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个声音,刘永昌赶忙迎了上去。
这个声音他太熟了,不正是许丞相吗。
许丞相隔三岔五就来一趟火炮厂,刘永昌早对他的声音无比熟悉。
没错,就是许行坤,他来视察了。
火炮一只是他心头的重中之重,因此他对此格外关注。
十月份的时候刘永昌率领火炮厂各工匠铸炮十门,两个月个月后炮成,由于使用泥模之法,最终合格的只有两门。不过有这个合格率,刘永昌在金陵己称得上国手了。
这次是经过改良后的泥模法,许行坤正好来看看检验成果。
众人来到火炮厂后宽阔的场地,那两门门新铸红夷三磅炮拉来,远远的,几个工匠先将一门炮拉到场地中间,往内中灌满火药,充实后引出一根长长的火绳,随在许行坤身后各人都是探头探脑,看其中一个工匠掏出火摺子,将火绳点燃。
然后那几个工匠拼命拔脚奔跑,就听轰的一声巨响,硝烟弥漫,那门沉重的火炮腾越天空,然后重重摔落下来。
刘永昌脸上闪过激动的神情,对许行坤恭敬道:“将军请。”
身后各人随许行坤一窝蜂的过去,那门火炮被抬到一座高台放置。刘永昌又戴上自己眼镜仔细审视,看炮身有什么损坏或是膛口炸裂之处,良久,刘永昌脸上露出笑容,对许行坤施礼道:“小人有幸,此大铳铸法合度,己无炸膛忧患。”
周边一阵欢声笑语,众人异口同声道:“恭请将军命名。”
许行坤也是哈哈大笑:“该门火炮,便命名为金陵炮吧,算是甲位。”
依口径,该门火炮算得上金陵头等的标准,这是使用铁模之法铸造的第一批火炮,也算是意义重大。
等这批火炮检验后,依次以甲、乙、丙、丁、戊、己、庚等位计算。最后刻上铭文,注明火炮重量,火药受药多少,铁子重多少斤,可使用封口群子几个,还有工匠名称,检验官名称等,披上炮衣,就可入库了。
最后检验成果,这两门新铸红夷三磅炮,尽皆合格,合格率算是惊人之高。
在场各人都是喜笑颜开,连称生平仅见,都是定国将军说的铁模法之功。
“将军所言以黄铁造炮,小人也在研习,铁模之法己成,将军说的黄铁造炮之法,也定能成功。”
刘永昌督造这些火炮成功,算是立下大功,他现在对许行坤信心百倍,又提起许行坤所说的另一件事,便是许行坤使用熟铁造炮的建议。
几个月前,在提出铁模之法后,许行坤也随便提到这事。
铜料昂贵,不过使用生铁铸炮,炮身非常沉重,便如此时的红夷十二磅炮,炮重达四千斤,非常的笨重难行。便是有些元军使用的红夷六磅炮,竟有重达三千斤的,这当然不利随军作战。
许行坤后世看过相关史料,大炮同样可以使用熟铁。当然,熟铁不可铸,不过可以打造。铁条烧熔百炼,逐渐旋转成圆,炮成后,比生铁铸炮重量轻了一大半,而且炮身薄炮膛宽,没有炸膛之忧,装填的炮弹也可以很大。
不象生铁铸成的火炮,内中多蜂窝涩体,难以铲磨,炮弹施放缓慢。这种熟铁造出来的火炮,膛内无比光滑,使炮弹的装填非常快。当然,铁模法铸出来的火炮膛内同样光滑,但论起轻便灵活,却是远远不能与熟铁造炮相比。
“好,刘师傅你尽管研习,不必顾及工料。”
……
“火炮准备。”
在炮兵训练场上,看许行坤亲临视察,胡俞精神抖擞,他威风凛凛传下一系列口令,让各炮瞄准远处设立的一系列标靶。
摆在胡俞前面的,便是许行坤所有的九门红夷大炮,其中六门六磅炮,三门三磅炮。等那铁模铸炮法铸好的两门红夷三磅炮拔来,胡俞的火炮千总就有红夷大炮十一门。
此时这些火炮一字排开,黑洞洞的炮口不断调整,其中一个观测官的前面,还架着一副亮晶晶的炮镜。
不错,就是炮镜,几个月前,滁州军中己经开始使用炮镜与千里镜。这二者都需使用镜片,此时的无色玻璃虽然不便宜,但在金陵也不是什么希罕物。
胡俞拿着一根千里镜观看,有了大量实弹射击遍程出来的射表,加上这炮镜,那观测官不断报出数据,各炮的瞄准手便不断调整着炮口,一看他们的样子,就是训练有素。
许行坤拿千里镜看着前面,听那观测官口中冒出一大堆难懂的术语,这些数学术语,在后世己经难以听到,对于后世人的许行坤当然有些不习惯。毕竟后世学的都是西方数学,与古代的中国数学,完全两个不同的体系。
虽然个人不习惯,不过许行坤认为只有让自己适应,并不打算更换。最重要的,他认为自己没能力重建一个完整的数学体系。两种完全不同的运算符号系统,不是引入几个阿拉伯数字就可以代替的。
况且许行坤认为此时西方数学并不比中国数学高明,以阿拉伯数字来说,如果记帐,为了防止涂改,还要使用大写数字记一遍,更增加了负担。而且阿拉伯数字计算能力也差了点,明末数学家朱载堉创立归除开平方法,用81位算盘以珠算进行开方计算,可以精确到小数点后25位数。
这种恐怖的运算量,如果使用阿拉伯数字笔算,算一辈子也算不完。这代表此时的西方数学,大大落后中国数学,许行坤不可能为一己之私,做一些不自量力,不得人心的事。
“整调完毕,整调完毕……”
各炮前作为指挥官的甲长们声音此起彼落传来。
此时滁州军火炮千总的编制便是一甲十人负责一炮。十人中,包括观测手、瞄准手、数名装填手、数名弹药手和管马车的驭手,以及担任指挥的甲长。
每甲还装备马拉火炮一门、弹药马车一辆。
五甲一队,四队一总,理论上一总有红夷大炮二十门,作为基本齐射单位,一个千总有八十门红夷大炮。
不过胡俞目前拢共也只有九门红夷大炮,编制只完善了一个把总,设立观测官一人,装备炮镜,指挥火炮齐射。若是各门火炮单独射击,由各门火炮的观测手报出目标参数,瞄准手校炮。
“放!”
