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和洲相王府。
最近的赵家子赵继成,从很早开始就已经不下山了,天天都在云龙山的那条山道上,围着山巅附近打转,一边朝高处递拳,一边也在琢磨着怎么出拳去打通挡在他面前的那层屏障,彻底登上山巅。
相王府那位初代相王会偶尔上山一趟,给年轻人带一些吃喝的东西,然后再看着这个年轻人跟一座山较劲。
所谓“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这句诗放在这里好像就刚刚好,不过偏偏不在赵继成考虑的范围之内,拳劲如风,拳罡炙声,每一拳递出去都能打出一声音爆。
近半年之间,远在山下望春城中的一城人,每日里都像是在听云龙山巅打雷,日耕不辍,从无间歇。
当年赵家子初来相王府时,城中许多嫡系和旁支的子弟都对王府优待这个少年人多有不满,虽然明面上不曾有过反对,但暗地里都对这个姓赵的乡下泥腿子指指点点。
但过了多年之后的如今,相王府年轻一辈却再无人敢真正轻视这个姓赵的家伙,也不会再拿相王府那位号称“小相王”的王府天骄来与赵继成比较。
世间总有很多人天赋异禀,大道无常也不会把所有好事全给一个人。
当年赵继成被带到望春城的那一年,那位“小相王”陈留就已经是七境御风的武夫了,可这么多年下来他也才不过到了八境拔山而已。
但当年的赵家子在第一步踏进相王府的时候,其实还是个普通人而已,没有任何修为在身,却在同样的时间里将一身武夫境界生生拔升到了九境天人的巅峰地步。
要说他们各自的机缘,赵继成自幼在盐官镇长大,自然是经过了那座盐官大阵十多年的熏陶洗涤,天赋异禀不在话下,但“小相王”陈留其实也不算太差,堂堂相王府倾尽全力培养这位未来的王府当家人,所有同辈子弟之中没有任何人能在这一点上超过陈留。
可到了最后,偏偏就是一个每日里只顾着爬山,连相王府那座为他敞开大门的藏书楼都不去的家伙,生生把那位得天独厚的小相王甩在了身后,一骑绝尘扶摇直上,逼得整个相王府年轻一辈灰头土脸,再没有背后议论于人的傲然与底气。
北海与礼官洲同时动手的这一天,赵继成依旧蹲在云龙山的山巅附近,不过今日他倒是没有再递拳,而是就那么抱膝蹲在山道上,定定看着山外那一片茫茫云海发呆。
从当初离开盐官镇来到相王府,虽然偶有离开望春城的时候,但他大部分时间都在跟脚下这座云龙山较劲。
楚元宵跟先生苏三载之间可算是熟悉得很了,很多时候他遇上难事,那位总是笑眯眯的苏先生好像就总能适时出现,帮着徒弟破围解困。
但在赵继成这里,他跟自己那位实质上的先生其实并不熟,那位苏先生也不常出现在这个姓赵的徒弟面前,只是偶尔会过来丢给他几本书,然后再简单说两句勉励的言辞,然后就重新消失不见。
至于赵继成的递拳上山武夫路,好像都是靠着年轻人自学成材,从未在先生那里听到过太多的指点,更遑论手把手教他怎么出拳了。
当先生的如此不太上心,当徒弟的当然也不太会真的跟先生亲近,不过时至今日,赵继成在心底里其实还是感激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苏先生的。
自幼在小镇上受尽白眼,赵继成其实跟楚元宵还是有些一样的地方,不顺眼的人多到记不清,可真正顺心意的人不太多,就刚刚好都能记得清清楚楚,师门苏三载恰恰就是年轻人记在心里,颇多感激的少数几个人之一。
北海一战,墨千秋使出那一手“他化自在,万源归巢”的分身术法的那一刻,还在中土神洲十万大山的苏三载身化流光,从中土北上穿过兴和洲,刚刚好就是从一洲中部的相王府望春城上空飞过。
赵继成蹲在山巅,看着那一道流光从南方电闪而来,在云龙山上空时还盘旋了一圈,最后化成一个黑衣年轻人的身份,刚刚好停在了蹲在山道上的赵继成身前不远处,笑眯眯看着今日偷懒的年轻人。
“一日练一日功,一日不练百日空;三天不练门外汉;四天不练瞪眼看。”
说完一句,苏三载笑眯眯看着蹲在山道上的年轻人,见他定定看着自己没什么反应,于是又笑呵呵接着道:“你家先生我这都要去北海了,你这当徒弟的就没点要送别的话说?”
