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当空,厮杀声不停地从远处传来
士兵正在紧张地巡逻着,不过他们只是围着彻里吉的大营,对其形成了外围警戒。
因为,就在刚才,彻里吉停止了攻城,将麾下众军官召集起来,开始讨论起巢湖水师的问题。
彻里吉分析形势说,现在巢县几乎是一座孤城了。如今无论是许行坤还是明王,刚刚经过一场大战的他们肯定不会有能力,也不会有时间来援巢县,巢县的被攻破,只是时间问题。
彻里不听说守城的是个叫大猫的贼寇,不知道能力几何,值得一打吗?
彻里吉说,他已经打探明白了,大猫这个家伙其实就只是个胸无大志的贼寇而已,虽然他也有些招法,让老百姓自备粮食守城,但兵力有限,只好紧闭四门,只留东门出入,再困几天,势必支撑不住了,巢县是志在必得呀。
说来说去也只是这些话而已,其实没什么好商议的,巢县的被攻破是必然的。他们真正要商议的是如何防止有小股贼寇逃回巢湖。
因为离开巢县的水道几乎都被元军水师封锁住了,所以巢湖守军的大部是肯定离开不了的,怕只怕有小股流贼逃出去。
巢湖水域广阔,若是这些流贼逃回去,骚扰大军,也是件麻烦事。
彻里吉想得更远,征伐大仗还在后头呢!对待俘虏,必须要有个妥善办法。灾害频仍的年代,百姓惧怕当兵,有谁愿意无谓地去送死!彻里吉看中的兵源就是俘虏,这些人都经过训练,历经沙场洗礼,有些兵痞就是吃当兵这碗饭的。如果彻里吉优待战俘的名声远播海内,那无疑等于向全国布告了招兵榜,有利无害。
况且若是能将巢湖水师招降的话,他围困金陵的把握便又大了一分。
彻里吉是亲蒙派,但可不是傻蒙派。
他这种亲蒙派,也只是亲蒙而已,真的事到临头,亲汉也是权宜之计。
这一来,彻里吉突发奇想,他叫彻里不听去找巩阿代,从降卒中挑五百人送过来。巩阿代答应一声,又有点不解,不知他要干什么。
彻里吉让他只管去,并没说明原委。
彻里吉等弟弟走后,便重新与众将讨论对巢县义军围歼的部署。
知道彻里吉被一阵吆喝声惊动,才中军帐里出来,只见巩阿代亲自押送五百名降卒过来了。
巩阿代报告元帅,遵令绑来降卒五百个,请元帅发落,问是不是在这里杀?
跟着过来的充当刀斧手的人已经跃跃欲试,人人扛一把大砍刀。
彻里吉哭笑不得,他问谁说我要杀他们?这是我请来的客人,这是我挑选的亲兵!
彻里吉说话的声音很大,故意让俘虏都能听到。准备被杀头的降卒们目瞪口呆,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巩阿代他们也瞠目结舌。巩阿代劝谏彻里吉要三思,这都是不可靠的汉人,宽纵了他们,等于放虎归山,将来必是祸害。这善心是发不得的。
彻里不停这个聪明人也说:“你疯了吗?”
彻里吉用汉话大声喊:“松绑,松绑!”他的命令不可违。
被松绑的士兵也有点莫名其妙。彻里吉又吩咐马上给他们开饭,做最好的饭菜。
没人理解彻里吉,又不得不执行。
而那些降军却没想到这些穷凶极恶的蒙古人竟然会真的放开他们。
尤其是那个为首的蒙古人,居然还一脸笑意的说要把他们当作自己的亲兵。
不是在做梦吧?蒙古人什么时候对汉人这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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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的夜晚仍然热不可当,空气中的湿气很重,人们打赤膊也是不行,浑身上下水淋淋的,有如坐在蒸笼里。
在众多营帐中间,有一个巨大的方形帐篷,外面旗竿上有一串灯笼,每个灯笼上都有“彻里”二字。
彻里吉坐在帐篷里挥汗如雨,在看兵书。
彻里吉营帐四周,睡了五百个降兵,有十几个降卒取代了彻里吉原来上夜的亲兵,担负起护卫彻里吉的使命。
这太不寻常了,不但彻里不听他们胆战心惊,就是那些受**若惊的降卒也提心吊胆,不知道彻里吉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对他们的过度“放心”会不会是毒计?
