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海妖一族今日以来一直动荡不安,自大半年前东海之主龙君战死于高阳城,四海妖族一脉就立刻成了群龙无首的架势,听闻了消息的南海与西海两位龙王已然顾不上围困西、南两座人族边城的战事,各自离开阵前匆匆赶赴东海龙宫。
四大海龙王如今一个被人族看押,一个直接战死阵前,直接就是没了一半,剩下的二位就只能同去东海主持大局。
大半年以来,东海龙宫之中一直吵吵嚷嚷,都在位海妖一脉下一步的去向争执不休。那二位赶过来主持大局的海龙王也都有些愁眉苦脸,摇摆不定。
当初的金钗洲一战虽然让四大龙王少了一位,可最起码妖族因此夺下了一座陆地,如今东海龙君战死高阳却是什么都没换回来,还让原本略占上风的海妖一脉瞬间落入了下风之中。
今日又是一场没有结论的争吵过后,东海龙宫的紫金大殿内,几近妖去殿空的大殿之中只剩下了两位龙王,如今海妖势弱,这二位甚至都顾不上操心争权夺利谁来当共主这些事,他们只能尽力维持住不让四海妖族分崩离析,就已经足够烧干了大半脑子。
西海和南海如今尚好,毕竟两家顶头的龙王还在,可东海和北海两家,如今已有了即将弹压不住,立刻就要分家单过的架势。
没了当家人的那两座龙宫,各自麾下那一大堆大妖王们各个心高气傲不服管教,人人都有再踏前一步就能登上龙椅的心思,而且人数一多起来之后就还有合成一伙,与那仅剩的两位龙王分庭抗礼的架势。
形势不容乐观。
西海龙王龙城,南海龙王龙山,这二位此刻一左一右坐在那张大殿主位龙椅两侧临时加上的座椅上,各自盯着殿内左右两侧空空如也的两排座已,面色都不好看。
龙城微微转过头去,看了眼坐在对面脸色阴沉的龙山,沉沉道:“老四,如果实在不行,你我恐怕得有一人去一趟海龙祖地!”
海妖一族当然不会只有明面上四大龙王这么四位王者,四海龙族传承岁月都已不是万年得问题,本身就长寿的妖族,当然也不可能只剩四条龙而已,这就是为何当初李乘仙与元脩之间曾说过,大家都有积攒下来的坛坛罐罐的原因。
南海龙王龙山在四龙王中排名最后,听到老二龙城如此说,他抬头看了眼二哥,想了想之后轻叹了一口气,缓缓道:“看来也只能如此了,你去还是我去?”
其实摆在这二位眼前的两件事,哪一件都不是好差事。
前往祖地的那个,必然要面对一大堆睡在棺材板底下的海龙老祖宗们的问责,而留在东海龙宫的那一个,则要面对东海与北海一大堆数十头妖王的联手威逼,都不是轻松事。
龙城闻言又转头看了眼空空如也的大殿,思索半晌之后轻声道:“你去祖地吧,东海与北海这两群混账如今越发放肆,一旦你我有一人离开之后,他们保不齐就真的要逼宫了,我留在这里应该能稍微好说话一些。”
龙城这话是一句实在话,四海龙王按大小来排,龙城第二,龙山第四,要论震慑力自然是龙城的能耐要比龙山更高一些,见老祖宗会被问责,但不会有性命之忧,可面对这一大堆有了野心的海妖王们,那可是真不好说。
龙山深深看了眼龙城,最后还是没说什么别的话,只是点了点头郑重道:“那我争取快去快回,你尽量拖延就是,要是实在托不住的话,就让他们得逞一时也无妨,等我请动了各位老祖宗回来,这帮混帐都得为今日的嚣张跋扈付出代价!”
