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奶奶着急:“三海啊!你忘了!你把老祖忘了!长根也是,你们都忘了老祖宗咋说的了!”
三海摇头,微笑挂在脸上,好像不是他原来的表情:“奶奶,祖宗已经死了很多年了,时间太长了,谁又记得他们是啥时候死的!”
“长根说的对啊,我们是应该忘了他们了,毕竟,我们还要活着!”
“对了,先不说祖宗,我还没说完,我进去看见什么!”
三海坐在地上,坐在长根身边,他收起刀落,鲜血射进他眼里,给他眼睛的黑色增加一抹血红。
长根捂着手在地上尖叫,不知道他吃了多少药,连呻吟都变得无力:“三海,你为啥,为啥啊!咱们哪来的仇啊!”
“长根哥,咱们,咱们哪有仇啊!这都是你伢子的错!”
三海抹一把脸上的血水:“我就是个厨子,我哪干过这事啊!”
“要不是你们,要不是你们逼我,我不会的,不会这样的!”
“是你伢子啊!”
“我走进村里,老旧的村子,还有咱们小时候一块玩的痕迹,你还记得吗?”
“在村口哪家,我们以前叫三叔,就是小顺他爹,他们家房子下面少一点,那是我们小时候敲的!”
“可是,我们关系这么好,为什么伢子们的关系,这么差啊!”
“你知道,我在那破房子下面看见什么了吗?”
“啊!哈哈哈!呜呜!”三海叔表情复杂,低着手,盯着空地:“我看见我闺女,我第一次见面,还没来的及见我的闺女啊!”
“她就倒在地上,你说的对,她是白,可是天这么黑,为啥不穿衣服啊!”
“我着急,我说闺女你别冻着了!”
“她不听,我是她爹,我也不能看啊!我想不明白,为啥闺女不穿衣服啊!”
“我说你起来啊!她没动,我害怕啊!害怕她冻着了!不是!我也不知道我当时害怕什么,我这个人啊,窝囊了一辈子,真害怕什么我哪清楚!”
“我就是害怕,我跪在地上,我把衣服给她披上,我摸着她脸,还在喘气!”
“我拍拍她,嘿,闺女,你咋了!”三海蹲在地上,他面前好像真的有个人,他真的在院子里看见一个人一样。
他着急,大叫:“闺女,你说话啊!你别吓爹啊!你咋了!我也没养过孩子,我不知道啊!你咋了!说啊!”
“她睁开眼,爹!?”
三海站起来,手指竖起:“一声,就这一声,我就知道一件事,我这辈子,我的命就是她的了!”
“我扶着她的腰,我想把她抱起来,我一模地上,湿的粘的!”
“天太黑了,你们都不知道,我看不见,我心里着急,我拿手电,我一照!”
“砰!”三海坐在地上,双手发抖:“我闺女在地上躺着呢,她身上都是血,上身没穿衣服,上面全是被人打出来的印子!”
三海靠近长根,他在地上爬着,一点一点爬向长根:“哥,长根哥,你知道我的,我小时候,被你打到大,我咋会不知道,那伤痕咋来的!”
“可是,不应该啊,我闺女是第一天来咱们这,她没仇家,谁打的?”
“我把她抱起来,我说闺女咋回事,你给爹说啊,你说啊!”
“她松开手,我看见,她手里抓着,抓着一块布,红布!”
“那个东西叫啥?牛仔衣,当初因为这个衣服,你伢子还笑我不懂,没见识,我这不是有见识了吗?”
“咱们这个地方不大,这衣服,只有你伢子有啊!”
长根趴在地上,他两个眼睛,在黑夜里转瞅:“三海兄弟,这,这也不能说明是我伢子打的你们家闺女!”
“对!哥,你说的对!”三海点头,趴在地上,他往前爬,他两条腿跟在身子后面,好像不会走路一样。他爬到一边的破摩托车下面。
他伸手从摩托车里拿出一件衣裳:“现在呢?你看看,这牛仔,这红衣裳,上面是不是少一块,你们看看这个胸口,这个口袋上面是不是少一块布?”
“你再看看我这个手上,这快布,这是我从我闺女手上看见的,跟这个是不是一样!”
长根靠在台阶上,手捂着断手:“是,但是这也不能说,是我孩子干的!”
