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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第一次刺杀

    夜,重寒打湿裙摆,却不能将人的脚步拖慢分毫。

    如宋紧跟在宫人身后,低着头,脚步急促,表情已尽量保持淡然,但眼神中仍多了几分复杂。

    才刚靠近房门,便见里面灯火通明,宫人手忙脚乱,掌事宫人指挥的声音、小宫女们脚步慌乱的声音、铜盆倒水换水、煎药的声音一股脑儿地嘈杂搅合在一起。

    如宋皱了皱眉,在前面宫人开门的一瞬,只一眼,便望见床上躺着的奄奄一息的袅袅。

    她身着白衣素纱,一只手无力地垂在床边,嘴唇发白,尽管额头已有汗珠渗出,还是咬着嘴唇,一个劲儿地发抖叫冷。

    医师们束手无策,只是抓一些退烧的药,因为公主的症状奇怪,无人可知这到底是什么病,更无法医治。

    一阵冷风扑面而来,吹起白色帘幕,辛夷抬起手,向门口艰难地招了招。

    宫人急忙带着如宋来到床边,又招呼身边的人快走。

    有几个手脚慢的,辛夷怒不可遏:“你们磨磨蹭蹭干什么?还不快滚开!孤今日只要如宋一个人陪!”

    四下宫人散开,如宋一人上前,伸出手,抚上袅袅额头,果然烫得厉害。

    辛夷一把抓上如宋的手,可怜巴巴地望着她,泪光浸满了眼眶,长长的睫毛投下阴影在她眼眸。

    “可恶,难受死孤了!如宋……你来陪孤睡觉……”

    如宋咽了口唾沫,想把手缩回来,这手却被辛夷握得紧紧的,她只好妥协,理了理袅袅耳边被汗水浸湿的发,一绺青丝绕指柔,这细小的绒毛似的柔软的发,此刻也无力地、湿答答地垂在女孩耳边。

    这孩子虽然生了病,但执拗的性子一点也不肯服软,她猛地一揪如宋的衣襟,将她生生拽倒在离自己脸颊近在咫尺的地方。

    帘幕重重外,一个模糊的身影刚想上前一步,终于止住了冲动,只是关切道:

    “姑娘,公主病重,若能安心睡一觉,也是好的。药石……已经灌不下去了。”

    说话的是从小照顾公主的女医官春城,如今已是四十有余,性子柔中带刚,在宫内颇有声望。

    如宋抿了抿唇,想来自己此刻是女儿身,便温顺地躺下,那一只手还在辛夷手中,她只好将辛夷整个人搂在怀中,用脖子,时刻感受着她额头的温度。

    春城见二人睡下了,带着满心的担忧,领着最后的医官宫女撤下,待吹灭了最后一盏蜡烛,寝殿内顿时漆黑一片。

    在这深邃的黑夜里,只能听见两个人不安分的心跳,一下又一下,有时沉厚若击钟,有时寂静如坠入深海。

    袅袅的呼吸减弱,鼻子里吐出的热气,扑在如宋的衣领之内,一下一下,挠得她有些发痒。

    她咽了口口水,闭了眼,脑海中开始回溯与公主的初见,相遇,相知,直到现在将她小小的身体裹在自己的身体之内。

    公主,抱歉了,多年蛰伏只为此刻,杀父之仇不可不报!