好些人交头接耳,面带恐惧之色。彻里吉面带笑容地与彻里不听和巩阿代在大帐中间聊着,谈着《孙子兵法》,特别大讲“置之死地而后生”。
彻里不听却气呼呼地说:“你疯了?自己的亲兵都打发了,却弄五百个新降的人守护你,我看你是活腻了。”
彻里吉笑着对巩阿代说:“你们看,不听成什么样子了,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
巩阿代认为汤将军说的没错,这太危险了。新来的人岂可重用?
彻里吉笑了,冲门外喊:“来人啊,给几位将军倒茶。”
应声进来一个新降士兵,倒茶的时候不敢看任何人,由于紧张,手都抖了,茶水洒了出来。他退出去后,彻里不听怕降卒投毒,抢过彻里吉的茶杯,说:“你别喝,我先尝一口。”他一口把一盏茶全喝下去了,还用力吧嗒半天嘴。
彻里吉说:“你们都看见了吧?方才那士兵吓得手都发抖了。我让这五百人来当亲兵,是表示我信任他们,我不信他们反会杀我。”
巩阿代说:“可你这么冒险有什么意义呢?”
彻里吉说:“得人心啊!这若传出去,我们的对手就头疼了,底下的人会纷纷投降,因为投降了他们不会被杀掉,不会受歧视,反而受重用,只有这样,我们才得人心。”
彻里不听虽然聪明,但他毕竟是个蒙古人,并不能理解彻里吉冒这么大风险到底是为了什么。
彻里吉见彻里不听依然不懂,也不再解释,只是笑着说,他们很快就能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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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元军已经将巢县团团围住,同时封锁了巢县通往巢湖的水道,大猫犹负隅顽抗。他指挥作战很特别,弄了一张宽大的胡**,摆在凤凰台下,赤脚盘腿坐于其上,白日的时候,他的耳畔是兵器相撞的金属声、人的呐喊声,附近多处起火,大猫就是坐在那儿,等待着审判。
不过,很显然,老天爷今天放了他一马。
而现在已经是夜间了,大猫却依然坐在那张台子上,一动不动。
直到一个人执刀过来,向他报告今日的损失和谁谁谁又投敌了。
那人又黑又敦实,手上全是老茧,明显是练过的。
大猫半闭着眼听着这些,良久才说了一句话:“老二,你走吧,带着兄弟们上船,看看能不能带着兄弟们杀出一条血路,冲进巢湖。”
那被称之为老二的汉子闻言坐了下来,大大咧咧道:“你不走,我也不走。”
大猫闻言却是长长叹了口气,摇摇头,再说道:“你要是不走,等会儿去告诉兄弟们,谁愿意走就走吧!大哥不逼着他们送死。让他们分头走,能逃出去一个是一个。”
老二闻言一脸不忿,就想开口反驳。
“大哥,你不是让老三去求援了吗,怎么……”
正在这时,一个小吏带了几个军士上来,老二认出他来,他叫杨宪,在他的临时衙门里当个小吏。杨宪五官端正,仪表堂堂,一看便知是个儒士。
老二看了眼来人,硬生生将原先想说的话咽回去,皱着眉头喝问道:“是杨宪?在这危急时刻,你不在自己的位置上守着,来这儿干嘛?”