整个海妖一族,除了四位龙王之外,其他海妖即便是位高权重如妖王们,也并不知道那座海龙祖地不只是一座龙族墓地,其实里面还活着数位镇守祖地的龙族老祖宗。
整个海龙一族明面上的王座是四大龙王来坐的,但其实真正的根基是在那座祖地之中,因为那才是海龙一脉的真正压箱底。
——
北海罗酆山,酆都城。
旁观了高阳城一战的酆都鬼侯墨千秋此时早已回到了酆都城,今日同样也是一场议事,不过酆都这边的议程明显比东海龙宫那边要安稳太多。
那位头戴面具的红袍鬼王常年不见身影,神出鬼没,所以酆都鬼族明面上的大权,基本都交给了那位传说是魔族遗民出身的军师祭酒,墨千秋。
今日议事,红袍鬼王依旧未曾现身来此,不过他麾下十大阴帅倒是没人敢如此托大,该来的人一个不差都来齐了。
那个在当初被鬼王拿来献祭通幽大阵的第三阴帅魖魗早已身死,如今时隔三年之后,自然已有后来者代替了他的位置,而十位阴帅的帅椅也始终保证了座无虚席。
鬼族向来军法严苛,比之人族那座大名鼎鼎的青云王朝还要更严厉得太多,这里只有高位负责下令、低位负责干活的规矩,没用的废话哪怕是每多说一个字,就都要防着被那位鬼族共主拿来塞牙缝。
诸鬼议事的场地倒是不像东海龙宫那座金碧辉煌的紫金大殿那么规整豪奢,众人所在的位置正是当初摆了一座通幽大阵,意图将盐官镇传送到罗酆山上的那块巨大的半山腰广场处。
在场的各位手握重兵的鬼族阴帅,此刻按照修为高低以及麾下军力的薄厚在这里排名,人人按位落座,而当初目睹了那场盐官大战的诸位阴帅,比如那个红衣女鬼画皮,还有光头汉子魁嵬,身形巨大的阴帅炎魃,以及黑袍阴帅鬼魊等等,无一例外全部在场。
这些酆都阴帅虽然身形大小不一,但在鬼道修为上同样是各有千秋,不过此刻他们却只能静静按顺序坐在各自位置上,分作两列看着那位只有常人身形的军师祭酒站在最中心的高位一侧,听着他对着他们这些阴帅发号施令。
当初高阳城的那一局,东海龙王战死于两军阵前,加上更早之前北海龙王已被人族关在临渊学宫的那座天牢之中,所以海妖一族如今虽手握一洲之地,但其实是正儿八经的损失惨重,这样的局面当然是有利于酆都的,也是这位酆都鬼侯有意无意推动至此。
很多年前红袍鬼王与鬼侯墨千秋,在罗酆山巅有过一场密议,有些事是早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提前规划筹谋好的。
天下大势之争不只是非人族与人族九洲之间的争斗,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鬼族与妖族之间同样是对立的。
如今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鬼族也该到了真正出力争雄的时候,虽然明面上还要保持与海妖一族之间的盟友关系,但是如今有些该做的事也就可以提到议程上来了。
墨千秋站在高台之上,环视了一圈这座巨大广场上那些身形大小不一,各个凶神恶煞的各路阴帅,声音平静缓缓开口,“海妖一族四王缺其二,剩下的那二位龙王为了保持海龙一族在四海之内的主宰位置,必然会前往他们的祖地,去请动他们那些藏在棺材里的压箱底。”
说着,这位从面相上看起来有些雌雄不分的军师祭酒,再次看了眼在场各位鬼族梁柱,突然轻笑了一声,“我鬼族想要在此次天下之争内占得上风,那么下面这一步就是我们关键的机会之一。”
广场之上寂静无声,那十位鬼族高位都只是定定看着这位鬼侯,等到他轻笑着说完了这一句之后,这些在之前几乎都不曾真正参与战事的阴帅们人人眼神火热,因为这就意味着他们将要彻底参与到战事之中,也意味着很快就将会有无尽的血食,在等待着他们去吞噬。
那位总爱以美艳女子的面皮打扮自己的女子阴帅画皮,此刻突然娇笑一声,声音发腻又带着无尽的魅惑,看着那个雌雄不辨的鬼侯,眼神中却不止有火热,还带着某种诡异的痴狂,柔声道:“那以军师之见,接下来我等要做的事是什么?”
这句话看似是在问计于鬼侯,可在场无一人不明白,她是在以那个娇媚发腻的声音去魅惑那位鬼侯。
所以,当她一言落下,还不见站在高台上的墨千秋说什么,倒是那个身形巨大的鬼物阴帅炎魃先冷笑了一声,一脸不屑看了眼女子画皮,但却什么都没有说,面上的表情则是红果果的嘲讽,不言而喻。
酆都鬼侯站在高台之上,对于这些人之间的心思各异恍如未觉,也像是没有觉察到阴帅画皮的魅惑之意,只是很平静地接上了她的问题。
“天下之争,我鬼族的最终目的是要以最小的代价抢占整个九洲,所以就必须让海妖一族与人族之间先来一场无所顾忌的打生打死,两败俱伤!现在他们双方之间的仇怨虽然已经够大了,但还是没到彻底不死不休的地步,所以接下来我们还得再帮他们添一把火。”
那个一身黑袍的阴帅鬼魊,此刻大概是瞬间领会到了军师的意图,开口说话的声音干涩而尖锐,还带着某种如同幽幽鬼火一样的阴森,淡淡道:“假借人族之名,杀掉去往海龙一族祖地的两位龙王之一,让他们把仇怨结到最大。”
墨千秋此刻倒是有些欣赏一样笑着看了眼阴帅鬼魊,先是点了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继续道:“不光如此,留在东海龙宫之中的那个硕果仅存的西海龙王也得死,并且要让他海龙祖地的那些压箱底们了解到,这件事同样是出自九洲之手。”
驱虎吞狼,鹬蚌相争,四大龙王一旦全部死于人族之手,那么海妖与人族之间的这场仇怨,就足以让他们连老命都不顾,直接朝着对方拼命!
