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友?”
夏知蝉一阵恍惚,他只见过对方的画像,这么面对面的情况还是第一次。
“怎么了?在下灵官燕赤侠,道友应该有所耳闻吧……”
燕赤侠自顾自的做着自我介绍,他甚至还用手在对方面前晃悠了几下。
“困龙山五色灵官夏知蝉,拜见祖师。”
夏知蝉深吸一口气,然后便躬身直接拜了下去。他知道自己来到仙境之后一定会遇见祖师燕赤侠的,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凑巧。自己遇见的第一个人就是祖师燕赤侠,这件事太巧了,巧得有些不自然。
“哈哈哈哈……没想到时隔百年再次飞升的人竟然还是出自于我灵官门下,老子的后人就是比那个臭道士和老秃驴的后人要强的多!”
燕赤侠闻言不由得放声大笑,他一副“老子已经赢麻了”的表情,得意的嘴角都恨不得咧到耳根子。
夏知蝉恭敬的低头,但是阴影遮盖下的眼眸里没有一丝激动,反而是彻骨的冷漠。
燕赤侠正在大笑,他的双眼忽然变成了两颗黑洞。
背后的铁剑无声消失,再出现的时候就已经在夏知蝉的头顶之上,然后没有一丝迟疑的落下。
砰!
铁剑应声而碎,就连夏知蝉的护体罡风都没能刺穿。
燕赤侠诧异,旋即双手一合,原本破碎的铁屑竟然瞬间就恢复成了一柄飞剑。
夏知蝉则是缓缓站直了身体,他脸上再也没有半分恭谨欣喜,有的只是一份看破一切的淡然。
“哈哈哈,我只是开……”
燕赤侠挠着头顶,嘴里面“玩笑”两个字都还没有说出口,忽然就感觉到一股迎面的剑气,他旋即脸色一变,真气奔涌而出。
夏知蝉吐出一道锋利剑气。
剑气奔腾而出,却轻而易举的破开了燕赤侠的周身防御,然后只见寒光一闪。
咕咚……
一颗大好头颅就落在了地上。
燕赤侠没有头颅的身躯摇晃几下,最终轰然倒地。
夏知蝉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他朗声说道:
“别躲躲藏藏了,出来吧。”
“我有些好奇……”
双眼漆黑的燕赤侠不知道从何处突然走了出来,他依旧是夏知蝉刚刚见到时的模样,布衣依旧,铁剑依旧。
只有那双深邃到看不见尽头的眼眸令人胆寒。
他饶有兴趣的偏着头,用原本应该是眼睛的地方死死盯着夏知蝉。
“你是怎么识破我的?”
“识破?”夏知蝉摇摇头,他并不是发现了对面这个黑眼燕赤侠有什么异常才警惕的,而是从飞升到达仙境之后他就绝对不会轻易的去相信任何一个人,哪怕这个人是自己的祖师,是自己小时候就听说过英雄事迹的偶像。
“谈不上识破……只是小心使得万年船而已。”
“呵呵,有点意思,你比之前的那几个家伙都有意思。”
黑目的燕赤侠没有拍了拍手,四周的云霞退去,远处原本巍峨高大的宫殿也尽数消失,如今这片天地里面就只剩下了他与夏知蝉二人。
“你应该有很多疑问吧……不如我们先聊聊。”
对方的口气轻松随意,但隐藏在其后的是无与伦比的强大自信。即使夏知蝉与之前的人有所不同,即使他被看破了伪装,可在他心里最终的结局也不会有任何的改变的。
既然碰上了个有趣的家伙,怎么能不好好聊上一聊呢?
他最喜欢看到对方脸上出现的惊恐和错愕了,因为恐惧害怕的负面情绪最是强烈的。
“你是谁!”
夏知蝉并没有放下戒心,他也并不在乎此时对方是何等态度,一边催动体内生生不息的太极真气,一边厉声质问道。
左手一挥,点点星光就化作了无数状若飞鱼的剑芒直奔向燕赤侠。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那些可以轻易洞穿山岳的剑芒居然连燕赤侠周身三尺都侵入不了,而夏知蝉也并没有看到对方施展任何术法,也没有看到任何真气屏障,但那些飞鱼剑芒就直接消失了。
“我是谁?我是燕赤侠呀,你这个臭小子欺师灭祖,连自家祖宗都不认识了?”
