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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相遇

    临泉古树在一片山林间,一路上也不好走,官家在这里修了路,路上行人不少,尤其是这等节庆的日子,京都里的男女老少都会来这里拜一拜。

    虞知和王大福早早就下车了,沿着青石板路走在百味居后的未名湖边缘。因是没有名字,所以称作未名湖。

    接连几日的暖阳融化了未名湖的积雪,依湖而建的亭台绿植上偶有积雪滑落,时而山林之中传来声声清啼。

    青石路上并不显得拥挤,人虽多,道路也宽。隔着好几步的距离才会有前行的人。

    “怎么是老人家比年轻人都多?”虞知问道。

    王大福在一旁解释道:“都是些着急抱孙子,抱外甥的人家。近年来,京都人家姻亲之事少了不少,少年为青云试寒窗苦读,少女则是想寻到那些封侯拜相的人家。”

    虞知一笑,有意无意地看着来回的行人,其中也有少年少女陆续走来。还有许多女子朝着虞知的身上看了好几眼,然后低声和身边的人私语。“大楚朝堂上也不过是那么几个年轻适婚的少年,便是纳妾十几房也遭不住这么多人。”

    “小虞少爷说的极是。若是小虞少爷有看上的,小的可去打听打听。”王大福一脸谄笑,似乎这些牵线搭桥的事情也做的不少。

    “我?”虞知惊讶,然后拨浪鼓似的摇头。“不说我自己已经心有所属,再者说我即使看得上人家,姑娘家也不一定看得上我。”说着,虞知又是想起了黎晚桐,这好几日没见了想念的紧。

    王大福则是说道:“少爷这般条件,这官位,这脸蛋,怎么也是京都里排前五十的人物,不该这样自谦。我若是有女儿,我便让她嫁给你。”

    虞知不知怎么的突然觉得信心倍增,仔细一想,却又是笑骂道:“你还想占我便宜?”虞知打量着王大福浓眉大眼的模样,都说女儿像爹,心中不敢想象。

    “倘若是有少爷这般女婿,我可是做梦都能够笑醒。”王大福说着。

    虞知今日将自己拾掇得干净,额前飘落的黑发略带不羁,宛若抽芽的柳枝随风摇摆。俊俏的面容藏在黑发下,让人看了一眼还想再看一眼。

    虞知不及叶清欢那般高冷吸引少女们,但准也是一个俏公子。

    虞知在前面走着,突然有人朝他塞了一条白色的丝巾,上头绣着一对活灵活现的鸳鸯,轻轻一嗅还有一股香味入鼻,不知是脂粉的味道,还是少女的体香。

    “这是?”虞知苦笑。这是他第一次收到女子的青睐。

    王大福笑的很猥琐,解释道:“京都里,若是女子爱慕上了某家公子就会将贴身的丝巾递给对方。看来小虞少爷很招人喜欢。”

    虞知拿着白色丝巾仔细一看,便是又看见丝巾的右下角处绣着两个小字——婉蓉。这是个叫做婉蓉的女子,也是个大胆的女子。

    虞知早已经找不到对方,手中的白色丝巾却不知该如何处理,断然是不能够扔了的。他折好放在了自己的衣袖之中。

    ……

    “公子您收了这么多丝巾,若是被知道了,又会被责骂几句。”少女跟在少年身后,怀里已经有了数十条丝巾,皆是过往的姑娘家留下的。

    少年披着白色的绒袍,一袭华服,腰间配着一块极为纯净的绿色圆环玉佩。虽是低调,却也一眼就能够看出少年是来自大富大贵之家。

    而少女的衣着也是极为名贵的布料制成,一口一声公子的喊着。

    “你这可就冤枉我了,明明是她们硬塞给我,我怎么拒绝的了?”萧景尧很无奈,他今日和宫女婉儿从东宫中出来便是来见一见所为的临泉古树。

    萧景尧自己也觉得可笑,出生十余载,在京都之中尤有十余载,却是连京都都未曾逛过。身居储君之位却未见过自家河山的片角。

    虽是微服私访,但一主一仆的衣着和高贵的气质,仍然让人觉得出自富贵之家。

    “公子刚刚可是满心欢喜地收下了那些姑娘们的丝巾,却是累着了婉儿。婉儿可没见公子拒绝的模样,每次都是欲拒还迎。”

