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快到山顶了。”
天色渐晚,午时过后,天空中的太阳已经变成了落日,染了一片美丽的红霞。
纪宁站在一处山脊,歇了一会儿,手里拄着一根树枝做的手杖,抬头望着天边的这幅景色,不由得感到心旷神怡,面露微笑。
距离第一轮武试开始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半时辰。
也就是五个多小时了。
还有最后的两炷香时间,第一轮比赛就要结束。
而此时此刻,但见飞来峰诺大的山道上,已经有不少弟子早都完成了试炼,走到了云梯之前的一百步。
云梯前的一百步,只不过是及格线。
为了能在后续的比赛当中,能够得到排名的优势,甚至有不少弟子都拼尽了全力,不惜一切代价的,攀登到了山顶,甚至走到了那云梯之上!
虽说,那是近乎只有内门弟子,才有资格攀爬的云梯。
但在这外门当中,也是不乏天才,登上云梯者足有数百之众,即便承受再大的压力,也要再多往前走一步,那个太上长老一脉安排的寇本海更是拼尽了全力,动用秘法,强势在云梯之上走出七千九百多步,差一点就能走到八千。
七千九百级。
这几乎是内门弟子,平均水平之上的极限。
要知道多少入了凝气境的内门弟子,在屡次尝试攀登云梯,磨炼一年两年之后,也不过才堪堪走过七千大关,寇本海一上来竟然就走到了七千九百级,这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但他却是实实在在的在众目睽睽下做到了。
于是寇本海,便成了这第一轮武试当中,当之无愧的第一。
而剩下的排名,也是没有太出乎意料。
排名第二的,是被李决从赌场捞回来,暗中培养的佟笑,他走到了七千一百一十一级。
第三的是申屠道斌,走到了云梯的七千零七十三级。
这两人,虽然排在寇本海之后,也都尽了全力,从那满脸涨红的神色,以及被磅礴灵气崩开的衣衫都可以看出,那云梯之上每走一步的消耗到底得有多大。
虽然众人都是相信,他们两人的手段,应该还没彻底用出,但在这样难度的云梯之上,就算动用了极限手段,又能再走出去多远呢?
“哼,看来还是多虑了。”
太上长老那一边见状,众人稍微安下了心来。
虽然他们没想到,执法堂那边竟然也故意在外门留了天才,甚至屡次快要追赶上来,但最终看来双方还是有一些差距的。
先不说遥遥领先的寇本海。
就单说申屠道斌,他与那个邋里邋遢的长发小剑客的差距,也不过在几十级云梯之内而已,而且还没动用最强的手段,相信在后续的战斗中即便是遇上了,二人的实力也在五五之间。
而除了那佟笑之外,执法堂这边,就再也没有能与他们抗衡的角色了。
毕竟寇本海可是差一点就走到了八千级。
而除了前三之外,竟是再也没有人能登上七千级云梯。
甚至六千级的位置都空无一人。
唯有五千级阶梯的这个档位,也只不过有寥寥数十人。
其中两个,是执法堂这边临时找到的帮手,给足了修行字眼和丹药。
但即便是这样,那两人拼尽了全力,也只不过走到了五千四百级左右。
这已经是很好的成绩了。
可惜上面寇本海走到了七千九百级。
五千级云梯上,剩下的那些人,大部分都叫不出名字,都是在青山剑宗当中修行了很多年头的外门弟子,足够刻苦,足够努力,但因天赋受限,运气也不太好,所以迟迟没能晋入内门。
走到了这里,也已经是极限。
这些人是哪一方的不好说,但就算全都站在了执法堂这边,与太上长老那一边的差距还是很大,还是因为寇本海。
六千级都上不去,卡在五千出头的位置的人,如何与快要登上八千级云梯的强者竞争?
