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了。
陈益最终还是没有将罗保强行留下来。
湖心岛白骨案,以左丘安晴和崔海的意外死亡宣告案结,郭美琴的案子还要继续侦查。
陈益回市局写了详细的调查报告,包括对罗保的一些疑虑和处理决定。
缺乏证据的推测而已,除了浪费人力物力之外,得不到任何结果。
认识左翠丽,罗婷是不幸的。
认识罗保,罗婷又是幸运的。
若没有罗保的话,罗婷的死永远不会有人知道,她的养父母到去世那天也只会认为……女儿找到了亲生父母,过上了衣食无忧的生活。
而郭家,也永远无法见孙女最后一面。
包括郭美琴和情夫的死,更不会有人为其负责。
从这个角度考虑,罗保也算伸张正义了。
和唐一安不同的是,罗保做的相对完美并未亲自参与其中,有利就有弊,弊端是无法掌控左丘安晴和崔海的死。
两人坠楼,百分之七八十归咎于运气不好,甚至可以说就是意外。
除了自首,陈益无法将罗保怎么样。
罗保拒绝自首陈益倒也没有失望,自首也好不自首也罢,有些时候不必拘泥条文,这不是非黑即白的世界。
逼人家自首,有站在法律和道德制高点的嫌疑,陈益自认没有这个资格。
不能说警方失败,也不能说罗保胜利,对很多人来说,这便是最好的结局。
案件收尾工作交给了下面的人,陈益在接待室面见了郭家夫妇,在此之前两人已经告别郭婉的尸骨了,之后会为其准备葬礼。
有心理准备,又过去了那么多年,两位老人早已流干了眼泪,情绪不至于失控。
陈益从客观的角度指出,对方不该乱点鸳鸯谱,不论对郭美琴来说还是对崔海来说,都是不公平的。
真愿意为朋友的儿子付出,完全可以用财富的方式,如此便不会有之后所发生的一系列悲剧。
其实郭家夫妇也有私心,一生无子想招一位忠心耿耿的赘婿,而知根知底的崔海是最佳选择,却没有考虑到女儿的感受。
还有,入赘之后崔海受重视了吗?
不见得。
从郭家夫妇的只言片语中能猜得出来,崔海在郭家的地位并不高。
毕竟,并非亲生,还是一个无靠山的赘婿。
郭美琴也有错,用出轨来狠狠打了崔海的脸,甚至还生了一个孩子,殊不知绿帽子是男人最后的尊严,它能逼迫男人做出任何意想不到的行为来。
郭家夫妇黯然离开了市局,手中握着郭婉曾经佩戴的玉坠。
这枚玉坠陈益问过,其实值不了多少钱,特殊在传承。
如果价值连城的话,左丘安晴说不定会卖掉,放弃那一系列处心积虑的计划。
现如今郭家公司后继无人,几个亿的资产何去何从,就看两位老人自己的决定了。
无法带进泥土里,大概率会捐掉,或者有突然冒出来的“远房亲戚”,再次上演财产争夺战。
几千、几万都会有人心动,几个亿……你会看到人性最丑陋的一面。
陈益独自去了省厅做最后的汇报,在会议结束后,方松平将其叫到了办公室。
认识了好几年,对自己的女婿方松平还是比较了解的,关起门来直接询问对方是不是故意的。
“故意?”陈益对方松平不会有太多隐瞒,“故意放罗保走吗?如果有证据的话,我不会这么做的,否则当年唐一安不会进监狱。
除了唐一安,某些案子我也可以动手脚。”
方松平道:“但你没有尽力,如果你认为罗保该抓,就算手中暂时没有证据,他也离不开这个国家,至少,你可以把他留置二十四小时。”
陈益叹道:“用意外来杀人只能凭借供词定罪,左丘安晴和崔海的死完全是因为运气太差,因此若想抓罗保,罪名不是杀人而是行政处罚,最多给一个侮辱尸体罪。
罗保做的很干净,连入侵民宅的罪名都找不到直接证据。
既如此,又何必过于死板非把他留下不可。”
方松平是为了解惑而非问责,在认同陈益的观点后,再次告诫对方未来不管遇到什么案子,一定不要共情保证置身事外。
陈益笑了笑:“爸,您是为了我和书瑜好,请放心,在掌控之外的事情,我不会去做的。”
方松平无奈,他知道陈益在有些时候很喜欢当救世主,规则根本约束不了,破案高手反过来就是犯罪天才,挺危险的。
不过陈益心中肯定有数,有自己的想法,说多了无用。
他换了个话题,聊到张晋刚。
“张局要调了?”陈益好奇,“调去哪?”