    思毕,如宋手上微微用劲,对准厥阴俞穴、鹰窗穴,给予重重一击。

    怀中人的力道一下子变得轻飘飘的了。

    “袅袅,”如宋的嗓子喑哑,她艰难地说道,“实在痛苦的话,就咬着我的手腕吧。”

    她将手腕露出,放在袅袅唇下,可她像一头困顿已久的幼兽,冲破手腕的枷锁,直咬上如宋锁骨。

    因为发烧的缘故,她的脸颊、嘴唇,是滚烫的,她的呼吸是滚烫的,她的牙齿却不再那么有力,虽然在使劲发力,却只是软绵绵地卡在如宋的锁骨上。

    如宋闭了眼,将怀里的人裹得更紧。

    夜色凄凉,月色的光也渗透着寒意,待光亮入户,照映在公主娇小发白的面庞上,她的表情已是十分平静,宛若一个睡着了的娃娃。

    两个人的心跳,终于只成了一个人的独奏。

    如宋没有言语,也没有动,更没有睁眼,她仿佛对这一切都置若罔闻,依旧是闭着眼装睡。

    待明天,也许还需要拖一阵子,接下来,他就离开皇宫,徒步大荒,再不问人间世事。

    这一夜实在太过于漫长,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向公主府的时候,如宋将自己的手从袅袅僵硬的怀中抽出,起身,独自走下床,他要出门去,向人们宣布一件他们无法承担的事。

    “你是谁?”

    身后一个稚嫩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开了他的视界。如宋猛然回头,却见袅袅皱眉望着他,仿佛在责备一个不速之客。

    她……没死?

    但随即,如宋来不及疑惑,更不知道她此刻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得恭敬行礼道:

    “如宋。”

    听到里面的人有了动静,门外宫人欣喜若狂,春城亦是一夜未睡,此刻急切而轻快地拍打着门,脸颊贴近门槛,难掩欣喜地问道:“公主,公主你可好些了?”

    袅袅昏昏沉沉地下地来,她连鞋子都没有穿,走路的样子也和从前相差很多,她挠了挠头发,走到桌前喝了一杯水,睁着惺忪的睡眼,并没有理会外面的声音。

    他明明感受到她的心跳已经停止,难道真有人,有起死回生之术?

    如宋上前,俯首恭敬道:“公主,请让如宋为您把脉检查身体。”

    她点点头,随意伸出一只胳膊递给她。

    检查脉搏,与常人无二,如宋又伸了手轻轻放在她胸口上方,心跳亦无二,甚至康健更胜从前。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疑惑间,春城又在外面喊道:“公主,请让微臣为您检查身体!”

    话还未说完,只见面前一扇门骤然大敞。辛夷一脸懵懂地看着面前的一众医官,有些呆滞地转身坐回床上去。

    春城一行人立马提着药箱子进来,顷刻间,把脉的人把脉,检查的人检查,周围围了一大群医师。

    不一会儿,春城便面露欣然之色,她大喜道:“公主身体更胜从前!”

    说着,转身拜了如宋一拜,起身时眼中隐隐泛有泪光:“多亏了如宋姑娘,如宋姑娘当真是芝兰玉树!”

    话音未落,便听得门外一声通传。

    君主大步流星地赶来,一挥手,便免去众人礼数,直问春城:

    “公主的身体怎样?”

    春城跪倒在地,先叩首,继而难掩欣喜道:“回圣上,公主已无大碍,甚至康健更胜从前!这次公主醒来后,心境澄澈,比上次更好,可见公主近来接触的,都是圣洁高尚之人!”

    君主面露欣慰之色,一转头,便看到了欠身立在一边的如宋,喜道:“寡人听闻,这些日子里,一直是你陪着公主?”

    如宋跪倒在地:“是。”

    君主眼神示意,医师、宫人们纷纷退下,只留一个春城立于身侧,辛夷也在宫人们的簇拥下离开。

    春城欣然道:“君上,昨夜,也是这姑娘陪着公主。”

    君主缓缓走到如宋面前,淡然开口道:

    “辛夷自小便比常人少一魄,孤独敏感,身子骨弱,寡人曾寻仙求医,谓之唯有与至纯至良之物相守,才能补齐她的魂魄,否则将被恶灵所食。正所谓一念起,成神,一念灭,为魔。寡人深知人性险恶,便叫她与灵兽为伴,可见效甚慢……今日有了你,望你可以渡她,如此,纵江山分与阁下一半,亦非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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