李清容与吕小平,一个站在五千一百多级,一个闭眼盘坐在整好五千级的位置,都是神情有些不甘的抬头,仰望上方那盘旋云端,快要到了尽头,那个满身桀骜的青年身影。
他们已经足够努力,拼尽全力追逐了。
作为青山新入门的弟子,吕小平这些年来都没接受过正统的修行教育,所以耽误了不少修行,前些时日才刚刚突破凝气上境。
而李清容,虽然是大族出身,但毕竟是一介女子,肉身上的力量并没有那样强大,而且她也还很年轻,刚满十六岁,能晋入到凝气境也已经是天纵奇才了。
如果给他们两年,甚至更短的时间,或许寇本海的位置就未必不会被撼动。
但现在,五千级云梯的这个位置,确确实实就是他们的极限了。
“没办法,快到时间了。”
五千级的云梯之上,吕小平疲惫的放弃吐纳,不甘的神情当中有些许的落寞。
不论是肉身还是灵气,他都已经催动到了极限,的的确确没有办法再往前一步了,更别提追赶上那个寇本海。
于是乎,他便产生了临场破境的想法。
只要自己突破到凝气境中境,体内窍穴大开,能吸纳的灵气就会再一次暴涨,伴随着这般变化,自己再咬一咬牙,或许上七千级也不是问题。
虽然距离追上那个寇本海的机会还是十分渺茫,但这也至少能证明,他们双方具有平等竞争的资格。
不像现在,输的太难看了,双方根本就不在一个档次,不能算作是同等对手之列。
只是可惜,他临场突破境界失败了。
吕小平脸色苍白,汗如雨下,心脏失速砰砰砰跳着,难以冷静下来。
这就是强行冲关的代价吗,全身好像都被掏空了一般,往日心中那所向披靡坚定的信念在此刻似乎也要消失了,若即若离的,似乎下一刻他就要晕厥过去。
“这个吕小平,太冲动了!”
场外,不少修士见到这一幕,尤其是执法堂的那些看中吕小平的长老们,都是忍不住扼腕叹息,表情忍不住揪心。
见到这一幕,太上长老那边的鲁长老站了出来,嘲讽说道:
“修行破境,非一朝一夕之功,哪里是这么容易就成的,多少人修行一辈子也没法在自己的境界当中更进一步,从凝气下境到凝气中境正常更是需要三年的时间,而这已经是天才了。”
“都说外门来了个道心坚韧,天生修剑的好材料,深受多为执法堂大人器重。”
“现在看来,不过只是急功近利之辈,徒有虚名而已啊!”
鲁冥肃一边说一边贱兮兮的笑着,吕小平强行突破失败,遭受到反噬的这一幕,让他无比的开心。
“这个小人,文祥天那天怎么不一拳打死他!”
执法堂这边,诸多长老面色难看。
虽然他们也很想开口反驳,甚至是冲上去将那鲁长老打一顿,但问题在于事实就是后者说的那样,吕小平的心的确是急了。
虽然拥有这种不甘服输的精神是好事,但承认自己不如别人,才是更难做到,或者说更加优良的品质。
毕竟即便是再逆天的天纵奇才,在这一生当中,也是会碰到不如人的时刻。
普通人要经历的这种时刻就更多了。
如果不能正确的看待,正确的面对,分不清形势,反而去强行冒险想要争一口气,那么就算一次两次成功了,最终也还是会因为这种性子吃亏,甚至是跌入谷底的。
可以说,在修行界中,每天都有自视不凡的天骄被人正面打败,然后一蹶不振的事例。
那个当年名震整座玄域的徐世不就是如此?
执法堂的众人眼神担心,望着吕小平,希望他不要因为这次暂时的失败,在道心上留下什么阴影,从而阻碍到修行,哪怕是受了些内伤影响到后面的战果都是可以接受的。
人生不是只有这么短暂,今时今日失败了不要紧,把余生活好就行。
“鲁长老的伤看来是好了,说话声都这么有中气。”
苏小小看不惯鲁冥肃这么嘚瑟,于是便捂嘴轻笑,阴阳怪气儿的怼了回去。
此言一出,人群都是一愣。
“小小姑娘说的是前些日子传的沸沸扬扬的,鲁长老被外门的那位讲师一拳轰退了的事么?”
“应该是了,不然还能是什么事。”
人群眼神交汇,都是发出叹息。
鲁冥肃这事可是着实丢人了,一个四境的外门长老竟然被一个窝窝囊囊的三境小讲师一拳逼退,甚至被人打成了重伤,这件事传遍了整座青山,连带着他们太上长老这一方的面子都丢尽了。
但,这些人不知道的是。
事实上那一日,一拳轰退了鲁冥肃的人,不是那位文祥天老讲师,而是一位年轻的外门弟子。
纪宁。
但,不论是鲁冥肃还是纪宁等人,双方都是没有把这件事传出去。
甚至在回去之后,鲁冥肃还将那天随行自己的内门弟子聚到一起,又怒又骂又奖励了很多的修行资源,警告他们谁若是敢把今天的事情说出去,他就把谁剁碎了扔进后山喂狗。
是啊,鲁冥肃怕极了。
被一个三境的老讲师一拳打退,他在青山已经没有了脸面,好不容易巴结上的太上长老对他也是没有好脸色,根本说不上话,那些死对头的嘲讽更是整天萦绕在耳边。
他都不敢想象,如果是被这帮人知道了,自己实际上是被一个新入门的外门弟子,一拳砸碎了胸骨打成重伤。
那些人会说自己什么?
