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集合命令下,马鸿雁叮嘱了王好好一番后,留下了两个士兵,领着其余几人回了城。
等马鸿雁一行到校场的时候,滁州城新编的万余军事已经在校场乌压压地站了一片。不但如此,就连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郭善也带着一彪人马整齐地站在校场上。
只不过郭善那彪人马阴冷的气息与场中军士的气质实在是有有点不符而已。
而除了郭善手下的人马,集合起来的军士们都是相互议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议论当然是什么版本都有,有那忧心的,甚至觉得是元军的大军已经压城了。
不过不等这些军士议论太久,知道部队已经集结完毕的元帅许行坤在一干军官的陪同下大步而来。在他身旁,李天骄神情严肃,朱胜却是有些脸色不好看的站在一边。
许行坤来到军士们面前,也不说话,只是挥了挥手。
只这一挥手,众人便是安静下来,再未发出一丝声响。
许行坤的威望由此可见一斑。
面对这黑压压的大军,许行坤沉默地望了一圈,直到众人都觉得空气快要凝固之后,他才沉痛地开口:“今天,就在这座滁州城,发生了一件很不好的事!”
很不好的事?众军士虽然依旧不敢说话,但却纷纷用眼神交流起来。
很不好的事?究竟会是什么事呢?
众军士都是狐疑。
许行坤没卖什么关子,直接高声道:“我今天站在这儿,非常遗憾地告诉大家,我们的队伍,我们引以为豪的队伍里,竟然出了一个逃兵!”
高声喊出的逃兵二字一出,全场寂静。
死死的静。
军士们的眼神都是变了,他们的眼神变得不再拥有相同的狐疑,他们的眼神转而变成了不可置信、讶异、愤怒、不屑。
而伴随着许行坤的“逃兵”二字,郭善的队伍闪到了一边,让出了一块空地。
这时候,军士们才发现,原来他们团团围住了一个士兵。
那是个壮实的士兵,看上去很年轻,现在的他,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谁是这个逃兵的主将?”许行坤大声问道。
郭善同样高声答道:“回禀元帅,该是滁州城鸟铳军千户陆伟。”
陆伟并没有跟着陆大去攻打和阳,六合之战后,他跟着许行坤先回了滁州,暂时接手唐达的那摊子事。
陆伟低着头从队列里站出来,垂头丧气道:“是我督管不严,我有过失。”
许行坤面无表情,默默地看着陆伟。
陆伟被许行坤看得头皮发麻,一言都不敢发出。
许行坤其实不是有意想给陆伟造成压力。
他是在想如何化解这次这件事。
这次的逃兵事件,实在是很不应该。郭善已经查清楚了,这个逃兵是因为听说了唐达等人在和阳损失惨重的消息,觉得若是元军大举来攻,滁州城定然是守不住的,忧惧之下,起了做逃兵的心思。
这件事本来不应该发生的。
从头说起,许行坤并没有向军士隐瞒唐达部于和阳城下损失惨重的消息,只不过在告知军士们这个消息的时候,他同时通过唐达这一场惨胜,成功挑起了滁州留守军士们的怒火,制造出了一群“哀兵”。
正所谓哀兵必胜,只是没想到居然有人会因此疑神疑鬼,当了许行坤麾下第一个逃兵。
说来许行坤也有责任,本来成军初期,他便想设立一个类似“政委”的官职,只是因为手下一直没有出色文吏人才,导致了军队的思想工作很多状况下,都是他一手在抓。
只是人力有穷尽,自从战事四起,接连与元军交锋之后,他就有些放松了这事。
谁知道,这一放松,这次就出事了。
也是因为唐达他们几人去了和阳,陆伟一人有些管不过来,否则也不至于发生这事。
但是现在在这儿自责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与其无用的自怨自艾,还是得想法子解决这件事啊!
想到这儿,许行坤沉声问道:“成军之初,便有明令,李先生,属下有逃兵,身为主将,该当何罪?”
李天骄张口便道:“临阵脱逃者,斩。一军主将,失察者,视为玩忽职守,官降三级,杖责一百。”
李天骄知道陆大是和许行坤一道光着屁股长大的,所以故意说得重些,想要看看许行坤舍不舍得拿他开刀。
许行坤舍不舍得开刀还不知道,陆伟却吓了一跳:“什么?这么狠?”
“就是这么狠!”许行坤毫不犹豫,手一挥,示意郭善行刑。
马鸿雁第一个出来说情:“大帅严明是对的,但也不可太过,陆千户不过是失察之过,何必责罚如此之重?”
