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然收回视线,笑道:“这柄剑暂时就交由你来保管了,如何?”
少年小鸡啄米,“先生放心,我一定会保管好!我天天抱着它睡觉,保准不会被那蟊贼偷盗!”
陆然哑然失笑,摇了摇头,“无妨,本就是一把品秩不高的长剑。”
此话一出,少年手中那把长剑微微震颤,顷刻间一股窒息压抑的剑气流泄而出。
少年呼吸一窒,感觉背后有一双金色眸子凝视着他与陆然,如芒刺背。
陆然神色淡淡道:“怎么,说不得你?你如今不过一缕残魂神念附着于此,若不怕被抹去大可出手试试。”
那长剑气势一下子低了下去,犹如霜打的茄子,一个金衣小童从剑身中蓦然出现。
那金衣小童见到了陆然就叉腰开始破口大骂道:“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说好的两千年一过就放我出去,结果现在倒好,一个个不要脸的出尔反尔,还把我封进这把破剑里头!你信不信我自爆神念,大家一起一了百了!”
金衣小童越说越气,到最后竟是一边跳脚一边怒骂陆然的厚颜无耻。
陆然笑眯眯望着金衣小童,“不妨试试?”
金衣小童颓然垂头,一屁股坐在地下,撒泼打滚道:“这日子没法过了,不活了不活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死了算了!”
夏承逸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
陆然悠然道:“为这位少年护道一甲子岁月,之后你可自行选择离开亦或是继续留在他的身边为他护道。”
那金衣小童将信将疑,疑惑道:“真的?你就不怕文庙那些老头子跳脚?”
其实金衣小童心中跟明镜似的,自己兴许这一辈子都会被锁在这片天地牢笼中,此番泼闹也只是发泄心中的不满,可对于那几位位于文庙高堂之上的老人还是心生畏惧。
陆然脸色平淡道:“这些你就不用管了,我自有应对手段。”
那金衣小童这才扭头看向夏承逸。
夏承逸亦是对上金衣小童的那双金光璀璨的双眸,少年本能的挺直腰板。
那金衣小童绕着夏承逸上下打量道:“啧啧,你陆然是老糊涂了还是山穷水尽黔驴技穷了?怎么找了这么一个资质平平无奇的少年当那嫡传弟子?”
夏承逸神色黯然。
陆然似笑非笑望着金衣小童,“再看看?”
金衣小童闻言神色一凝,掐指使起一门神通,一双眸子大放光彩,金丝游离,一点金光附在夏承逸的身上,少年感到一股暖流流淌过全身。
陆然解释道:“这是一门望气术,可观人根骨,亦可为人看面算卦象,术法高深之人可通过该术观人前世今生,是道教修士所习之术。”
少年懵懵懂懂点点头。
而那粒金光顺着少年气府一路到了少年的心湖之上。
少年的心湖不如寻常凡人那般清澈见底,亦或是修士的一石激起千层浪。少年的心湖,犹如一洌深泉幽深不见底,同时心湖之上亦是风平浪静不见云帆。
心湖乃是心神所念之地,一切所观所想皆在心湖之中形成景象,如同纸上作画,是否与好全在画师功底深浅。
曾有那佛家行者苦修千载,观想一棵菩提树,最终悟道一苇渡江;有意气风发的读书人,心湖之上屹立万丈巍峨高山直通云霄,长啸一声乘风而起;有郁郁不得志而归田隐居的书生,心湖之上种有万树桃柳,春风拂柳万花开,石台醉卧吟诗赋;有那豪迈诗人饮酒作赋绘出天上宫阙,问剑十二楼五城,豪洒剑气三万里。
故心湖作景对于修士而言,乃是一朝登天的关键所在,能否观想临摹出那些山水之景牵扯到大道所向。
就在金衣小童打算收回这粒金光神识之时,那心湖平静涟漪之下,有一条黑蛇的躯干在湖面之下缓缓游曳,那黑蛇身长千丈,万丈身躯被黑色鳞片覆盖,而少年心湖之所以幽深不见底亦是因为这条黑蛇盘踞在少年心湖之下。那黑蛇一颗巨大如山峰的头颅缓缓浮出湖面,但它实在是太大了以至于它只能露出头颅,根本无法露出其真正的面容。
那黑蛇一双猩红眸子死死盯着金衣小童的这道神识分身,犹如见了小鸡的老鹰,一股磅礴窒息的气息弥漫天地之间。
金衣小童这才猛然惊觉眼前所见黑蛇乃是一条万丈长的黑蛟!
