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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二章 二

    雨停了。

    春不眠看着山顶被雨水浸润的土地,看着远处刚刚顶破泥土长出来的绿色嫩芽,心里面莫名感叹生命的伟大。

    头顶上的乌云渐渐散去,明亮的阳光落下来,平等且温柔地落在每一个人每一片土地上面。

    周围的空气中都是雨后独有的清新味道,让人闻之只觉心旷神怡。

    眼前的神像下,小小一方池水里面早就被雨水积满,因为雨停而渐渐平稳下来的水面上,倒映着一座时隐时现的巨塔。

    它藏身在神像的影子之下,让人不仔细看的话根本就注意不到。

    春不眠没有着急进入小世界,他随手抖了抖袖袍。

    夏知蝉也喜欢做这个动作,实际上他是从自己大师兄身上学来的,但是相较与夏知蝉的洒脱,春不眠身上自带一种如岳临渊的气势。

    “你怎么又回来了?”

    远处的一截枯树下,阳光照耀而留下的影子很深邃,让人看一眼就感觉自己好像要从万丈高楼坠下。

    随着春不眠的质问声,那道黑影一阵蠕动,紧接着天魔从阴影里面一跃而出,身形就落在枯树旁边。

    “我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情,你我既然定下生死赌约,你却又根本不着急追赶于我……再加上你进入到了知天境。”

    天魔的声音沉稳,有理有据地分析道:

    “你是不是活不过两年了?”

    春不眠看着去而复返的天魔,对方思考了半天居然只得出如此匪夷所思的答案,他只好笑着摇摇头:

    “不是,我还能活很久……不打算飞升的话。”

    “那就是你会在两年之内,飞升仙界,到时候咱们的赌约自然就作废了,我又不可能追到仙界去杀你……”

    天魔手指在一旁的枯树上轻轻戳着,每戳一次,干枯失去生机的树干上就会立马出现一个没有指纹的指印,树皮也并非消失,而是自动凹陷下去,就好像这棵树原本就长成这个样子。

    “不,你还是没有猜对,我……我是不打算飞升的。”

    春不眠略作迟疑,但还是说出来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他这话让所有修道者都能气歪了鼻子,他们这些人都是争先恐后地去争夺飞升的一线机会,而春不眠则是反其道而行之,不打算飞升。

    “为什么?”

    天魔很是诧异,虽然他知道春不眠是个怪人,但也没想到对方居然是个拥有如此奇怪想法的人,他现在是根本猜不透对方心里面的想法。

    “仙界……呵呵,你不是比我更清楚吗?”

    春不眠难得露出来这么冷的笑容,他把目光投向远处的天魔,就好像是能穿透对方身上的重重迷雾,直击到对方的灵魂。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天魔现在都不是诧异,而是感到害怕了。他是从天界坠落下来的,可以说没有人比他更加了解天上的情况,但是那些事情不能说,一个字也不能说。

    一旦说了,就是真的天雷轰顶魂飞魄散。

    “知天境,知天境,之所以取名‘知天’。那是因为人修炼到这个境界之后,才会第一次真正地接触到天道,才能借助天道窥探一丝天机。”

    春不眠收敛了表情,脸上难得的是肃穆冷峻,他一步又一步的走过去,反观远处的天魔,却因为他身上的气势和所说的话感到由衷的害怕,身形颤抖着后退。

    “你……你窥探了谁的天机?是你自己的,还是你师弟的,又或者是别人的……”

    天魔后退,他身后所触碰到的一切都被尽数摧毁,脚下的阴影也开始不规则地蠕动挣扎着,借此反映着他内心翻涌的巨浪。

    知天境能够窥探天机,但是并不是能够无所不知,一般来说只能窥探一个人或者一件事情的天机,而绝大多数人选择的都是窥探自己的天机,借此来知道自己是否能够飞升仙界。

    也有个别人选择窥探别人的天机,或者选择一件事情借天道推演,来窥探成百上千年之后的结果。

    就比如说,道门掌教张太玄在进入知天境时,选择的就是窥探道门的兴衰。虽然阴晴圆缺也是天道,道门也自然会有鼎盛和衰败的一天,但张太玄窥探天机之后,这些年来道门确实越发隆盛,天赋异禀的弟子也如雨后春笋一般出现。

    “你猜猜看,我窥探了谁的天机。”

    春不眠此时更像一个魔头,他露出一个温和无害的笑容,但是这个笑容在天魔的眼里,却像是怪兽张大的血盆大口一样。

    “你……窥探了谁……”

    天魔其实已经有了答案,但是他心里不愿意相信,也不敢相信,这个答案荒诞中又好像无比的合理。

    “我窥探了你……”

