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有田说要来郡城告状,孟行算算时间,也过去了七八日,他估计若是孙有田一家都来,会比他慢上几天,他准备再等五日,也差不多有半个月。
孙有田若是真来,孟行便要看看郡城的司法如何处理,掌案的主理官是什么成分,做到心中有数。
若是孙有田半月未到,孟行也只当再此处歇脚了几日,随即就北上去了。
一连两日,孟行都在紫山城三法司附近活动,摆了个流动的摊子,给人写字算卦。
又因临近三法司,孟行本身也因为应试教育而熟读当朝律法,条律条令是相当精熟,便又临时增加代写状子的业务,居然收入尚可。
这日隔了三法司衙门两条街外摆摊,一边运起鼎势锤炼筋骨,一边给人代写书信,另一边以倒影之法观察三法司门口状况。
若非三法司有着浓厚的国运之气覆盖镇压,使他灵觉不能轻易深入,孟行倒是想“进去”瞧瞧的。
孟行一边遗憾,一边奋笔疾书。
他写的字十分工整,就似活版印刷一般,虽然少一点灵动之气,但来找他代写书信的普通人多半不识字,看他字迹分明字架稳固清晰,十分方正,多半是满意的。
才出摊两日,孟行便在周围小有名气,收费又是合理,来找他写字的人不少,孟行热呵呵的照单全收,反正到时进士考试,也是要考到字科,他权当练习了。
若是有人来找他写状子,孟行更是高兴,既是练习字科,又是复习法科,又能赚钱,一举不知道几得了,多线操作,简直快意。
这边刚完成几笔订单,孟行正要喝口茶惬意一下,便见有三人匆匆跑来,直接奔着他的小摊:
“那书生!赶快收拾东西跟我来!”
“……”
孟行已经认出其中一人,昨天这个中年管事一般的人请他回家写,要他提供上门服务,孟行只是不去。
不料今天又来了,还带了两個人。
带来两人不由分说就要给他收拾摊子:“书生,来大买卖了,好过你在这里写一天!”
……尼玛的……
孟行正要翻脸,忽然灵觉一动,“只见”一老汉风尘仆仆而来,跑到三法司门口喊冤。
不多时便有一人出来责问:“是什么人在大呼小叫?”
“老爷,我有天大的冤枉,我是来告状的!”
“哦,有没有状子啊?”
孙有田连忙递上去,那人接过只是看了一眼,便道:“你这状子不合格啊,回去吧。”
“……老爷!老爷!谢谢你帮帮忙!”
孙有田忙递上去一点银子,那人拿在手中捏了捏,才开口指点:
“这临街之上就有代写状子的,你找他们代写便错不了。”
孟行见状,连忙压住摊子道:“几位,我又来一买卖了,等我写完才走!”
“哪有什么买卖?”
“请两位去街口喊一声代写状子,成全我这一桩生意。”
“……嘿你这书生!”
见他神色坚决,中年管事觉得不好过分用强,便使带来两个伙计去喊:“我可告诉你,就这一次啊……”
孙有田那边刚得了指点,便听有人喊代写状子,连忙过来寻找,附近也有书生做这业务的,眼看还有读书人当众叫卖招揽生意,简直有辱斯文,也不由摇头。
而两个伙计已将孙有田拉来了:“这就有写状子的,快来吧!”
“……”
孙有田一时还以为强买强卖的黑店,他人生地不熟的也只能忍气吞声,见了孟行觉得有些眼熟,但是看看对方容貌,却是脸上一块红一块黄的还有许多破皮,皱皱巴巴的不知道什么毛病……却又是决然不认识的。
孟行清了清嗓子,改变一点气息,已是开始询问:
“何乡何村,耆长何人,耆分第几等人户啊?”
“……老汉名叫孙有田,原本居住在西塘镇西田村……”孙有田一一作答,孟行也是按照格式一一书写。
郡衙告状不比去县衙告状,规矩又森严很多,若是状子格式不合格,别人完全有可能不受理。
为免有所错漏,孟行完全按照要求书写:
姓某,现住处,至郡衙几里……
右某年若干,在身有无疾荫。
今为某事,伏乞郡司施行,谨状。
年月日姓某押状……等等。
中年管事在旁边看着,啧啧称奇:“书生似乎精通律状?我从未见过街面上代写状子的有伱这水平!”
“嘿嘿,混口饭吃。”
这边帮孙有田写好状子,又事无巨细交代他如何告状的流程,免得他走错冤枉路。
孙有田千恩万谢地走了,孟行也是照常收费,收了银子便跟中年管事离开。
他知道递上状子也要看三法司接不接,也要一两日时间,眼下既然孙有田来了,他准备等等看。
孟行这边随着中年管事一路去往,越走越是惊奇,若不是记错了,这边方向应该是紫山城的富人区,而在这临湖畔居住的多半是有钱有权人家,否者占不了这样的地段。
中年管事没带他走临湖大街,而是从小巷中弯弯绕绕,似做贼一般。
“……王管事,不是说大生意么?这是去的哪一家啊?”
“到了地头你自然就知道了,好好写,我家少爷若是满意,少不了你的好处!”