    萧景尧转身,一脸笑意地看着身后的婉儿。“婉儿这是吃醋了?”他伸出一只手抚摸着婉儿的脸颊,手很温柔,脸也很烫。在宫中萧景尧便是喜欢这些暧昧的举动,更想真切地尝一尝青涩而又诱人的果实。

    “公子,这是外边。”婉儿提醒了一声。

    萧景尧笑着收回了手,接过婉儿怀里的那些粉的白的丝巾。“既然婉儿吃醋了,我就将它们都扔了。”

    “可是……”婉儿欲言又止。

    “没有什么可是,扔了。”说着,萧景尧双手一甩,那些绣着各种精致图案的丝巾就随着寒风落入了未名湖中。

    “这位公子若是不喜欢拒绝姑娘家便是,怎么可以这么羞辱人呢?”郭颂贤见到萧景尧手中的那些丝巾颇为羡慕,看见了萧景尧腰间的玉佩心中更是嫉妒。

    出生在富贵之家,得了一个好爹。

    此刻,青石路上许多行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两人身上。尤其是那些待字闺中的少女们忿忿不平地看着萧景尧。

    从未有人像萧景尧一般收到如此多的丝巾,却无一人当众随意地乱扔。一片爱慕遭人丢弃。

    这般情景着实让这些想着结良缘的姑娘家很有代入感。当然,不乏真有递给萧景尧丝巾的姑娘家就在一旁看着这一幕。

    “郭兄说的不错。皆是来此求一份姻缘,这位公子却是太羞辱人了。”路上不乏有与郭颂贤一般的人开口说道。那人和郭颂贤点头示意,显然也是相识之人。

    “这位公子你若不是来求姻缘,不如将这些丝巾一一归还,不要戏弄了京都女子的一片芳心,也莫要毁了自己的名声。”郭颂贤大义凛然地劝解道。他是为正义发声,为京都的万千少女发言,更是为自己代言。

    郭颂贤在京都之中名气不小,却依旧孑然一身,他缺一豪门大户招他为婿。看来名声还要再大一些。

    “我若是不呢?”萧景尧真是意外,难得出门竟是碰见找事的。他久居深宫之中,所有人都对其毕恭毕敬,遇上了这人倒也是觉得挺有意思。

    “况且我已经扔下湖中,你想让我怎么捡回来?”

    怎么捡?

    一半是结上冰层的湖面,除非就是跳下湖中。可是,即便在暖阳之下湖水依旧冰寒刺骨,没有人承受的了。

    萧景尧望着飘着浮冰和丝巾的湖面,泛起波光粼粼,冰冷的光芒让他倍觉寒冷。此刻,他的目光也寒冷了几分。

    “放肆!”婉儿怒道。她一步跨出挡在萧景尧身前,主辱臣死。婉儿自小跟在萧景尧身边,身处皇宫的她也深刻地明白这一点。

    而萧景尧可不仅仅只是她的主子。

    “这位姑娘,在下劝你还是莫要被这等金玉其外的小人骗了。”郭颂贤“善意”地劝解道。

    婉儿能够成为萧景尧身边的宫女,容貌自然要比寻常女子貌美许多。郭颂贤心中起意,这般小女子最是好骗。

    “婉儿,算了。”萧景尧听着耳边传来的闲言碎语,也知道了这个书生模样的家伙是何人。京都里有名的才子很多,郭颂贤的名声也穿进了宫里。虽不响亮,却在京都的一些游园诗会之中露出风头,也让萧景尧听到了一些。

    萧景尧从身后拉着婉儿的手,打算离开。这心情已经被郭颂贤给破坏了。

    “阁下不打算道歉么?”郭颂贤拦住去路,丝毫不想放弃的模样。郭颂贤感受着周围女子崇拜的目光,心中不免得意几分。

    在诸多诗会之中,郭颂贤即便能够大放异彩,却也是一时风光。大楚尚武,当代陛下更想拓土开疆,而不是吟咏诗词。

    萧景尧颇有怒气,从未有人敢拦他的路。皇城里没有,皇城外倒是有。他什么时候受过气,除了自小教导他的秋劲风,现在在皇城外被人拦路,有点虎落平阳被犬欺的意思。

    “哦,郭兄?”

