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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坟前

    虞知若无其事地走出巷子,朝着客栈的方向返回。

    在他身边忽然凑上来一道身影。

    “这人不太厉害。”虞知说道。

    身旁人回应道:“公子可别这么说。在北凉府中,破甲六品之下的任务,寒笔书生还从未失败过。”

    虞知笑了笑,继续道:“那应该多亏你给的假情报?”

    身旁人只是笑笑,没再答话。

    此人正是宁欢,他暗中跟随着虞知来到青谷之中。而虞知在得知青谷之中藏着一位教书先生的时候,便让宁欢送去了假情报。

    什么刚开始修行,什么毛头小子,能把自己写的多弱,尽量往半身不遂的方向写。

    虞知知道此战能够速战速决,主要还是因为对方的轻敌。倘若一开始寒笔书生暗中偷袭,而不是等虞知有所觉察,那虞知可能就已经死在大街上了。

    虞知想了想,继续说道:“对了,还有一事。就是你身上的毒......”

    虞知和宁欢的交易是,他饶过宁欢一条命,并且暗中为他所用,上北凉府之后,虞知帮他解毒。

    三先生用毒药控制着一种杀手,简单直接而又极为有效。

    说到宁欢最关心的问题,宁欢心中一激灵,继续跟在虞知的身边。

    “在北凉城,一直忙活晚桐的事情,一时间竟然给忘了。”虞知脸上没有一点不好意思,只是迎来了宁欢的白眼。

    你怎么好意思说忘了,还有不到十天,老子就要毒发身亡了。杀手的命也是命!

    宁欢幽怨地看着虞知,等着虞知的安排。“公子,只剩八天了。”

    “不是还有八天吗?找什么急啊?”虞知倒是无所谓,“我待会儿写封信,你回北凉城去找神医婆婆,她应该会救你。”

    “应该?”

    “应该的意思就是有六成的希望。”

    “那剩下的四成呢?”

    “哎呀,前两天不是和她闹掰了嘛?剩下的四成全部折在这里面了。”

    虞知潇洒地走了,只留宁欢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宁欢裹了裹自己的衣裳,自言自语道:“这北凉府的天,还真是冷啊。 更冷的是虞知的心。”

    ......

    青谷林家府邸之中,林文茂已经回到府中。

    叶清欢的相拒让林文茂有些恼火。不过是一个私生子罢了,摆什么架子。能不能进绍武侯府还是另说呢!

    “文茂,你怎么看此事?”林家家主林宗问道。他也是林文茂的父亲。

    林文茂却是说道:“父亲,这叶清欢自负高傲,像他这般人断然是不会为叶家效力的。孩儿觉得叶清欢不足以让我们担心。”

    这些年,林家在青谷中的发展如日中天,隐隐有种要赶超秦家的势头。若是这时候被叶家釜底抽薪,那么这些年的辛苦都会化作乌有。

    叶清欢的回归将叶家摆在了青谷中最亮眼的地方。若是叶清欢顺利进入叶家,进入绍武侯府,青谷的格局定会迎来改变。

    林宗担心的正是这一点。

    林文茂继续说道:“父亲,至今为止绍武侯依旧稳坐钓鱼台,小武侯知道此事,也不着急赶回青谷。而武侯府中的那位少夫人怎么会容许叶清欢这个私生子进入绍武侯府?”

    “再说,当年叶二小姐母子二人流落街头,遭受追杀,这杀手是谁,这不难猜。叶清欢和那位少夫人之间仇深似海。一方胜,另一方必然尸骨无存。”

    “父亲,孩儿认为叶家办不成此事。就算我们林家想要掺和,也可以再观望观望。”

    林宗沉吟片刻,说道:“让人盯着那个叶清欢,随时汇报他的动向。”

    不过,林宗不知道的是,不久之后,他会庆幸自己的这个决定。

    ......

    夜的寂静却无法让人入眠。

    青谷之中,万千灯火,都因为白天的事情而有了不一样的心思。

    唯有虞知始终平静,他躺在床上呼呼大睡。而另一张床上的叶清欢却是睁着眼睛,脑海中浮现出那张已然模糊的面容。

    “娘亲...”

