他也同样轻笑着念了一句,“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
……
长安宫城城头上,黑衫少年人手中那张实为符纸的字据此刻已然燃烧殆尽,青蓝色的火焰如同一道天柱直接连通了城头与天幕。
原本还是湛蓝色的天幕,在这一刻直接被那道青蓝色光柱捅出了一圈泛着星空夜色的光圈,星星点点的星辰光辉自其间缓缓逸散,还有一股像是有什么大恐怖的冰冷气息也在迅速靠近那处通道,几欲穿透而出,但被那如同镜面一样的一圈天幕阻挡在外,只能泛起一圈圈涟漪,四散开来。
紧接着,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一道磅礴如山岳的恢宏剑气,自那天幕通道中穿透而来,与那股冰冷气息有所不同,因为它直接穿透了镜面,一瞬间砸落在楚元宵头顶,直接汇入了那柄桃木剑之中。
整个过程电光火石,几乎只在一个呼吸之间就全部完成。
楚元宵手提那把笼罩着一股清白之气的桃木剑,再次看了眼那条眼神冰冷的金龙,反手就是一记学自李乘仙之手的压箱底,一剑挂星河!
这一刻对决的,不再是楚元宵与金龙,也无关那个带头杀人的李无量,而是三品承云王朝的柱国宗祠万年积攒的家底,与龙池洲白云剑山数千年积攒的剑气之间的对阵。
这一手剑挂星河的剑招,此刻真正有了超过出自李乘仙之手的威势,携带着成千上万名剑修各自一生积攒下来的剑气,直奔近在咫尺的那头金龙。
一道足以致人失明的莹白光团,如同大日凌空一般在剑气与那头金龙相撞处爆发开来,但却没有任何的声音响起,正似道经所言的“大音希声”一样,一团火光冲天而起,那头先前仅靠一声吼就震散了上百神策军将的金龙,在这一剑之下直接消散无形!
但是,剑光到了此刻依旧不曾随着龙影消散,而是在一剑斩龙之后,直接越过长安外城的城头,直奔那座高出皇城的龙首塬山巅宗祠而去!
以李无量为首的一大堆柱国供奉,此刻表情只余震惊与惶恐,因为那道电闪而来的剑气上携带着一股出自无数剑修的杀心与杀气!
这些柱国供奉此刻不敢再有任何托大,不约而同开始变换手中结印法,一瞬间抽空了宗祠之中剩余的那一半灵气与龙气,仍觉不够之下,他们甚至又抽空了自身积攒不易的灵气修为,在剑光所至之前,堪堪再次凝聚起第二头金龙!
……
千里之外云层上,墨绿色长裙的女子剑仙祖师爷公孙绿衣,此刻表情有些惊讶,但更多的确实幸灾乐祸。
“若是直接一把抽干灵气和龙气来造一头孽畜,或许还能拦一拦那道剑气,可一分为二的话,都只有等死的份!”
说着,女子大剑仙又突然嗤笑了一声,“一帮趴窝吃钱的貔貅,抽一半都心疼到死了,哪里能舍得一把抽干?”
站在女子大剑仙一旁的白衣李乘仙此刻手提酒壶正在饮酒,闻言也跟着笑了笑,“陆掌教也是个狠人,学自道祖的一气化三清被他用来做这种事,也不知道该说他是有心还是无心了。”
道门最大的那位“小老大”,本名陆春秋,另外两个分身大概是叫白生与白首了。
这位道门三掌教也是个妙人,分身现世不修道,跑去当四品剑修宗门的开山祖师爷,也不知道他们道门的那群剑仙要是知道了自家掌教干这种事,又该是什么表情了。
……
龙首塬上,这一场对阵的结果确如那位女子大剑仙所说,即便是李无量等人倾尽全力再造一条金龙,也依旧没能挡住那道霸道凌厉的剑气!
一剑过后,龙气尽散,连带着李无量等人全力施为抽空家底而来的天地灵气也被尽数斩碎!