黑目男子笑着说道,他根本没有在乎面前的飞鱼剑芒,而是轻轻吸纳,一团风暴在他的舌尖上酝酿。
然后只是一瞬间。
吐气!
一口白气凝炼如剑!
白气长剑直接破开了面前无数的飞鱼剑芒,然后更是夹杂着风雷之音直奔向夏知蝉。
后者脸色微变,这是他最熟悉不过的招数——酒剑仙。可就算夏知蝉再精通此道,也不可能媲美创立此招剑法的燕赤侠。
夏知蝉连忙后撤,一尊足有三丈高的披甲金身出现在他的背后。
那尊披甲金身威武霸气,犹如钢铁铸就的双手向前一合,正好把刺来的剑气夹在掌心。
呲呲啦啦的摩擦声响起,饶是坚硬无比的金身此时也被这一道蛮横锐利的剑气像是削苹果一样削去一层又一层。
三五个呼吸的时间,金身的手掌居然被硬生生的磨去的一半的厚度。
“这是佛家的金身法门……”
燕赤侠一眼就认出来了夏知蝉此时施展的神通法术,于是觉得更加新奇了。
佛门的这种修炼体外金身的术法很是神奇,而且对其修炼需要极高的天赋。而且需要相应的功法真气来支撑金身,但是夏知蝉作为灵官的后人,其所修炼的灵官真气并不能够代替佛门真气来支撑金身。
难道这个家伙虽然嘴里说自己是灵官后人,但没准偷偷转修了佛门的神通法门。
夏知蝉双手掐成一朵莲花形状,然后原本平静的脸上又浮现出了一抹肃穆庄严。
耳边好像有梵音阵阵传来。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
每念动一句真言,就有金色的梵文从他的口中飞出,旋转着在金身的周围,像是为其披上了一件袈裟。
“你怎么会佛家的法门……”
黑目男子眼睁睁的看着自己那道酒剑仙剑气被诸多梵音金字包围后一点点消磨泯灭。
他也不着急,反而是揣起手,像个看热闹的老大爷一样。
“你猜呀!”
夏知蝉盘膝座下,身下出现了一座纯白的真言莲座。
那尊三丈高的披甲金身怒目圆睁,那些梵文都瞬间融入到他的身躯之中。原本就巍峨高大的身躯更是暴涨,犹如黄金铸就的金身上每一块肌肉都高高隆起,仿佛是有着虬龙攀附。
“不说实话的小家伙是要被大人打屁股的。”
黑目男子发出几声桀桀桀的标准反派笑声,他旋即伸出右手,一指冲天。
一道散发着刺眼光芒的煌煌大日从其背后升起,紧接着就看到一只如同黄金铸就的手掌从“太阳”里面钻了出来。然后是另一只同样巨大的手……
最终是一尊足有十丈高的巨大金身佛祖。
只是那尊佛祖的面目上并没有半分怜悯天下苍生的慈祥,反而是充满了说不清楚的戾气。
黑目男子拍了拍手,比对了一下夏知蝉召唤出来的金身与自己的金身佛祖之间的巨大差距。在大日金身佛祖面前,夏知蝉的金身就像是个还没有长大的小孩子。
“金身我也有,而且比你的大!”
啧。
夏知蝉暗自咋舌,他不知道为什么。觉得眼前这个顶着燕赤侠面容的男子越发讨厌。他设想过对方有多厉害多神秘,就是没有想到对方有这么的骚话和废话。
怎么说呢,对方比夏知蝉猜测的还更像一个“人”。
碰!
二人催动的金身碰撞在一起,虽然夏知蝉的金身在体型上有所不足,但是在交手的一瞬间。反而是体型更加巨大的金身佛祖的手臂被巨大的力量击打到出现凹陷的痕迹。
夏知蝉和黑目男子都没有再出手,而是选择静静等待着两尊金身角逐出最后的胜者。
此刻他们就像是擂台下的观众,只有那两尊体型相差巨大的金身在擂台上拼死厮杀。
嘭!
黑目男子召唤出来的大日金身佛祖虽然体型巨大,但是明显凝炼程度不如夏知蝉的三丈金身,再加上巨大的体型并不灵活,导致从交手到现在都没有成功击中过一次。反观夏知蝉的三丈金身却灵活机动,虽然并不能做到一击必杀,但他的拳风却不停的在金身佛祖身上留下伤痕。
嘭!