    眨眼间,叶清欢的眼眶已经湿润了。

    良久之后,呼呼大睡的虞知睁开眼睛,看向了叶清欢。

    “早晚让叔将绍武侯府给平推了。”

    同是深夜,一道黑影进入了叶家府邸之中。

    第二天,两人两骑在无数人目光的注视下,离开了青谷。青谷之外是一处青山,山不高,山脚下浅浅的小溪蜿蜒流淌,倒是北凉府难得山清水秀的地方。

    在青山脚下,一处孤坟已经被无数的杂草落叶所掩盖。远远望去,这只是一处小山包,谁也不会知道这里埋着一具尸骸。

    一个时辰后,两人来到了山脚下,在两人身后亦是有一群人跟着。

    “那个叶清欢是要去做什么?”

    “不知道。家主让我们跟着,就跟着好了。”

    “唉,真希望不要发生什么意外。”

    叶清欢凭着十年前的记忆,寻到了此处。他望着那些不知积累了多少年的枯草和落叶,脚步一滞,心寒之时又觉得本该如此。

    身后的虞知冷笑了一声。当年正是他陪着叶清欢,为叶秋容立坟。

    叶清欢下马,顾不得地上的泥泞,开始打扫那些杂草和落叶,一股股腐烂的气味冲进他的鼻腔之中。而他只是神色平静,双手沾满了黑色的污泥,白色的衣袍已经变了颜色。

    虞知站在原地,没有上前。他知道此刻的叶清欢不需要劝慰,不需要帮忙。让叶清欢一个人发泄就好。

    流水无声,青山无言,唯有少年独自泪不休。

    叶家等人也在虞知身后的人群之中,叶天丰,叶重、叶量等一干叶家的重要人物都来了。从叶青禾口中得知叶清欢今日的行程之后,叶家人就跟在叶清欢身后。

    叶重神色复杂,说道:“这就是二妹的坟吗?”

    十年来,堂堂 叶家从不知道这叶秋容葬身何处,无意探寻,更别说年年前来祭奠了。、

    “你们还愣着干?还不上去帮帮叶骁?”叶重说道。

    叶家的仆人闻言,便是立刻上前。

    叶重看向叶珏和叶璜,冷声说道:“还有你们两个,也去帮忙。”

    “我?”叶珏和叶璜同时指了指自己,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叶重目光凌厉地盯着两人,这意思是非去不可。

    叶珏和叶璜同时求助地看向叶量,只瞧叶量眼观鼻,鼻观心,事不关己。昨日自己出了一个馊主意,今日可不能再触叶重的霉头。

    叶珏和叶璜踮着脚尖,神色嫌弃地靠近那座孤坟。路上的泥泞让两人无法落脚。

    可是,路刚走到一般,叶珏和叶璜,还有那几个仆从都被虞知拦了下来。

    “诸位,十年间叶家未来过一次,那么此行也不劳烦叶家人了。”

    叶璜和叶珏自然开心。两个二世祖都是身娇体贵,不愿干这些杂活。而叶家的那些仆从却是不知所措,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此刻,叶重摆出来叶家家主的气势,对着虞知说道:“虞公子,这是我叶家的家事。还请虞公子不要多管了。”

    虞知嗤笑一声,反驳道:“叶重,你说这话,脸红不红,心跳不跳?堂堂叶家家主,竟是这般无耻。”

    “十年孤坟,但凡你们叶家前来看过一眼,我今日都不会拦你们,可你们呢?叶姨好歹是叶家二小姐,你们叶家当过她是叶家人吗?”