自己在太上长老面前,还有何等颜面开口提要求,还有什么脸在这里做事?
恐怕太上长老这边,还会嫌弃自己丢脸,转而默默将他“处理”掉吧!
所以绝对不能说!
纪宁实际上是一个万中无一天才的这件事情,绝对不能让人知道!
但很明显,苏小小他们是知道的!
鲁冥肃一脸难看的望着苏小小,他当然知道后者的话说的是什么意思。
“老东西,别人都不知道,但那件事我们可是知道的。”
“被一个外门弟子打碎胸骨,现在怎么还有脸出现在这里乱叫的?”
苏小小那张魅惑无边的脸上,充满了挑衅意味,只是用红唇的口型说完了这些话。
场间人群寂静,都是好奇一向暴脾气的鲁冥肃,站在太上长老这一边,会怎样回怼苏小小的那些话,毕竟前者现在代表的可不只是有他自己,还有一整支太上长老的脸面。
“老狗,你敢乱叫试试?”
苏小小又是微笑,淡淡的说出了这句话。
此言一出,全场立刻哗然,太上长老那一边人等的愤怒情绪更是高涨到了极限,人人都是脸色通红,恨不得现在就对着那无知无畏的弟子破口大骂。
什么婊子贱人之类,什么脏骂什么。
但他们都忍住了,因为现在对话的只有双方,而且以鲁冥肃多年来吵架的本事来看,应该也用不上他们开口帮衬。
但,结果。
就在所有人都期待着鲁冥肃面色阴沉,对着那苏小小破口大骂的时候。
出乎让所有人意料的,鲁冥肃竟只是被气得脸一阵青一阵绿,抬起的手指颤抖而后又放下,最终什么话也没说,憋憋屈屈的转过头去了。
这一幕,看得场间所有人都是眼睛瞪大像铜铃。
苏小小见状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
“老鲁你在干什么,骂她啊!”
“疯了,我一定是疯了,你是没长嘴吗,骂回去啊!”
鲁冥肃身旁,诸多太上长老的幕僚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平日里斗嘴输了也就罢了,但这次可是在如此之大的秋闱盛会上,周边几座大郡能叫的上号的势力全都派来人观礼了,而且现在都充满兴趣的望着这边。
鲁冥肃这一不说话不要紧,但丢的可是他们整个太上长老一脉的人!
“傻子才说话,缩头乌龟就缩头乌龟吧,总比把那小贱人逼急了把真相吐出来好,那才是真正的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鲁冥肃这样想着,继续闭口不言。
但就在下一刻,他却是感受到了一道冰冷的注视,使得他全身上下都瞬间一激灵,仿佛他死亡就要来临一般,陷入无尽的恐惧当中。
于是他循着那股气息抬头,便望见了不远处坐在高台上的太上长老。
陈应玄,那位老者正在冷冷的望着他。
鲁冥肃霎时间冷汗直流,这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倘若他还是保持沉默,就这么丢脸,那么此后自己在青山中恐怕是不可能混得下去了,太上长老一定会将他宰了!
“妈的,拼了!”
一念至此,鲁冥肃蹭地一下又站了起来,面色难看的盯着苏小小吼道:
“那一日我的确受了伤,但我受的是可以愈合的伤,现如今已经完好如初!”
“不知你们这个早早就看中,拉拢的弟子,在品尝过被他人踩在脚下蹂躏,拼尽全力都无法追赶上,被万众嘲笑的滋味过后,此后的道心能否还是能像你们说的一样,如磐石一般的坚硬呢?”
鲁冥肃冷冷说着,反驳的条理清晰。
太上长老这一边的人群闻言,表情这才稍微好了一些。
虽然鲁冥肃这番话说骂的并不脏,甚至并没有对自身做辩解,但却反而揭露了对方天才道心受损,急功近利的事实,双方在言语上的交锋这边算是打平手了。
唯一受伤的,或许也就只有吕小平与鲁冥肃二人,但鲁冥肃显然已经抛开了这张老脸,不怕别人议论。
但吕小平呢?