方松平:“政法委。”
陈益哦了一声:“那挺好,原来的位子谁接替?”
方松平笑而不语,陈益猜到了:“老周吗?我就说分局不能白去,要不是来了省厅啊,又变成我的顶头上司了。
好事,我得让他好好请我喝顿酒。”
即将高升,陈益为周业斌而高兴,以他的年龄差不多到头了,再想往上的话可能性不是很大。
方松平以长辈的口吻劝诫:“少喝点酒,影响备孕,从现在开始,你和书瑜也该将此事提上日程了。”
陈益头大:“不着急吧?”
方松平:“越早越好,等书瑜生下孩子,你们俩爱干吗干吗,辞职都行,我和你父母绝不插手。”
两家父母平时估计没少通气,说不定私下里经常喝酒,而陈益和方书瑜不知道。
陈益:“爸,平时太忙了,全阳城的刑事案件都得集中在我这里,哪有时间照顾孩子?”
方松平呵呵一笑:“不用你们照顾,等孩子生下来直接扔给我,你们就当没有孩子。”
陈益:“????”
方松平继续道:“再说了,以老陈的财力,请一百个育儿嫂都没问题,你担心个啥?”
有道理,陈益还真无法反驳。
“我想起来了!”陈益突然话音一转,提起湖心岛,“爸,姜凡磊和我的关系您也知道,湖心岛项目发生了白骨事件,还未正式开业口碑便受到了影响,作为朋友,也为了阳城经济着想,我想帮帮他。”
方松平觉得陈益有强行转移话题的嫌疑,但湖心岛项目也确实是个问题。
虽然这件事不归他管,不过陈益若能有好主意的话,听听也行。
“你有什么想法?”他问。
陈益道:“姜凡磊在湖心岛建造了博物馆,馆内有多个稀奇古怪的展馆吸引游客,现如今发生了白骨事件,瞒是很难瞒得住的,到时候一旦有人爆出来影响大大,倒不如公开此案部分细节,顺理成章增加一个刑侦展馆。
这样的话,不仅能让湖心岛酒店因祸得福,促进阳城的经济发展,还可以全面展示刑侦科学的发展历程和技术进步,同时通过真实案例的再现,向公众普及刑侦知识,提高公众对犯罪预防的意识。
最后,致敬刑侦人员的工作和牺牲。”
方松平听进去了,非常感兴趣,当即忘记了生孩子的话题,说道:“展馆具体内容是什么?”
陈益开口:“已经淘汰的刑侦设备,勋章,纪念品,照片,书籍,文献,甚至部分卷宗等等,只要不是机密,都可以向世人展示。”
方松平点头:“确实是一个好主意,两全其美,容我再考虑考虑,各方面没问题的话,在开会的时候我会提出来的。”
他在意的是那句话:普及刑侦知识,提高犯罪预防意识,致敬刑侦人员。
阳城如果能有一个刑侦博物馆,并因此成为湖心岛特色之一,不谈经济,对警方也意义深远。
“行,那您好好想想,市局那边还有事我就先走了。”
见方松平若有所思的样子,陈益站起身就走,头都没回。
回到市局,陈益把方书瑜叫来办公室,将刚才在省厅和方松平的对话说了一遍。
“我妈也说过。”方书瑜同样无奈,“理解,在要孩子的问题上,全天下父母都是一样的,顺其自然吧。”
“顺其自然?”陈益听话听音,“你的意思是……以后不戴了?”