    叶重脸色铁青,不知该如何反驳虞知。他极为强硬地说道:“秋容身上流的是叶家的血。虞公子,你还没资格来管我们叶家的事。”

    “呸,叶姨和清欢吃一顿饿一顿的时候,被人追杀的时候,你想过她们母子身上流着你们叶家的血吗?”虞知气坏了,我知道我自己无耻,可你们叶家比我无耻多了。

    “京都之中,人人称我为问道之耻,我看你们叶家是大楚之耻。”

    周围一行人中便是有人出声笑道:“无耻啊,真是够无耻的。”

    “哈哈哈,现在来认外甥了。叶家的那点歪心思谁不清楚啊。”

    “果然是大楚之耻。卑鄙无耻。”

    无数人都讥讽着叶家。叶家的心思路人皆知。但路人也知道这是叶家触底反弹的反击。

    否则,叶家只会更加没落。

    此刻,叶量开口说道:“大哥,先杀了这小子。一定是他在一旁撺掇叶骁。”

    叶青禾立刻也说道:“爹,你知道他是谁,杀了他,叶家指不定有多大的麻烦。”

    此言一出,不仅是叶量,还有那远处的一群人,齐刷刷地看向马背上那个衣着单薄的少年。

    他是谁?

    难道他还有别的身份?

    赶紧让人去查查他的身份。

    双方僵持,虞知骑着马,拦在叶家众人的身前,不肯后退半步。

    这时,一直没有开口的叶天丰睁开了眼睛,苍老的神色说不出的寂寥。从叶清欢进入青谷,直到现在,叶天丰一直都在闭目养神,对于叶清欢的事没有发表意见。

    十年前,叶天丰还是叶家家主,正是他选择了对叶秋容母子见死不救。

    “这位公子,老夫叶天丰,是秋容的父亲。”叶天丰缓缓走向虞知,双眸之中噙着泪花,望着远处那一道忙碌的身影。

    虞知淡漠道:“原来是那个不称职的父亲。”

    叶天丰老泪纵横,说道:“是啊,公子说的对。我的确不称职。当年,秋容和叶骁被人追杀,我却不敢出手相救。都怪我,都怪我!”

    “秋容,你一定,一定要以原谅爹,原谅爹。要杀你的人,叶家的得罪不起啊。”

    “秋容,你听见了吗?爹是不得已,要是爹救你,就要赔上整个叶家。秋容,叶家输不起!”

    “你要怪就怪爹吧。是爹太弱了,是我们叶家太弱小了。”

    “爹不能给你报仇,报不了仇。对不起啊,秋容,我不配做你的父亲!”

    沧桑的老人遥遥望着那一座破落的坟头,身影更是凄惨了几分,俨然便是老人丧女的凄凉晚景。

    一时间,所有人都暗暗叹息,窃窃私语着。

    “是啊,叶家也不容易。对方是绍武侯府,怎么是他们叶家能够抵抗?”

    “唉,谁让叶家势弱呢?这叶天丰也挺可怜的。女儿被杀了,都不敢报仇。”

    “谁说不是呢?这么一看,这老头挺可怜的。”

    众人都开始可怜叶家的处境,开始可怜叶天丰。没有人再说叶家无耻,再说叶家的人无耻。

    风向的转变让人意外。

    虞知眯着眼看着叶天丰,他清楚地知道这是两码事。

    十年前,叶家见死不救,最终,叶秋容凄惨地香消玉殒,叶清欢离开北凉府。

    叶家从始至终都为有人出手相助,没有人帮衬过母子两人。那是叶家无力无能,冷血无情。

    十年后,叶家想要利用叶清欢来扭转叶家的颓势。这便是无耻。

    叶秋容死后,叶清欢与叶家早已经一刀两断,没有任何亲情可言。

    这老头倒是有两把刷子,尽会博同情。

    叶天丰就站在原地,声音嘶哑地哭诉着,说着自己的悔恨,对着叶秋容母子两人道歉。

    他声泪俱下,皱纹都堆积在了一起,让人不忍直视。

    “秋容,爹对不起你,对不起骁儿。这么多年,爹真恨不得用杀了自己,去黄泉找你。”

    此时,一道冷漠的声音传来。

    一柄长剑横在了叶天丰的眼前。

    “那你就在我娘的坟前,以死谢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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