    春不眠站定,他不能再向前了,因为天魔的身后已经是避无可避,再后退一步就会落入悬崖,虽然即使如此对方也肯定不会死,但是这次的对话就会提前结束。

    天魔如中一道晴天霹雳,他站在原地甚至忘了该如何言语,隔着重重迷雾的双眼死死盯着对面露出浅浅笑的春不眠。

    “你说谎!我怎么可能被天道窥探,我可不是你们这些还不能飞升的凡夫俗子,我可是……”

    他还没有说完,忽然感到头顶乌云汇聚,紧接着就听见阵阵的雷鸣,就像是上天在准备打仗,所以敲响了战鼓。

    “你再多说一个字,马上就会天雷加身。”

    春不眠沉声呵斥道,他居然出言强行打断了对方的思绪和言语,不让天魔再继续说下去。

    可实际上,如果天魔被诛杀,他自然也会不用再履行那本来就不公平的生死赌约,可是他并没有趁人之危。

    “我……我……我……”

    天魔呆呆地发愣了半晌,然后突然抬起头,冲着天上不停翻滚的黑色乌云高声呵斥道:

    “滚!!!”

    他的声音甚是超过天雷,将头顶方圆千里的所有云朵都尽数驱散,只有那朵黑色的云始终停留在他的头顶上面巍然不动。

    春不眠漫步走过来,天魔还死死盯着天空上的乌云,他甚是没有注意到春不眠的到来,直到对方的手掌已经拍在自己的肩头。

    “我抓到你了。”

    他言语里没有任何高兴的意味,反倒是有些怜悯的情绪。

    “你……你言语挑逗,让我心绪大乱,就是为了这一刻吧。”

    天魔叹了口气,此时他才发现自己居然上来春不眠的当,二人不过刚刚定下几个月的赌约,就这么不清不楚的结束了。

    “是,也不是。如果不是你今天要刨根问底的话,我也许会等上两年再说,不会这么着急吐露内容的。”

    春不眠松开手掌,他也抬头望天,天上的那团乌云汇聚是因为天魔刚才准备说出一个不能说的秘密,一旦他继续说下去,天雷也会随之落下。

    “哈哈哈……我们打赌,赌的是命,你输了,自杀赔给我肉身。我输了,我也没什么可以输给你的,大不了也自杀,血仇我报不了了……”

    天魔哈哈大笑,他口中念念有词,根本不看身侧的春不眠一眼,反而是伸出一只手,掌心有黑色的阴雷汇聚。

    他抬手就准备劈在自己的头顶上。

    “喂,你等等……”

    春不眠出言阻止,没想到对方居然听话地把手停下来,掌心翻滚的黑色雷霆却没有消散,反而越发的剧烈颤抖。

    “我确实还不能死,我还……还有一个心愿……”

    天魔举着一只手,手里是可以劈死自己的雷电。他此时的言语中非但没有半分恐惧,反而是有些可怜,语气前所未有的柔和:

    “你若是真的窥探了我的天机,可知道我今日会死?”

    “我不知道,你确实并非凡人,天道都不能轻易窥探你的未来,我只好看了你的过去,你在人世间时的所有过往。”

    春不眠有些着急,但是他根本不会打架,现在是上去阻止对方的本事都没有,如果那道掌心雷劈到他身上,他十成十也会灰飞烟灭的。

    “那个,咱们有话好好说,你能不能先别寻死……我还有事情要问,咱们能不能坐下来好好谈谈?”

    可惜春不眠的话,天魔是一句也听不进去,他此时不知道是心如死灰,还是哀莫大于心死,反正是没有活下去的动力了。

    “我……我求你一件事情。”

    天魔忽然深吸一口气,他语气前所未有的软弱,就像是路边即将饿死乞求施舍点可怜人:

    “求你告诉我,我……我叫什么名字?”

    轰!

    随着他一语道破,天上的乌云瞬间旋转起来,就像是受到了神明的召唤,明亮的闪电在云层上时而浮现,时而沉寂。

    本来亮白色的雷霆居然一点点的开始转变颜色,就像从天边注入一道彩虹,色彩居然也开始被一点点,由白变红,由红变黄……直到最后,变成深邃如同宝石一般的晶莹紫色。

    颜色虽然瑰丽,却带着毁天灭地的可怕威力。

    那一道闪电凝聚的地方,四周都只剩下漆黑一片,不是乌云的颜色,也不是天空的颜色,而是那一片空间被扭曲之后,什么颜色都没有,只剩下纯粹的黑暗。

    衬托着那道紫色雷霆,犹如天外降临的神罚。

    “我叫什么名字!!!”