不过,楚元宵手提桃木剑,在那道剑气即将撞上那座宗祠大殿的前一刻,他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手腕微微拧了拧之后,那道一往无前的剑气如有指引一样微微抬高了三寸,就刚刚好从宗祠头顶掠过,在屠龙又屠龙,又直接将宗祠背后的天幕苍穹划出一道巨大如深渊的裂缝之后,才终于去势终了,缓缓消散于无形。
天地寂静,万众瞩目,此刻长安城内外所有还清醒着的人,无一例外目瞪口呆,愣愣看着那个突兀出现的黑衫少年人。
楚元宵站在宫城的城头之上,此刻似乎也并不在意被无数人注视,他只是转头看了眼外城城头上某个纤细的身影,确认她没有性命之危后,这才将目光转向长安城东北角的那座龙首塬。
那里有一大堆抽空灵气,修为暂失的李氏皇族柱国供奉。
“诸位,楚元宵今日无意参与你们的权力之争,只为救心上人而来,不当之处还请各位见谅。”
这句话说得平心静气,也没有任何的牵强磕巴,但在此刻一剑立威的少年人说出口之后,城内城外无数人的目光,立刻就看向了外城城头上那位长公主殿下。
李玉瑶此刻伤势极重,但就如当初在高阳城天幕云头上的楚元宵一样,她此刻即便是摇摇欲坠,却依旧拄剑在地,没有丝毫要倒下的意思。
听到半城之隔的宫城城头上楚元宵的那句话之后,披甲少女只是微微挑了挑眉,但并没有开口说话。
龙首塬上,李无量此刻因为抽空了一身灵气,他几乎都要维持不住浮空的身形,只能靠十一境大修士的境界在那里强撑,听到楚元宵这句话,他面容阴沉咬牙切齿道:“你如此冒犯我承云皇族,破坏我宗祠大事,难不成你以为此刻只说一句见谅就能了结?”
楚元宵闻言笑了笑,耸了耸肩道:“我既然是救心上人,自然不能只救她一个,当然还得是连着老丈人、丈母娘还有大舅哥一起救的,至于你们宗祠的大事是什么,只能恕在下顾及不到了。”
李无量被黑衫少年这句理所当然的言辞给噎得有些无语,片刻后冷笑了一声,“你说是皇帝的女婿你就是了?我承云王朝有律法在上,皇帝病危,皇子谋逆,老夫倒是想问一句,是什么人准许了你成为我帝国驸马的?”
说着,这位领头的柱国供奉满面嘲讽道:“若是无人允准,你一个凉州而来的泥腿子,凭什么自封为帝国驸马?还敢称呼皇帝皇后为老丈人丈母娘?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外人,插手皇族之事,实为大逆,人人得而诛之!”
好家伙,这位大仙人此刻是真的已经无所不用其极,输人不输阵,打架都输了,嘴上功夫是一点都不服软,扣帽子不仅扣给李琮、李玉瑶兄妹,还要在此刻打输了架之后再把帽子扣给楚元宵。
黑衫少年人挑眉看了眼那个脸色紧绷,一脸不服输的柱国供奉,想了想之后从怀中掏出那枚刻有“法古宪今”字样的花钱,朝着城中某个方向微微俯身一礼,朗声道:“晚辈楚元宵,请见前辈德明皇帝,今日以法家弟子身份提亲承云帝国,求取一品长公主李玉瑶,恳请前辈做主允准!”
少年人行礼的方向,有一座占地不小的王府,正是皇长子李琮的晋王府,而那座王府之中隐居不出的大神仙,就是那位年岁比三教祖师还大的承云皇室初祖,追尊为德明皇帝的老人。
这位德明皇帝其实还有一个更为显赫的名号,上古四圣之一,三代人皇座下理官,儒门与法家的渊薮之一。
中土神洲有个只在山头立了一块碑算作开山立脉,但万年间却无人回山镇守山门的诸子之一,正是法家的山门,而楚元宵的那位先生之一苏三载,修为高本事大,最爱与人讲理,就是当世最显赫的法家圣人之一。
当初在小镇时,云林宗门下那个来谈买卖的少年人章锦淮之所以忌惮苏三载,也是因为有这个原因在其中。
苏三载给楚元宵的那枚收徒见面礼,就是因为那“法古宪今”四个字,所以成为了法家信物之一。
龙首塬上,当李无量猛然间听到楚元宵这句话的时候,脸色骤变,因为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黑衫少年人会来这么一手!