最终在一记决定性的拳击之后,那尊大日金身佛祖竟然出现了溃散的迹象。
虽然夏知蝉的三丈金身也是浑身伤痕累累,只不过布满伤痕的身躯依旧挺拔,像是一把昂扬出鞘的长剑。
“一个不行的话,那就再几个。”
黑目男子明显用玩赖的态度,只是右手一挥,从他背后又浮现出来一尊尊造型各异的金身佛像。
佛像或喜或悲,或怒或哀。
虽然表情各异,但都透露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就像是纸糊的一样,从内而外都充斥着一股虚假的味道。
夏知蝉在游走天下的时候从佛门众僧的嘴里听说过,虽然目前的金身法门每个人都只能修炼出一尊与自己品性相投的金身,但当年的佛门祖师确实能够一人修炼出来三道金身,可这件事情在佛门都只是口口相传的密事,根本没有任何的书籍记载,连一点佐证都没有。
但是夏知蝉知道三道金身的传说是真的,因为当初他在龙尸的记忆之中看到过禅师施展过三道金身。
只不过单凭记忆中的惊鸿一瞥,他实在是猜测不出对方到底是如何修炼出来的。
“怎么样?”
黑目男子大笑着说道,但他心里面还是有点不舒服。只因为即使面对这么大的差距,对面的夏知蝉却依旧是淡然处之,脸上没有一丝惊恐迟疑的神情。
这臭小子怎么这么沉得住气呀……
夏知蝉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三丈金身被几尊金身围攻,金身上的光越来越黯淡。
最终在嘭的一声轻响,金身最终难以抵抗,被佛祖的拳头砸成了一团金色的雾。
一点点消散殆尽。
“哈哈哈哈……果然还是老子……”
黑目男子拍手称快,他发出震耳欲聋的笑声,但那笑声很快就戛然而止。
因为夏知蝉吐出一口气,森白冷然的剑气。
白光就像是轻盈纤细的鱼儿一般,短短几个眨眼的时间就绕着那几尊战胜的金身旋转了好几圈。那些被白色剑气游走过的地方很快就出现一道道细微的裂缝。
几乎是黑目男子的笑声还没有停下,那些金身也就紧跟着轰然倒塌,化成一堆光芒尘埃。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些金身佛祖消散前全部虚假僵硬的面容上竟然流露出来一丝笑容。
那是解脱的笑容。
夏知蝉沉默不语,他只是单手一挥,体内的那些犹如繁星的光球就如同出笼的猛虎一般奔腾而出。
半空中,顿时出现了繁星点点。
“你就这么心急,就不再好奇我的真实身份?”
黑目男子不但笑容戛然而止,甚至在皱眉间露出些许不满和怨愤。
他一而再,再而三的给对方机会,可是看着夏知蝉一心找死的模样,他玩闹的心情也消散了大半。
“我知道,我知道你是谁。”
夏知蝉左手抖出朱砂黄符,随着小巧的白龙现身,一道道刺眼的闪电迸溅而出。
右手并指成剑,向前一点,剑气喷薄而出。
“我知道,从师父口中,从天魔口中,从大妖口中……”
剑气如海。
黑目男子拧着眉毛,他拍出一掌击碎迎面而来的剑气,但掌心也被印下来一个白点。
“你师父洪煌岚是个不错的人,为了保护你最终战死在大妖的手中……”
“至于天魔,应该就是那个被我赶下仙境的小姑娘吧。我应该封印了她的记忆和神识,并且留下了一旦强行恢复记忆就会神形俱灭的法咒,她应该不能吐露半分有关我的事情才对……”
“大妖……那条狗?它应该是你的杀师血仇才对,你居然会相信它的话?”
黑目男子感到有些新奇,之前飞升的家伙都没能逃脱他的毒手,那些家伙根本连他是谁都并不清楚。可夏知蝉并不一样,不但对黑目男子早有防备,甚至出手也是干脆利落,不带一丝犹豫的。
而夏知蝉嘴里所提出来的名字,一个个都挺让男子惊讶的。
咔——
电光如龙,沸腾的银色雷劫电龙张牙舞爪的冲向了站在原地的黑目男子。
男子劈手就将面前的电龙击碎,然后顺手探出几道剑气,像是砍瓜切菜般将周围的雷霆闪电都尽数剿灭。
夏知蝉催动着太极真气,像倾倒大海一般把真气都尽数灌输到了朱砂黄符之中。
但是奔腾而出的电龙不增反减,但朱砂黄符就像是一个无底洞,无论多少真气灌输进去都没有反馈。
嗯?