胡俞一声大喝!
“放,放!”
随着一声声震耳欲聋的炮响,一道道炮口冒出凌厉的火光。
炮弹呼啸中,一个个标靶被炸开。
“刷膛!”
火炮射完毕后,立时一个装填手拿着炮刷将炮膛刷好,又另一人装填火药,另一人填上炮弹。装填,瞄准,炮击,从容不迫,动作快捷,许行坤暗暗点头,炮兵的训练成果不错,这样分工合作,更显成效。
只希望上了战场也能有同样表现。
火炮齐射演练后又是独门火炮射击,这些炮手中的观测手与瞄准手,除了滁州军原有的炮手外。胡俞现在还大量招募风水先生与商行帐房,这些数学人才的加入,可以大大提高滁州军炮手的培养率。
看着炮手们训练有素,一个个“目标”被摧毁,许行坤微笑起来,自己的军工炮业,真正蓬勃展了。
……
济宁,县城内。
刘子凯,一个汉人,一个投靠了蒙古人的汉人。
现在,他正跪在一个人面前,瑟瑟发抖。
刀队早有人把刘子凯从她**的被窝里抓出来,送到了郭善面前。
郭善一见刘子凯被推进来,阴沉沉道:“这是何人哪?”
刘子凯吓得有点筛糠了,衣衫不整,衣带拖地,连鞋都没穿,十分狼狈。
堂下蒙面人不屑地回答,这人是元妖俺里蒙克的狗头军师刘子凯。
郭善立刻板起面孔训斥:“混帐东西!刘先生有经天纬地之才,我早就耳闻的,我都敬重的人,你敢给绑了来!”说罢亲自为刘子凯解绑,又拿自己的靴子让他穿。
郭善又怒不可遏地下令:“拖下去,重打二十军棍!”
阴影中闪出几个人,要拖走堂下蒙面人时,早已松了一口气的刘子凯求情说:“看在我刘子凯面上,饶了他吧。”
郭善这才做了个顺水人情:“下去吧,不看在刘先生面子上,本不该饶恕的。”说罢向里面喊:“来人啊!”
立刻进来八个黑衣人,抬着四口沉甸甸的箱子进来,黑衣人把箱子放在地上,打开盖,里面是白花花的官银。
郭善笑道:“初次见面,不成敬意,请笑纳。”
刘子凯受宠若惊,连连拱手说,素昧平生,又无尺寸之功,怎好受此重礼?
郭善说:“我对敬仰的人都是厚待的。还有几个国色天香的女子,也留在先生跟前伺候。”
说罢又一拍手,果然进来四个打扮妖冶的女子,直把刘子凯看得眼睛都瞪圆了。
郭善吩咐先请小姐们去休息。
女人下去后,刘子凯说:“早听闻许丞相思贤如渴,早有耳闻。我还不信,这回是眼见为实,信服了,连丞相手下一个将领都如此知礼,丞相有古贤之风啊!我想,主公一定是有用我尽力之处,我不能无功受禄啊。”他还算明白,天上不会白白掉馅饼给他。
郭善冷冷道:“战场征伐之事,不说足下也能明白。我实不相瞒,丞相让我来,是想除掉俺里蒙克,那人曾害过我滁州大军,为了雪耻,也为了报仇,我们一定要除掉他。”
刘子凯是个眉眼通挑的人,顺着他说:“他是个成不了大事的人,匹夫罢了。我并不真心实意地辅佐他,他对我也很苛,我跟了他几个月,他给我的银子不到你们给我的十分之一,我凭什么为他卖命?”势力小人的嘴脸毕现,他自己并不以为耻。
郭善说:“先生果然仗义、痛快。”
刘子凯受宠若惊地说:“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人家养一条狗,这狗也得看家望门呢,请明公放心,要我干什么就干什么,决无二话。”
郭善见刘子凯不住地看箱子里的银子,就说:“你可仔细看看,都是足色纹银。”
刘子凯真的不顾脸面凑过去,拣起一锭银子在亮处看了一阵,又用牙咬。
郭善不屑地笑起来。。
……
俺里蒙克营中帐逢的幕布揭起一角,阳光均匀地投射进来。有一个俏丽的少妇半躺半坐在极为精致的镂金榻上,旁边放着一只琵琶。
一个风度翩翩的青年男子,坐在她侧面三步远的矮凳上正为她画像,只不过那个青年男子一脸惨白,手抖个不休,真让人怀疑他究竟会画出什么东西。
此时画已经接近尾声了,画上少妇那楚楚动人的神韵与醉妃榻上的真人相映成趣。这少妇便是俺里蒙克的新妻子月鲁。
月鲁一个姿势维持得太久了,累了,便问:“我可以换换姿势了吗?”