晋王府中久久都没有回音,那位李氏初祖在楚元宵声传四野,说出要提亲的话之后并没有什么反应,直到所有人都以为那位真正的李氏老祖宗不打算理会这个无法无天、随意出言的少年人的时候,有个老人身影突然浮现在城头上,但并不是宫城而是长安外城,就在李玉瑶身侧。
白发银须,一脸苍老之色,但双眼明亮不见浑浊,观之如同少年人。
老人现身后,先是转头看了眼宫城那边的求亲少年人,随后才转头看向身旁重伤的小姑娘,一只手搭在她的肩头,几乎眨眼间就稳住了她一身的伤势,不至于当场昏厥。
做完了这些的老人这才笑眯眯看着小姑娘道:“丫头大了,也确实该到了许配人家的年纪,虽然不是现在就成亲,但人家打上门来要提亲,老头子我也不能拦着。”
说着,老人又转头看了眼那个此刻同样看起来有些紧张的黑衫少年,然后又看着小姑娘道:“不过这允不允亲事不在老夫这里,而是要看小丫头你,你要是愿意嫁,那老头子就点了这个头,你要是不愿意嫁,就让他从哪来的滚回哪里去!”
老人说这话,突然眯眼看了眼那个黑衫少年,淡淡道:“敢拆老夫家里的房子,苏三载那个混账也没这么大的面子!”
楚元宵此刻闻言直接就是一头冷汗,幸亏他之前心有灵犀,觉得那座宗祠也有李玉瑶家里嫡亲老祖宗们的牌位,所以拧了拧手腕没让那道剑气直接斩碎那座宗祠,要不然此刻就更麻烦了。
李玉瑶被老祖宗这几句毫不掩饰的问话给问了个大红脸,这个向来清清冷冷的姑娘从来也没想过,她竟然有朝一日会在如此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提亲,更没想过自家这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老祖宗,竟然也会在众目睽睽之下问她同不同意…
老人看着小丫头满脸的一言难尽,但其实羞怯多过抗拒,大概是也明白了什么,于是笑道:“既然如此,那就算我这里的一关过了。”
说罢,老人也不管小丫头那一脸愕然的表情,转过头看着宫城那边还在弯腰行礼始终没敢起身的少年人,笑道:“你这半个驸马,我承云今日就算是认下了,但是另外半个…”
他回头看了眼小姑娘,然后才道:“就看你哄小姑娘高兴的本事了。”
“啊?”楚元宵并没有听到老人与李玉瑶之间的那几句私下交谈,所以此刻就有些不知所措,啥叫半个驸马?
老人说完话,也不理会两个少年人各自的反应,反而是将目光看向了龙首塬的方向,那里一大堆柱国供奉此刻脸色都有些难看,但是面对李氏初祖,他们这帮人也没有太大胆量敢直接正面硬顶。
老人并不在乎众人的反应,只是淡淡道:“你们差不多也可以了,争权夺利这些事我可以不管,这承云帝国本身跟我也不算有太大的关系,但是尔等出手无忌杀伤百姓,此罪极大,故此罚尔等即刻起程去往四海边城兵家帐下听命效力,如有不从者,除去李氏宗籍,格杀勿论。”
李无量等人此刻听到这位老祖宗如此判罚,一瞬间心底凉透,他们这帮人在柱国宗祠中待了几千上万年,历来都是高高在上生杀予夺,如今却要跑到边城去兵家帐下听命,还要参与到跟异族之间的大战中,这与流放无异!
李无量此刻终于忍不住了,行礼之后立刻开口道:“老祖如此判罚,无量不服!”
老人闻言也不觉得恼怒,只是看着这个一脸愤慨的不知道穿了多少辈子之后的后辈子弟,平静道:“还有什么说法,你说就是了。”
李无量闻言恨恨看了眼以一人之力搅了他们大好局面的楚元宵,道:“我承云帝国再如何也是三品王朝,堂堂一品长公主绝不可下嫁给一名白丁,他楚元宵想要迎娶李氏嫡女,身份不够格!”
这个闹事不成还被发配边城的柱国供奉,此刻不仅不反思自己有没有错,甚至还在惦记着自己的大局被搅乱,他就要以牙还牙也不让别人顺心如意。
不曾想,那老人闻言之后好像也沉思了一瞬,随后转头看向宫城上楚元宵的方向,淡淡道:“他这话倒是也有道理,你若无官无职没有头衔,我家这小丫头嫁给你是有些委屈了。”
楚元宵闻言深吸了一口气,有些为难地挠了挠头,刚才他借着法家弟子的名头仗了一回势,确实将这位老人搬了出来,但此刻就不能再以儒家和青莲剑宗的名头来说事了。
弟子是弟子,可各家弟子千千万,人头数多了去,只是个弟子身份就有些拿不出手了,毕竟对方拿着三品王朝皇族的身份在这里说事,他总不能拿弟子身份来说话,毕竟那实在是有些不太尊重人。
正当少年人左右为难之际,东方天幕处突然遥遥有人仗剑远游而来,一行三人风驰电掣到了近处高天上,来人先是朝着城头上那位德高望重的老人见礼,随后笑道:“龙泉剑宗欧阳,领祖师钧命,前来恭贺李玉瑶与楚元宵两位道友结成道侣!”