    随着天魔的一声高喝,那道雷电也应约而至。

    春不眠大惊失色,他可不想让天魔就此陨落。说句实话,也许他对付天魔没有办法,但是他的师父洪煌岚对付天魔,总还是有办法的。

    而他们之所以没有选择用极端的方式处理天魔,就是怀有其他目的,想要在天魔身上得到别的东西。

    “糟糕!”

    春不眠此时也顾不得其他,他单手抓住天魔的肩头,二人丢下身形几乎就在眨眼一个瞬间消失,再次出现已经是在百里之外。

    咔——

    即使春不眠的遁术天下第一,即使他可以单凭速度超过非人的天魔,但他始终还是一个人,速度再快也超不过来自天道的审判。

    他快,雷电更快。

    刚才还在千里之外的紫色闪电,此时已经近在咫尺。

    “告诉我,告诉我,我到底是谁,到底叫什么名字……”

    天魔现在根本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他反手死命地抓着春不眠的前襟,几乎是把他本来就不结实的布衣扯开来一个大口子。

    他嘴里不停地重复的就只有一个问题,那就是“他的名字是什么”。一个人怎么可能不记得自己的名字呢,失忆了,还是别的原因。

    人出生在这世上,就会有一个名字。乳名,农村会起一个不太雅观的小名,为的就是用来称呼这个人,等到后来也许会请教书先生认真地起个文雅响亮的名字,那也是用来被人称呼的。

    人一生的死亡有两次,一次来自你的心脏停止跳动,没有气息,一切生机都离开肉身,灵魂脱离躯壳,进入轮回。

    第二次,则是这世上最后一个记得你的人死去,从此无人知道你的姓名,无人知道你的过往,你才真正意义上的从这个世上彻底消失。

    所以忘记名字,是件可怕而又悲伤的事情。

    “活下去,你才有机会知道一切!”

    望着疾速劈来的紫色雷电,春不眠鼓动自己体内全部的真气,像是一片原本平静的大海,突然因为莫名的原因,掀起十几丈高的巨浪,好似是要把世间的一切尽数淹没。

    那些汹涌出去的真气却丝毫阻挡不了天雷的降临,甚是连稍稍拖延一下雷霆的速度都做不到。那些强悍的知天境真气,在刚刚接触到天雷的时候,就像是被吞噬掉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

    “可恶!”

    春不眠还在逃,因为他要是不逃,天雷早就落到二人头上了。

    天上划过一道黑影,紧接着有划过一道紫色的影子,都是把晴空万里的蓝色天穹分为两半,留下一道逐渐消散的影子。

    天出异象,有的人浑然不觉,反正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跟我没关系;有的人则是纳头便拜,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就开始忏悔,也不知道一辈子做了多少坏事;也有一少部分人,抬起头望向天空。

    “那是春不眠的遁术吧。此子……”

    张太玄本来还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他原本看到春不眠的遁光,想要随口夸赞几句,却忽然看到其后紧紧追随的紫色雷电。

    他瞬间像是被捏了脖子一样发不出来话,卡了半天一着急把自己下颌上的胡子揪下来几根,疼得他直跺脚。

    一旁的张太虚则是笑而不语。

    ……

    “那是大师兄……他干嘛着急的像是被狼咬了屁股一样?”

    冬天坐在地上,他本来无聊的看着天空,忽然远处天机的异象被他发现,然后经过仔细辨认,才发现熟悉的身影。

    一旁的师父洪煌岚本来也是老神在在的样子,忽然像是被针扎了屁股一样从竹椅上窜了起来,一边哆哆嗦嗦的把自己最心爱的棋盘收好,一边大骂春不眠是个不孝的混蛋:

    “他踏马的怎么引了一道天雷过来!”

    冬天瞪大眼睛看着远处的黑影一点点靠近。

    “赶紧滚,把后院的书看好了,少一页我今天就炖了你!”

    洪煌岚飞起一脚把自己不成器的二徒弟踹翻在地上,本来还想要借机多补两脚,可惜时间上已经来不及了。

    于是他只能狠狠瞪了一眼茫然不知所措的冬天,然后身形像一阵风一样刮向天空。

    “兔崽子!给我记着刚才的话!”

    “兔崽子”三个字出口的时候,洪煌岚好像还在身前不远处,但是后面发出的每一个字都是越来越远的,到最后只剩下空荡荡的回音。

    冬天摸了摸有些疼的屁股,一骨碌就从地上爬起身来。说来也奇怪,自己现在的身体谦虚点说那是犹如铜头铁臂,不夸张的说是坚如山岳,被自己看似垂垂老矣的师父踢了一脚,却感到跟小时候一般无二的痛。

    他暗自撇嘴,但是这次却没有反驳,甚至连一句怨言都没有。冬天只是看似野蛮,他心中也不是没有智慧的,对于师父洪煌岚这种极其特殊的行为表现,其更是说明了这次事件的严重性。

    冬天转身就往后院走去,那里是夏知蝉已经看到厌烦的三千典籍,是灵官一脉自从创建之初,就已经存在的东西,而且是祖师明令必须一代代传下去的。

    要是少了或者丢了,你让洪煌岚死后怎么跟祖师交代?哦,对了,燕赤侠是飞升了并没有死,如果洪煌岚死了是见不到祖师爷的。

    不知道外面现在是什么情况?

