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住了吗?夏小子……”
夏知蝉的目光落到这一行的时候,就忽然感到毛骨悚然,饶是他多年降妖伏魔道心坚定,也被吓得不轻。
要知道,自己手里拿着的可是三百年前道门的无涯老祖所留下的笔记,原本以为都是些吐槽的牢骚话,可没想到突然出现这么一句。
就好像他不是在看笔记,而是跟一位三百年得道飞升的仙人面对面说话,侧耳听他满腹牢骚,听他埋怨吐槽自己的损友。
他的指尖微微颤抖,有点不敢去看竹简上的内容。
“没想到我居然会被一本书吓到,这位无涯老祖倒是高深莫测……”
夏知蝉叹了口气,他把目光远眺,只能看到悬崖外的淡淡云雾,偶尔见到太阳的光辉穿过层层云海,折射出彩色的丝带。
他心绪很快平复下来,然后才把目光重新落在竹简上,然后轻轻翻动,把之后的内容显露出来。
“哈哈哈,别害怕。我不过是通过大推演术,占卜出来这本笔记会在三百年后出现在你的手里而已。”
夏知蝉一挑眉毛,他发现对方不但能预测出他的出现,还能猜测出他现在的心里想法。
“无涯老祖您还真是厉害。”
“多谢夸奖啊,你可比燕赤侠要诚实多了,那个家伙死也不愿意承认我比他厉害。”
“好了,废话少说。我的大推演术支撑不了多长时间,所以只能跟你长话短说。我发现出一些异常,具体的就不多说了。总之一句话……”
夏知蝉握着竹简的手指微微用力,他隐约感到异样的情绪,就好像心头被压上一块巨大的石头,让他喘不过来气。
“不要相信燕赤侠!”
“不论他跟你说了什么,不论他为你准备了多少后手,不要把他当做可以信任的人!他之所以让你活着,只是因为你还不到应该死的时候……”
“我飞升在即,已经来不及为你准备什么。只能告诉你,如果你按照灵官一脉的修炼法则,即使最后可以飞升成仙,也不过镜花水月罢了。”
“这本竹简的后半册是我道门祖传的心法,你要是愿意相信我,就舍弃灵官一脉的修为,入我道门从头修炼,至少可以保住一条性命。”
“言尽于此,你可以不相信我,但是也绝对不要相信他!”
“他”字的最后一笔本来应该勾起,却不知道为什么拖下去,在细长的竹简上留下一道歪七扭八的笔迹。
夏知蝉掩卷沉思,他自然知道无涯老祖笔记里写到的那个“他”指的是谁?但是对方即不是不相干的路人,也不是穷凶极恶的坏人,而是他的祖师。
夏知蝉刚进困龙山的时候,就听说了有关祖师的故事,后来也一直把祖训里的“降妖伏魔”四字为自己的准则。
现在突然有一个来自三百年前的笔记,笔记的主人是个祖师同时代成名的道门圣人,对方居然为了自己留下义正言辞的警告。
提醒他要提防燕赤侠。
他闭上双眼,慢慢吐出一口浊气,脑海里纷乱的思绪被瞬间镇压下来,只剩下干净空明的灵台。
长江遇见老黿,荒宅遇见龙尸。燕赤侠好像早在三百年前就知道自己的后辈传人里面会出现夏知蝉这个弟子,所以才一步步为他铺下道路。
难道燕赤侠祖师真的别有居心……
夏知蝉伸出双手,振奋精神般的双手轻轻拍了几下脸颊,然后再次低头看过去。
忽然发现竹简上的字迹消失了,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出现过,他刚才看见的东西就好像一场梦。
“三百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三百年的时间已经太长了,而且既然是关系到当代的几位最强者的事情,自然不可能被人随意记录下来,所以他也不知道该去相信谁,怀疑谁。
夏知蝉旋即想到有个人可以解答他的疑惑,虽然她的话也不一定客观,但是至少可以知道一些未知的秘辛。
他打定主意,等阅读完手里的竹简就去找那个人,看看自己心里的疑惑到底能不能被解开。
再次翻动手里的竹简,看向后面出现的内容。
是道门的一种修炼法则,走的是三花聚顶,五气朝元的路子。夏知蝉自己修炼的是灵官一脉的功法,如果要转修道门法门,就只能先把自己的内息废掉,从头再修炼。
“虽然不能从头修炼,但是至少可以借鉴一下。”
夏知蝉闭上双眼,盘膝打坐。