还不等在场众人有所反应,紧接着又是三人仗剑而来,领头的是个少年人,名叫乔浩然,身旁还有那个小镇柳氏长女柳清秋,冷冷清清,白纱遮面,寂静无声。
乔浩然此刻依旧手提一柄折扇,他同样先是朝那老人行礼,随后转过头笑眯眯看了眼楚元宵,还偷偷摸摸眨了眨眼,随后才朗声道:“元嘉剑宗乔浩然,领祖师爷法旨前来,恭贺承云皇室与楚兄结亲!”
接下来的一刻间,承云帝京这帮人真正见识了什么叫纷至沓来全是神仙,兴和洲相王府、青云王朝,龙池洲岳王府、白云剑山,石矶洲燕云王朝,楠溪州陈氏,中土风雪楼…
最后出场的自然是西河剑宗祖师公孙绿衣跟座下弟子李竹,只是这二人不是来恭喜的,更像是来当娘家人的。
白衣李乘仙则是在现身的那一刻就直接站到了楚元宵身侧,成了黑衫少年郎的娘家人。
而最让所有人意外的,是来自石矶洲的楚王府来人,直接是提着那位楚河之主的半只虎符来的,说是送给少年人当成亲礼…
楚霸王派人来此,还提着半只调兵虎符,这种看起来像是给家业一样的举动,无异于昭告天下人,这个少年人背后站着同样姓楚的四大王府之首!
不过,楚元宵其实并无多少喜色,相比于前面那些人的到来让他惊喜,那位楚河之主此举就让他有些惊诧,而那个担任楚霸王使臣的武将钟离,在将那半枚虎符交到少年手中时,还笑眯眯低声跟了一句话,说是楚王的意思。
楚元宵若是想要调动楚王府麾下那座联营千里,必须得用一枚完整的虎符,如今这半枚交到他手中,而另外半枚会放到他将来要问拳的那些人手里。
楚王府从不养废物,要想讲理报仇当王府之主,就得靠本事自己去挣,没本事的那一边就等死便是!
……
那个站在李玉瑶身侧的老人,一脸温和看着这眨眼间站满了城头内外的一大堆山门来人,微微一瞬的意外之后笑了笑,看着楚元宵道:“现在看来,你这朋友倒是交了不少,倒也能算是你的底气,但是这还是解决不了你是个白身的事情。”
楚元宵闻言低下头想了想,随后抬起头来看着老人,抱拳行礼恭敬道:“前辈认为,晚辈如何才能不算白身?”
老人笑了笑,有意无意看了眼李乘仙,随后淡淡道:“让你当法家的掌柜,或是儒门的教主都有些为难你,那不如老夫将条件放低一些,你若是有朝一日当得上三品仙门的掌门人,就算你有了与我承云结亲的能耐,如何?”
楚元宵表情一滞,愣愣转头看了眼身侧的师父大剑仙。
李乘仙一巴掌拍在少年后脑勺上,笑骂道:“咋的?还想抢你师父的位子来坐不成?你要是能练出个剑修十一境,我将青莲剑宗给你也无妨。”
这话说得,楚元宵都不知道该咋接,我练到十一境剑修都不知道猴年马月了,这媳妇不用要了。
少年正为难间,那个最先来到城边祝贺的少年之一乔浩然,突然遥遥看着少年人笑道:“楚兄,要不然你自己弄一个三品仙门得了,我给你当个供奉都成。”
楚元宵闻言抽了抽嘴角,有些无奈看着乔浩然这家伙,很想问一句你他娘的知道自己在说啥不?自己弄个三品,那跟自己练成十一境大剑仙有啥区别?
三品仙门要有域外战功这一点,如今的楚元宵也不算拿不出来,可至少有一位十一境这种事,让他上哪找去?
只是少年人没想到,乔浩然起头刚说了这么一句,站在自己背后的师父李乘仙他老人家,竟然还笑着点了点头,摩挲着下巴饶有兴致道:“这个提议不错,我看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