这一次,赵继成倒是终于开口了,缓缓道:“非去不可?”
苏三载闻言笑着耸了耸肩,“人家那句话咋说来的?‘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你看看说得多好。”
赵继成闻言也跟着耸了耸肩,“你一个法家中人,拿着儒门的说法来教徒弟,当师父的也不能不管师父的师父吧?”
苏三载闻言一乐,“那咋的?为师就只能给你背法家一脉的说头了?那得多无聊?”
这一次,徒弟赵继成倒是没有反驳,只是转头看着山外那片奔腾川流的云海,久久都没有回头,更没有再说话。
苏三载见状,轻笑着摇了摇头,顺着那条山道往上走了几步来到赵继成身侧,然后转身面朝山下与他并肩蹲在了一处,开始看着那片云海,似乎是心情还不错的样子。
“有些事不是想不想,而是能不能的问题,咱是人家的分身之一,有源头术法在那里摆着,去了未必好,但不去的话,是肯定好不了的。”
赵继成闻言还是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山外,有些倔强般不肯回头看一眼身侧的先生。
苏三载看着这个学生像是赌气一样的反应,不由有些好笑,“要不要跟先生打个赌?赌你那个师兄今日见到为师的反应,肯定比你洒脱。”
赵继成闻言直接撇了撇嘴,“一个骑墙头的混账,有什么好赌的?他的师父倒是挺多,也不稀罕你这么一个。”
苏三载被徒弟这一句酸溜溜的话给逗乐了,直接一屁股坐在山道上开始哈哈大笑,“为师也没教过你说这种话吧?你这可不是我法家子弟该有的反应啊。”
赵继成闻言又不说话了,不过倒是转头看了眼自家先生,目光有些复杂。
苏三载也没再说什么,抬起手拍了拍徒弟的肩膀,然后从他身侧站起身来,回身看了眼山道高出的山巅位置,似乎是有些感叹,“这份浓郁的龙气确实够浑厚,你小子还真是捡到宝了。”
云龙山是天下龙脉聚首地之一,由数十条龙脉汇聚而来龙气,浓郁程度超过了九成九的山下王朝皇室家底。赵继成从当初进入望春城之后开始登山的那一刻,就开始无声无息浸润在这片浓郁的龙气之中,所以他递拳上山之举,一方面是在扛着龙气打熬体魄,另一方面也是在将那些龙气缓缓纳入己身。
正因如此,赵继成的这一趟武夫修行路,拳罡所到之处每每如同闷雷阵阵,隐有龙吟之声,而这才是他将来某一刻拳开天门的真正底气之所在。
听到先生苏三载的这句感叹,赵继成并没有表露出太多的欣喜,只是看着面前云海,缓缓道:“不过是人间积攒起来对抗神族的手段而已,落不到我手里也会落到旁人手里,有些事总还是要有人来做的。”
苏三载闻言笑了笑,随后抬头看了眼天时,然后再次抬手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既然事情落到了你的肩头,那自然还是要尽心尽力去把该做的事情做好,可别到最后让人笑话我法家子弟不如他们儒门。”
赵继成闻言点了点头,轻声道:“放心。”
苏三载挑眉看了眼蹲在地上不肯抬头的学生,最后笑了笑也没再说什么,最后竟连招呼都没有再打一个,直接重新身化流光,离开云龙山直奔北方而去。
赵继成当然知道身边的人已经离开,他也没有回头,只是继续抱膝蹲在地上,怔怔看着半山腰处的那片云海随风翻卷,波澜起伏,恰如人间江湖无停歇。
许久之后,终于蹲够了的赵家子重新站起身来,面朝山下缓缓后退上山,在后背终于贴靠在山巅外的那层屏障的一瞬间,猛然深吸一口气,随后脚下立根,扭转腰身,接着半转之力一拳砸在了那片屏障之上!
