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台上,白长老横眉一指,寒声问道:
“你是哪峰弟子,为何不穿剑宗弟子制服?”
“我刚入门,并没有衣服。”
纪宁平静对答。
而在他的身旁,也是急忙站出来了个年轻的青山弟子,满头大汗的磕巴解释道:
“秉……禀白长老,这人的确是刚刚才入门的,所以东西才没来得及分配。”
“刚入门?”
白长老眉头一皱,看了眼天色,问道:
“这山不是已经关了吗?”
“此人就是在山关的前十息,才从剑气小道中出来。”
“他在里面待了足足三十天。”
哗!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所有人望着纪宁的眼神,都变得极其怪异。
就连白长老本人,都是微微一怔。
这剑气小道,自打他年幼时初次拜入青山剑宗,就已经存在了很多很多年了。
这些年来,不知有多少人闯过这剑气小道。
无视剑气,泰然自若走过剑气小道者有。
天资糟糕,任凭意志力如何坚定,硬撑十余天浑身皮开肉绽见白骨但最终还是被淘汰的人他也见过。
但就是唯独没见过整整撑了三十天才通过试炼的人。
就像山下那位身份神秘的说书人说的那样。
青山剑宗的考核时间,是设计的十分充裕的,历年来最久通过剑气小道考核,或者说在里面坚持的时间最长的修士,也就不到十五天而已。
是那块料,早就得到剑气认可,放水进去了。
不是的话,任凭你如何坚持,那些驳杂的剑气也不会手下留情,照样早早把你打飞出去。
但那弟子却称,纪宁在里面待了整整三十天?
醉汉苟振春望着纪宁的脸,整个人都变得恐惧,失魂落魄地喊道:
“不可能,这不可能!”
“这么多年来,还从未有一人能在里面待上三十天的,他一定是作弊了!”
满场的长老弟子闻言,也是陷入沉默,望着纪宁的眼神有些微妙。
不好说。
按道理来讲,能通过的早该通过了,不至于拖到三十天时间,而不能通过的也早就被淘汰,同样不可能待到现在。
就算是以往那些依靠意志力苦撑,天赋只差一线,最终硬生生临场悟道打动剑气被放行的弟子,也才仅仅在里面待了十九天而已。
这已经是历代弟子在入门试炼当中,创造的最长的时间了。
并且那位弟子,在通过之后,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好地方,如鬼物骷髅一般,皮肉几乎全都被削掉了,如果不是剑宗大能长老出手相救,他或许下一刻就会死去。
再看纪宁。
白长老的目光寒冷,望着少年的表情有些杀意。
既然撑了三十天时间,最终通过考验。
那么只能说明,他应该比之前那位意志力惊人临场悟道的天才,天赋更差,意志力更强才对,定然在里面受尽了无数的折磨才被放行。
然而,看纪宁。
除了脸色有些苍白,气息有些虚浮,身上的衣服有些破烂以外。
哪里像是历经生死之后闯出来的人。
“说,你是如何蒙混过关,加入我青山剑宗的!”
霎时间,白长老一拍桌子,怒声起身,身上五境的灵气威压铺天盖地的涌出,顷刻之间便弥漫了全场。
纪宁闻言,眉头一皱:
“别人如何过来,我就如何过来,并不存在作弊一说。”
“还敢撒谎!”
“你是如何知道我撒谎的?”
“因为我有一双火眼金睛!”
“阁下若真有一双慧眼,为何识破不了此人的鬼话?”
纪宁脸色平静,淡淡指了下身后的醉汉:
“我曾亲眼见到,此人伪装成想要上山试炼的弟子,与登山处的侍卫里应外合,一唱一和,欺骗诱导他人乘坐飞鲸。”
“而今有人举报,你这长老非但不查明真相,反而要治举报者的罪。”
“难不成,那飞鲸生意的背后,是你在撑腰不成?”
白长老闻言,脸色阴沉愤怒得都快要滴出水来,他恨不得现在就直接一掌隔空拍死这个随意污蔑他的小子,但他知道不能。
因为那飞鲸生意的背后真不是他。
他知道,宗门当中本就有很多人对他有意见。
这一杀,恐怕要坐实了污名,到时候再被某些别有用心之人利用,他可就百口莫辩了。
“信口雌黄的小儿,只会逞口舌之利。”
“你口口声声说,在山下时见到了他与守卫勾结,而且有很多人看见,那么我想问,看见的人都在哪?”
纪宁看了一眼那名江湖游侠儿。
二者相对一视,脸上都是露出了些许笑意。
又见面了。
“他不能算,他们是一起的!”
