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今晚的月依旧很亮,很明,也很圆。
雪白色的月光落下来,就好像在地上结了一层霜,纵使它再像是霜,也不是霜,也让人感觉不到一丝丝凉意。
夏日炎炎,夜晚的夏日依旧炎炎。
夜间不是没有风,可是大多吹来的风也是热的,吹在人的脸上也感觉不到凉意,反而让人觉得烦躁不安。
偶尔能看到别家的院子里飘来的树叶,有的是苍翠的,有的却是枯萎的,随着风在天空上转来转去,最后落到地上。
“时间差不多了……”
郭自达独自一个人坐在院子里,他用手掌托着鱼袋,鱼袋里放着的是他的县印。
嘟囔着说了一句。然后把目光投向梁先行的门口,在那里站着两个最健壮的驿卒,都是虎背熊腰,膀大腰圆的。而且他们不但健硕,还都是练武的行家。
“你们二人守在此处,绝对不许梁大人出来。”
“请大人放心!”
两个壮实汉子,都是瓮声瓮气地回答道。
郭自达在天刚刚黑的时候又去看了一回梁先行,后者还是面容憔悴一脸黑气的样子,只是因为喝了些米粥,精神稍微好了一些,也能多说些话了。
他不放心的嘱托了几句,千叮嘱万嘱咐地告诉梁先行,今天晚上无论如何都不要出去,不要离开这个屋子。
当然他也跟门外的那两个驿卒说了,如果梁先行有任何异动,可以用绳子把他直接捆起来。
郭自达办事一向是周全的,不会出纰漏。
把屋子里的事情都吩咐好之后,他甚至还去抽了点时间去看看小五,后者还在床上睡觉,呼噜打得震天响,没有什么不适的表现,这样他也就放心了。
呼——
夜晚的风忽然变大了,吹在耳边发出呼呼的声音,郭自达鬓边的碎发也随风不停地摇摆着。
他紧了紧腰带,最后推开梅园的门走了出去。
门外站着八个精壮的驿卒,都是光着上身,手持一根齐眉铁棍。他们都是郭自达精心挑选过,每个人的胸前和后背上都被用混着鸡血的朱砂印了县印。
“大人!”
他们齐声说道,就像是准备上战场的兵卒。
郭自达点点头,却没有着急去往走廊尽头的兰园,而是站在台阶上面,冷静的目光在每一个人的脸上扫过。
“白日时我把话同你们说清楚了,我还想再啰嗦几句。既然你们自告奋勇地站出来了,一定是胆子大,不怕死的好汉。”
他一边说着,从台阶上走下来,就在众人的前面,目光直勾勾盯着他们,像刀子一般。
他不希望有人怯懦,更不希望有人在面对妖物的时候才怯懦,要提前把他们心里的胆气全部激发出来,能出现的怯懦全部驱除掉。
当初他带着衙役除妖的时候,应该也是如今这般景色,当初那只猫妖凶狠一连伤许多人的性命,他调动了所有的衙役,甚至通过郭家的人脉从军队调来了弓弩手,最后虽然让妖怪重伤却还是让它跑了。
郭自达深谙兵法,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他向所有驿站里的人打听了有关这只妖邪的所有消息。
虽然有人死亡,却也是精尽人亡,没有被刻意杀死,也没有残害别人的事情发生。
在郭自达的内心判断中,这只妖邪甚至不如他当初遇见的那只猫妖。
如果对方真的可以随意残害人类,怎么用勾引男子的这种方式,吸取人的精气,最后达到残害人的地步。
“这妖邪虽然说着可怕,如果他真的可怕,早将这一院的人都吃了干净。想来还不如一只老虎,可能长得丑些,能够吓唬人罢了。”
郭自达的明确告诉他们,在他们的心里竖起一个妖邪不可怕的念头,不然到时候等进了兰园,没被妖邪吓到,而是被自己的恐惧压倒了。
“哈哈哈哈……”
驿卒们咧开嘴巴,发出轻蔑的笑声。
“所以呀,咱们没有必要害怕,就当是在街上遇见了个丑妇,她还哭着喊着要嫁给你……这么想想好像也挺可怕的。”
郭自达甚至有心情说笑,他把吸人精魄的妖邪比作了丑妇,给驿卒们构建出了一个轻松甚至有些搞笑的画面。
是在让他们放松,也是从侧方面地告诉他们不必要害怕。
一行八九个男子互相打气,自然恐惧感就降低了许多,那妖邪若是真的有什么杀人的手段,也不会这么多年了还盘踞在兰园。
“大人说的是,那个妖怪老是勾引男子吸其精魄,八成长得就像是没有人要的丑妇,跟街头的张二丫一样……”
八个人里自然有领头的,他顺着郭自达的话继续说下去,甚至还提起了一个附近皆知的丑妇,来加深众人对妖邪的印象。
“哈哈哈哈哈……”
众人轰然笑作一团,但是光光靠这种严肃轻松的氛围是不够的,郭自达又需要及时的打压住他们,让他们可以听话。
他又说了两句,加重了奖励以及惩罚,治军者最要紧的就是赏罚分明,然后是身先士卒,这样才会让手下的兵丁们为主帅效死力。
“走,除妖!”
