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时难得找了一辆马车。
薄薄的纱帘半透,日光刚好能够洒进,不会使车内太过昏暗的同时,也隔绝了外界的目光。
燕从灵自然不可能有闺阁少女的那份矜持,直接一手打起,兴冲冲看着外面的车水龙马。
不远处,茶摊子上的说书人嗓门亮堂,隔着段距离都能清清楚楚听见,那道神采飞扬的声音。
“话说,这皇贵妃原本也是世家贵女,生得那叫一个花容月貌千娇百媚,可惜进宫前夕沾染上了妖邪,自此心性大变。好端端的一个慧质兰心贤良淑德的女子就这样……”
唰——
没等听完,她就兴致缺缺地合上帘子。
赶马车的是一位上了年纪的大爷,听到动静回头看了她一眼,问道,“燕姑娘,这位说书先生声音亮,说的也精彩,你怎么忽然就不听了?”
“说书先生说的确实好。”
少女靠了回去,“但这段写的我不太喜欢,一夸女子就是这两个词,好像天底下只有慧质兰心贤良淑德的才能是好姑娘。”
大爷先是一愣,随后哈哈笑了起来。
他年纪看着大,驶的马车却稳稳当当。
“燕姑娘见的是天地四方,但她们被困宅院一角,所想当然不一样。”
少女若有所思。
赶车的大爷还在自顾自说话,“刚刚的故事,燕姑娘应该也听过吧?”
“自然听过。”
毕竟大昭的传奇就是从这里开始的。这个故事,脍炙人口。
“老夫早年是走镖的,这几年才歇手做了马夫。”
老大爷语气骄傲,“从前走南闯北风餐露宿时,倒是听过一个不一样的,不知道姑娘有没有兴趣?”
这话燕从灵是信的。
毕竟这把年纪手头还能这么稳的,多少有些真功夫在身上。
因此点了头。
“我当时也是机缘巧合,遇到一个古怪的乞丐。他前一刻还坐在那儿和我讲故事,说皇贵妃不是性情大变,而是被妖邪野魂占了身。后一刻就忽然扯着自己头发,站起来拼命大喊着皇贵妃要杀他女儿了。”
老大爷边说边摇头,“我还特地问了人,结果街坊邻里都说那乞丐前些时日夜里在阶上摔了一跤,磕到后脑勺后疯了。他还没成家,孤身一人连父母都没有,哪来的女儿?”
燕从灵也是皱眉,“人的生死只有一次,况且这世间哪有死而复生?”
“可不是这个理,所以这个疯子乞丐说的,也只能当故事听一听。”
老大爷认同她说的话,随即又扼腕叹息,“他也是命苦,第二日我再去看的时候,人都从井里浮上来了……”
少女也跟着感叹,面色却是如常,“无亲无故,确实可怜。”
赶车大爷只当她见过的死人太多。
但不知道一下马车,少女瞬间沉了脸色,如风雨骤袭前的天。
若是放在平常,一个故事听了也就听了,可方才她忽然想到——
囡囡那个溺死在水缸的父亲……
“都说了!我没有银子!”
又急又气的少女声音从前面传出,清脆如黄莺儿。
燕从灵目光被吸引过去。
只见一处包子铺旁乌泱泱围着圈人,正中央站着一名高挑的蓝衣少女,看穿着打扮不太像是帝京人士,容貌也美的自带一股野性,倒像是域外来的。
“没有银子?没有银子还敢买我的包子,你是想吃霸王餐吗!”
铺子老板是个壮汉,体型魁梧。
听到客人不给钱,也不管什么怜不怜香惜不惜玉,举着手中的擀面杖,眼睛的瞪的堪比铜铃。
“敢占劳资便宜的人还没出生呢,我最后再问一遍,你到底给不给钱?!”
“我真的没有那个东西!”
少女急的声音都染上一丝哭腔,“这个什么包子要是得用东西换的话,那、那这个给你好了!”
说着,她从自己发髻上扯下一支沉甸甸的金钗。
满缀的宝石深邃璀璨,在日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哪怕包子铺老板不懂这个,也能看出价值不凡。
心脏剧烈跳动两下,他努力克制住激动的表情。
“就这?一个钗子才多大点?也想买我的包子!”
旁边有人看出他这是见财起意,想趁机狮子大开口,宰这少女一笔。
有岔岔不平想要上前的,但被一个凶神恶煞的眼神恐吓,蔫巴缩了回去。
“我再多给你几个就是了!”
少女又拔了几支簪子下来,见老板没有说话,卷起袖子开始摘腕上的手镯。澄蓝美玉明澈胜水,将那一截腕衬得极白,均匀纤细,粉腻如藕。
老板眼神凝在上面,渐渐挪不开了。
等那姑娘将身上金银首饰摘个干净,心痛地盯着那只镯子问,“这样总可以了吧?这些东西现在比你的包子多。”
要是放在之前,绝对是够的。
但现在老板变了心思,不仅想要财,也想要人。
这少女穿戴不差,养的一身细皮嫩肉,话语之间又掩不住不谙世事的天真,对银钱似乎没有概念,家中定然富贵。
身后又没有一个下人跟着,想来应该是自己偷跑出来……
不过短短一眨眼,老板思绪已经翻腾好几回了。他看着面前的漂亮少女,粗眉一横,嗓声比先前还凶狠。
“你是不是故意来找茬的,一堆不值钱的破玩意儿也敢拿来糊弄劳资!知不知道我这包子铺开了多少年,多少人排队来吃?劳资现在就送你去见官!”
说着,他大步流星上前,伸出一双铁手就要去抓那名少女。
“你做什么?不要过来!”
蓝衣少女惊叫后退,垂在身侧的双手却下意识握了起来。
见状,老板更是兴奋,“小娘们,劳资今天就要好好教训教训你!”
话音刚落,没来得及碰到少女衣角,冷冰冰的剑柄便抵在他手背上。顺着上端泛起寒芒的精致纹路,他对上一双莹润杏目。
“做什么呢?”
燕从灵笑着问话。
持着贯有的那份温和。
“燕、燕姑娘您怎么在这?”
老板从看见剑开始就腿软了,色胆更是不知道被抛到哪个旮旯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