他才刚刚意识到不对劲,盘踞在朱砂黄符上的白龙忽然张大了嘴巴,锋利的獠牙正对着夏知蝉的手臂。
白龙猛然一跃,身形放大的同时一口咬在了夏知蝉的左手手臂上。
“啊……该死的!”
这算是夏知蝉自从飞升仙境后的第一次失态,朱砂黄符是自从他还没有迈入修炼境界的时候就得到了,之后不知道伴随他度过了多少次生死劫难,可以说有好几次要是没有朱砂黄符的助攻,恐怕夏知蝉早就已经惨死在了妖怪的手里。
咔——锋利的獠牙不但破开了夏知蝉的护体罡风,还轻而易举的撕裂了他的血肉,就连硬如金刚的手臂臂骨也发出咔咔的骨折声响。
刺眼的鲜血流淌而下。
夏知蝉想要用真气挣脱白龙的啃咬,可对方不但不在乎自己的锐利真气,还不停的释放出猛烈的雷电。
雷电的高温瞬间把夏知蝉的鲜血蒸发,左手的血肉也变得焦黑,发出一股股焦臭味。
“啊……”
饶是他有着钢筋铁骨般的意志,此时也忍不住痛呼出声。
“哈哈哈,被自己最信任的法宝背叛是什么感觉?你的心里一定在想为什么会这样,一定想要知道为什么这条由你真气滋养的白龙会伤害你?”
黑目男子看到了有趣的一幕,于是又忍不住笑道。
他看着夏知蝉因为剧痛而绞在一起的眉毛,心里顿时涌起一股由衷的开心和舒爽。
对嘛,被玩弄的老鼠就应该是这种表情才对。
“滚蛋!”
夏知蝉手中凭空凝炼出来一把青莲长剑,剑锋径直劈在白龙的身躯之上。
白龙的身躯被撕裂开来,但很快就恢复如初。最讽刺的是,白龙用来恢复身躯的真气就是从夏知蝉体内汲取出来的,这使得受伤的夏知蝉更为恼火。
真他么的是个白眼狼!
白龙死死咬住,周身也紧紧缠绕在夏知蝉的左手手臂上,任凭长剑劈砍也不动摇。
“这只白龙是由雷符中的天雷幻化而成的,但其中还蕴含着一道来自燕赤侠的精血。所以即使你把雷符炼化了,这只白龙还是会受到燕赤侠的操纵,这也算是他当初留下来的一个陷阱,为了避免有人拿到雷符后与他为敌。”
黑目男子看着挣扎的夏知蝉,他对其娓娓道来雷符白龙反目的原因。
燕赤侠当年可是一个没有师门没有固定传承的散修,却在三百年前自立门户,并且做到了跟佛道两门并立的程度。其人绝对不会是那种看破红尘、了然一切的高深修士,也不是慈悲苍生的悲悯高人。
他一生都是破开荆棘前进,身旁没有朋友,入眼尽是敌人。
在那等残酷的环境之下,能够挣扎向前并且成就了一番事业的男人怎么可能是只柔善的小绵羊呢?就算他看上去再像一只羊,也必然是一只披着羊皮的饿狼。
“可你不是他……”
夏知蝉目光中狠性大发,他干脆不再管自己左手上盘绕着的白龙,手中青莲长剑一转,剑锋直指黑目男子。
叮。
男子伸出两指,指尖轻盈却准确的钳住了剑尖。
“这是道门中绝不轻传的青莲剑气,就连历代道门掌教也并不是都能学会的,你小子竟然能学的会。”
夏知蝉手中长剑被制,他就干脆弃剑,右手攥拳金光汇聚,一道虎头拳风击出。
金虎凶猛,张开血盆大口就要啃食黑目男子。
只见男子轻吐出一口剑气,剑气直冲斗牛。
剑气顿时和猛虎拳风撞击在一起,两股真气相互碾压侵蚀,最后变成一道巨大的爆炸波。
夏知蝉不得不后退,他的双眸死死盯着对面爆炸波中的一道身影。
黑目男子就像是一颗钉子一样钉在原地,就连夏知蝉丢下的那柄青莲长剑也还被对方抓在手里。
“有点意思,可惜你还不够强。嗯……也许如果你没有被雷符的白龙偷袭的话,可能还跟当初的燕赤侠有一拼。”
男子把青莲长剑横在自己的手里,用右手像是掰糖块一样把长剑掰下来一块,然后径直丢进嘴巴里面,咔嗤咔嗤的嚼了起来。
夏知蝉沉默不语,他左手上攀附着的白龙可比看上去还要麻烦的多。白龙不但不停释放着雷电折磨他的精神,更是不停从他体内汲取着真气,甚至使得夏知蝉体内的真气运转都有些凝滞。
右手一凝,一柄崭新的青莲长剑出现。
“祖师当年可曾退缩?”