谁知杨宪不仅没回答老二的问题,反而提刀上前大喝一声:“你还做梦吗?我是来取你人头献新主的。”
大猫没动地方,吃惊地望着这个书生,此时杨宪五官移位,脸都扭曲变形了。
杨宪一刀砍倒大猫在胡**上,老二明白过来,目眦欲裂想要抽刀自卫时,已经迟了,也被砍翻在地。
杨宪凭这两颗人头,就会在彻里吉那里得到进身的阶梯,比苦读寒窗十年要迅捷得多,乱世出英雄,他已不想再和这两个人一道做没前途的义军了。
他要权力,他要非常非常大的权力。
在杨宪提着人头直奔彻里吉的新衙门时,彻里吉正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之中。
彻里吉踌躇满志地坐在殿上,彻里不听以下众将领列坐两边。
彻里吉说:“俺们马上就要有巢县这样可进可退的地方了,你们听好了,俺知道你们都想着劫掠,但现在不是时候,谁敢在俺控制金陵之间劫掠,就是俺彻里吉的敌人,都记住了吗?!”他掉头关照彻里不听再次下安民榜,再重申约束士兵的禁约。
彻里不听说安民榜已经让人草拟完毕了。
彻里吉满意地点点头,刚想说话,却被人打断。
打断彻里吉的是个卫士,他来报将军,有一个自称叫杨宪的人,非要见将军不可。
彻里吉扭头问身旁的降兵亲军:“听说过这个人吗?”
那降兵有些诚惶诚恐,闻得彻里吉所言,连忙搜肠刮肚答道,巢县人都知道杨宪,此人中过举人,在这一带很有名气,刊刻过几本诗集,有才,有点怀才不遇,是个簿曹。
彻里吉眼睛一转,道:“既然如此,见见也无妨。”如今的他不能和以前一样当自己是亲蒙派了,召见这样一个儒士,正好用来拉拢人心。
但是包括彻里吉在内,人们谁也没想到,上殿来的杨宪竟手提两颗人头,还在滴血,众人吃了一惊,尤其是那些蒙古人们,这哪像个文人儒士!他把人头咚的一声丢到地上,说:“儒生杨宪参见将军。”
彻里吉看着这几颗人头,也是有些吃惊,忙问道:“这两人是谁?”
杨宪闻言晃了晃脑袋,言语中满是自得之情,他说有白发的是大猫,长脸无须的是大猫的兄弟老二。
彻里吉一听这话,连忙问杨宪:“这两颗人头是怎么来的?”。
杨宪又是一阵摇头晃脑,不无自得道:“是因为我仰慕将军虎威,带了几个家丁,寻到这二人,出其不意地将二人给杀了,斩得首级的。”
彻里吉大喜:“谁说书生手无缚鸡之力,杨先生是榜样。”随后他高声令道:“赶快,点起大军,今夜我们便进城!记着我的吩咐,谁敢违抗,杀无赦!”下完令后,他连忙走下台阶,向杨宪关心道:“先生快把血衣换去。”并把自己的战袍脱下,替杨宪披上。
杨宪说声“谢将军”,坐在了末座。
彻里吉说:“杨先生立下如此大功,俺定会上表朝廷,为杨先生请功。”许是觉得这话太空洞,彻里吉补充道:“这样吧,等巢县攻下来后,先生便接管巢县,俺允先生个归德府知府,然后再与先生百两黄金,良田百亩,怎么样?”
杨宪虽然不喜欢彻里吉那粗鲁的口吻,但无论这口吻再怎么粗鲁,这人出手真是大方!而他幸幸苦苦,为的还不是这些赏赐?只不过他是个惯会看脸色的人,四下看看,他发现在坐的,无论是谁,脸上都多有不忿之色,于是他连忙推辞:“在下何德何能,实在不敢居此要位。”
彻里吉古怪笑道:“一介书生敢杀人,提着人头来见我,你什么事还干不了呢?”
杨宪一时听不出这话是褒是贬,没敢应答。但他内心却是乐开了花,终于轮到他发达了啊!
这次出卖大猫,出卖得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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