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小国舅……那便是小的唐突了。”曹猛见苏鎏终于上当,于是当即便装作一副害怕的模样,只见他一边捂流血的额头,一边小心翼翼地俯身捡起已经缺了一角的凶器——那方产自端溪的极品砚台,随后带着同僚缓缓退出了书斋。
这是读书人的胜利。
起码在曹猛二人走后,被一干同窗包围欢呼的苏鎏是这么想的。
但……
这种快乐并没有持续多久。
“人呢?!“——在曹猛离去不久后,因为消息一层层上报,而拖延了少许时间的国子监祭酒孔颖达终于抵达了事发地点。
“祭酒大人。“苏鎏现在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即将遭遇什么,或者说国子监即将遭遇什么,只见他一边搂着惊魂未定的木边六郎的肩膀,一边志得意满地对孔颖达道:”来了两个不开眼的差人,要拿木边六郎去问话,被我赶跑了。“
“……“孔颖达不是个蠢的,起码当他听到是苏鎏赶跑差人后,他就知道,麻烦大了。
太子殿下……唉!
想到先前自己和李纲、陆德明三人私底下的猜测,孔颖达突然升起一股很不祥的预感,于是他转而问起负责教授苏鎏等人的算学博士:“刘夫子,对方有没有说他们家的大人是谁?“
“祭酒大人,他们当时的态度很嚣张,但是……在得知苏鎏的身份后,便退去了。“被问话的刘夫子想了想,最终缓缓给出了答案:”但从头到尾,对方都没交代他们的身份,而他们身上的官服……似乎也就是寻常小吏,不足为奇。”
“祭酒大人,不好了——”就在孔颖达准备开口下令,今日起,国子监临时休沐三日之时,一位国子监的学生突然跌跌撞撞跑了进来:“外边来了……来了好多十六卫的甲士!”
“完了……彻底完了……”孔颖达已经不用去猜了——这长安城里除了陛下,也就楚王殿下能让十六卫包围国子监——这种事……就连太子都没胆子……
殿下他……终究还是知道了……
”哟,熟人啊。”当阿史那社尔、阿史那思摩、契苾何力、执失思力、以及阿史那贺鲁带着各自所属的十六卫官兵包围了国子监之时,楚王殿下的“冤家供奉”——出身陈郡谢氏的谢闵麟,突然现身在书斋之外。
他的身边,跟着一队全身披甲的窦氏部曲。
“孔师啊孔师……“自与孔颖达目光对视的第一眼起,谢闵麟便不由自主的开始笑容满面:“你我一别近二十年,孔师风采依旧啊……“
“……“孔颖达这会儿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对于谢闵麟这个人,他的心中只有忌惮和恐惧。
“苏鎏,你可以带走……老夫不拦着。”孔颖达在沉默少许后,终于还是服了软:“至于其他人……那木边六郎只是一个——”
“——砍死他。”谢闵麟没等孔颖达把求情的话说完,便对身边的窦氏部曲下令道:“孔师的面子……我无论如何都是不能给的。“
不然怎么对得起我那死去的兄长?
于是,下一刻,收到命令的窦氏部曲当即走出两人,将那躲在门后的木边六郎拖出了书斋。
“苏兄……救我……救我!“那木边六郎此刻唯一的希望,便是已经躲在人群后,两股颤颤,裤裆潮湿的苏鎏了。
而苏鎏,现在只能装死狗。
“唰!“——对于木边六郎的处决,其实很草率,这货刚被拖下台阶,便被一刀砍在脖子上,鲜血四溅,人头落地,那帮先前还在欢呼的国子监学生,在见到这一幕后,无不噤若寒蝉。
“谢先生,那苏鎏呢?“已经让手下人去抓捕倭国学生的契苾何力,此刻也带着受伤的曹猛来到了园中,他先是扫了一眼地上的人头,随后转而对站在台阶上面色阴沉如水的孔颖达道:”孔公,楚王殿下有令,伤了他鸿胪寺亭长之人,按唐律,寻常斗殴,见血为伤,当处杖六十,而苏鎏又是以民伤官,罪加一等,当杖八十!”
“老夫不拦着……”孔颖达没想到,楚王殿下要么不出手,一出手就要人命——杖八十……那苏鎏还能活下来么……
可是……他看了一眼站在契苾何力身后,额头之上还有一大片血痂,手里更是拿着歹人行凶的凶器——那一方砚台之时,他的心中,不由泛起阵阵无力之感。
“既然不拦着,那就让开。“谢闵麟要不是顾及自己如今窦氏供奉的身份,他真的会砍了这个当初间接害死他兄长惨死的家伙。
“……”自知自己从头到尾无论是对楚王殿下还是对谢闵麟,都心中有亏的孔颖达,闻言默默让开了身形。
而他这一让,站在他身后的国子监学生,也不由自主的让出一条道。
于是……正准备翻窗逃跑的苏鎏,就这样暴露在众人面前。
“你跑不掉的。“契苾何力在见到苏鎏准备逃跑后,忍不住冷冷一笑:”此时整座国子监,里里外外两千多号带甲之士,你若是敢逃,我们大可就地处决!“
“我……我要见楚王殿下……”苏鎏到现在都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做错了什么。
他就算平日里喜欢欺男霸女,可他自认没有得罪过楚王殿下。
”来来来,苏公子,莫要再作幻想,我们先办完正经事。“契苾何力一边说着,一边笑呵呵地从曹猛手里接过那方砚台。
与此同时,他手底下的士兵已经上前将苏鎏押解出书斋,来到了庭院中。
“将他按倒。“契苾何力知道时间有限。
“呜呜……”苏鎏还想开口,结果被人用不知从哪里找来的破布给堵住了那张惹祸的嘴。
“曹亭长,他是用哪只手砸你的?”契苾何力平日里也是讲礼貌的人,尤其是曹猛这样有前途的自己人,他很喜欢。
“启禀将军,他用的右手。“曹猛显然知道对方接下来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