这一拳力道之大,几乎是年轻人有生以来用力最狠的一招,直接在落拳处惊起一声震耳欲聋的闷雷声,震得山脚下那座望春城中都有了震颤之感,让无数人猛然抬头,满脸惊惧看向隐在山中的那上半截云龙山。
不过可惜的是,云龙山常年云雾环绕,即便他们极目远眺,也还是看不到那里发生了什么。
赵继成一拳过后,心中郁气仍不得发泄,于是干脆调转身形直面山巅,一拳连着一拳,全数砸在了那片犹如水幕般的山巅屏障之上。
这一幕恰似战场力士擂鼓进军,隆隆之声不绝于耳,直接将那位有意避开此地的初代相王都给惊动了过来,手持一根随意捡来的行山杖,远远站在山道上某个拐角处,面带笑意看着年轻人发疯。
赵继成将一身戾气全部发泄在了那片屏障水幕之上后,终于在筋疲力尽的某一刻停下了出拳,回头看了眼那个站在远处的白发老人,没好气道:“偷看很有意思?”
老人笑了笑,“老夫这怎么就是偷看了,你不是也知道老夫在此处看你出拳?”
赵继成闻言撇了撇嘴,没有说话。
老人似乎也习惯了这个脾气不好的年轻人如此态度,笑呵呵往近处走了几步,意有所指般笑道:“你这娃娃聪明是聪明,可心头戾气太重,不顺心的时候还是要多听一听先生劝诫的嘛。”
赵继成闻言微微皱了皱眉头,又抬头看了眼远处那个满脸笑意的老人,似乎是有些不太确定般轻声道:“你是说刚才?”
老人笑着点了点头,“你家先生都说了,你不如你那位师兄洒脱,你就不想想这话是什么意思?”
说着,老人突然转头看了眼北海的方向,似乎能隐隐感受到那边有一个冰冷的气息正在迅速壮大,正是楚元宵容纳四部天书入识海,随后迅速拔升境界引起的气息变化。
老人在这一刻同样有些感叹,转头看着近在眼前的年轻人赵继成,笑道:“人性二字说放弃就放弃,神性二字说上身就上身,他确实要比你洒脱得多喽!”
赵继成如今只是九境天人武夫,所以在感知上自然不如眼前这位同样活了万年之久的初代相王,所以他并没有完全听懂老人话里的意思,不过还是多多少少猜出了些问题,“所以你觉得我应该学他?”
老人闻言一乐,随后缓缓摆了摆手,“他是老早就想到了这一步,所以一路上铺垫了许多东西才敢如此胆大包天,你要是真敢跟他学,保不齐到时候你们两个就得先一步打起来,都不用等什么开天了。”
赵家子闻言顿了顿,随后也没有开口说话,反而是转身再次面向山巅高处,抬起手轻轻按在眼前那一层水幕屏障上,皱眉沉思,久久无言。
白发老人也不着急,只是笑眯眯看着年轻人沉思的背影,在心底里微微叹了一口气,果然这一群盐官镇最后出来的少年人,每一个都不是蠢人,有些事都不需要明说,只是旁敲侧击提点一二,他们立刻就能举一反三,触类旁通。
天赋高,脑子也好,难怪当年的甲子之约会引得整个江湖为之瞩目,很多仙家苦心孤诣积攒家底气运,不惜掏空半个仙家跟脚也要换一个修行种子回去。
确实名不虚传。
赵继成此刻没功夫理会身后的那位初代相王在想什么,只是微微眯眼盯着自己按在水幕上的那只手,心念电转,若有所思,也没有发觉身周缓缓腾起一层水雾,逐渐将他自己包裹其中。
这一幕,像极了楚元宵曾经在东海高阳城上方云头之中的那一幕,一层如同蚕茧般的光罩彻底将年轻人包裹其中,迎来了属于这个赵家子的问心之局。
——
北海大战结束,得以保全的人族联军从酆都撤军,班师回返九洲。三大帝国派往北海的三支边军各自回返帝国,而四大王府麾下的四支军马也同样各自回返驻地。
石矶洲中部,楚王府。
那座王府麾下的联营千里,在离开石矶洲数月之久后重新回到了澎城,收殓同袍,安营扎寨,补齐缺额,重练兵马…
