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达身后的亲卫忍不住了,说:“你这酸秀才也太难缠,上次好心来请你,你说你死了,他说他疯了,这会儿又说叫一声就去!”
唐达忙制止亲卫,并且笑着对刘廉说:“先生别介意,他是个武夫,说话不知轻重,但心肠好。”
刘廉哈哈笑道:“又是诈死,又是装疯卖傻,也怪不得唐将军恼火。郭路啊,今后可得小心了,端了人家饭碗,别惹怒了唐将军,会新帐、老帐连本带利一起算,你我可吃不了兜着走了。”
唐达闻言大喜,不相信道:“先生莫不是在消遣我,您愿意出山了?”
“有何不可?”刘廉反问道。
唐达狂喜,忽然又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哀求道:“先生,实不相瞒,我这次来见您除了请您出山之外,还有一事相求!”
“何事?”刘廉微微一笑,“但讲无妨。”
“先生可知前两日义军……义军坑杀俘虏一事!”
“当然知道,”刘廉呵呵一笑,“若不是此事,我还不能看清许丞相的真性情,执法无私,不偏不倚,非如此,何称明主?”
“先生,我就是为此事来得。”唐达嗫嚅道,心中打鼓,看样子刘先生觉得此事甚好。
那他为吴大用求情的事情怎么办?
但话已经说到这儿了,他却也不能就此打住啊,于是硬着头皮道:“先生有所不知,此事的主谋吴大用只是一时……一时激愤,其实这个人心地是极好的,我这次来请先生,就是希望先生顺手帮一个小忙,救救吴大用。”
听了这话,刘廉盯着唐达半晌,没说话。
正在唐达心下越来越不安之时,刘廉终于开口道:“每个人都要为他的选择承担后果,一军领兵之大将,更需如此,若是任何人都能滥杀无辜而逃脱制裁,我们与暴元又有何异?”
“可是吴大用在军中人缘极好,真把他杀了,对人心不利啊!”唐达急吼吼道。
“人心不利?连你们丞相都没有顾忌这个,我为什么还要管这些?”刘廉笑眯眯答道。
“……”唐达张口无言,一颗心已经渐渐沉了下去。
现在大家都劝不动一心杀吴大用的许行坤,他本来想让刘廉这个还没加入圈子的人提出要求,想来许行坤不会拒绝,但现在看来,可能是自己一厢情愿了。
只不过不过片刻,只听刘廉又道:“但此事并非无转圈之处,你且看着!”
唐达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先生愿意救吴大用兄弟了?”
“不可说不可说。”
虽然刘廉说得含糊不清,但有点希望总比没有好,唐达态度愈发恭敬:“先生此行必然不会后悔,等见了我大哥,就知道,他对待有才华的人是很恭敬的!”
刘廉却摇摇头:“我怕我日后后悔。说不定我自己也是一念之差,悔恨终生。”
唐达疑惑:“先生是什么意思,请指教。”、
刘廉道,大凡请人出山,都是请时恭敬,过后便吆喝来吆喝去不当回事了。
唐达忙说:“先生放心,我家丞相绝对不是此等样人,若得知先生前往,当以师礼待之。”
“那又抬得太高了。”刘廉说时间久了,言语冲撞是免不了的,他不听不好,听,心又不甘,他怕自己有善始而无善终。
……
李天骄家又到了开晚饭的时候。
胡守和又像每次一样,亲口尝了豚之后立在一旁等待。李天骄抿了一口酒,突然说:“你坐下。”
胡守和谦卑道:“我不敢坐。”
李天骄不喜:“你也是个读书人,不要太折了身份。”
胡守和心想,他怎么知道我是读书人?胡大说的吗?他告了谢,却只坐了椅子边儿。
也就是坐了半边屁股。
李天骄说:“从明天起,我不能再用你下厨了。”
胡守和吓得站起来,极为不安,一时间竟然慌了,他也不知道不知是菜烧的不可口,还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李天骄和善地说,他用一个举过乡试,中过解元的才子,给他来当厨子,又要冒性命之险尝毒,于心不忍。
胡守和闻言呆了,少顷眼中竟有泪光闪烁,大有良马遇伯乐之喜,眼里放出亮光来:“这事我从来没对虽人说起过,大人怎么知道的?”
李天骄也是偶然得知。前几天他奉命清理江南贡院,在碑林石碑上发现了胡守和中解元的名字,先时还以为重名,随后又在卷库里翻到了他的卷子,文章写得好,可圈可点。
胡守和说:“谢谢大人夸奖。”心里有得见天日的感觉。
李天骄说:“你是当地有名的刀笔,最擅长写讼状,是吧?”
胡守和脸红了,刀笔吏并不是褒义,讼棍讼棍,向来是官府第一等讨厌人物,觉得此种人物只会凭舌尖嘴利颠倒黑白,端得讨厌。
于是他说是偶亦为之,都是气不公,才代人打打官司,哪敢称刀笔。
李天骄笑道:“你助人上讼五年,五位贪赃枉法县令被你拉下马来,你还不够刀笔吗?”
胡守和不好意思道:“大人把我胡某人说成讼棍了!”
李天骄说:“那倒不是。以你的才学,是可以进士及第的,你为什么半途而废,没有进京会试?”
胡守和说,天下这么乱,即使成了两榜进士又能怎么样?倒不如看准时机求进取。更何况暴元无义,他堂堂华夏男儿,怎能助那**之辈?
“聪明人,”他的选择已暗合了李天骄的心志,他不也有类似经历吗?李天骄知道他想走终南捷径,于是煞费苦心,来给他当烧河豚的厨子。
胡守和也不否认,他听说大人爱才,广纳贤人,他虽是无名小辈,也想求得提携,便找了这么个差使,不然怎么可能接近声明显赫的李天骄。
李天骄叹道:“难为你一片苦心了,我想过了,不能让你久居人下。你可先在我这里帮办点文牍上的事,有机会荐你至平章那里去,那里才有你施展才干的机会。”他认为,许行坤一定会看中胡守和的才干、学识和机敏的。
胡守和感激涕零地跪下了:“您的大恩大德我没齿难忘。”李天骄拉他起来。胡守和指着盘子里的河豚说:“可以吃了,没事的。”
李天骄玩笑地说:“我当一回伯乐,却再也吃不到这么美味的河豚了。”
“我还可以来烧,”胡守和说,“不然,我把手艺传给我的同乡胡大。”
李天骄笑了:“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