    轰!

    春不眠闪身躲过,然后把直面紫色雷霆的机会留给了自己敬爱的师父洪煌岚,这可是真是个大孝子的行为,让人看了不禁落泪。

    “兔崽子你给老子等着!”

    洪煌岚被气的脏话都飙出来了,可见他此时的内心波动有多大。他同时拍出双掌,远超春不眠的真气在自己面前组成一道堪比城墙厚度的黑色护盾。

    咔——这是紫色雷霆自从诞生以来,遇见的第一道阻碍。

    洪煌岚双掌一抖,面前的黑色护盾居然开始龟裂,那些裂纹从护盾的最中间开始,一点点的向四周扩散,而且裂口越来越大。

    喝!

    在黑色护盾的两侧,真气居然再次凝结成了一对巨大如同山岳的手掌,跟手掌相比,黑色护盾就好像只有指甲盖大小,而那道闪电更是不值一提,还没有牙签大呢。

    “合!”

    洪煌岚没有结印,也没有口念法诀。到了他这个层次,什么法印口诀的都可以省了,可以说只需要意念一动,自然就会产生搬山填海的力量。

    巨大的双掌合在一起,十根手指头紧紧交叉,然后更是相互融合再也不分彼此。直到看见两只手合在一起,隔了数个呼吸,才听到远处传来的巨响,轰隆隆的声音甚至超过了打雷。

    紧接着就是因为山岳手掌挥动间产生的气浪一路席卷而来,将四周所有的树木都拦腰吹断,就连比人还高的巨石都被吹着滚出去好远。

    幸好困龙山方圆没有什么人家,不然别说是村落,就算是坚如磐石的铁城怕是也能把城墙吹塌掉。

    “老大你这个王八蛋,你真是小的麻烦一点不惹,非要去惹这些连师父都差点把老命搭进去的大麻烦!”

    洪煌岚一转过身,别看他跟春不眠之间相距很远,可就像是真的在身边一样,几乎是发自内心的怒骂道。

    他可是一点都没有话语里要丢了老命的表现,反而大有越骂越健康的意思,一边唾沫横飞的骂着自己惹了麻烦的大徒弟,一边还能远隔千里的抽春不眠几个嘴巴。

    “我真的倒了八辈子血霉,才会收你们这几个徒弟,没有一个踏马的让我省心。你说说,我可是一把屎一把尿的将你们喂养大的,你们怎么就不知道体谅体谅我这个老头子呢……”

    这话越说越不对劲,但是春不眠又不敢反驳,自己这次确实是惹了大麻烦,实在是处理不了了,才没办法硬着头皮回来找自己师父救命的。

    现在老人家是说什么,他都只能点头称是。

    洪煌岚正教育自己的徒弟,忽然有所感应的回头一看,自己远处幻化出来的两只山岳拒巨手居然已经变形了,手背出“长”出来一个大包,而且这个大包还在一点点的扩大。

    不好,要坏!

    咔嚓——远处的真气爆炸开来,巨型如同山峰一般的手掌直接丛中间被炸出来一个巨大的窟窿,原本凝炼如实质的真气居然直接变得扭曲,然后开始慢慢的消散。

    洪煌岚一挑眉毛,他伸出一只手,猛然向虚空中一抓。

    缩小到不足原来一半的紫色雷电扭曲着身形,出现在他的手掌之间,伴随着无数的电弧和炽热远超太阳的温度。

    饶是洪煌岚当今天下第二的修为,手掌边缘处也开始变得焦黑,他知道自己如果再不松手的话,手掌上的伤势还会进一步扩大。

    “天道之威,茫茫无边呀……”

    洪煌岚感叹一句,然后伸手从自己的袖袍里面拿出来一样东西,先是看了两眼后就一巴掌拍在手掌上的紫色雷霆中。

    与那样东西一接触,原本可怕且极具攻击力的紫色雷霆居然开始变得温顺,甚至主动收敛了自己四射的能量,让洪煌岚手掌上的伤势终于停止扩大。

    “这玩意不愧是祖师的,真踏马的好用!”

    被紫色雷电盘绕包裹不分彼此的,不过是一张并不怎么起眼的……

    朱砂黄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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