这些在万年前那场天地大战时曾做过无数回的事,万年之后的今日又开始重新做了起来,只不过参与这些旧业的人,除了那些军中高阶将领之外,其他的普通军卒其实都已经换了人,毕竟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有活过万年的能耐。
澎城以南千里之地的天幕处,有个面无表情的年轻人,身上背了一大堆的长剑,身侧还跟着一个容颜绝丽,一身白衣的貌美姑娘。
二人正是从礼官洲跨山越海来此的楚元宵跟李玉瑶。
这一趟石矶洲之行,并不是已经失却人性的楚元宵有意为之,而是白衣姑娘李玉瑶要来的。
楚元宵在将四部天书全部化入识海的那一刻,其实就已经不记得白衣姑娘之外的任何人了,所以对他而言,无所谓盐官镇是哪里,无所谓曾经认识过什么人,至于曾经的某些仇怨,其实也同样已经不在他的识海之中。
在白衣姑娘看来,这个家伙大概在高阳城头选择无情道的那一刻,就已经决定了要放弃他自己的执念和私怨,豁出人性去替人间堵天门。
其实从礼官洲来石矶洲的这一路上,白衣姑娘李玉瑶一直都有些莫名的感叹与难过藏在心底。
当年小镇一行之后,她一直有很多自己的事情要做,而身旁的心上人也忙着要走江湖路,还要带着魔尊剑去石矶洲送到青帝手中。两人都很忙,所以那整整三年多的时间里,他们两个连一面都没见过。
她其实不太知道楚元宵是什么时候把她刻进心里,连四大天书都抹不掉的,也同样分不清楚自己又是什么时候,把这个家伙也放进自己心里的。
可能是当初在盐官镇并肩打架的时候,也可能是后来她回到长安城后,在城头举目西望的时候,或者是后来她去了北海边城镇北台,拔刀砍了燕云帝国那个赵玉河一刀的时候,又或者是她在高阳城头背对这个家伙守关,被小师姐问心意的时候,再或者是他站在长安宫城的城头上,大放厥词要跟承云皇室提亲的时候…
有记忆点的事情好像不是很多,但又好像也不是很少,反正自从她在小镇乡塾跟这家伙的那位苏先生打了一架之后,好像后来的日子里就总能听到“楚元宵”三个字在她耳边出现,还每每都是跟同一件事挂在一起…
用皇兄李琮的话说,好像就真的是因为她耳根子软,有个人的名字听得多了,好像也就真的把他放进心里了。
事到如今,因为心上人楚元宵真正踏入无情道,不再有某些执念挂心头,只记得要时时刻刻跟在她身边护着她,所以白衣姑娘李玉瑶的心里反而多了些别的事,比如帮心上人了却他曾经的某些执念,帮他问明白曾经的某些问题。
北海一战的时候,楚元宵曾在先生苏三载化身流光融入墨千秋体内之前,问过苏先生一个问题,但是那位苏大先生给的答案是让他去问楚河之主。
所以如今的这一趟石矶洲之行,就成了白衣李玉瑶带着心上人来拜访楚王府,还要当着心上人的面,去问那位楚霸王一个问题。
……
楚王府澎城外的那座联营千里还在忙忙碌碌。
楚河之主并未亲自领军去往北海,但此刻联营回师澎城之后,他还是亲自插手了麾下这支雄伍的休整安排,亲自巡视大军各营的战阵伤亡,扎营操练,补兵重整…千头万绪,忙忙碌碌。
某一刻,当那一男一女出现在澎城南方天幕时,这位忙忙碌碌的楚霸王在一瞬间就感应到了来人的位置。
楚河之主抬头看了眼南方天幕,又侧头看了眼跟在身旁的爱将钟离,有些感叹般摇了摇头,缓缓道:“倒是没有想到,当年那个雄心勃勃说要跟本王问拳的少年人,有朝一日会成为这样一个没有情感的兵人。”
这句话说得平静,但又好像带着某种听不出喜怒的惆怅。
楚王府这支雄军去往北海参战时,真正的领军人物其实就是钟离,所以他更知道楚元宵是如何变成如今这副模样的,当听到自家大王说出来这句的时候,他的面色也同样有些复杂。
“他这个选择是好是坏,末将不敢置喙,但他敢如此选择的这一份勇气,当真令人佩服。”
楚霸王闻言侧头笑看了眼手下爱将,突然笑道:“你好像从当初第一面认识他的时候,就一直很欣赏他?”