郭自达自然是一马当先,带头朝着走廊的深处走去,后面的八个驿卒攥紧了手里的铁棍,也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不知道是因为人多势众,还是郭自达腰间县印辟邪的能力,他们并没有遇见昨天夜晚小五看到的那些青色的烟雾。
走廊并不是很长,一行人走了不大一会儿,就走到了兰园的门口。
要知道昨天这段路,小五跑了半个时辰都差点没有跑到尽头。
“大人,门上的铁锁居然被人打开了……”
兰园门前的铁锁,许久没有人打开过,所以布满了暗红色的铁锈,铁锁的锁眼也早就被锈迹堵住,就算有钥匙怕也是打不开了。
然而此时的铁链居然被人打开,而且不是通过钥匙,是硬生生地被扯断的,断口处能发现铁链被扭曲扯开的痕迹,上面甚至还有手印。
记得小五曾经说过,门锁好像是被他打开的,但是他也记不清自己是用了什么办法,现在看来难道是被他亲手扯开的。
“这里的铁链是我们精心挑选过的,莫说是人就算是两头牛,都不可能把铁链扯断的。”
一旁的老驿卒说道,他的目光惊恐之中带着些许不安,打量着兰园的门。这里地方其实他来过不止一次,也确实进去过。
“嗯……”
郭自达只能点点头,他把门上的锁摘下来,仔细地打量了一下断口处,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随手把铁索扔在一边。
他用力推开大门。
吱呀——尘封许久的大门发出吱吱呀呀的难听刺耳声音,不知道是门轴许久没用而锈掉了,还是别的原因。
众人顿时把心提到嗓子眼,虽然之前经过郭自达再三的打气,但是这毕竟是妖邪之事,他们内心之中的恐惧不可能完全的消除。
“呵呵……”
郭自达反而是冷笑一声,大踏步的走进院子里,他腰间的鱼袋闪烁着或明或暗的光芒。
兰园的院子里很是荒凉,许久没有人打扫了,墙角杂乱的花盆堆在一起,给人的感觉却像是一颗颗死人头。
夜晚的风发出呼啸,像是来自远地的狼嚎。
众驿卒跟着郭自达的脚步也都走进院子里,他们左右张望着,却也没发现什么可怕的地方,这里不过就是一个荒败的院子而已。
如果是一个人走夜路,那恐怕是没有鬼都会见到鬼,七八个壮汉一起,那么内心的恐惧感就能被冲淡,他们也就不会那么害怕。
“嘻嘻嘻……”
突然传来一声女子的窃笑,那声音就好像是有钢针扎进你的耳朵里一样,那些原本壮硕如牛的汉子们此时却瞬间两腿发抖,差点握不住手中的钢棍。
嘭!
随着一声巨响,众人身后的大门忽然关闭。
“啊!门关上了……”
“开门啊!”
“我滴妈呀——”
突然关闭的大门,使得众人突然进入到一个封闭的环境。在此时此刻,人内心深处的恐惧会被无限地放大。
“嘻嘻嘻……”
随着笑声,从屋子的窗户上飘出来一颗人头,只能看到蓬松杂乱的头发,还有头发缝隙里还能看到女子泛着绿光的眼眸和猩红的嘴唇。
“我滴妈呀!妖怪来了——”
恐慌感会相互传染,一个人害怕,所有人就会跟着害怕,尤其是这种神鬼怪力常人无法触及的事情。
那些手持钢棍的壮汉连连后退,几乎都挤到门口,拼命地用手和钢棍去敲打着大门,发出咚咚咚的闷响。
“怕什么!”