体内的真气慢慢涌动,按照另一种法门开始运转。出于小心谨慎,他只是操纵很少的一缕真气,在运转九个大周天之后,他发现变化的真气没有办法下沉,那缕真气一进去丹田,就会被夏知蝉体内的原本真气直接消磨掉。
二者根本不能共存,就像是一山不容二虎。
真气没有公母之分,只要是不相同的真气,就只能相互摧残,直到有一方彻底消失。
夏知蝉一皱眉头,他再一次操纵起一股真气,还是按照道门的法门开始运转,又在九个周天之后,得到一股不同于自己体内真气的另一种真气。
他之前因为姜沁师父的指点,把他体内的隐藏伤势显露出来,于是干脆用这股不一样的真气去修复经络的损伤。
“嗯……效果不错。”
那些道门的真气能够把经络的损伤修复,但是如果想要完全修复的话,就需要用大量的真气去滋润经络,需要长时间才能彻底修补损伤。
夏知蝉把修补好的经络用来运转自己体内的真气,却忽然感到一股撕裂的疼痛感,原本被修补的经络居然又一次撕裂开来,而是伤势更重。
“不行的,除非真的像无涯老祖说的一样,从头修炼用道门真气来修补损伤。”
他坚持修炼一个时辰,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解决不了两股真气相互纠缠的问题。
于是缓缓吐出一口气,睁开了双眼。
夏知蝉摩擦着手里的竹简,心里是万分复杂。他难道要为了自己的未来而改换门庭吗,这是令人不耻的事情,就算可以修补经络的损伤,也会失去自己的道心。
修道之人道心坚定,如果失去了道心,不是走火入魔,就是像当初的赤梅道人一样,被妖怪趁虚而入,最后还是落得个身死道消的结局。
“算了……”
他把整个竹简摊开,用强大的记忆力把竹简后半部分的内容都尽数记在脑海里面,然后一点点把竹简卷起来。
夏知蝉望着山崖外不停变幻着的云海,心里面打定主意,这慢慢的才站起身来,左右活动了几下胳膊。
滚蛋吧!
他右手一用力,把那卷竹简丢进飘渺的云海里面。
霎时在云雾中划过一道细长的痕迹,然后就看到那卷竹简一点点的从空中坠落下去,直到消失在山崖底下。
“你为什么把东西丢下去了?”
姜沁缓步走过来,她看了眼两手空空的夏知蝉,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把那个东西丢下山崖。
“没什么……“
夏知蝉一耸肩,正准备拉着姜沁离开这个地方,忽然闻到一股奇特的异香,然后眼睁睁的看着自己面前的地面上伸出来一对嫩芽。
然后在眨眼间,它们随风摇摆着枝叶,一点点拔高了自己的身姿,从只有寸许的嫩芽,长大成足有一尺高的翠绿植物。
两棵植物相互交缠在一起,无论是蔓延出来的枝条,还是细长的藤蔓,都是纠缠在一起,根本分不清出你我。
在最顶端的两片宽大如手掌的叶子上,同时钻出来一朵鸽子蛋大小的花苞,低低的垂下去。
“这又是怎么回事?”
夏知蝉不是没有防备,要是在其他地方他遇见这种奇特的事情,一定是选择先后退观察一番,看看到底是妖魔鬼怪的妖术,还是其他的幻术。
但是这里可是在龙虎山,说句不客气的话。就算是一千年的大妖怪,来到这里也只能装孙子,不然就会被正反扇十七八个嘴巴。
低垂的花苞渐渐抬起来,然后在夏知蝉和姜沁的注视下,一点点绽放出来,变成一黑一白两朵小花。
两朵模样相似,但是颜色不同的小花紧紧靠在一起,夏知蝉闻到的异香就是从花苞里面散发出来的。
他跟姜沁对视一眼,完全不知道眼前的异象发生是出于什么原因。
最后眼睁睁看着两色的小花化作一颗果实,虽然花瓣颜色各异,但是它们街出来的果子却是丹红色的。
结出果子的翠绿植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原本伸展出来的枝条也卷曲着干枯起来,最后茎杆支撑不住那一对朱果,直接被压弯下来。
夏知蝉眼疾手快,把两颗果子摘下来。朱果不过只有鸽子蛋大小,圆滚滚的看不出来是什么品种的果子。
他皱了下眉头,恍然大悟的看向山崖下面,难道自己丢下竹简的事情也在无涯老祖的算计之中,这一对朱果又是什么意思?
