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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一章 一山还有一山高

    “这小子还挺识时务。”

    陈昭颇为意外,他没想到宁海禅的徒弟,这么通晓事理,不仅一口一个师叔,还主动登门拜会,请客摆宴。

    “难不成,杀我赤血麒麟马的,另有其人?黑河县谁还跟我有过节?!”

    大锅当中炖煮的好肉接近软烂,汤汁浓郁,足以勾出腹内馋虫。

    白启盛出一碗,随手递给陈昭:

    “陈小师叔不妨试试,村头跌死一头大水牛,昨夜刚刚宰杀,十分新鲜。”

    马肉比较粗,口感略微发酸,但经过掌厨技艺的精心烹饪,依旧是色香味俱全。

    虾头阿蟹大快朵颐,全身暖烘烘的,气血不住地翻涌,渗透寸寸皮肉。

    “这肉倒是鲜嫩。”

    陈昭吃得斯文,细细咀嚼,不似虾头阿蟹山猪吃细糠,囫囵吞咽。

    片刻后,赞叹道:

    “白七郎你宅子里养了一个好厨子,不比府城的酒楼差!”

    白启笑而不语,他用人家的爱马完成第七次换血,总不能干占便宜,分一两碗肉羹汤水算作回报。

    “陈小师叔觉得满意就行。”

    此子莫不是晓得我在折冲府的关系,存心想要巴结?

    陈昭眼皮轻跳,娘亲打小就跟自己讲,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他心下冷笑,宁海禅油盐不进,徒弟倒有些眼力劲,懂得欲求大好前程,必须钻营逢迎的道理。

    放眼天水府门户无数,可没哪一座比得上赵大将军,银锤太保裴原擎是其心腹武将,注定在边军六镇建功立业的当世豪杰,投入裴大哥的门下,远比窝在穷乡僻壤更有出路。

    念及于此,陈昭嘴角上扬:

    “白七郎,给我再来一碗,今日不知为何胃口大开。你这肉羹的滋味,真不错!”

    白启添满汤汁,又舀了两勺大块肉:

    “陈小师叔吃好喝好。”

    端着滚烫汤碗,陈昭愈发觉得,白启与宁海禅性情不同,瞧着莫名顺眼几分,于是主动开口:

    “听说你开了一家鱼档,昨日让义海郡的陶融扣押一众伙计,连船只也被收了,不许下河?”

    白启挑眉: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陈昭轻笑道:

    “陶融乃骁卫校尉,跟我从折冲府出来的,他应当愿意卖我个面子,要不我摆一桌酒,帮你解决这桩麻烦?”

    白启摆摆手:

    “岂能因为琐碎小事,劳烦小师叔欠下人情。我身正不怕影子斜,任由陶校尉查验便是,龙庭律法森严,不会冤枉好人,也不会错放坏人,定能还我清白!”

    你小子怎么不按常理走?

    几十条船靠在岸口,损失多少银钱,心里没数?

    陈昭笑意微微僵硬,好不容易才说服陶融,跟他搭台唱戏,前者已经做足架势了,就等自己登场。

    “陶融他初到黑河县,未必是想寻你晦气,可能只是立威。”

    陈昭语重心长:

    “咱们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行了。伱既然叫我一声师叔,有着同门的情义,我帮一把手也理所当然。”

    白启仍旧摇头:

    “小师叔无需操心,你大老远跑到黑河县,舟车劳顿,想必累了。容我招待两日,再带小师叔去通文馆,见一见师傅。”

    陈昭眼角抽动,看样子这出戏硬是唱不下去了。

    ……

    ……

    内城,三大家专门修建,用于招待税吏的阔气大宅。

    陶融揉着紧皱的眉头,他还在为昨晚发生的事情感到担忧。

    陈昭那匹赤血麒麟马千金难买,却被堂而皇之斩首摆在正厅。

    “鱼档伙计被扣押,其他几家皆没动静,就像看热闹一样……黑河县水太深,我不该昏头答应陈昭做这個出头鸟,现在骑虎难下了。”

    换做其他穷乡僻壤,一个税吏就能压得本地豪绅喘不过气,小心应付。

    可黑河县树大根深的势力不少,让他这个骁卫校尉都难镇住场子。

    “大人,内城武行的坐馆师傅,他们都递了拜帖。”

    亲随必恭必敬,把署过名姓的烫金帖子呈递上来。

    “这几个老狐狸倒是分得清上下尊卑。”

    陶融身子后仰,靠进座椅,心里松快些许。

    给陈昭当马前卒,又顾虑得罪白启,夹在两边装孙子,委实让他很不舒服。

    而今,内城武行坐馆师傅的拜帖,总算让自己找回颐指气使的威风感受。

    “帖子里说了啥?写明在何处设宴款待没?”

    他抬抬手,让亲随把内容念给自己听。

    “大人,这上面……”

    亲随打开帖子,再次合上,接连几次如此。

    “你不认字?吞吞吐吐的,像什么样子!”

    陶融面色不快。

    “回禀大人,这几位坐馆师傅,都是为白启求情的,他们称白记鱼档关系黑河县近百人的生计,许多酒楼都靠着供货。

    白启素有仁义之名,赤眉贼攻城之时,奋勇诛杀匪首……因此联名递帖,希望大人尽早查清,好还此子一个清白。”

    亲随低头回答。

    “这帮地头蛇合起伙来,逼我放人?”

    陶融额头青筋跳动,手掌按住座椅,撑起高壮身子:

    “我堂堂骁卫校尉,岂会受这种挟迫?陈昭发话之前,求情一概不理!

    我就不信了,白阿七这么坐得住!始终不露……”

    他还未说完,两扇大门沉重砸在地面,陡然震起滚滚烟尘,轰隆大响惊动四方。

    “没完了!昨夜杀陈昭的赤血麒麟马!今天又砸我的门!

    黑河县丝毫不把龙庭王法放在眼里吗!”

    陶融拍案而起,脚下一踏,好似大蟒伏地而行,瞬间跨出两丈,蕴着怒火汹汹的手掌拍击!

    宛若惊涛横空,扯动方圆百步的粘稠气流,悍然压向闯入大宅的不速之客。

    “陶融!多年不见,胆子肥了,竟敢对我动手!”

    中气十足的洪亮声音铿锵有力,配合那具雄伟身躯,宛若一座金铁浇铸的浑厚山峦。

    “黎……”

    陶融看清楚来人,勃然变色,五指一抓,拽住旁边亲随,如同实心炮弹,甩向站在大门口的黎远。

    以此作为挡箭牌,接住自己盛怒之下的猛烈出招。

    亲随遭受无妄之灾,全身响起骨骼碎裂的沉闷声响,七窍喷血,仆倒于地。

    “黎师傅!我还想着拎些礼物,前往瓦岗村拜见您呢……”

    想到刚才险些伤到黎远,陶融吓出冷汗,这可是将军府中的铸兵大匠,裴原擎那对八棱梅花亮银锤,便是对方的杰作。

    狗日的陈昭,能称裴原擎一声大哥。

    就足以让天水府行伍,对其高看一眼。

    黎远在将军府当差的时候,那位银锤太保,可是满口叫叔。

    这情分,明显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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