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众的哭喊声在帝都内回响,他们遭遇了巨大的灾难。
如今,灾难终于过去了,留给他们的是废墟、尸体以及无尽的悲痛。
幸存者们聚在一起哭泣着,为那位牺牲自己保全了国家和子民的皇帝,这一次,不需要寄生于他们体内的黑色线虫了,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地悲伤着。
而正是这样强烈的悲痛和不舍中,开国者雕像竟然蠕动了起来。
它的表面在剥落,石材、钢铁掉落的过程中竟然渐渐变成了血肉。
民众们瘫倒在地上,他们的情绪被科文斯带动,朝着白无咎消失的那个地方哭泣、祈祷,没有人注意到,那跪倒在地的雕像竟然发生了诡异的变化。
邪神之躯败退,但白有命的眉头依旧蹙紧,在开国者雕像发生异动时他便扭过了脑袋。
有什么东西在复苏!
没有任何犹豫,白有命径直朝着开国者雕像飞去,身为帝国的亲王,他要阻止这一切。
然而,有一个人拦住了他。
那是一个苍老腐朽的老者,他几乎已经皮包骨头了,但白有命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亲王大人的瞳孔在颤动:“皇兄……”
来者,竟然又是白无咎。
白无咎拉住了白有命的手:“有命,这是朕的重生……也将是帝国的重生。”
皇兄脸上的狂热是白有命不曾见过的,可是,那张脸又带着无数他熟悉的东西。
白有命攥紧了拳头,沉声道:“皇兄,你被邪神蛊惑了,那即将要复苏的东西将会是我们整個帝国的灾难!”
说罢,他便要挣脱白无咎,去阻止开国者雕像的异变。
但是,白无咎死死地抓住了他。
还有些许想象的面庞是如此苍老,而他眼中的恳求又是如此悲凉。
“有命!有命!你听朕说……不,你听我说,听你的大哥说完,行不行?!”
“皇兄,成王者从不做无意义的事情,这是你教我的——”白有命眼神冰冷,“当年俾睨天下的太子白无咎,现在也沦落到用伦理之情来拖延自己亲弟弟时间的地步了吗?”
白无咎愣了愣,突然又大叫了起来:“荒唐!荒唐!”
他用一根如同枯木的手指点着白有命,颤颤巍巍、苦苦喊喊地嚷起来:“朕为了这个帝国付出了多少?你懂吗?你不懂!而整个帝国之下又藏着什么,你也不懂!伱是不用承担责任的逍遥王爷,而朕从坐上那个皇位开始就要保着帝国、保着你们、保着朕自己的命!”
他一下子捋起自己的衣袖,露出的手臂令白有命呼吸一滞。
枯槁的皮肤像是透明的风干蛇皮,树枝和果实捆在其上,袖子被扯烂了,那果实和树枝的终点竟然是白无咎的心脏。
“每一次,每一次——”白无咎颤抖着,他双眼赤红,“每一次呼吸,这东西就会抽走一丝我的生命。你记得小时候我俩打闹时进了宫内的实验室吗?我们不小心打翻了那瓶装了噬咬蝇群的罐子,我们被咬地浑身是伤,那几乎要了我们俩的命,那刻骨的疼痛让我们躺了几个月。”
“而我每一次呼吸需要承受的痛苦,比那还要强十倍、强百倍!”
白有命的瞳孔闪烁了一下,他怎么会不记得那一次意外。他异能觉醒太晚,身体孱弱,是皇兄为他挡住了大部分的噬咬,否则,他早就死在十几年前了。
明明被咬地神志不清,皇兄却还是不断安慰自己:“没关系,有命,别怕,有命,皇兄在呢。”
怎么会忘记呢……
白无咎抓着他的袖子,涕泪横流:“你和年轻时一样啊……可你看看朕,朕现在是什么样子了?从登上皇位开始,这样的日子,我过到了现在啊!”
他的喉头在剧烈地耸动:“我好不容易才有了现在的机会,我好不容易可以摆脱这一切——你就再帮皇兄一次,不行吗?有命啊……”
白有命在颤抖,他明明随手就可以挣脱,但却使不上力来。
他闭上了眼睛,最终还是硬生生地将胳膊抽了出来。
再睁眼时,白有命的眼神已经冷酷到了极点。
“皇兄啊……我现在是该喊你皇兄,还是喊你剥皮使者呢?”
白无咎愣在了原地。
白有命指着那哭泣的民众和那飞起的皇家陵墓:“真是演了一场好戏……可你想过没有?这帝国的基业、帝国的子民、帝国的将士……死了多少?”
“这些你自己打下来的疆土变成如今这幅模样,你会心痛吗?”
“我白有命的亲哥哥,不是这种人——”白有命的眼神愈发冷酷,“否则,当年的我,不会将皇位让给他、不会全力辅佐他。皇兄,你太令我失望了……”
白无咎站在原地,看着白有命飞向开国者雕像,他伸出手抓了抓,可还是什么都没抓住。
“失望?”他神经质地笑了笑。
脑海里无数声音响起。
“白有命是深蓝,这是更好的躯体!”
“他们都想害我们,只有我们是真心真心地为自己好——人不为己,又为谁呢?”
“什么都是你在承受,他们根本就不懂!”
那么多声音在响,可白无咎却突然看到了多年以前的那个下午。
——
“皇兄,这次的战役结束,回去之后,父皇就要传位给你了。”白有命喝着酒,醉醺醺地说道。
白无咎灌了一口,看向自己醉醺醺的弟弟,突然开口问道:“有命,要是让你坐这皇位,你乐意吗?”
白有命打了个酒嗝,不满道:“做皇帝还有不乐意的?若不是你比我更适合些,我早坐上去了,父皇他老得不像话,常坐些昏昏沉沉的事情,啧,没意思。”
白无咎笑了一声,又提起酒壶悠悠道:“咱俩多久没见母后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皇兄突然换了个话题,但白有命还是回忆起来:“得有十年了吧?母后她……唉,她与父皇我也不好评价,只是,为何我们这两个儿子她都不想见呢?”
白无咎点点头:“所以我昨天去见了母后一面。”
白有命翻起身子惊讶道:“母后让你见了?”
白无咎摇头:“不,偷偷见的,想说些事情、问些事情——”
说着说着,他的声音又冷了起来。
“只是,那不是我们的母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