那黑蛟浮出水面,一颗长有犄角的硕大头颅正对着金衣小童。只见它张开大嘴喷出一道长达数尺的粗壮闪电直奔金衣小童而来,同时湖面上亦是波涛汹涌,风云变幻。
金衣小童何曾见过这副景象,寻常修士心湖之上至多也不过就是些山水风月之景,这粗衣少年的心湖之上竟是直接养有一条黑色巨蛟!
陆然你奶奶的,竟敢坑小爷我!那金衣小童心中怒骂陆然,同时双指并拢掐诀,以精纯灵气凝聚出一把长剑,一道道剑气掠过天幕,拖曳出阵阵金色流光,倏然而至,斩向闪电,那一道道剑气竟是如同雨落大海,攻在闪电上竟没有一丝波动。而那道闪电速度不减,大有给金衣小童来个五雷轰顶之势。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嗓音在天地之间响起。
“放肆!”
随着这道声音落下,天地四方之上浮现出金光灿灿的经文,经文之中有着各家经典,金衣小童看着只觉头晕目眩,紧闭双眸凝聚心神之后才恢复如常。而那些经文骤然大放光彩,一个个书中的文字犹如被赋予了生命,组成一副天地枷锁将黑蛟镇于其下,严丝合缝。
青衫儒士陆然现身于天地之上,两只袖袍鼓动。
同时天地间浮现出一方金光流彩的巨大印章,方方正正,遮天蔽日,而在其之上刻有一个「仁」字,古朴威严,金衣小童隐约能从其中感受到一股威严的天道气势,如他这般之人对天道可谓是猫吃老鼠,鹰见小鸡,躲还来不及,没想到却亲眼撞见。
“镇!”
随着陆然一声令下,那印章重重砸向黑蛟头颅,只一瞬那庞大的身躯便被砸入湖中,卷起千丈高的水花,那颗硕大的头颅亦是被砸的血肉模糊,灵气四溢。
那印章犹如佛陀镇魔,死死将黑蛟定于湖面之下,任它如何发出震彻云霄的嘶吼都无法破开枷锁!
心有恶蛟以仁为笼。
金衣小童在一旁看的眼皮子直跳,只恨自己怎么就听了陆然的谗言,非要作死进入这少年的心湖。
陆然做完这一切后,缓缓转身看向金衣小童。
金衣小童这时才发现此刻的陆然已不是先前的中年儒士模样,而是一位丰神俊逸的读书人模样,一袭青衫,高高盘起的发髻之上更是戴有一枚玉簪子,浑身散发一股凌人傲气,仿佛眼中已无他人是其对手,唯有天道可与之抗衡。
这是金衣小童第一次见如此神态的陆然,在他过往百年岁月中,陆然一直是一位处事不惊,不苟言笑的学塾教书匠模样,若真要说气质的话,不同于以往几任的持令圣人,陆然身上是那种独属于读书人的书卷气,而如今金衣小童却是见到了另一面的陆然。
陆然收起气息,开口问道:“现在可否为夏承逸护道一甲子岁月?”
金衣小童拍着胸脯震声喊道:“能!必须能!”
现在的他哪敢说一个不字,若没有进入这片天地见过陆然的神通兴许还会拒绝这事,可刚刚才见过陆然是如何镇压那头恶蛟的,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说不啊!
陆然缓缓点头,脸上表情无悲无喜,“既然你已答应,那便以天道起誓吧。”
“什么!”
那金衣小童神色愤懑,怒吼道:“陆然你别太过分!”
虽自己是从那个狗屁前身的神性中剥离而出的,但毕竟也是那位的一缕神念,现在竟要他以天道起誓,他敢起誓,那少年敢接吗?
陆然瞥了金衣小童一眼,双手负后,面如冠玉神采英拔,他脸色平淡道:“你若不答应也可,不过是等千年后意识被彻底消磨殆尽消散于天地之间,到时人间可就再无真武之名了,你仔细考虑清楚。”
那金衣小童脸色晦暗,神色阴晴不定,“我敢起誓,那少年他敢应誓吗?他不怕遭受天道反噬?”
陆然又重复了先前与那金衣小童说的一句话,“不妨试试?”
金衣小童最后一咬牙,“行行行!小爷我就舍命陪君子一把,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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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着于夏承逸身体上的那粒神识分身从少年身中退却,回到了金衣小童心湖之上。
金衣小童神色复杂望着夏承逸,这目光似幽怨,似痛苦,又似无奈。
夏承逸被他盯着有些毛骨悚然,以前就曾听钟泉说过那断袖之好,不会这个孩童模样的稚童有那龙阳之好吧?
金衣小童若是知道了此刻夏承逸内心中的想法,兴许会拼着被陆然镇杀的风险也要一掌拍死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
金衣小童一番纠结后,无奈道:“伸出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