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辰吉日。
红妆铺路,喜轿迎亲。
燕从灵下山这两年东逮一只刚修人形的壁虎精,西抓一只泡在油桶里的耗子精。
因此在帝京结了不少善缘,众人也乐意卖个人情和面子给她。
宁封离毒发没过多久,还在府中养着。
虽然人是没来,但考虑到燕从灵那间竹屋太小,深山老林又不太方便,想给她置办一座院子。
对此,楼弃雪早有准备。
前世他每醋一句,燕从灵都会让他抬头看看自己住的地方。
一座宅子让他憋屈了大半辈子,所以这辈子来帝京的第二日,就先下手为强了。
没了这院子,看她还能念叨什么?
燕从灵双手持着一柄鸳鸯戏水团扇遮面,缓缓跨过火盆。
借着轻晃的流苏,余光可以睨见旁侧瑰姿艳逸的青年。
大红的婚衣将其衬得更加挺拔贵气,以往半挽长发用白玉冠束了上去,露出勾魂摄魄的眉眼。
此刻他便像一只被套上牵绳后成功驯服的兽类,屏息凝神地安静站在她身旁,温顺地收敛爪牙。
“一拜天地——”
司仪高声一喊,她提着裙摆拜了下去,目光却是暗暗在满堂宾客间打转。
职业病不是一天两天养成的,自然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改掉的。
今日来的绝大部分客人都是帝京能叫得上名的人物,有些是收了她的请帖前来赴宴,但也有一部分是奔着玄越子的名头过来的……
想到先前执着的姚贵妃,她收回视线。
意料之中的没有见到吴家人。
“二拜高堂——”
两人转了个方向。
燕氏覆灭,燕从灵在这世间已无血亲。
楼弃雪作为狐妖,修行多年也没有什么亲人。所以两人能拜的高堂,就只有玄越子和云绥。
小徒弟大喜之日,以往不修边幅的玄越子特地换了身干净衣裳,细心收拾了一番。
云绥不能轻易离开山门,临走时只能咬牙切齿酸不溜秋地让他在婚宴上给自己多打包点酒水回来。
看着面前行礼的一对新人,玄越子脸上的笑收都收不住,连忙抬手道。
“好好好,都是好孩子,快起来吧!”
司仪拉长嗓门又唱,“夫妻对拜——”
楼弃雪和她面对面相向。
少女身形娇小,光看苒弱双肩和纤软手指,根本想不到能够拔剑提刀。
她的面容被那柄扇子遮挡在后面,也隔在两人之间。俯身行礼时,只能看见凤冠上垂落摇曳的珍珠金穗。在午后夕光中,折闪着淡淡金芒。
少女根本没有发觉,面前之人是跨过一次生死,却再度和自己一起站在喜堂前。
他下意识伸出修长的指,想去拨开那障扇……
直到司仪最后那声,才从失神中惊醒。
“礼成!”
“送入洞房!”
一片叫喧哗好声中,燕从灵移着脚步被拥簇进新房。
案前陈列着同牢合巹、龙凤剪等礼器,花烛潋滟,一派喜气。
抓妖师的洞房自然没人敢来闹,毕竟刀比手快多了。
从早间到现在滴水未进,燕从灵还没到修炼至辟谷,见四下静悄悄无人,干脆先移了遮面的扇子。
摸了桌案上的筷子,就朝放在正中的那碟饺子而去。
瞧着应该是白菜猪肉馅的。
可惜没醋……
但一口下去,她就皱眉吐了出来。
“生的?”
闲着没事为什么要在桌上放盘生饺?
几分忙乱地摸向旁边的茶水,长长的广袖扫过桌案,衣料发出窸窣的摩挲声。烛光交映间,绯色朦胧,少女眉眼更显鲜活柔软。
楼弃雪静立在门口看她。
隔着影影绰绰的纱帘,这时候的还不是那个戴惯假笑面的天下第一抓妖师。
即便燕从灵性子再怎么稳重,但偶然的一些细末中,还是会流露出这个年纪特有的青涩。
“那些都凉了,吃这个。”
他走了过去,将手上那碟热乎着的桂花糕放到她面前。
燕从灵愣了下,这才想起被忘在一旁的障扇,拿起遮挡。
青年修长的指尖轻拂开,目光落在她那张难得抹了浓妆,愈发精致的面容上。
烛花煦暖,那双眸子深不见底,仿佛凝了墨。
此刻含了薄浅的笑意,仰头望他。
她极其自然,没有半点新嫁娘的羞赫,楼弃雪那颗原本因期待提起来的心,顿时往下沉了沉。
他说不出话。
两人饮了合巹酒,又拿出龙凤剪各剪下一缕发。
看着燕从灵低头用红绳将两人发丝系在一起,最后塞入那只永结同心的金线锦囊中。
楼弃雪努力将那颗沉下的心,往上扯了扯。
说出前世未曾说过的话。
“今后,我们就在一起了。”
“嗯。”
她笑盈盈应了,乖顺坐在那里,任由他帮自己摘下压脖子的凤冠。修长的手掌在绕过腰间交扣,青年从身后拥住了她。
低下头将脸埋入她脖颈。
他声调有些发闷。
“今晚哪里也不去,就留在这里陪我好吗?”
温热的气息拂过肌肤,激起一片酥麻。燕从灵下意识想躲,但被囚的更紧。
细痒感从手背上传来,她侧了下视线,便看到有白绒绒的尾巴正勾着尖儿,黏糊糊缠上自己的腕。
见她没有回答,身后之人轻掂了下。
“燕从灵,答应我。”
他似乎很急切,尾音甚至染上一丝颤意。
有种一碰既碎的脆弱,揉了期待和复杂,小心翼翼地祈求她……
燕从灵觉得自己想多了,“大喜之日我还能去哪?”
喜服外袍松垮,腰间衣带轻轻一挑就如花瓣四散。
视野颠倒,红幔柔软。
青年高大的身形挡在她上方,投落的阴影轻松将少女笼罩。
“燕从灵……”
他俯身吻她,眼尾微微泛红,抹了胭脂一样艳。
少女配合环住他脖颈,含着笑意,眸色却始终淡淡。
透过那双冷静到以至于冷漠的杏眸,楼弃雪能清楚看见自己的模样。
束发的玉冠已经凌乱,控制不住的耳朵尾巴更是早早冒出。
狼狈、卑微、迷乱……
在这场情爱博弈中,他始终节节败退,一输再输。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
他清楚记得她前世平淡如水,就如……现在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