虽老夫老妻但方书瑜还是脸红,嗔怒道:“在单位你说话注意点!那个啥,先把烟戒了吧,你最近烟抽的有点多。”
“戒烟?!”陈益跳脚,“男人要是能把烟给戒了,那他得多狠啊!”
方书瑜不为所动,伸出三个手指头:“至少也要戒三个月,如果你觉得查案戒不了的话,可以休假三个月。”
陈益狐疑:“这话谁教你的?被策反了吧?我妈是不是给你打过电话。”
“你别管,就这样了。”方书瑜摆手离开。
看着房门关闭,陈益耸肩,一边给何时新打电话一边掏出香烟,痛快一根是一根。
何时新就在市局,很快到了。
“陈队,叫我啊。”
陈益示意对方落座,问:“查的怎么样了?”
他问的是崔海所雇的凶手。
罗保说对方已经出国,不能全信,需要落实。
何时新坐了下来,回答道:“消息应该是真的,崔海在九十年代就已经在帮助郭家打理生意了,具备一定的话语权,我走访了,确实有一个人欠了崔海几十万的货款,而且是唯一的一个。
后来说是还清了,带着全家出国定居。
时间有点久,双方的资金往来已经没有记录。”
陈益想了想,道:“把能查到的所有信息写成报告,对了,哪个国家来着?”
跨国缉凶实际操作起来非常复杂,别说没有引渡协议的国家了,就算有,涉及国际法、政治、法律体系差异等因素,某些国家不认可指控或者出于人道主义,也可能不同意引渡。
还有一个最重要的问题,没有证据。
坠崖案麻烦的点就在于此,很难确定失足还是人为,尤其过了这么长时间。
何时新道:“星洲国。”
陈益微微点头:“倒是有引渡协议,行,你只管查你的,剩下的交给我处理。”
郭美琴和情夫的死已经立案,因此不存在追诉期。
何时新:“好。”
半个月后,陈益将整理好的材料上报省厅,省厅上报帝城,帝城国合局协调了跨国警务执法,在落实情况后得知人已经死了。
死了?
陈益收到消息后有些意外,请求星洲国那边再三确认。
是同一个人。
病死的。
六十岁的年纪,在异国他乡病死倒也不奇怪,人死债消,这倒是省去了警方很多麻烦。
办公室内,陈益合上文件,卷宗归档。
当天晚上,他主动喊着姜凡磊喝酒,并带上了孟毅。
这段时间两人没少给他打电话,亲眼目睹了一具白骨在众目睽睽之下出现,好奇内情是肯定的。
饭桌上,陈益把能说的都说了出来,这些信息以后是要出现在刑侦博物馆的,提前曝光也无妨。
“竟然会是这样。”
知道了真相,孟毅总算是舒服了,此刻下意识看向姜凡磊。
他是局外人看热闹,而姜凡磊可曾经是左丘安晴的男朋友。
说实话,挺危险的。
杀人犯因为利益敢杀第一个人,那么在更大的利益驱使下,绝对还敢再杀第二个。
“都别看我。”姜凡磊揉着额头,“我现在感觉脑袋瓜子嗡嗡的,疼得很,也不知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辈子遇到的都是啥人啊,没死在她手里算我运气。”
玩笑吐槽。
左丘安晴没有任何理由对姜凡磊动手,得不到好处,除非结婚后才会存在一定变数。
手染鲜血的人,心已经非常狠了。
“白骨是谁放的?”孟毅询问。
陈益摇头:“不知道。”
警方内部没有定论的怀疑,不能和外面的人讲。
“连你都查不到?”孟毅啧啧称奇,“应该不会是左丘安晴吧,她不会傻到自爆,可惜人已经摔死了。”
姜凡磊:“多行不义必自毙,俩人都活该,一个崔海一个左丘安晴,一个合作伙伴一个前女友,你们说我是不是运气太好了?有毒吧!”
陈益和孟毅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和眼光没关系,在刚刚相认的时候,谁也无法判断面前站着的到底是人还是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