大将钟离如今好像也多了几分洒脱,有些事也不再如当初一样遮遮掩掩,“当年在运河之上,他借用武庙的那一份武运直接打死了那头堵路的大鳌,却又将武运还回去的时候,末将就觉得这小子挺合我的胃口,如今…自然就更不用说了。”
楚霸王闻言笑着看了眼钟离,随后再次转头看向南方天幕,想了想之后突然笑了笑,“那就走吧,咱们也去会一会老朋友。想必那个小姑娘带着那小子来澎城,就是来替她的心上人讨公道的。”
钟离闻言微微皱了皱眉头,他虽然确实欣赏楚元宵,但是那家伙先前在北海时的那个表现,也同样让这位楚王府大将有些忌惮。
敌我不分,六亲不认,而且一手十一境巅峰的剑术都能赶得上四大剑宗五位大剑仙,甚至还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样的人物一旦要是真的下杀手的话,这个后果可就不是当初在燕云帝国时,随随便便问个拳而已的那么简单了…
楚霸王转头看了眼面色犹豫的钟离,挑了挑眉有些好笑道:“你觉得他会下杀手?”
钟离闻言看了眼自家大王,摇了摇头缓缓道:“他也许不会直接动手,可那个小姑娘的脾气其实也不算好,真要是聊不明白要动手的话…”
楚霸王闻言傲然一笑,“本王虽足不出户万年之久,但也没落下当年力拔山兮的雄心,即便是真要打个架,就怕他小子的剑比不过本王的拳头硬!”
……
楚元宵静静站在李玉瑶身侧,对于周围的气息变化并无太多的反应,他如今没有情绪,除了白衣姑娘之外也不记得和信任任何人,所以其实身处哪里都无所谓。只要身旁的白衣姑娘无事,只要天幕之外的神族没机会屠戮人间众生,那么剩下的事就都不在他的关注范围之内,人间无大事。
李玉瑶侧过头看了眼面无表情的心上人,微微犹豫了一下之后,突然有些恶趣味般抬手摸了摸他的耳垂。
楚元宵并未拦着白衣姑娘的动作,只是转过头看了眼满脸笑意的姑娘,平静道:“磨灭情绪之后,这些事不会对我有太大的影响,所以你想要看到的反应也不会出现的。”
李玉瑶闻言笑着挑了挑眉,“你这么坦诚,就不怕我哪天不开心了,然后直接离你而去?”
楚元宵仍旧没有什么表情变化,“人与人之间没有必须要把谁和谁绑在一起的道理,我当初把情字全部寄托在你身上,也只不过是我的选择而已,所以如果你觉得呆在一个没有情绪的人身边会无聊,想要离开这里去看看别的风景,认识别的人,自然也是你的自由,我不会强加干涉。”
这话说得太过冷静,甚至让原本还满脸笑意的白衣姑娘在一瞬间变了变脸色,心底里更是一阵刺痛,但她也只是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就压下了心绪,干脆将摸着他耳垂的那只手直接抚在了他生硬的脸上。
“你有你的道理,我自然也会有我的,我知道你不会在我离开你之前离开我,这其实就已经很足够了。”
楚元宵闻言并未说话,只是静静看着白衣姑娘慢慢又鲜活起来的一张俏脸,眼神平静,没有任何波澜。
白衣姑娘也没有在意这个,只是转过头去看向了北方,因为那位楚河之主已经带着钟离出现在了不远处。
“本王听钟离说这小子自斩了人性还有些意外,可如今看来,他确实对自己下手够狠,对你也够狠。”
李玉瑶听着这位楚河之主张口说了这么一句,面无表情不为所动,只是缓缓抬手朝这位江湖前辈拱手抱拳行了一礼,“晚辈西河门下李玉瑶,见过前辈。”
楚霸王闻言笑着摆了摆手,“不必多礼,我是个行伍中人,不重这些虚礼。”
李玉瑶也没多说,只是站直身形静静看了眼这位楚河之主,开门见山道:“他在几年前去长安城见我时,曾说过他将来要问拳楚王府,还有个问题要问一问前辈,如今他都不记得这些了,所以晚辈想替他把曾经想做的事情做完。”
楚霸王笑着点了点头,“问拳的事情自然好说,你不是武夫而是剑修,问拳改问剑也没关系,不过…”
话说一半,他转动目光看了眼依旧面无表情的年轻人,这才又看向白衣姑娘,笑道:“你知道他想问的问题是什么吗?”
李玉瑶闻言点了点头,又转头看了眼身旁还在看着自己的楚元宵,随后转头看向那位楚河之主,微微眯起双眸,缓缓道:“他是谁?为什么会被楚王府中人一边保护,又一边截杀?”
说到这里,白衣姑娘突然间莫名变得有些紧张,伸出一只手牵住了楚元宵的手,又轻轻握了握,这才重新看了眼那位楚河之主,郑重道:“他的身份,跟上古年间的事有什么关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