苟振春喉结滚了滚,大脑飞速运转,忽然想到了什么,大笑着说道:
“我在山下的茶摊见过他们,我曾亲眼看到这小子给他点了好几盘很贵的牛肉!”
“原来是同伙。”
白长老也是冷冷一笑:
“今日我就让你死得心服口服,你还有什么话要狡辩?”
纪宁闻言,眼神平静的扫过场间诸多外门弟子的身上。
在这些人中,有一些不生不熟的面孔,是他曾经见过的,他敢肯定那些人里也有亲眼见到听到这件事的人,但却没有一人敢出来作证。
“我与他仅是萍水相逢。”
“其他人不敢出来作证,不代表这件事不存在,其中道理如何,应该由您亲自下场排查,而不是这般武断。”
“武断?相信你的话就不武断了?”
白长老冷冷一笑,指着苟振春说道:
“他一杂役弟子,却有外门长老甘心为他的人品担保,我为何不能相信他们说的话,却非要信你这个身份存疑,三十天才通过剑气小道的废物弟子?”
纪宁沉默片刻,而后叹息说道:
“问题不是你相信谁,听谁说的问题。”
“问题在于,在这件事发生之后,您并没有想过要仔细排查,而是随意听信了一番之言,这就是武断。”
“哪怕您亲力亲为,花费一些时间将这些外门弟子审问了个遍,最终得出的答案仍然是我们在撒谎,那么不管你做出什么样的处罚,我们都认了,但你没有。”
“是这个道理。”
吕小平也是站出来点头说道。
他所气愤的,正是那白长老对待这件事情的态度。
只要尽力去查,哪怕最后仍然没有其他的外门弟子站出来作证,闹个无法定罪也好。
这般敷衍了事,目中无人,袒护包庇,实在有悖于他心中的剑道。
“我怎样做,无须你来管教。”
“现在的问题在于,他说的话有人担保,你们的话无人担保。”
白长老的眼神冰冷,就像是在看两个死人:
“青山执法堂弟子听令,将他们二人押入剑狱。”
“尤其是那个后来的小子,好好上刑伺候,必须调查清楚他是怎么通过试炼的!”
夕阳间,有一片萧瑟的风吹过。
满场青山弟子,执事长老,无一人应答。
白长老见状发怒,转头环视了一圈,吼道:
“难道要我亲自出手吗!”
“太过分了些。”
人群中,不知是哪个外门长老忽然小声感慨。
而后便是更多的剑修出声:
“既然事情还不清楚,怎么能把人关进剑狱呢,那可是关妖兽的地方。”
“白长老还是太心急了些。”
“不能这样简单的就毁掉一个剑修啊!”
“你们……你们!”白长老听着人群之间的那一声声议论,全场弟子长老,望向他的眼神当中都带着一丝锋锐之意,山间无数人的剑鞘颤动,发出轻微的咔嚓声。
剑遇不平,便要出鞘。
对待白长老,他们当中或许有很多人,不敢贸然动手,但也绝不会坐以待毙,看着纪宁两人去送死。
于是乎,纪宁见状也是微微一笑,朗声说道:
“您看,似乎为我们担保的人有很多。”
“担保也没用!”
白长老火冒三丈,直接抽出了腰间的剑,不顾形象的怒声吼道:
“我才是内门的长老,我说你们有问题,就是有问题。”
“既然执法堂不动手,那我就要将你们亲手拿下,我看看倒还有谁敢阻拦!”
说着,白长老手中之剑一颤,骤然斩出了一道淡绿色的剑风。
纪宁与吕小平站在一起,皆是感受到了这来自于劫难境修士的恐怖一剑的威力,即便只是随手而为,但也足够让他们感觉到不可阻挡。
这一瞬间,吕小平脸色苍白,但毫无畏惧。
纪宁则是眼睛一眯,面对那迎面而来的剑气,在思考着要不要动用白鱼。
而,就在这时。
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掏了掏。
“找到了。”
忽然间,纪宁微微一笑,从怀里掏出了一块令牌,上面刻着的剑字在夕阳下的照耀下显得格外锋芒。
这是柳青给他的,剑阁弟子牌。
而就当纪宁掏出这块令牌的瞬间。
自他们后方,竟是骤然飞出了另一道剑气,将那白长老的剑气打得四分五裂。
“若非亲眼所见,我倒真不敢相信你竟然这样的胡作非为。”
纪宁身后,走来了一个身穿青山道袍,带着墨镜八字胡的干瘦老剑客,脸上面无表情。
“将这玩意收好,你想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们青山剑宗其实是剑阁的分舵吗!”
那八字胡老剑客悄然将令牌推回了纪宁手中,整个过程不到一个呼吸的时间,这才没让人瞧见。
而当看见此人的长相时,纪宁也是骤然一怔。
“说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