沙场争雄一旦真正打出来狗脑子,那么很多事后的解释就没用了,杀红了眼的人谁会在意杀人之前是不是会有什么误会?
鬼魊闻言,那一身带着兜帽的黑袍之下一双鬼眼微微皱了皱眉头,随后有些疑惑道:“截杀去往海龙祖地的龙王这件事,我们可以做,这些年按照你之前的安排,我们这些阴帅基本都练就了一两手足够难辨真假的人族手段,但是东海龙宫中的那个,要怎么让他死于人族之手?众目睽睽之下,我们总不能明火执仗去屠龙吧?”
墨千秋闻言淡淡一笑,道:“这件事不需要你们出手,如今的东海与北海两座龙宫,就足够成为那个留守东海的西海龙王的催命符,只需要我很早前留在东海的某个手脚来一手火上浇油就够了,而他一直都以为自己是人族的死间。”
所谓死间者,以命搏命,而被墨千秋留在东海龙宫的那个死间,一直以为自己是人族的谍子。
墨千秋给那个“死间”传过去的军令是让他转一层直接嫁祸鬼族,但这位酆都鬼侯会在那个死间的认知之外,再多留一个转了两层的,模糊到不易察觉的隐约提示,弯弯绕绕给到海妖一族。
聪明人向来都知道自己的聪明,所以相比于相信自己看到的内容,他们可能更愿意相信自己通过蛛丝马迹推断出来的结论。
那么到时候,这种认知上的误差,首先会让那个死间在事发之后想法设法拼尽全力,去将帽子往酆都头上扣,但恰恰就是他咬得越死,海龙一族的那群棺材底就反而会越怀疑,因为“死间”两个字本身就是与“惑敌”两个字挂在一起的,彼时他们就会更加地相信自己的推论,而这个仇也就会彻底挂在人族头上,让他们想摘都摘不掉。
此刻这座巨大的广场上,在场的这十多位阴帅,看着那个言语之间风轻云淡,却轻而易举骗着别人去拼命的军师祭酒,人人脸色平静,但心底都有些难言,还带着某种深埋心底的恐惧。
这位军师祭酒在他们的认知里,从当年冒头出来的那一刻开始,就一直都是这样一位施展毒计像是讲个笑话一样的恶毒人物,但也就是靠着这种一句话弯弯绕绕就能定生死的冷漠手段,他成了凌驾于十大阴帅之上,只听命于红袍鬼王的酆都鬼侯。
墨千秋并不在意在场诸位如何去看待自己,他只是在做了一个简单的解释之后,就开始手提鬼王军令安排下一步的鬼族动作,那十位阴帅各有其司,一半去往东海之东截杀前往祖地的南海龙王龙山,剩下的那一半则开始整军备战,做好渔翁得利的准备。
这个过程是早就定好的安排,所以不需要太久的时间就已全数安排完毕。
鬼族一脉从来没有讨价还价的习惯,向来都是负责定计的人说什么,下面的人就乖乖去做什么,否则等在他们面前的就只有一个死字!
所以也不需要太久,这座巨大的广场上就只剩下了墨千秋一人。
等到各位阴帅全部分赴四方,各司其职,那位神出鬼没的红袍鬼王才悄无声息出现在巨大的广场之上,一现身就是在那座属于鬼王的王座之上,手中提着一截奇形怪状的木棍,大马金刀高坐王位,静静看着那个背对着自己站在高台上的军师祭酒,面具下的眼神中透着一股若有所思。
墨千秋并不意外红袍鬼王会在这种时候现身,双方主从多年,身后这位鬼族共主是什么习惯,作为谋主的墨千秋心里比谁都清楚。
墨千秋缓缓转身看了眼高坐王位的主上,也没有要见礼的意思,鬼族不在乎这个,所以他只是平静道:“有些事也应该提前告诉他们一声,很多有的放矢的举动,远比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要好很多。”
红袍鬼王闻言并未立刻给出反应,只是在定定注视了墨千秋许久之后,才突然轻笑了一声,“军师当年为何要脱掉魔族遗民的身份,千方百计成为本王的谋主?”