男子看着目光炯炯的夏知蝉,他并不明白对方问这个问题的目的。他沉吟了一会儿,好像是在回忆当年所发生的事情经过:
“好像……”
夏知蝉目中凶光大盛,他根本没有去等黑目男子嘴里的答案,而是语气坚定的回答了一句:
“绝不退缩。”
话声刚落,长剑划过一道流光斩向夏知蝉的左臂。
白龙能够清晰的感觉到剑气上强横的真气,但是它依旧死死缠在对方的左臂上面。
难不成他还敢把自己的胳膊一块砍下来?
夏知蝉敢吗?
他敢!
随着血光迸溅,白龙忽然感觉周身一轻,即使是远处的黑目男子也忍不住侧目。
夏知蝉硬生生斩下来自己的左臂,以此来舍弃白龙的纠缠。
真气包裹,治疗的术法将断臂处的鲜血抑制住。
他额头满是黄豆大小的汗珠,手掌长剑也微微颤抖。
“绝不退缩……”
“我灵官一脉,不求仙,不拜佛。一路修行只为了……斩妖除魔!”
黑目男子收敛了脸上的笑意,他感到一阵记忆恍惚,仿佛之间他好像又看到了当初那个断手断脚还在抗争的负剑男子。他之所以幻化成燕赤侠的模样,也许正因为是那个男子留给自己的记忆太过深刻了。
当时燕赤侠临死前坚毅果敢的神情,与此刻夏知蝉脸上的决然无畏重叠在一切。
样貌虽然不同,意念一模一样。
“哈哈,真是跟当初的燕赤侠一样可笑。你要知道,我即非妖也非魔……”
“呸!我说你是,你就是!”
别看自断一臂,可夏知蝉此时的气势竟然比刚才还要强盛几分。
“你,你……”
黑目男子一时语塞,他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对方的话,眉宇间已经多了几分恼火。
“你可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我乃是……”
夏知蝉充耳不闻,单手震剑而起,剑光冲天。
他瞬移到黑目男子面前,手中长剑划过数百道彩霞,径直斩向男子的面门。
后者此时却负手而立,口中的声音却如同黄钟大吕般震耳:
“吾名‘玄天’,吾乃天道化身。”
那声音不止出现在夏知蝉的耳边,与此同时下界所有的生灵耳边都出现了同样的声音。
那仿佛是在宣告,他是这个世界所有生灵的主人。
夏知蝉手中的剑势竟然被这一句所震慑,不能够再前进半分。
他自己更是因为声音的震动而气血翻涌,不多时就从嘴角流出一缕殷红的鲜血。
“所以你根本不可能赢,你也好,燕赤侠也好,都不过是我闲时所创造出来的乐趣而已。”
黑目男子渐渐消失了面容。不,准确来说是无法令人记住,就算是如今通天修为的夏知蝉看到对方的面容,也会在移开瞬间忘记对方的样子。
天道本来就无面目,更不存在人形。
准确来说,所谓天道就是自这片天地诞生之初的诸多法则所凝聚出来的大道。并不存在人性,更不会与他人交流,它自诞生之后就按照设定好的规则行事,流转万年也不曾改变。
“咳咳……狗屁。”
夏知蝉喃喃一句,他轻啐两声把嘴中的瘀血吐净,手中的长剑发出阵阵蜂鸣。
“天道……自诩天道,还给自己起了个听起来牛哄哄的名字,你哪里像天道,根本就是只臭虫!”