这样一个入门不久,就被所有人捧上了云端的少年天才,在经历了这样的失败过后,能够还能像从前一样,保持那份坚韧的道心,如果不能,执法堂招他来又有何用,谁损失更大?
苏小小闻言,望着水幕中透露出的吕小平身影,脸上也是不由得显露出一丝的担忧。
但实际上更令她心急如焚的另有其人。
纪宁。
那个家伙到底在干什么!
随着这位绝色师姐的目光望去,只见在那飞来峰的山道上,如今还在向上攀登的弟子,已经寥寥无几了,因为大部分人都是体力耗尽,就像云梯之上的那些天才一般,走到了自己的极限,难以再往前一步。
而仅有少数,从一开始就在队伍的最后面,到了现在还没有到达及格线。
也就是云梯之前一百步位置的弟子,还在努力向上攀登着。
例如纪宁。
那个少年身影,一走一停,看上去踉踉跄跄,从一开始起步便处在最后方,到了现在第一轮比赛快要结束,他竟然还没有走到云梯之前的一百步。
虽然也有很多弟子,没有抵达及格线,但至少他们起步的速度很快。
现如今,纪宁距离及格线,还有十余步,才能获得排名积分。
这样的成绩,在寻常外门弟子当中都算是差的,排进末流。
更别提,他们本来在纪宁身上寄托的希望,可是带领执法堂击败所有太上长老那一脉的弟子,好方便日后连余长老归来后彻底将对方剿灭!
但现在太上长老那边的寇本海已经到了云梯的七千八百步,申屠道斌也过了七千,被他们寄托了最大希望的纪宁却连云梯之前一百步的及格线都没达到,这怎能不令她心急如焚!
注意到苏小小的情绪。
鲁冥肃也是顺着后者的目光,看到了水幕中那还在山道上,缓步前行的少年,脸上不禁露出了一抹嘲讽的笑意。
看来此前的一切都是多虑了。
他就说嘛,怎么可能有天赋战力这么逆天的小鬼,还偏偏就出现在了执法堂那一边。
“看来那一天,他对我打出的那一拳,只不过是借用了某种秘法,或者是法器,说不定还给他留下了永久性的损伤,导致其身躯千疮百孔,所以连及格都难了。”
鲁冥肃心中暗暗自喜,脸上的笑容洋溢,无比的放肆。
好啊,这下好了。
最后一点后顾之忧也都解决,只要后面的纪宁再也不会绽放出那样的实力,泯然众人矣,那么就算苏小小等人将那天的真相说出来又能如何呢,他不承认就是了。
只不过,能不被公之于众还是不要说出来的好,他也是很在意面子的。
于是乎,鲁冥肃便并没有开口,借机对着苏小小等人,讽刺一些纪宁的什么,而是选择了见好就收,满面春光的坐回了原位。
苏小小这边,因为心中牵挂担忧着纪宁,也就没有理他。
于是这双方突如其来的言语冲突,就这样点到即止收了场,让不少在场听的饶有兴趣的宾客都是一脸的失望,忍不住叹息:
“我还以为会打起来呢。”
“都说青山剑宗如今的内部矛盾,已经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差一点就分崩离析,但现在看来也不怎么样嘛,这都能忍住不动手。”
“而且看样子,这双方的气势,好像执法堂这边并不占据优势呀,怎么给他们传的这么厉害?”
人群当中,窃窃私语许多。
听得太上长老这边一众人等十分满意。
鲁冥肃与苏小小,闭口不言了之后,都是沉默不言的将视线投入到了高空的那道水幕当中,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走在山道上的那个少年身上。
而与此同时,广场的另一边。
看台之上,巡天府一行人所落座观礼的区域中,也有一个容貌绝美,披着大红官袍的少女,眨着素净的美眸,惊诧而又有些不确定的,狐疑地望着水幕中的那个少年身影。
“怎么觉得,此人如此熟悉?”
叶渔盯着水幕中,易容过后的纪宁,看了又看,总觉得这人她好像在什么时候见过似得,像是某位故人。
但看来看去,都是看不出此人是谁,只能作罢。
身旁,那位巡天府的副总督察觉到了叶渔的异样,凑过来笑呵呵的问道:
“怎么了,有认识的?”
叶渔出身神秘,据说是来自于皇城,总督这次批准他带叶渔过来,本就已经是极为冒险的事,所以千叮咛万嘱咐要他保护好,他自然不会忘记。
“没。”
叶渔将目光从水幕中那个少年的身影上移开,摇了摇头,平静说道:
“不过是恍惚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