郭子达知道如果这个时候他不能把众人心中立刻出现的恐惧感马上打压下去的话,这行人就再也不会听他的话了,对于未知的恐惧,能让他们失去一切理性的判断。
他只能当机立断,夺过其中一个驿卒的铁棍,然后径直冲向了那颗飞来的人头,就像一枚悍然过河无法后退的卒子。
郭自达不会武功,但幸好他年轻力壮,还是有把子力气的。
所以他抬起手中的钢棍,用力的朝着飞来的人头挥打过去,然后只听到砰的一声响动,手中的钢棍一阵颤抖。
那颗人头炸裂开来,碎屑噼里啪啦地落到地上。
没有了直接的恐惧来源,众驿卒的心总算是安定了一些,用惊慌未消且佩服无比的眼光看向郭自达,就像是看见了一位下凡的天神。
“你们仔细看看,地上是什么!”
说实话,郭自达其实也不像表面看上去的那么镇定的,此时,他表现得越是硬气,越是有底气,那么众驿卒心里的恐惧消散也就越快。
众驿卒好不容易缓过了神,连忙定睛向地上看去,哪里有什么人头的碎片,落在地上的东西不过是个被敲碎了的花盆。
“是个花盆……”
“原来是个花盆……”
“吓踏马的我一跳。”
众人都是交头接耳,但是明显看得出来恐惧感已退。最恐惧的时候就是你面对死亡或者神秘的未知,现在未知感被打破之后,恐惧感也就随之消退。
郭自达把手中的钢棍往地上狠狠一戳,发出声响让众人们注意。但是他没有着急说话,如刀一样的目光在所有人的面前扫过。
众人都羞愧地低下了头,对于他们的恐惧,惊慌和失措,郭自达则是表现出来异样的镇定冷静以及狠辣手腕。
“一个破花盆就把你们吓成这个样子……”
郭自达恨铁不成钢地骂道:
“踏马的有什么好怕的!”
众人被教训到不敢反驳,又羞臊于自己刚才的举动,于是纷纷把头低下来,但是却攥紧了拳头,心里面暗暗生出来一团怒火。
这团怒火不是冲着骂人的郭自达,而是没什么可怕却还故意吓人的妖怪。
“就是,踏马的有啥好怕!”
“就是!”
众人一阵跺脚,伴随着心头羞臊不安的薪柴,一点火星的坠落,顿时燃烧起名为愤怒的熊熊烈火。
当他们再抬起头时,目光已经坚定且充满怒火。
郭自达微微一笑,他自己手里的铁棍递回去。他知道,此时此刻的众人已经是无所畏惧,在短暂的怒火释放之前,他们不会再被恐惧困扰。
他转过身,朝着屋门一指。
“把门砸开……”
人的情绪是瞬息万变的,即使现在他们被挑起怒火而忘记了恐惧,但是当怒火消散之后,他们还是会重新陷入恐惧。
“上!”
“干踏马的!”
“杀了妖怪!”
众人此时当然愤怒,所以面对郭自达的命令,就直接毫不犹豫地冲了上去,手中的钢棍带着劲风朝屋门敲打上前。
砰砰砰砰……
铁棍砸在木头的门上,无论如何也不应该发生如此沉闷的声响,这就是即使驿卒们再努力,那道屋门也没有被敲开,甚至是连一点明显的痕迹都没有。
“大人……”
郭自达分开众人,从鱼袋里面拿出来县印,上面蹲伏着的玉雕怪兽就像是活过来一样,双眸射出一道白光。
那道白光径直落到门扉上。
就像是滚烫的钢刀切进豆腐里面,伴随着呲呲啦啦的声响,屋门就一道白光撕裂开来,然后更是开始一点点的破碎,就像是一张被剪碎的画卷。
“再砸!”
郭自达捧着县印,大声喊道。
“是!”
众人齐声说道,他们再次举起铁棍,用尽全身的力气挥舞下去,因为他们赤裸的上身,让人可以看到他们鼓起的肌肉和青筋。
啪——
这一次,那道木门应声而碎。
屋外的月光穿过破碎的门,落进屋子里,也落到屋子中间的棺材上面。
绿色的光一闪而过,在众人的眼前,那口棺材收敛了所有的光芒,就像真的一口平平无奇的普通棺材。但是说实话,众人眼睁睁地看着光芒收敛,谁都不会相信面前的棺材是没有问题的。
“大人……”
驿卒出声的原因,就是想要问问郭自达,他们接下来要做些什么,是烧掉棺材,还是做别的事情。
“妖邪你听好了,我……我等前来是因为你吸人精魄,残害官员。如果不早早……”
郭自达其实一开始是准备报号的,但是他忽然想到自己现在不是郭自达的模样,要是顺口说出“京城县令”,那一旁的驿卒们肯定会疑惑的。
“要么乖乖伏法转世,要么我就烧死你!”
“咯咯咯……”
女子的轻笑从棺材里面传来,她好像对郭自达所说的一切都嗤之以鼻,甚至感到好笑。
“敬酒不吃吃罚酒……把棺材给我拖到院子里面,直接放把火烧了!”