这个问题问得很平静,语气中也没有任何的喜怒意味,但在这一瞬间,墨千秋立刻就感受到了某种似有若无的杀气已经将他整个人都笼罩了起来。
红袍鬼王是个聪明而多疑的鬼族共主,在墨千秋当年发迹之前,鬼族上下所有的谋略规划全部是由这位鬼族共主亲自操刀,所以他天生就比那些只敢听命行事的阴帅们要多一层思虑。
反观此刻,红袍鬼王这样一句莫名其妙的问话看似是在闲聊,但如果墨千秋的回答不能让他满意,那么这位酆都鬼侯就很有可能在下一刻就成为他的一口血食。
而且事情的重点在于,墨千秋回答的内容不在于对错,只在于能不能让鬼王满意。
鬼侯听着上位问话,他并未有太多的思虑,只是理所当然平静道:“臣下的回答与当年一样,我这个人别的本事没有,但脑子还算好使,所以我只希望能用我的脑子,换我自己不用像那些族人一样只能靠苦力换一口猪食,也不用提心吊胆朝不保夕,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随时会死。”
说着,他再次看了眼那位戴着面具看不清真容的鬼族共主,随后又加了四个字,“仅此而已。”
红袍鬼王闻言,看死人一样的眼神没有任何的起伏变化,只是意味不明轻笑了一声,“你好歹也是有族人的,而且那些人当年为了让你活下来,一个个不惜拼上老命,你难道就没想过自己位极人臣之后也要回过头去照料他们一二,至少是报一报当年的救命之恩?”
墨千秋闻言笑了笑,随后又很是坦然地摇了摇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是人族的那些废物们才会说的话,我是个魔族出身,我们这一脉从上古年间就只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管过旁人?”
红袍鬼王听着墨千秋理所当然说出来这样一段话,却仍旧没打算放过他,想了想之后又轻笑道:“可是本王记得谁曾说过,说你们魔族的那位魔尊,当年之所以会选择在那位末代人皇面前自行兵解,就是为了以命换命,以他的命换数千万魔民的命。”
他再次定定看着墨千秋,不放过他任何的表情乃至是气息的变化,紧接着又问了一句,“难道他就不是魔族了?”
墨千秋此刻依旧平静,当红袍鬼王提到那位已死万年的魔尊时,他也没有任何的反应,只是在鬼王问话时才缓缓摇了摇头,淡淡道:“所以他死了,而现在的所谓魔族遗民,又有谁还记得魔尊是怎么死的?”
红袍鬼王看着墨千秋这种谈及魔民像是提起一堆粪土一样的态度,突然间觉得有些好笑,所以他也就毫不掩饰直接笑出了声,看着墨千秋淡淡道:“希望你当年跟今天,同本王说的这两番一模一样的话,都会是你的真心话,否则的话,你身后的那些魔民都会死,而你也一样会死,比任何人都更惨地死。”
墨千秋始终表情平静,对于红袍鬼王的这段杀气森森的威胁置若罔闻,面上没有丝毫的担心与怯懦,像极了一个问心无愧的反应。
红袍鬼王也没再多说,只是转而抬头看了眼那些麾下阴帅们分赴四方消失的方向,片刻后才又似笑非笑般淡淡道:“你把那些你谋划了多年的算计筹谋和盘托出,恐怕不只是为了让他们当个明白鬼吧?”
