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承逸一脸茫然,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搞不懂这个眼神幽怨的小男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于是好奇道:“伸手干个啥子?”
金衣小童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结契!”
“啥?”
夏承逸这下更是如坠云雾了,这金衣小童看着倒是挺机灵聪慧的,怎么这话里行间都透着一股子傻里傻气,莫不真是个大傻子?
陆然在一旁忍住笑意,解释道:“他这是要跟你结下天道约誓,简单点来说便是一荣俱荣,你若是出了问题那他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甚至有可能生死道消。”
金衣小童听着陆然的解释不禁悲从中来,心中愤愤道,这都叫什么事!小爷我就被骗着多看了一眼,赔了夫人又折兵不说,还把自己搭进去,现在倒好,这傻小子还不知道以后的路会有多难走。
他神色复杂看着夏承逸,脑海中浮现方才陆然与他的谈话。
“你只需记住,不到万不得已之际不可出手,越是依附于外力,对他只坏不好。”
“为何?”
“心有恶蛟,以仁为笼,困之以德,育之以风,教之以诚,导之以礼,蛟欲腾渊,仁笼不破。”
“那头黑蛟……的来历是?”
“不可说。”
正当金衣小童还在慨叹少年日后的修行之路道阻且长之际,夏承逸下一句话差点没把他气死。
夏承逸想了想,出声问道:“那是不是说我以后睡觉也要跟他一起睡了?”
金色小童神色愕然,他如何都想不到少年会有如此离奇之想法,此刻一头撞死的心都有了。
陆然摆了摆手,失声笑道:“不必一起睡,他本就是这剑后天孕育而出的剑灵,你与他结契后便是与他认主,日后你将会是他的第一任主人。”
陆然对少年故意隐瞒了金衣小童的身份来历,非陆然不信任少年,而是金衣小童的身份确实过于特殊,若是将真相告知于夏承逸,日后说不定会惹来杀身之祸。
金色小童神色崩溃,此刻只觉上了贼船,前途一片灰暗,他有气无力道:“这下可以伸出手来了吧……”
因右手作持剑姿势,所以夏承逸只得伸出那只血肉模糊的左手。金衣小童亦是伸出金色手掌与夏承逸虚做击掌动作,而在金衣小童击掌之后,夏承逸那只血肉模糊白骨可见的左手,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伤愈,顷刻间伤口便已是消失不见,只留下一道淡淡的疤痕,同时在掌心处泛着一股七彩光晕,整个手掌流光溢彩。
夏承逸神色震惊,这种如同仙术般的治疗手段他还是第一次见着,若是将这一门仙术学了去,日后岂不是可以不用看病疗伤了,这样便能省下不少铜钱。
金色小童见陆然被自己这一手惊的说不出话,神色间不禁有些自傲。
瞧瞧,什么叫做土包子没见识,小爷我只是稍微露上一手就已经被彻底折服,要是知道小爷我的真实身份后,不得跪下给小爷我磕几个响头?
小爷一出手,天地抖三抖!两袖裹春雷,一朝惊天人。
诶,高手寂寥啊!
一旁的金衣小童双手负后,抬头望天,颇有一股仙风道骨仙长之姿。
陆然蹲下身,平视着少年那双清澈透亮的眸子,沉声问道:“夏承逸,日后你要走的这条路会艰险无比,同时亦会吃大苦头,前路坎坷,你可会感到害怕?”
少年笑容灿烂,“我可不怕吃苦!”
陆然想着少年这一路行来的艰难,便释然了,缓缓起身笑道:“既然如此,不妨给这剑取个名字?”
夏承逸挠了挠头,对于肚子里没点子墨水的少年来说,让他取名委实有些力不从心。
少年思索了半天,轻声说道:“那就叫……如意?”
陆然笑着点头。
金衣小童捂脸,抱头叹息,自己是遭了什么孽,被关在这鸟不拉屎的地千年不说,一出来便碰到个身怀古怪的黑炭少年,还有个出手蛮不讲理的儒家门生,难道自己沉睡千年,人间世道已经全然改变?金衣小童开始怀疑起了自己是不是真的太久没去看看现在的人间了。
少年见金衣小童一脸憋屈之色,挠了挠头,又道:“那……清风如何?”
不待少年改口,金衣小童一个蹦跳弹起,一蹦三尺高,抬头挺胸大声道:“清风好!就叫清风!以后我就叫夏清风了!”