“哦……”
这时已到了一处某家的一处后门,王管事敲门进去,显得十分谨慎,一行人进入里间便一言不发,快步而走。
不知不觉便来到一间偏房,王管事拿出一张纸,叫孟行抄写纸上文字。
“这是做什么?”
“你写便是。”
“先说清楚,这样大老远上门服务,我是一字一钱啊,现在开始算了么?”
“……哎,写写写!”
书写的内容泛善可陈,孟行写完,王管事兴冲冲拿着他写的一页纸离开。
不多时,便听外面有人走动:
“人来了么?”
“少爷,已是请来了。”
“好,这个人的字迹,倒有我的几分风范,就是他了!”
“……”孟行听时,说话两人已是推门进来,打一个照面,一个穿着华贵的半大小孩便退了一步道:
“……你脸上什么毛病?”
“……玩火玩的。”
小孩老气横秋地教育道:“小孩子不要玩火!你家奶妈没有告诉你么?”
“……哦……”
“你来吧,跟我去别处。”
孟行看了看王管事,王管事示意他跟上:“这就是我家少爷。”
一行人走来走去,最后到了一处,半大小孩道:“那些人写的字,就你的最像我!你进来,这是我的书房,你就在此处帮我抄书,不要乱走动知道么?”
孟行打量一番,原来是给小学生抄写暑假作业来了。
赚钱嘛,不寒碜,便应道:“好的。”
半大小孩点点头:“我等下就在外面玩耍,王管事,若是有人来了,需提醒我一声!”
“是!”
孟行开始工作,先看了看小孩的笔迹,倒是有自己的几分风范,这样的年纪可见是下了一点苦工的。
孟行问:“是要跟你写一样,还是相似差不多就行?”
“你能写的跟我一样?”小孩怀疑:“你有我这笔力?”
“……”孟行心想小屁孩有点狂啊!
看他这笔迹,倒是似模似样,不过小孩子没什么力道,字有其形但无骨,软绵绵的临摹起来还是有点难度的,颇费功夫,就说道:“写一样的话,两个钱一个字。”
“……”王管事顿时瞪大眼道:“哎,你可莫欺我家少爷年少,怎么还坐地起价!”
小孩制止了他:“你要是写的出来就给,难道跟我一样的字,不值两文钱么!”
……王管事顿时无话可说,孟行哈哈一笑,提笔落字,一下写了一列。
小孩探头一看,仔细观看后吃惊道:“你这个人还真有几分本事!”
小学生的马屁也是马屁,孟行动力十足:“小少爷既然满意,那我就开始了!”
“好好好!”
孟行大写特写,小孩就站在椅子上歪着头看着,似乎要盯出他的错误。
一连写了三卷,孟行一字不差,一气呵成,小孩连连检查,随后喜道:
“你写的真不错,以后就叫你了!你每日都来一次,把我课业做完就成!”
孟行看了看他的课业,称得上繁重,心道这小学生也不容易,且让你快乐几天。
接下来两日,孟行上午便在三法司门口附近摆字摊打听消息,孙有田是每日都来询问,不料第二日得到一个坏消息:
郡衙门居然不受理!
“这等小事还来郡衙门,此事县衙已有决断,还上什么诉?维持原判,你回去吧!”
孙有田闻言当场如遭雷击,大喊道:“难道我竟伸冤无门么!”
“快走!”
孟行在远处看到情况,却察觉到不对:
夺产杀人之事,怎么会是小事?司法衙门开在这里,断不能不受的,而维持原判要开堂审理,起码再过一遍流程之后才说,两者不可混为一谈。
孟行已是看出,那个三法司的人是欺负孙有田没有见识,搪塞之词。
孟行不料紫山郡的三法司这样荒唐,心中顿时生出愤慨之气。
这些日子孟行守在此处摆摊写字,已是把紫山郡三法司的官员都注意了一遍,个个打听,心中多少有数。
刚才出来的那个人一位是司法参军,也是三法司主官的助手,此人是姓刘。
前两日,孟行还在门口看他与另外一人当街争吵来着,是另外一位司法参军。
孟行想到这里,正好看到孙有田有气无力地过来。
孙有田看见了他,忙道:“书生,再帮我写一张状子吧!”
“……你还要告么?”
孙有田沉着脸点头:“是!我不信……我不信告不倒他们!”
这一位也是倔强人,孟行早就知道了。
为了寻理他不畏强权,甚至不惜性命,他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和丈夫,为了寻理死了妻子,举家动荡陷入危险之中。
但这样一个坚持公理的人,在人格上值得尊敬。
孟行决定再帮他一把:“状子我给你再写,不过如是一般交上去,恐怕也是无用的。”
孙有田急道:“书生,你比我见识得多,那可怎么办才好!”
“我在这里有一些门路,能帮你打听打听。”孟行怕他不信,开口要钱:
“你准备些银子,需要打通关系。这样吧,你明日再来,我定有准信。若是等不住,找别人便是。”
“……”孙有田听他要钱,倒是信了几分:“等得,等得!”
孟行点点头,收摊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