    虞知老远就见到了这一幕,而王大福却想着将虞知往另一边引。果不其然,虞知看了半天便是走上去,看来这是要惹事了。

    王大福想着秋府偌大的匾额,给自己壮了壮胆子,若是谁家少爷有这样的背景不纨绔些?这样一想,王大福觉得虞知是一个乖乖儿。

    郭颂贤听到陌生的声音,自然转过头去,见是虞知,神情微变,却又是笑脸相迎。当初虞知进了顺天府,他便是白家的状师。郭颂贤心里没有那么坦荡,毕竟他和虞知曾经有过过节。

    虞知装作诧异的模样看着眼前的场景,手指了指说道:“呦,郭兄又在欺负人了?”

    什么叫欺负人?

    我什么时间欺负人了?

    这怎么能够叫做欺负人呢?

    郭颂贤很冤枉,他的脸上青一阵紫一阵的变化。他在京都虽然和各家结交,但是真正如虞知一般有一豪门作为靠山的却是没有。因此,郭颂贤自然不敢和虞知作对。

    “看郭兄这么模样是不是还想将人扔进湖里?”虞知说道。他不介意和郭颂贤为敌,因为是郭颂贤,所以他更加不介意出手相助。“你这般读书人不要动武,有失读书人的身份。”

    虞知走到两人中间,隔开两人,然后对着郭颂贤。

    “好,既然虞公子这么说了,我郭颂贤也不是不讲理的。只要他向着诸位姑娘道歉,我便放他一马。”

    一番慷慨之词让那些姑娘的目光更加热切。

    郭颂贤神情坚决,心底却是乐开了花,他就是要这种效果。自入京都来,郭颂贤一直在寻找这样成名的机会。

    虞知转头就朝着身后的萧景尧问道:“你愿意吗?”

    萧景尧含着笑意,摇摇头。

    于是,虞知像一个和事佬一般。又转过头对着郭颂贤无奈地说道:“郭兄,人家不愿意。你能不能放过他们?”

    虞知态度很谦卑,倒是有一番低头求人的模样。

    “虞公子,既然如此,便怪不得我了。”郭颂贤一副非要为周边那些姑娘出头的样子。

    “真不给我个面子?”

    “非也。大丈夫生于世间,有所为有所不为。若是他肯道歉,这一时过错并非不可原谅。可是,虞公子你也见了。此人不肯悔改。”

    “那你打算如何?”

    “将他扔下湖里,将这些姑娘家的丝巾捡起来,一一归还。”

    虞知望着冰冷的湖水,皱眉。

    “这湖水怕是要冻死人。郭兄,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虞知像是被郭颂贤的话吓坏了,一脸担忧。

    郭颂贤心中得意,局势尽在他的掌控之中。如今他占据道理,得到了周围那些人的支持,无比自信。

    有了底气,郭颂贤的声音也大了几分。

    “没有。”

    虞知闻言,挠挠头,神情无奈。

    “你会水吗?”

    萧景尧愣了愣,依旧摇头。难道这家伙也打算把我扔进湖里吗?萧景尧警惕地看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年轻人。

    虞知叹了一口气,然后挪开脚步。他朝着郭颂贤走了几步,突然间虞知伸手抓住了郭颂贤的肩膀。

    扑通!

    冰冷的水花四溅,落在水面上,也落在青石板路面上。

    一声声尖叫齐刷刷地响起。

    “你怎么能够将郭兄扔下水?这湖水可是能够冻死人的。”说话的是刚刚和郭颂贤沆瀣一气的那人。

    扑通!