虽说金衣小童觉得「清风」这名字还是配不上他的身份,不够有格调,但谁叫那黢黑少年取名水平之低犹如茅坑中的石头。
未能成功将其取名为「如意」让夏承逸有些许遗憾,「如意」二字还是夏承逸搜肠刮肚想了半响才想出来的名字。
「清风徐来,称心如意」
而在少年话语落下之际,陆然双指一划,从夏承逸掌心之中取出一滴血滴,缓缓滴落在剑身之上,那长剑欢呼雀跃,骤放光彩,绚烂似丹霞。金衣小童夏清风也是化为一道流光飞入飞剑中,本就流光萦绕的飞剑此刻更是大放神光,天地之间被这一抹惊鸿所布满。
同时亦有古篆铭文浮现于剑柄之处,剑身之上银丝流滟,莹如皓月,澄清如镜,其名为「清风」。
陆然一挥衣袖,跟前凭空出现一副绿竹剑鞘,他将绿竹剑鞘递给夏承逸。
夏承逸接过剑鞘,入手微凉,质感丝滑,他握着剑柄缓缓将「清风」推入剑鞘,流光涟漪,宝剑归鞘,锋芒蔽去。
陆然摸了摸少年的头,柔声道:“身怀利器,杀心自起。你要记住,手中剑是为了更好的与他人讲道理,每当提剑时想想,该不该,能不能,可不可,若是能过得去本心,那么顺着本心去做便是。”
陆然之所以与夏承逸说这番话,一来是为了让少年日后修行路上能够守住本心,二来亦是为了抑制少年心湖之上的恶蛟抬头,所谓人之初,性非善恶,后教以向善。
这黑蛟正是少年性恶一面,靠汲取着少年气府之中的灵气而生,同时亦会吸收少年心中所生积怨,这也是为什么寻常修士会一叶障目,看不穿少年资质的原因。
不过却是因为少年有一颗通明赤心,恶蛟一直被抑制在心底,可随着少年年龄的增长,恶蛟隐有突破之势。陆然此番将那「仁」字印赠予夏承逸也是有那以此为笼镇压恶蛟的意思,不过随着夏承逸往后修为的增进,那恶蛟身上的枷锁只会愈来愈松,只怕到时会完全破笼而出。陆然此番说这番话也是希望在日后真到了那时,少年性善一面可以盖过性恶一面。
夏承逸想了想,反问道:“那若是与他人讲不通道理呢?”
陆然笑着道:“那就提起三尺剑叫他们明白道理。”
陆然并不是那些迂腐酸儒,相反他虽为儒家门生,可最是快意恩仇,若不是陆然来小镇谨遵着“公道正派”四字教诲,不以个人意愿而擅自改变小镇百姓的命运。否则在这位儒家圣贤手中,小镇哪还会有什么三姓氏族作威作福,统统一掌拍死便可。
夏承逸认真说道:“先生说的我记下来了,虽然我现在听不懂先生所说的这些,但是我日后一定会谨遵先生教诲。”
陆然笑着拍了拍夏承逸的肩膀,“无妨,我也不奢望现在的你能明白我说的话,日后用到了便知。”
夏承逸懵懵懂懂点头。
陆然双手负后,面朝天地,低声自顾自言道:“此方天地占山为王千年,不说是谁的对错,可终究还是沾染了因果,千年气运终于一旦,不说那妖族修士,便是那中土神洲各家修士都虎视眈眈这里,待那颗神性苏醒,便出手争夺据为己有。小镇此刻犹如一座破旧的茅屋,四面漏风,我作为屋子的主人不说护住整座屋子,不管如何也该让这座房子继续维持着不至于倒塌,可人力终有穷尽时,若是堪堪维持茅屋不倒也就罢了,可小镇千百户百姓的性命都掌握在我的手里,这叫我如何能掉以轻心?都说世俗王朝的官家无情,可哪比得上修士推崇的大道为己,视人命如草芥……”
说到最后声音竟是细若蚊呐,夏承逸在一旁竖直耳朵也听不清陆先生在讲什么。
“先生?”
双鬓微霜的中年儒士转头笑道:“在的。”
夏承逸见中年儒士虽面带笑容,可却带着一股疲倦神情。
夏承逸问道:“先生可是有心事?”
陆然一愣,温声开口道:“确实有一些积郁心中的烦心琐事。”
夏承逸惊讶道:“先生这样的人也会有烦心事吗?”
夏承逸觉得如陆然这般学问通天,满腹经纶的读书人应该是顶天立地般的存在,可先生竟然也会有烦心事?
陆然会心一笑,“人有穷尽时,力所不能及,何况先生也只不过一届乡塾教书匠。真正能做到随心所欲又有几人,佛偈有云,世间万物,皆为苦修。”
少年竖起大拇指,说道:“在我看来,先生是我见过最潇洒的读书人!不像那些个古板苛责的老头子。”
陆然爽朗一笑,问道:“真心的?”
“那必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