我抬头往前看,断人手指这件事我熟。
不过,我当时是帮人,我要是不断那家伙的手指,李明是不会放过那个人的,我实在救人。
可,三海就是在发泄,发泄自己心里的恨,他是个厨子,手上的刀快着呢。
可刀砍下去之后,没有把手指斩断,留了一部分在手上,十指连心,这可比把手指砍断疼多了。
那根手指头,一直在手上连着,那块肉,要掉,但是没有掉,就在手上连着,人还不能动,你要是一动,肉扯着你,让你叫唤。
长根捂着手指,脸上是惨白的,不是头顶上的灯着的,是他身子里的血流出来不少:“三海,这也不能说是伢子干的,再说有这事,你给我说啊!”
三海坐在地上挠头:“我想说啊,可是,可是……我家闺女没给我这个机会啊!”
“那天老村子里,风特别大,我听见树叶在叫唤,我求树,你小点声,让我听听我闺女说的啥!”
“我脑袋靠近,靠近她身子,她身上的味道,跟她妈的一样,这是我亲闺女。我说,闺女你想说啥,爸在,我在啊!”
“树叶还在叫唤,我听不见,我听不见,我靠近一点,再近一点,可是我闺女没反应!”
“我手摸在她鼻子下面,没了,没了!人没了!”
三海靠在摩托车边:“我这一辈子就这么一个孩子,我还没跟她认识一天,我就见她一面,她进来喝口汤,说好喝!”
“你说,我们这离外面多远啊,这么远的距离,她能来找我,找我这个穷酸,多好的孩子啊!”
“我就见她一面啊!”三海趴在地上大哭。
大奶奶坐在灵堂里,从我这个位置看不清楚她在干嘛。
这种村里的道德观,不能用外面世界的观念来对比,村子很久都没见外人,传承的时间还长。
我不敢说,大奶奶在外面的世界里,也是一个正常的人。
也许是外面的世界不正常,但是在这我看见这里也不正常。
大奶奶突然开口:“三海,你把孩子埋哪了?”
三海突然抬起头:“我没埋,我给她放家里了!”
“你们家?”
“老家,我家当时有个床没搬出来,我给她放床上了,姑娘家家的,没穿衣服,我咋往外埋啊!”
三海从地上站起来,叹口气:“我那时候家里也穷,没有多少衣服,我找个破毯子,盖她身上,我想着外面的事了结,我带着仇人,去见闺女!”
大奶奶在房间里叹气:“都是命啊!咱们守了村子几十代人,没想到在我们这一代出了问题!”
“这都是我们的命!到底是我们做错了啥啊!”
我脸色微变,想起什么,又不敢确定,只能低头不说话,看着故事的发展。
三海摇头,对着大家摇头:“这不是命,不是命,至少不应该是我闺女的命,多好看的孩子啊!你知道她包里是啥嘛?”
“通知书,她身上还有她娘的信!”
“她娘也不在了,她爹也没了,她来找我,是来找个依靠,闺女要上大学了!”
“大学生啊,咱们村里都几辈子都没有大学生,我闺女是啊!她是啊!”
“她啊!她真是个傻女子啊!来找这个废物爹,我能供她,我就算不要命也能供她,她以后应该有个更好的未来的,她这辈子才刚开始啊!”
“我欠她这么多,我手里有点钱,我把钱给她,把命给她,都行啊!可是这个破大山,这个破地方,咋能啊!咋能把娃子的命留下来啊!”
“娃儿无罪啊!”
“长根哥你说咋能啊!不能啊!”
“我不甘心啊!”三海坐在地上:“我要找你娃子,报仇,我要说清楚。”
“我刚回来,你就来买肉,我还没来得及给你说,你骂我一句就走了,我也是窝囊,我没敢说!”
“我看着你,骑摩托车出去,一个人出去,回来娃子就没了!”
“这不行啊!我闺女的事,还没说清楚呢!”
“我要去找他,我下山,我找到他,我问他,娃子,为啥啊!你爹后院这么多姑娘,你找我闺女干啥!”
我脸色微变,听到这句话的意思,后院姑娘?
三海面目狰狞:“他说,他说我爹后院的都是要卖出去的,早就玩过了!”
“这个小闺女好看,白净,一看就是第一次,他说,真香!”
“是啊!那是我闺女的味道,你凭什么,你配什么闻!”
三海站起来,手拿着刀:“不是这把刀,那把刀长一点,是剔骨刀,我抓着你伢子的脖子,刀插进去,他看着我,还不明白,我这个窝囊废,哪来的这么大的勇气!”
“我抓着他脖子,我脱了他衣服,我露出他的心,一刀下去,我提这心脏回来了!”
“你怎么敢啊!我要杀了你!”长根怒目狰狞。
三海手举着刀,一步一步走进:“我不敢,我是不敢,袁三海是个窝囊废!”
“可是,我闺女他爹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