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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 和好

    路辛夷裹好了手帕,又听另一声音道:

    “若我们汉人的东西不好,世子怎么还住着汉人的房子,若我们汉人的东西不好,怎么世子手里捏着我们汉人的土地长出的果子?世子说我们汉人的东西不好,怎么您们月国人不守着自己的地盘,非要来我们汉人的地盘?”

    人群中,一男子慨声道,众人循声望去,没多时,便不由得议论纷纷。

    只见那人虽然只穿着单薄的衣衫,眉宇间却透露出不一般的戾气来,路辛夷看去时,心下不由得一惊——因为那人根本不是什么小厮,而是她日夜攒钱想去寻的流章!

    可他并未穿甲,而是立在一景国旧族身旁,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他的国仇家恨显得格格不入。

    辛夷咽了口唾沫,婉清向一边的侍女低声怒斥:“怎么请了景国的旧臣来!”

    侍女低声抖成一团:“君上说,无论怎样的宴席,以后都要尽可能请一两个景国人来,以显示君上对他们的宽宥。”

    婉清抿了唇,眼底杀意尽显,但她只上前走了两步,笑道:

    “诸位,来者皆是客,何必说这些伤和气的话。”

    说着,她向后面递了个眼色,不多时,一群身着月国服装的女子款款上前,可音乐刚起,还没等第一个舞步落下,一景国旧臣道:

    “公主,方才泠世子不喜我们景国的酒令,如今,我们景国人也实在无福消受月国的舞蹈,还请公主容退。”

    婉清面露难色,路辛夷心下暗道:若当下起了冲突,流章的身份一定会暴露,他与月国人打交道多年,不会因为一两句话不合就按捺不住,而今故意挑起争执,很显然是有备而来。

    一旦起了冲突,在场之人,恐怕难有活口。

    路辛夷走到众人前面,回身向婉清公主欠身道:“公主,在下曾学过一首歌,请了景国的乐师来谱,却用了月国的器乐。今日大家都在,我斗胆填了词,可否请诸位为我指点一二?”

    婉清面容稍缓,向那景国人道:“路老板从前只写话本子,却不想还会填词,隐公子若是错过了,可实为憾事!不如卖我个薄面,我们一同听听路老板的歌,如何?”

    那唤做隐公子的,见如此阵仗,也不好再说告退的话,只得重新坐了回去。

    安排好左右乐师,路辛夷挑了把马头琴坐在台中央,她不会拉马头琴,但为了好看,也做做样子。

    “穿过旷野的风,你慢些走……

    我用沉默告诉你,我醉了酒”

    “飘向远方的云,慢些走

    我用奔跑告诉你,我不回头”

    “乌兰巴托的夜……”

    她唱的是《乌兰巴托的夜》,曲子绵长而静谧,虽然没有人知道,所谓的乌兰巴托在哪里,更没人知道乌兰巴托和这位年轻的女老板有什么关系,但没有一个人没听出来这歌里的思念。

    那种静谧的思念,仿佛翻山越岭,用最温柔的语调,穿过风、穿过雨,穿过空谷,静静地,温柔地,走到人心里。

    没有一句话,也没有一个词说思念,可不管是月国人,还是景国人,他们都一起沉默了。

    住在月城的景国人在曲子中沉默,望向天空:是啊,曾经这一方天地属于景国,曾经,他们才是这片土地的主宰,而今,故国不堪回首,却只能在梦中想到那无忧无虑的故国生活。

    住在月城的月国人在歌曲中沉默,闭上眼睛,曲子里有着月国的语言,整首曲子的感觉,更像是在草原的夜低吟浅唱,这种缠绵与温柔,在辽远的草原起伏,仿佛远在天边的阿妈,在梦里低低呼唤他们的名字。

    为了雄心远离家乡,为了大业说着别人的语言,难道真的是他们所有人的梦想吗?

    一曲终了,勾起无数人的无限情思,连婉清也不能幸免,低头用手帕擦拭了几次泪珠。

    涂山绥起身道:“原来两种语言混合在一起,也能有如此美妙的曲子。自从月国人大多学了汉话后,我都没在宫中听到月国的歌曲了。”

    用月国的语言,却唱出了景国人的凄凉,座中众人不免哀戚。

    路辛夷道:“月国的语言也有着自己的史诗和韵律,战争非一人之力可以左右。景国纵然美好,然而景帝无道,致使奸人当道,天下百姓流离失所,饿殍遍野。月君虽然是他族,却兢兢业业,为天下万民而努力奋进。如今天下安定,不管是景国人还是月国人,大家最初的梦想都是安定和平,因此我们更应该珍惜这份静谧,不是吗?”

    说完了话,她望向四方众人,尤其是人群中的景国旧贵族,她望向流章,见他紧锁着眉头,死死地盯着自己,有那么一瞬,她甚至幻觉自己要被认出来了。

    景国人没有说话,方才的隐公子起身,向众人行礼,又向婉清公主行礼。

    “月国兼容并包,实属大义,但今日隐某身体不适,未能奉陪,还望公主谅解。”

    说罢,他带着一帮景国旧贵行礼告退,他们带的随从很少,虽然走了几个人,对比这宴会上的众人来说,却没什么改变。

    等隐公子走出公主府,不过百米远,忽然听到后面有人唤他,众人停下步子来回望,只见路辛夷一个人提着裙子下来,追上流章一行人,行礼,道:

    “今日权宜之计,若有得罪,还望恕罪!”

    隐公子倒没说什么,他看了一眼流章。流章面容平静,半晌,只淡然道:

    “没什么,亡的不是姑娘的故土,姑娘这样说,也没什么不对。”

    四下无旁人,路辛夷不由得上前一步,凑近了低声道:“您一定是位高权重的人。恕我无礼,您既然知道亡了,既然知道翻盘无望,为何还要率领众人去赴死?难道您是为了权贵?还是为了什么虚名?”

    话音刚落,流章的瞳孔一紧,他转过身来看着路辛夷,眼中曾掠过千言万语,本想缄口不言,但最终还是落下一句:

    “姑娘是写话本的,想必也读过许多书,姑娘可知何为立场?立场就是,不问对不对,也不计较得失,只是一味地站在这一面,坚定地站在这一面,麻烦姑娘以后写话本的时候,也可以少一些虚无飘渺的大义,不妨看看每一个人的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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