    又是一声清脆的水花声。

    虞知拍拍手,双手抱胸,一脸得意地看着水里挣扎的两人。

    “小虞少爷,这湖水能够冻死人的。”王大福担忧地说道。

    虞知无所谓地说道:“要不然你去他们捞上来?”

    “少爷,我觉得这两人罪大恶极,活该在水里冻着。”王大福一脸愤慨,说着往后退了几步,生怕虞知把他一脚踹下去。

    “对了,两位记得将水里的那些丝巾给捡回来。”虞知大声喊道。他心里也庆幸着这两个家伙会水,否则他还要担心如何将他们捞上来。

    青石路上鸦雀无声,围观的众人生怕这个少年将他们也一一扔下未名湖中。他们心里暗暗打量着湖水,泛着冷光的湖水。

    如今湖水里的两人已经脸色发白,嘴里不断地骂着:“狗杂种。”等等言语。

    “王大福在他们捡完所有丝巾之前别让他们俩上来。”

    虞知淡淡地说完,就沿着青石板路朝着临泉古树再次走去。骂人的话实在太简短,不到半句话便是被王大福又一脚踹进了水里。

    那些热切目光拥有者的姑娘们不再热切,畏惧地给虞知让开了路。

    虞知脚步停了停,周边的姑娘家又是往后退了一步。虞知轻轻一笑迈开步子。

    ……

    “有意思。”

    萧景尧玩味儿地打量着虞知的背影,喃喃道。如今已经没有人再关注引起事端的萧景尧两人。

    婉儿跟在萧景尧身边久了,知道萧景尧如今地想法,便出声道:“公子要不然追上去见见?”

    萧景尧笑了笑,“救了咱们,必然是要见见的。”

    ……

    虞知独自一人走在路上,青石板路的后半段已经在山林之中,两侧皆是野生的大树环绕着。虞知嗅着山林中清新的空气,偶尔躲着树上掉下来的积雪。

    虞知想要陪着叶清欢去北凉府,更想带着黎晚桐去见一见那位神医婆婆。其中又有一个麻烦——虞知是都察院的司务。官虽不大,也麻烦在这小官位上。

    朝堂里头,最劳碌的不是那些个一品大员,永远都会是像虞知一样的小官小吏。

    “哎呀,头疼头疼。”虞知自言自语道。他心里打算着找秋劲风说说,毕竟那位都察院的御史大人是秋劲风的门生。

    “兄台。”

    虞知转过头,见是萧景尧,随即行礼之后,便是再度走去。

    怎知萧景尧再次追了上来。

    “兄台,路见不平。在下想请兄台饮一杯茶水。”萧景尧诚恳地说着。

    虞知看着萧景尧,又看了看萧景尧身后的婉儿。“你带着她来求姻缘?你也不是个好人呐。”

    虞知知晓京都里头有许多公子少爷家中豢养着些俊俏的女儿家,在西边的地界这便是唤作童养媳。他看着萧景尧和婉儿的模样便是如此。

    “兄台,我欠你一个人情。”萧景尧望着虞知的背影喊道。

    或许不久以后,虞知就会知道这个人情该是多么值钱。

    “公子,你们两人甚至都不知晓姓名。这人情他怕是要不了了。”婉儿笑道。

    两人都是聪明之人。虞知的一句话便是说萧景尧身边已经有了一名红颜,竟是还来求姻缘。一句话无意说到了婉儿的心坎上。

    她虽是知道自己和萧景尧身份悬殊,一生都是不可能的,但是每一个姑娘家都会有憧憬。

    萧景尧也是笑了笑,摸了摸婉儿的脑袋。“婉儿,你见着他腰间的令牌了吗?”

    “那是都察院的牌子。”萧景尧继续说道。

    自从得到了都察院的令牌,虞知便是时时刻刻挂在腰间,生怕别人不知道。而那么明晃晃的牌子,婉儿怎么会没看见呢?

    “哦,他是都察院的人?婉儿听说陛下最近封赏了一位都察院司务,想必就是此人了。”

    萧景尧转身朝着临泉古树相反的方向离开。

    “公子不去见古树了?”

    “不看了。今日见到这么一个人,不虚此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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