咔——
他把其中一颗果子丢进嘴巴里面,牙齿和朱果知道碰撞一瞬间,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然后就融化成一股香气直冲进肚子里面。
呼吸之间,夏知蝉惊喜的发现自己体内经络的伤势居然被修复了大半,看来这颗果子应该就是无涯老祖刻意留下来的,为了能够解决他现在难题的宝物。
只要再吃下另一颗果子,他就能彻底修复所有的伤势。
“挺甜的,姜沁你也吃一颗吧。”
夏知蝉却没有自私的把另一颗果子吃下去,而是故作轻松的递给一旁的姜沁手里,示意对方吃下去尝尝。
“这颗朱果不是凡品,还是你吃下去吧。”
姜沁看了眼手里的果子,却没有着急吃下去,反而还是担心夏知蝉体内的伤势,这颗果子即使是仙品,对她的增益也不如夏知蝉。
“没事的,我刚才吃下的那颗朱果已经把体内的伤势修复好了。”
夏知蝉笑着拍了拍胸口,他看着自己对面的女子忽然露出来一副认真的表情,然后把那颗朱果放进嘴里。
他微微一笑,却忽然看到女子的脸贴近过来,嘴唇上传来柔软的触感,紧接着就是一股熟悉的香味涌进来。
“唔!”
他眨巴几下眼睛,还有点意犹未尽的感觉,于是想要伸手揽住自己面前的女子,却发现对方如蛇般灵巧的躲开。
啪!
姜沁躲开夏知蝉的手臂,然后抬起手掌不轻不重的一巴掌掴在后者的脸颊上面。
“你又说谎骗我……”
夏知蝉只是稍微一运转体内真气,就感觉到身体里面所有的经络伤痕都被彻底修复,再也看不出半点伤痕。
他看向面带怒气的女子,伸手抓住刚刚拍打在自己脸颊上的手掌,刚才的掌掴与其说是在打人,不如说只是挠痒痒而已。
但是他清楚感觉到了女子的愤怒。
姜沁生平头一次这么生气,也是第一次出手打人。
她明亮的眼眸满是严肃的神色,嘴巴紧紧抿起,让原本红润的唇色变得有些发白。
“我……我错了。”
夏知蝉张了下口,他的心头转过一万个理由。但是到最后,对视着女子怒气冲冲的双眸,却忘记了自己刚刚编好的理由,只能低头认错。
“我很生气。”
姜沁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现在心里的愤怒,她也只能实话实说,并且试图把自己的手掌从夏知蝉的手里面抽出来。
但是她刚一抽手,夏知蝉就反而用力抓紧,让她挣脱不得。
“我生气,不想理你,松手。”
姜沁把好看的眉毛蹙紧,她微微咬住下唇,眼眸里有着强烈的情绪,但是就好像翻涌的山洪,被一道大坝挡在瞳孔里面。
“我错了,我不该骗你的。”
夏知蝉知道自己刚才自以为对姜沁好,但是完全没有考虑对方心里的感受,所以才会惹她生气。
他仗着手上的力气,非但没有松开姜沁的手,还故意上前一步,把女子纤细的蛮腰揽进自己的怀里面。
“我错了,给你赔礼道歉。”
他双手按在女子的后背,任凭后者怎么挣扎都挣脱不开他的控制,然后就只能看着男子充满歉意的脸颊靠过来。
“唔……”
姜沁本来是只能被动的接受,但是一想到眼前的这个男子欺骗自己,现在还假借道歉之名轻薄自己,真真是无耻之尤!
她心里怒火翻腾,银齿稍稍用力一合。
“哎呦——你咬我?”
夏知蝉看着一向是被自己肆意欺负的女子居然大胆的咬了自己的下嘴唇一口,而且这次可不是跟之前软绵绵无力的巴掌一样,是很用力的。
他嘴唇边带着血,目光更是充满诧异。
原本一腔怒火无处发泄的女子就好像找到了宣泄口,就好像原本关闭的大坝打开了泄洪的闸门,让原本就汹涌澎湃的怒火洪水冲了出来。
姜沁又上前一步,扯过夏知蝉的左手手腕,用银牙又在上面狠狠的印下来一排带血的齿痕。
“疼疼疼,你是属狗的啊,怎么学会咬人了……”
夏知蝉吃痛的抽回自己的左手,看见上面清晰没可见的牙印,真是哭笑不得的说道。
“这是对你骗我的惩罚!”
姜沁转身就走,留给夏知蝉的一道白色的倩影。
“你打我也好,骂我也好,也不用咬我吧……”
夏知蝉跟在姜沁几步之外,女子气呼呼的脚步急促,但是幸好没有用真气,所以他还能跟得上。
二人好像达成了一种默认的共识,就是只有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都不去使用真气。要不然以姜沁登堂境修为的实力,夏知蝉怎么可能强抱住她。
走过一道羊肠小路,姜沁忽然停下脚步,她没有回头,只是声音冷淡的问了一句:“疼吗?”