黑目男子在表露出身份之后,祂再也没有了刚才的玩世不恭,肃穆的面容上就镇定的好似悠悠苍天。
有一点夏知蝉没有说错,天道原本就是天道,或者说“天道”就是祂本身的名字,根本不需要再给自己起一个别的名字。当祂给自己赋予了另一个名字的时候,也就意味着祂不再是纯粹的天道了。
“唉……碾死你很容易,让你服气却很难。”
男子缓步而来,夏知蝉的各种攻击接连不断的砸在祂的身上,可是却始终没有对其造成任何的损伤。
夏知蝉最后抬剑一刺,正中男子的眉心。
男子身上却没有丝毫痕迹。
祂左手一挥,夏知蝉就被定在了原地,任凭后者如何催动真气反抗都无法动弹半分。
然后右手向前一点。
夏知蝉僵硬的持剑右手就被硬生生的从肩膀处撕了下来。
断口处流血不知,森然的白骨上还附着着撕裂的肉筋。
可即使是如此剧痛,他却没有发出喊叫,并非是他不能。玄天在撕断他手臂的同时放开了其脑袋的控制,也就是说现在的夏知蝉是可以喊叫的。
可他即使咬破了嘴唇,满口鲜血也不发一言。
“你根本不明白,你我之间的差距远超天地之间的距离。”
玄天看到夏知蝉宁死不愿意发出惨叫的样子,心里面大为恼火。祂不明白,不明白这些犹如蝼蚁的所谓人类为什么在生死面前反而会表现出来这种可怕的意志。
虽然祂挺喜欢看着他们反抗的样子,但是并不喜欢他们即使站在祂面前的时候还能如此倔犟。
祂要他们屈服,他们本就应该屈服在祂天道的脚下。
“杀!”
夏知蝉反转自己的体内真气,太极真气蛮横的摧毁了他的血肉经络,此时他的体型陡然胖了一大圈。
他此刻宁可逆转真气自爆,也要给这个所谓的玄天一点颜色看看。
但此刻另一股神秘力量却涌进他的身体,不但安抚了即将暴走的太极真气,甚至还帮他修复了体内的伤势。
玄天脸色一变,祂猛然向前伸手想要控制住夏知蝉,可后者竟然在祂面前眼睁睁的消失了。
“谁?这方仙境应该已经没有仙人了,怎么可能……”
“确实没有仙人了,都被你‘吃’掉了。”
一道声音传来,那声音居然跟玄天的声音一模一样,但是却充满了温和的语调。
玄天猛抬头,只见对面百步之外站着一道白衣身影,而夏知蝉正跌坐在其的脚边,白色的真气正快速修复着他身上的伤势,就连断裂的两条手臂也渐渐恢复如初。
“你是谁?”
祂确定如今仙境的仙人都已经葬身在祂的口中,这方世界已经不可能还有祂不知道的仙人。
“我……”
白衣男子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他语气略带调侃的说道:
“吾名‘道天’,吾乃天道化身。”
一模一样的话语,同样如同黄钟大吕一般震耳。
夏知蝉睁开双眼,看来一下自己刚刚重新长出来的两条手臂。他偏过头,看向一旁的白衣男子,对方与玄天一样神秘。
“原来如此,我以为我是唯一一个……当初那个小姑娘逃过追踪到下界,燕赤侠等人的小动作,都是你在背后动得手脚。”
玄天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祂黑洞的眼睛中射出两道贪婪且兴奋的目光。
道天男子叹了口气,他不到万不得已也是不愿意现身的,可如今作为最后一颗棋子的夏知蝉已经到位,他已经不能再躲到幕后了。
夏知蝉挣扎着起身,他两边的袖子早就没了,只剩下两条赤条条的手臂。
“你的实力应该跟玄天是不相上下的,为什么不亲自出手呢?”
他有疑问自然立刻开口询问。
因为说实话,即使对方刚刚救了自己,但他也并不能完全的去信任对方。
“就因为实力不相上下,所以我不会输,却也赢不了。”
道天男子摇了摇头,祂和玄天一样都是来自于天道本源,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一体两面的,所以在祂想要隐藏踪迹的时候就连玄天也发现不了。
“那我能做什么?”
