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海楼八层,王家家主、也是江湖中称为五绝之一的中州王识薇,正与中南道节度使朱温说着话。
八层离地三十余米,王识薇修为早晋先天,已是《入圣境》,武道修为能对抗英灵、阴神,这点距离对她而言就如近在眼前,下面发生了什么,她自然一清二楚。
王识薇轻笑道:“这个小辈有些意思……朝廷举人,也有这般活泼的么?”
朱温顿时哈哈大笑。
他官居二品,是一道的节度使,乃是封疆大吏,他一动便关乎一道的民生,挥手投足之间,身边国运流动便如江似海,如海涛拍岸般惊人。
朱温背后的英灵,若隐若现,他的灵觉也是非同一般,楼下发生之事同样如在眼前。
王识薇一言道破那个秋雁楼狂生孟某的身份,朱温也不意外。
秋雁楼狂生孟某,虽然戴着面具,还有其他一些伪装,但在他们这样的修为面前,不过是小把戏罢了。
此人身份有迹可循,首先可以肯定此人有着功名,这是其一。
其二,此人虽收敛了身边的国运之气,使得国运之气若隐若现,让修为一般之人看之不清,但王识薇武道修为能跟得上英灵、阴神,自然不在此列。
从国运的凝结程度便能发现一些端倪,从而判断出此人应有着举人的身份。
再者,此人姓孟,纵观整个中南道姓孟的举人,一下便锁定了嫌疑人。
对朱温来说确定此人身份更简单:
此人进出城门是正常进出,需要查看路引,找人一问便能确认。
如他们这般有修为,还掌握着大权的人来说,想要确定一個有身份的人的身份十分简单。
戴面具、伪装,是个人喜好,或者处于某些私人的考虑,此人按正常路径出入中州城,又非江洋大盗,他们又怎么会管这些事。
若非这个孟行忽然在秋雁楼说了一番话落在他们耳中,本来王识薇也无暇关注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举人。
王识薇道:“此人在秋雁楼不尊我王家先祖,今日又是这般骄横耍滑,叫我那看门的侄儿下不来台,我若是对他小惩大戒,大人不介意吧?”
“……”朱温无言道:“家主雄才大略,巾帼英雄,又何必跟一个小辈计较?”
“大人说笑了。”王识薇笑道:“我若是雄才大略,朝廷先不能容我。朝廷看王家是妇道人家当家,才会对王家格外开恩,我越是任性妄为,朝廷不是越能放心么?”
“……”朱温看着眼前的美妇,就像看着自己家的晚辈,叹道:
“你说你,都已是三个孩子的娘了,怎么还是这般大小姐脾气?”
王识薇哼道:“我还在家主之位,便算是这小子有运气,对付他我还自恃身份,也讲些道理;若是我已非家主,哼哼,恐怕此人便要头疼为何惹上我了!”
“……”这一下,朱温终于不再阻止,转而问道:
“你真已决定了么?”
“不错,再过一些时日,我便要将家住之位交给珺鸿、珺雁两人中的其中一个……便看她们此次如何选择。”
“珺鸿、珺雁皆有安排,珺紫呢?”
“珺紫志不在此。”王识薇简单说了两句,先唤来一人交代几句。
朱温听到王识薇果真要去为难那个孟行,也不由摇头:
“家主需给他留些颜面,毕竟是朝廷举人。”
王识薇道:“李青云在秋雁楼搁笔不提,莫非是我家编造,故意抬高先祖?此人既敢替李青云出头,想必腹中有锦绣文章。若是一肚子草包而强出头,今日便教他一个道理。”
朱温大叹,却也不再说什么。
等这人下去。
王识薇又问:“大人观许仙如何?”
朱温知道王识薇要的不是普通评价。
王家一首《秋雁楼》不放在私楼中关门得意,偏就要放在秋雁楼中,证明王家在中州的风头要压过朝廷,如此高调,却也是生存智慧。
不过新皇登基,又是一轮考验。
如今王识薇决定卸下家主之位,交给王珺鸿、王珺雁两人之一,便代表王家的命运接下来便关乎王珺鸿、王珺雁两人的选择。
朱温知道,王识薇的二女儿王珺雁钟情于许仙。
“许仙文采风流,素有大志,令人惊叹!正逢新皇登基,也有改革之志,具雄主气象。”
“两人相性相合,正是名臣遇明主之局,许仙若是一招入朝,便可能腾飞而起。”
“二小姐眼光自然是不差的,不过许仙非是王家良配。”
许仙这样的人才,怎么会甘愿做人赘婿呢?