郭自达其实也知道跟这些妖怪谈判,那就是鸡同鸭讲,根本不会有任何效果的,但是要讲究先礼后兵。
“是!”
众驿卒看到自己大人听见妖怪的笑声还面不改色,于是也一个个鼓起勇气冲到棺材前面。
这口棺材虽然不小,但是八个人高马大的壮汉,几乎是不费什么力气地就将其举了起来,可是还没等众人出门,就忽然感到棺材突然就变重了。
就像是灌水一般,越来越沉越来越沉。
“撑不住了!”
直到不知是谁喊了一句,然后松开了手,脱开众人手的棺材直直落到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大人这口棺材不知道为什么变得沉重无比……我们实在是抬不动了。”
驿卒叫苦地说道,饶是他们这种经常干粗活的人,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也没有扛住棺材的重量。
“不要紧……”
郭自达直接走过来,把手中的县印往棺材上面一压,玉印上蹲着的那只怪兽顿时目放精光,恍惚间好像看到他摇头摆尾的样子。
“再抬。”
“是!”
驿卒只得答应一声,可是之前的棺材是放在条凳上面的,他们也方便借力搬动。可此时棺材落到了地上,也就不容易搬起来了。
棺材板上没有钉子的痕迹,但是众人不管是抬也好,推也好,那棺材的盖子就是牢牢地粘在棺材上面,纹丝不动。
但是压了县印,那口棺材又开始变轻了。
也不是轻得像棉花一样,而是变回了普通棺材的重量,而是好像里面根本就没有东西一样。
虽然说棺材落到地上不好挪动,但是凭借着众人的蛮力,还是把棺材连拖带抬的弄出了屋子,顺着屋前的台阶滚下去。
“把屋子里的桌椅板凳能拆的都拆了,堆在院子里面,然后一把火全都烧了。”
郭自达看着黑漆漆的棺材,他就知道光凭他们手里的火折子是烧不着棺材的,兰园虽然荒废多年,但是屋子里的家具还是有的,甚至连墙上的书画都还在,只是布满了灰尘。
不得不说他的脑子就是快。
“大人,那您的印怎么办?”
这些驿卒只能认得出郭自达手里拿着的是印,但是却不知道是什么印,不过看郭自达事事都不离此物,心里暗自认为应该就是话本里神仙的法宝。
“不怕,此物水火不侵刀枪不入。”
郭自达则是摇了摇头,他们手里的县印都是当年开国就铸造出来的,传到现在也没有任何损坏,绝对不会因为火烧而坏掉的。
就在众人如火如荼的按照郭自达的命令工作的时候,忽然听见了模糊到咚咚声,好像是谁在敲门。
不是屋门,而是院门。
随着众人的目光,那道原本被关闭无论如何也打不开的院门居然发出颤抖,然后伴随着吱呀呀的声响,推开一道缝隙。
郭自达目光一扫,顿时脸色大变,他身边正好有驿卒们随手放下的铁滚,于是他直接抄起一根棍子冲了过去。
在院门被打开之前,接住奔跑的惯性直接一口气撞到门上,随着一声关门的声响,紧接着好像是谁倒地的声音。
嘭——铁棍直接把门顶死,这样门外之人除非可以拧断铁棍,否则绝对推不开大门。
“马上点火!”
……
夜半,梅园。
站在梁先行门前的两个壮汉打着瞌睡,他们手里拿着一根齐眉的铁棍,而就在脚边丢着一捆绳子,那是郭自达走之前吩咐过的,如果有疑问就把梁大人直接绑起来。
“唉唉唉……别睡了,万一出了……哈欠——意外,咱们谁也吃罪不起。”
驿卒是强打精神,毕竟到了夜半子时,他们怎么可能不困,只能是互相聊天了保证自己不睡觉,但是此时可是哈欠连连。
“哈欠——没睡,我就是闭会儿眼睛,这大半夜的,也不知道大人那边怎么样了?”
驿卒连忙呼噜几下脸颊,他微微站直身子,抬头望向门口的位置,嘴里没话找话的问道。
“那谁知道……跟着去了八个兄弟,都是咱们驿站里面本领最好的,再加上大人会驱邪除妖……不会有事的。”
一旁的人回应道,他侧头听了听屋子里面的动静,梁先行吃完米粥之后,又让大夫开了一些镇神安眠的药剂,灌下之后昏睡到现在,根本没有动静。
“嗨,真想跟过去看看,也不知道大人是如何除妖的?”