墨千秋闻言转过身来,同样看了眼各位阴帅消失的方向,眼神之中墨云翻覆,点了点头淡淡道:“马上就要真正开战了,我们总得知道手底下这些人,有没有人也跟东海龙宫的那个死间一样,是个身怀二心的人物。”
——
礼官洲承云帝国,京城长安。
大战落幕,有那位德明皇帝站在城头发话,柱国宗祠里的那帮老供奉们没有一个人再敢多说废话。
再加上这仅仅不到半天的光景,这座长安城内外已经前前后后来了一大堆江湖豪门中人,全部都有各种各样的说辞,却无一例外像是约好了一样,是来给那个黑衫少年人撑腰的。
如此大势,也由不得这帮趴窝吃钱的老貔貅们再梗着脖子犟嘴,一个个只能不情不愿灰溜溜离开宗祠,万水千山分赴四方边城,去各座兵家军帐下效命。
尊号“德明皇帝”的老人赶走了一大堆不肖子孙,大概是心情也不太好,没有兴趣招待这群不请自来的多事江湖人,所以只是抬手摸了摸身侧小姑娘的发顶,然后就一闪身再次消失了,只留下一堆少说都是三品的江湖豪门中人面面相觑,一个个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面容也有些古怪。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先前一直不曾露面的晋王李琮才姗姗来迟,出现在宫城的城墙之内,一大堆禁军护卫之下缓步上了城头。
这位皇子殿下看起来也不像是个简单人物,先前的护城大阵被破,他跟护在身边的这群禁军卫士好像都没什么事。
李琮跟楚元宵算是第一回见面,所以在双方碰面的那一刻,都有些好奇地上下打量了一眼对方。
晋王李琮此刻就算是这长安城中的东道主,看了眼楚元宵之后也没多说什么,反而是礼数周全地朝那各处云集来此的仙家中人们拱了拱手,笑道:“虽然是蹭了别人的面子,但是今日承云帝京来了这么多江湖朋友,李琮在此见过各位仙师,诸位远道而来,我李氏蓬荜生辉。”
楚元宵被李琮这个显而易见的有意忽略给弄得有些尴尬,晋王殿下那个所谓的“别人的面子”里的别人,当然就是他这个前一刻还被允诺成了承云半个驸马的人了。
外城城头上,眼见大事已定的李玉瑶微微松了一口气,她先前一直以为来救场的会是自家小师姐搬回来的师父,没想到这转手给自己招来了“半个驸马”,这个转折有些太过突兀,让这个少女此刻心绪也有些复杂。
墨绿长裙女子公孙先生此刻就站在一旁,看着关门弟子脸上的表情,大概是能理解她的心思复杂,所以就笑了笑道:“那小子为了跑过来救你,都敢在万丈云头朝我拔刀,倒也算是有点子出息。”
这话就算是实打实的一句替人说好话了,李玉瑶有些意外地看了眼自家师父。
女子祖师笑着摆了摆手,“为师就是随口一说,至于他剩下的那一半驸马身份,你愿不愿意给,什么时候给都是你自己的事情,为师不多说什么。”
说罢,她也没再多话,转过头去看了眼宫城内的某个方向,对着小姑娘笑道:“走吧,这么多年不来长安城,你总得带着为师去见见你那位长得贼俊的亲娘嘛。”
白衣小姑娘闻言面色再次变得有些古怪,自家这个师父有时候也是个妙人,明明她自己就是个国色天香的大美人,却又偏偏走到哪里都爱看美人,越好看的她越爱看,像是个没见过美女一样,而且她最中意的,好像就是自己那个当过胭脂榜首的母后,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美人相惜。
宫城这边,楚元宵看着那个白衣姑娘被她师父带着消失在城头,从头到尾没跟自己说一句话,此刻就成了尴尬加尴尬。
闹了半天,自己搭着剑万里迢迢来救人,到最后这是救了个寂寞…
元嘉剑宗乔浩然此时不知怎么已经摸到了宫城城头上,跟龙泉剑宗的欧阳一起,这俩人不知道是以前就认识,还是现在突然成了好朋友,反正是勾肩搭背来到的楚元宵面前。
晋王李琮此时已经请了各位江湖大神仙们去了宫内的某座大殿,大概是要设宴招待贵宾,但却有意无意把他们这几个少年人全丢在了这里不闻不问。
乔浩然两人把臂同游,一起走到了满脸尴尬的楚元宵身侧,手提折扇的元嘉剑宗乔公子,笑眯眯上下看了眼楚元宵,随后像是教训傻子一样揶揄道:“姓楚的,你他娘的是不是傻?”
楚元宵被乔浩然这话说得有些发懵,本身心头就不太顺,闻言毫不客气翻了个白眼,骂道:“你才傻,你全家都傻!”
欧阳此刻也有些好笑,但他倒是没有直接出言嘲讽,只是乐道:“你说你跟人提亲来了,你连人家姑娘真正的那一家子人都没见,张口直接冲着人家老祖宗提亲,还是拿着你那什么法家弟子的身份说事,如今还想让你大舅哥给你好脸色,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救了人就劳苦功高了?”
乔浩然紧随其后,再次嘲讽道:“九洲这么大,像你这么求亲的,我也真没见过还有谁能干得出来,真不是人能干出来的事。”
楚元宵闻言猛地表情一滞,随后才突然脸色一垮,有些不知所措道:“那咋整,我这话都说出去了…”
说着,他突然抬头看了眼远远站在三人一旁,面无表情看着那座龙首塬的清冷姑娘柳清秋,随后笑眯眯靠近乔浩然,一脸的商量神色,“来来来,大家都是兄弟,你先给我出个主意呗?要是管用的话,以后你去柳氏提亲,我也帮你找媒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