“一座绝对平衡的天平上,只要任意一边添上一颗小小的砝码,就足够影响整个天平的平衡。”
道天男子不紧不慢的说道:
“简单来说,你就是那颗改变平衡的砝码。”
夏知蝉长出一口气,他左右手分别一抖,两柄长剑就凭空出现,左右两边分别涌起黑白两色的真气。
“你怎么知道我会帮你?”
道天男子微微一笑,祂抬起一只手,无形的屏障向前延伸,正好跟玄天冲锋的罡气撞击在一起。
“你也可以选择帮祂呀……”
夏知蝉微微一笑,他迈步冲向了战阵之中:
“算了,还是你更顺眼一点。”
砝码一旦落下,天平的倾斜就已经不可逆转。
“夏知蝉,你听我的,只要你帮我杀了这个家伙,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金钱美女,长生不老,人间富贵……”
玄天连忙抛出诱惑的言语,祂可是第一次感觉到了名叫“恐惧”的情绪。
可夏知蝉的剑锋依旧,道天男子也是亦步亦趋的向前逼近。
困龙山下的土龙嘴巴里,娇小儿童身材的洪煌岚正低头摆弄着棋盘上的黑白棋子。
他一边摆弄,一边嘀咕:
“白子压倒黑子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
终。
玄天看着夏知蝉的剑尖刺进了自己的胸口,祂只感觉到从剑锋处涌进来的一阵阵寒气,祂渐渐失去了对一切的掌控。
原来,这就是“死亡”。
夏知蝉通过剑尖不停吞噬着对方体内的神秘真气,反哺的同时将自己体内的一颗颗星辰点亮。
道天刚松了一口气,就看到迎面而来一柄长剑。
祂没有躲,剑锋轻易将祂切开。
“你大可不必有如此戒心,祂既然消散了,我自然也会消散的。”
道天的头颅落到地上,祂脸上没有丝毫惊恐和愤怒,依旧是一脸平和的说道。
夏知蝉一把剑插在玄天身上不停吸收真气,另一只手紧握长剑,即使道天的脑袋已经掉在地上了,他也没有放松丝毫戒心。
“我……或者说‘我们’,只是因为一次意外,仙境的仙人陨落之后的真气被天道所吸收,天道得以壮大,但同样的只有人才拥有的七情六欲也被融入到天道之中。”
道天男子继续说道:
“渐渐的天道诞生了吞噬他人壮大自己的最原始本能,那也是仙境灾难的开始……仙境的人越来越少,天道则是越来越像人。玄天祂大部分是由人纯粹的恶念凝聚而出,而我则是由人的善念汇聚而成……”
夏知蝉这才明白,为什么天道会异变成了如此的境地。这恐怕就算当初天魔给自己讲述的那个“故事”的真相。
他眼睁睁的看着道天的头颅消散,这片天地就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夏知蝉这才跌坐到地上,体内的真气虽然因为吸收玄天的真气而充盈,但他的精神意志已经几乎到达了极限。
他松了一口气,忽然感到一阵头痛。
脑海中响起来不知道是玄天还是道天的男子的声音:
“哈哈,让你成为‘我’吧。”
夺舍,虽然夏知蝉并不能断定现在入侵自己灵台的元神到底是谁,但对方绝对是抱着夺舍的念头来入侵自己的。
如今他筋疲力尽斩杀大敌,正是意识松懈的时候。
不得不说对方选的时机真好。
夏知蝉一拳捶在自己太阳穴,直砸得太阳穴处鲜血淋漓,可即使是这种自残的方法也无法稳定住他的意识。
意识之海渐渐被他人夺去了大半……
他双眼微垂,手掌向下搭在膝盖上,一颗不起眼的光球落下,穿过云层而后消失。
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一道冲天剑气刺破云霄而来。
端坐中的夏知蝉知道,他的“最后王牌”来了。
原本男子的灵台意识已经到了独木难支的地步,可此时却忽然有另一股锐利如剑的意识入侵,对方与夏知蝉的残存意识合并一处,将入侵的元神意识一点点抹除。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一天,也许一万年。
夏知蝉睁开双眼,他起身把一旁伫立许久的倩影拥入怀中,在女子的粉唇上轻啄了一下:
“终于结束了。”
姜沁反手勾住男子的脖颈,她仰望着夏知蝉的侧脸,露出浅浅的笑:
“嗯,终于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