李天骄虽然很佩服许行坤的铁面无私,但若是真因为他一句话便折了个大将的话,李天骄于心不忍,他马上表示军中事务繁忙,离不得陆千户。
许行坤也不想惩罚陆大这么重,只是逃兵之事影响实在是太恶劣,若不从重处置的话,很难说会发生什么变化,所以他决意从重。
见许行坤无动于衷,马鸿雁给军中其余几个将领使了个眼色,唰啦一声便跪了下去,剩下的几个将领你望望我,我望望你,见大帅夫人都跪了,同样呼啦啦一起跪下。
“请大帅收回成命!”
陆大这个人不似他弟弟那么浑,也不像唐达那么莽撞,能力也比不上王和,但却是许行坤几个兄弟中与军士们人缘最好的,因为他虽然不像其他三个人那样,但他却有着其他三个人都没有的东西。
那便是爱兵如子。
他是四个人当中唯一一个能叫出麾下所有军士名字的将领。这件事,浑人陆大做不到,猛将唐达做不到,最懂许行坤的王和同样做不到。
他的麾下,军士对他的感激之情是发自内心的。
就在将领们都跪下后片刻,军士们同样高喊着跪成一片,叫道:“请大帅收回成命。”
许行坤见场中乌压压跪倒了一片,还站着的只剩下郭善和他队伍,还有自己与朱胜之后,叹了口气。
只是这一叹之后,他重新回到了那副肃然的样子。
“陆伟官降三级,杖责一百,但军中不可一日无主,陆伟暂领千户衔,依然掌管军中诸事。”许行坤说完这一句,见众人仍未有站起来的意思,他瞪了眼马鸿雁,斩钉截铁道:“此事无需再议!若有劝阻者,与陆伟同罪论处。来人,行刑!”
陆伟自己走了过去,主动伏在地上。在乒乓乱响的杖打声中,许行坤高声道:“此事不可再有,众将士看好了,若再有将领失察,当与陆伟同罪论。”说罢,他领着李天骄离开了。而马鸿雁看了正在挨打的陆伟一眼,又望了望许行坤的背影,咬了咬牙,快步跟了上去。
离开的许行坤有点郁闷,他怎么总是拿陆伟开刀,当年陆伟便被他打了一通,今日又是他。
虽然拿亲近人开刀不仅能严刑峻法获得好名声,而且挨刀者还不会因此生怨,可许行坤觉得自己这么做,总是有些刻薄了。
也许他并不是刻意的,但是他隐隐之间不禁自问,如果换了个人,不是陆伟的话,自己还会处罚得这么严厉吗?
这个问题没有答案。
李天骄不知道许行坤心中所想,但却知道陆伟挨打,之于许行坤而言的两桩好处,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元帅此次从严处置了陆千户,想必各位将领会对军中的事情上点心了。”
“即如此,当时你为何也要跪下为陆伟求情啊?”
李天骄狡黠一笑:“我那是为了自己和王将军着想啊!要是真把陆伟降个三级,成了个大头兵,他那一摊子事岂不是要落到我和王将军的头上?”
许行坤闻言心中一动,苦笑道:“你还真是聪明啊!”
这时候马鸿雁跟了上来。见马鸿雁一脸气呼呼的样子,李天骄识趣地告了声罪,说是自己要与朱胜去商量些要紧事,立马跑开了。
许行坤又是一声苦笑,望着气呼呼跑过来的马鸿雁,见李天骄已经走远,大帅的气势瞬间当然无存,他换上副谄媚笑容,讨好道:“夫人,你怎么来了?”
“你还知道我是你夫人啊?”马鸿雁不理睬许行坤的示好,挖苦道:“你刚才瞪我,拿我立威的时候可不是这么想的吧?”
许行坤干笑一声。看马鸿雁这副样子,许行坤就知道,要是不把她安抚好了,这几日可就有得自己受的了。
他连忙使出浑身解数,允下千般承诺,好不容易才将马鸿雁安抚好。待好不容易才将马鸿雁逗笑之后,他立马转移开话题,感叹道:“李天骄这只老狐狸,真是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他。”
马鸿雁闻言翻了个白眼,不冷不热地应道:“那是你过于宠着他了。”
“再清醒的统治者也免不了有宠臣,何况,你得用人家啊!”
许行坤这话半真半假,不过必须重用李天骄这句话肯定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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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回来得太晚,所以就这一章大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