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仍在继续。
如她的记忆一般,父亲并没有遵守诺言,即使到了第二天晚上仍然没有回来。
但白曦(沐云曦的娘亲)一介弱女子,大晚上还是不敢独自出门寻找,更何况她还需要照料云曦。
而且,听说最近,镇子的治安也不太好。
第三天正午,她终于坐不住了,将云曦暂时寄托在信任的邻居家里,自己则出去寻找丈夫了。
然而,让她惊讶的是,丈夫其实早就回来了,只是不知为何,一直不曾进门。
她在离家门口不远的一株桃花树下,找到了他。
那株桃花树她还记得,是他们曾经一同栽下的。
寓意着他们长久的爱情,一直栽培得很好。
明明才不到两天时间不见,沐垣(沐云曦的父亲)完全变了一副模样。
曾经的意气风发再也不见,有的只是寒酸落魄。
半靠在树干上,他出门前自己亲手整理好的,上好面料缝制的衣物,竟变得有些破烂不堪,沾满了尘土,似乎还留有不少别人的脚印。
要知道他可是很宝贝那件衣服的,除了与大人物应酬,平日里从来不舍得穿,现在竟然变成了这副模样。
手里还拎着未喝完的半壶酒,他此时也发现了白曦,但仍然没有说话的意思。
只是不停地往自己嘴里灌酒……
见到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白曦感到有些陌生,甚至害怕:
“孩她爹,你怎么了?为什么不进屋去?”
听到她说话,沐垣才总算转过了身子,看向她,嘴角似乎在微微蠕动。
但过了好一阵子,仍然没有吐出一个字来。
白曦不知晓发生了什么,只能轻拍着他到后背,安慰道:
“不着急,我们先回家,回家慢慢说好吗?小云也一直很担心你呢!”
这番话似乎击破了他最后的心里防线,沐垣再也止不住眼角的泪水,堂堂七尺男儿,竟然嚎啕大哭起来:
“我不配回去!曦儿,我不配啊!
我把所有事情都搞砸了!我的官职,还有我们所有的积蓄,都被我输光了!”
在心爱之人面前,他终于把一切都释放了出来。
那天晚上,他本来只是陪那位大人,以及他的手下们喝酒,但却借着酒劲,与他们玩起了博戏。
本来刚开始还赢了不少,但一波就全吐了回去,甚至还自掏腰包填了不少
与所有心怀侥幸的赌徒一样,他觉得只是一时的手气不好,继续赌!
结果便是,踏入了深渊,输光了一切,被丢了出来……
说完之后,他已经不敢再看向妻子,近乎是跪在了地上。
然而却没有等来她的呵斥,只听白曦仍然用以往那般温和的语气宽慰着他:
“好了好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你能安全回来,不要再去干那种事情,一切都还有机会。
大不了,我们从头再来。毕竟,从一开始,我们就一无所有啊!”
沐垣曾经只是一位贫穷的书生,而她则是一位富家小姐,家里人自然都不同意白曦与他的恋情。
但她却决定义无反顾地与他私奔了。
陪着他一起,白手起家,一直到了现在。
这也是她能够说出这番话的底气所在。
沐垣听了这番话,似乎也重新鼓起了勇气,目光灼灼,不停地喃喃道:
“从头再来!对!从头再来而已,我还没有输!”
见他的志气回来了,白曦自然也很高兴,拉着他的手臂往家里走去:
“来,和我回家,你肯定饿坏了吧,家里还给你热着饭呢……”
可沐垣仍然在暗中低喃道:
“我没有输,没有输……”
彼时的白曦,并没有完全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而这一切,也都尽收了沐云曦的眼底。
她现在似乎已经脱离自己幼时的肉身,以第三人称的视角观看着这一切。
她心中了然,这是心魔在作怪,想要让她更加清晰地了解一切,好扰乱她的心绪,趁虚而入……
梦境进行得更快了,问心劫的时间有限,一般只有半个时辰左右。
接下来的事情都是几个重要的节点。
又是一个明媚的早晨,今日,是白曦和沐垣结婚十五年的日子。
白曦起了个大早,想要好好打扮一番自己。
但坐到梳妆台上,打开本来应该装着自己嫁妆的木柜。
却只找到了一个木簪,那是沐垣最穷困潦倒的时候,送给她的定情信物。
看着昨晚又是很晚才回来的沐垣,此刻仍然在不停地打鼾。
她气不打一处来,直接揪着他耳朵唤醒了他:
“沐垣!你是不是又去博戏了?!”
沐垣此时还有些迷糊,有些心虚地说道:
“没……没有啊,我不是说了吗?我昨天是去干活……”
但看着那空荡荡的木柜,他也知晓事情败露,没再说下去了,不过还是不死心地狡辩道:
“我这不是把那个木簪留下来吗?我记得到,那是我们最珍贵的回忆了……”
其实只是那玩意根本不值钱罢了。
不过靠着他的三寸不烂之舌,硬是再次让白曦慢慢消了火气:
“那你答应我,一定不准再去了!我只想和你好好过日子。”
“好好好,不去了,不去了……”
其实这已经不知道是他的第多少次保证了。
白曦也有些无奈,她其实也想过带着子衿离去。
不过,她本来就是私奔出来的,又能跑去哪里呢?
虽然以前有些富足的日子回不来了,至少,他还没有做绝,家里勉强能保持温饱。
可惜白曦没有明白,一味地忍让,是换不来浪子回头的……
画面再一次变幻:
白曦已经带着云曦,住在了一个有些破烂的茅草房里。
她们此刻,连家徒四壁都谈不上了。
沐垣回来的时间间隔也越来越长,白曦也早已放弃劝说。
她现在,一心只想着能够好好照顾云曦,努力供她上学。
为此,她整天都在帮别人干活,其实就是做丫鬟罢了。
那双曾经灵秀无比的玉手,早已布满了厚厚的老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