“今天早上你没看见,那个叫小五的,本来中邪后是不可能活的,可是大人三下五除二,人立马就好了。”
那人说着,手里还不停比划,像是在模仿白天见到的时,郭自达的一举一动。
“话说回来,当时没有看见大人念咒……”
一旁的人打了个岔,他稀罕的摇了摇头,在江湖见到的那些所谓半仙,一个比一个会念咒,甚至还说自己会请神请鬼……可惜这种货色,十成都是江湖骗子。
“咱们大人是真神仙,怎么可能需要念咒……那些半仙念咒是请神,咱们大人就是神仙,不用念咒,懂吗?”
那人自然是故作聪明的说道,他说的话很让对方信服,对方是不住的点头,他自己也是洋洋得意的样子。
“说得也是,你说……”
这人话没有说完,忽然感到身体刮起来一阵微弱的风。他身后是梁先行的房门,除非是有人把门打开,否则不可能有风的。
他一回头,正好看见一脸乌黑的梁大人站在门口,目光呆滞且空洞的看着门口的二人。
“梁大人,您醒……”
二人毕竟是驿站的驿卒,说起来只算说小吏,比不得梁先行这种朝廷官员,当然这并不妨碍他们在私底下看不起这个人。
所有很多人都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可是他们连最基础的问候都没有说完,就看到对面的梁先行忽然伸出双手,十根手指就像是十颗钉子一样落到二人身上。
“不好……”
虽然二人习武,但是一来没有想到梁先行会偷袭,二来他们认为一个文官即使偷袭他们也就造成不了损伤。
可是没有想到,手指落在背后,就如同铁铸的一般,饶是他们皮糙肉厚也被一人留下五个流血的手指印。
二人借势翻了出去,拉开与梁先行之间的距离,然后纷纷回头看去。
只见走出门的梁先行如同提线木偶一般,身上没有丝毫活气,走路也是极其僵硬,像是被人驱使着一样。
“大人果然料事如神!”
驿卒对视一眼,都是钦佩与郭自达的神机妙算,其实后者只是为了以防万一,并不是真的觉得梁先行会跑出来。
“捆住他!”
郭自达之前留下话来,只要是出现意外,不论三七二十一的先把对方捆绑起来,只要不伤及性命就行。
驿卒异口同声的说道,他们一个人奔向梁先行,另一个人翻身去拿地上放着的绳子。
梁先行没有说话,他也根本没有打理对方二人,而是脚步僵硬的朝着院门口走去。
“梁大人得罪了!”
驿卒冲上来,又不敢使狠招,只能把身子一低,双手往前一揽,准备把梁先行拦腰抱住。
入手却是冰冷如铁,好像面前抱住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铁坨子。
一个练武的壮汉居然拦不住对方一个柔弱的文人,他感觉自己抱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头蛮牛。
“快点,我一个人拦不住他!”
他低声吼道。
“来了!”
另一个驿卒拿起绳子,大踏步的冲过来,直接用往梁先行胸前一掏,然后反手用力一扯。
前边一个人阻拦,后面一个人用绳子拉着。
“可恶,他怎么比牛都倔……”
两个壮汉都拦不住一个人,他们可都是练武的,就是门口的一座石狮子,他们二人都能推得动。
梁先行纵使是在两个人的阻拦下,他都能一步步的往院门走去,身上的绳子绷紧,甚至发出咔吱吱的声响。
嘭——
那手指粗的绳子绷紧了半天,最后承受不住拉力,居然崩断开来,后面的人直接脱力的栽了跟头。
“糟了……”
驿卒暗叫一声,前面只剩下一个人,所以根本拦不住梁先行,被对方顶一个跟头,直接滚翻到地下。
梁先行看也不看对方,直接推开院门走了出去。
滚到地上的两个驿卒连忙起身,但是当他们冲出院子的时候,却已经不见对方的背影。
往走廊里面的道路上突然腾起一团青色的烟雾。
“怎么办?”
二人对视一眼,另一个人一咬牙,从地上把绳子捡起来,然后考虑了几下又丢下。
“走,拿上铁链子,咱们追!”
驿卒转身回院子里去找铁链,然后又拿了地上的两根铁棍,气冲冲的出了院子,一头扎进青色烟雾里面。
可是一旦进去,就被迷了方向,跟本找不到出路。
而梁先行此时却已经来到了兰园的门前,大门虽然没有上锁,却也是紧紧关着,连一条缝隙都没有。
他直愣愣的抬起手臂,然后向着大门撞去,发出咚的一声闷响,门被打开少许,紧接着又是用力一撞。
然后只听见到院子里面一声怒吼。
“马上点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