“请便,”年轻男子颤颤道,“马上就好了。”
月鲁走下地来,蹲到画师旁看画像,说:“画得真好,比哪一张都好。”
这时五短身材,有一双骨碌碌乱转的小眼睛的俺里蒙克进来了,走到画像前伸头一看,不禁拍手叫好:“像,真像,美,太美了。李画师,我得重重地赏你。你叫什么?”
画师答:“在下李天骄。”
俺里蒙克说:“李天骄,嘿,倒和一个汉狗的名字有点相似。”他向外面大叫:“来人,给李画师拿二十锭银子来!像,真******太像了。”
李天骄说:“画得像很容易,那是形似,真正难的是神似,介乎于似与非似之间。”
“我不懂这些,像就好。”俺里蒙克见银子搬上来,就说:“你还要来画。等以后我灭了许行坤!到时候你多给她画几张像,所有的宫殿都挂一张,对了,下次你来,也给我画一张,我还没有过一张画像呢。你画好了我赏你。”
李天骄很不高兴地说:“我不在乎银子。画你就更容易了。要画,得看我高兴。”
俺里蒙克冷冷道:“天下人熙熙攘攘皆为利来,又为利往,为了利当孙子都行,还说什么高兴不高兴!”
月鲁觉得丈夫伤了画师的自尊,忙打圆场说:“画画本是清高的事,岂是为了钱?”
俺里蒙克又来了一句: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还有错吗?
李天骄早不理睬他,自顾低头收拾画具。
李天骄牵着马与月鲁沿着河边小路走着,月鲁是送他。
月鲁说:“他不该伤你自尊,你不会再来了吧?”
李天骄不悦道:“我有不是他的奴仆,不来了。”
月鲁轻轻叹了一声,若有所失地低声说:“我替他赔个礼,你也不再来了吗?”
李天骄站住,望着她那楚楚动人的一双眼睛,笑道:“我给你画了那么多画像了,还不够吗?”
月鲁含情脉脉:“最好是每天画一张,一直画到老。”这话里是藏着依恋之情的。
李天骄柔声道:“画到老可就没意思了,满脸折皱,谁要看。”两个人都笑起来。
李天骄说:“快请回吧,你再送,你家的丞相会不高兴了。”
月鲁这才站住,目送他远去,方才离开。
而李天骄,慢悠悠走着,一边走一边四下张望,待走到没人的地方,李天骄手往脸上一抹,一张人皮竟然就被他抹了下来。
“嘿嘿……”
……
入夜,俺里蒙克营中灯火通明。明亮的灯光照着挂在营帐四壁上的画像,各种姿势的都有。俺里蒙克一边不时地欣赏,一边听月鲁在弹琵琶,声音软绵绵的,含着几分幽怨伤感。
忽然,一根弦崩断了。月鲁吃了一惊,神情沮丧地放下琵琶,说:“琴弦断了,是不是不吉利呀?”
俺里蒙克笑了笑:“也许吧,不过自从和那厮许行坤对上以来,又能有什么好兆头呢?”
月鲁暗叹一声:“那许行坤真的有那么可怕,莫非对上他,就真的是九死一生?你不是打败过他一次吗?”
俺里蒙克摇了摇头,苦笑一声,哪有半点白天的狂妄自大:“可怕?打败?世人都说我击败了许行坤,便以为我成了他的克星,却不知胜败乃兵家常事,只要敌人没有兵败身死,又算得什么失败?至于可怕不可怕,我曾看过许行坤麾下一路偏师,即使只剩最后一人,仍然酣战不休,令人胆寒。”
俺里蒙克把她拥在怀里说:“不过你放心,今生今世,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我一定会击败他的,我一定会的!”这话似乎是承诺,又似乎在安慰自己。
“嗯……”
这时一个侍从进来禀报,刘子凯从济宁过来,说有紧要事求见。
俺里蒙克在月鲁腮上吻了一下,让她先回避一下。”月鲁袅袅婷婷地从侧门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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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了,马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