故此朱温说不是良配。
王识薇道:“许仙家中小族,毕竟力微,但若有我王家支持,入京便能扫平障碍。我也不奢望他能入赘我家,只是趁他还未蜕变时做一些投资……此人毕竟是珺雁所选,我也不愿令她伤心。”
朱温点点头,今日千金宴,王家如此配合许仙,就是要替他扬名,这也是王珺雁的选择。
相反,王珺鸿的选择则别有不同。
朱温便道:“听说近日珺鸿与北凉鹰师府走得很近,那一位严苍小将军少年英雄,十分了得,而且其出身却是有望进入王家的……珺鸿的眼光却也不差。”
王识薇点点头,王珺鸿布局北凉,却也是王家的另一条出路,她这个大女儿,雄略不比她差。
而且北凉鹰师府如今嫡弱庶强,王珺鸿插手的时机、选择的目标都十分精确。
眼下唯一不协,便在于三女王珺紫,似乎极不喜欢那个来自北凉的严苍。
不过这也是小事。
说过这些,王识薇便与朱温说起京都朝堂之事,如今清河党与保守党的党争日益严重,两党斗争的风波也是关乎到他们,故此不得不多加留意。
于此同时,王景略已得到王识薇的交代,去寻孟行。
此时孟行正在三楼,凭栏远望。
望海楼所处地势颇高,虽只在三楼,但也算登高望远,能看中州城一大片,当然,看的最多的就是那一跳中州江了。
因孟行得罪王家,旁人也躲着他,他身边便空出一片,正好得一个清净。
钱谦益与闻挺已是悄悄摸上三楼来找他,三人看了一会儿中州江,钱谦益便怪道:
“你们说奇不奇哉!中州也无海,这座楼偏叫望海楼,什么意思?”
闻挺道:“哎呀,钱兄!这是望江归海,心存大志嘛!叫望江楼,多没气魄!”
孟行也道:“登乎望海一楼,凭栏远瞩,悄然而思:古之海天,已非今之目力所及;而望海之情,古今一也!”
“……满嘴之乎者也,你要考状元啊!”
孟行哈哈一笑:“状元也是想考的。”
“哈哈,你可真是……”
正这时,王景略已到,看到这三人旁若无人大吹牛皮,不由大大厌烦。
他快步走上前去,喝道:“口气这样大,也不知有几分真才实学?当日在秋雁楼被伱逃过,今日撞上,少不了要向你讨教讨教!”
“……”
孟行一看到王景略,知道找茬的来了,这也是早有预料。
方才在上楼的事上又戏弄了他们一番,来而不往非礼也,王家不想找回来才怪。
王家不主动,他还要主动,如今王家主动,倒省了他自己发飙。
今天他是奔着刷《名扬天下》的成就来了,背景板已经选好,就是这个王家!
“是你!”孟行看到是他,决定先震慑他一下:
“听好了:
极路相伴行,程途爱染绯。
卿卿交颈羽,待到乐乡帷。”
“……什么?”一旁的钱谦益与闻挺不明所以。
王景略显一开始也是不明所以,而后心中一动,忽然慢下脚步,一步一步停顿,越走越是艰难。
他的脸色变得阴晴不定,只因他想到,前两日他在秋雁楼也做了一首诗,写的是:
“遇风同栖憩,尘风旅力飞……”
而孟行这四句,与他四句连在一起,也成一首五律,竟十分相协!
明明是两人作诗,却能合为一首,岂不是奇哉怪哉!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王景略并非蠢材,已是意识到可怕之处:
当时他写诗时未与此人起冲突,写的也仅是一般,并未有什么反响,但此人竟记住了当时他写了什么诗!
此人博闻强识也就罢了,能够给他续诗,而且看上去几乎是一人所作,非得是才学碾压他,才能做到这样信手拈来!
因此王景略越走越慢,越走越难困难,最后,竟停下脚步,头上冷汗不断冒出。
而在旁人的视角之中,是他气势汹汹去找孟行,快步而行,但是孟行忽然一句听好了,吟了一首诗,他便忽然停下,随后额头肉眼可见冒出冷汗,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与他随行的另一名王家子弟忙问道:
“景略,怎么突然身体不适?”
“……”
王景略心中天人交战,一边是家主的交代,但另一边,他已意识到自己若要考教此人才学,只能是丢人现眼,丢他自己的脸不要紧,若是因此丢了王家的脸面,那便难辞其咎了!
“……快扶我走,快去找王摩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