“不疼。”
不疼才怪嘞,但是夏知蝉还是勉强挤出来一个笑容,虽然女子背对着他根本看不见。
“不疼……”
姜沁顿了一下,瞬间转过身来。虽然这一次夏知蝉有所准备,但是他毕竟只是入门境界,比起姜沁还是要差上一些。
她又抓起夏知蝉的右手,跟左手一模一样的印了个牙印上去,同样是咬出血来。
“你又骗我……疼吗?”
“疼疼疼,你也不用每次都咬我一口吧。要是我的两只手都被你咬完了,你还打算咬哪里啊?”
夏知蝉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要是你两只手都被咬完还不知悔改,我……我就再也不见你了!”
姜沁擦了擦自己嘴角的血。
她目光坚定难得的让夏知蝉都产生退缩的念头,于是后者柔软下来目光,把语气放缓说道:
“我错了,再也不骗你了。”
“手还疼吗?”
姜沁偷偷瞥了他一眼,这才悄声问道。
“疼……”
“疼就好,我要你记住,不许再骗我。我知道刚才你是为了我好,但是你要是再敢这样,我……我还要咬你!”
姜沁看着男子露出来的歉意和一点点害怕,好不容易才硬起来的内心就好像被一把大锤击碎,又变得柔软。
她撅着嘴巴,说了句搪塞的话。
“好,我要是再敢骗你,就让我被你咬上一万口……”
夏知蝉见她眉宇见怒气消退,于是半开玩笑的说道。
“咬上一万口,那就是说你还打算骗我一万次!”
姜沁把纤手往男子脸前一指,她还想努力维持自己现在的模样,但是她本来就不会生气,刚才的所作所为也都是怒火上头才做出来的。
现在怒气消了,即使她还想要装出来,眉宇之间也柔软下来,不再是刚才紧绷绷的样子。
“不敢了,一次也不敢了。”
夏知蝉看着眼前的白皙小手,忽然伸手抓住她的柔荑,还故意的把自己的嘴巴也凑过去:
“你咬了我两口,让我也还一你口吧。”
“好吧,轻一点……”
姜沁知道自己刚才的样子实在是太过疯狂,现在怒气消退后回想起来,还真的有点难言的羞涩。
自己的手被夏知蝉抓住,然后又听见他说要咬自己一口,只能颤抖的闭上双眼,任由自己的手腕陷入狼口。
可惜夏知蝉不是一般的色狼,所以他趁虚而入,直接把自己嘴巴的目标从女子的柔荑上移开,然后径直落到她的粉颈上面。
“唔……不要,那里不可以的。”
姜沁想要反抗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她想要挣扎几下,却被夏知蝉牢牢的控制在怀里面,动弹不得。
……
“你咬了我两口,我只是还了你一口,说到底还是你赚了,怎么不高兴?”
夏知蝉揉了揉自己的左右手腕,上面的伤口已经结痂,以他现在的身体素质来说,可以只需要三两天,就能褪去伤疤,什么痕迹也留不下。
“但是……但是你怎么能咬我那里呢,你现在让我怎么见人啊!”
姜沁用一只左手压在自己的脖颈上面,她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眉宇间不知道是娇嗔还是幽怨。
“哈哈哈哈……”
夏知蝉只是大笑,他眼看面前的女子涨红了脸颊,不知道是羞还是恼,总之是气呼呼的。
姜沁一跺脚,直接化作一道剑光离开,看她飞掠的方向,应该是回洞府去了。
夏知蝉则是没有去追,女子现在怕是羞涩多于恼怒,但是俗话说恼羞成怒,他要是追的太紧,可能又会惹姜沁不高兴。
于是他一个人漫步在山间小路上,想等到洞府里姜沁的心绪平复一点后,自己再准备回去。
可就在这个时候,远处传来了咚咚咚的脚步声,紧接着就看到一个比狗熊还魁梧的壮汉奔跑过来。
那是赤龙道人。
他本来在山路上极速奔驰,在看见夏知蝉的时候是又惊又喜,连忙一转方向冲了过来,身后扬起数丈高的尘土。
“夏灵官,你是失心疯了不成?”
赤龙做贼一样看了看左右无人,连忙把夏知蝉扯到隐蔽点的地方,他虽然压低声音,却也是震耳欲聋:
“掌教今天宣布,说夏灵官你要一人单挑我道门一二三代弟子,还说我们都是一群酒囊饭袋……”
“啊?”
夏知蝉傻眼了,他根本不知道张太玄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就在这时,他们二人头顶上的天空中划过十几道长短不一的各色剑光,同时伴随着好几道夹杂着怒火的吼声:
“夏知蝉,滚出来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