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完公鸡,又到了李家猪肉铺子,江春月讶然,怎么关门了?
“那换一家吧。”
程玉璋建议。
李大康看着门洞外的年轻夫妻,认出那娘子是前几日盯着自己的那位,见她旁边的男人文质彬彬,儒雅随和,脸也太白净了些。
他爹见他盯着门洞,不由得问怎么了。
李大康收回目光,摇头没说什么。
两人来到江府门前,门童一眼就认出了江春月,大喊一声:“咱家大小姐回门了!”
立马就有人跑去跟王氏禀报。
王氏今日就等着看江春月的笑话呢。
小童来报时,她正看着女儿练琴。
江听澜模样娇小玲珑,樱桃小口,上唇跟王氏有同样的风情唇珠,一对月牙般细细的淡眉,印堂较窄,比起江春月过于明媚张扬的长相,她显得太过寡淡了些,倒也是个小家碧玉的美人。
她抚琴时双眉微蹙,似是病弱西子,让人心生怜爱。
王氏看着出落的越发水灵的女儿,满意极了,等她一曲弹完,才道:“今日江春月回门,等会你准备准备与我一同过去。”
“是,母亲。”
“可不许与那江春月多说话,她性子粗鲁,你不能被她影响。”王氏苦口婆心道:“我给你解决了她,你就是江府唯一的待嫁女,身份不比嫡女差,日后定能有门好亲事。”
“知道了母亲。”
门外小童侯了许久,王氏这才召他进来。
“大小姐回来了?”
“回禀夫人,确实是大小姐回来了,还有大小姐的陪嫁丫鬟樱桃,还有程姑爷。”不等她问,小童已经投其所好的描述起来:“程姑爷一手拎着一只大公鸡,一手提着块猪肉,个子很高,穿一青白布衣直裰,滑稽极了。”
王氏被逗笑,笑的前仰后合,拿手绢捂着嘴乐道:“女儿你瞧,江春月也就配嫁个这样的,真让人乐。”
江听澜也微微一笑,笑的十分矜持,笑不露齿。
她有专门的礼仪教习嬷嬷,一举一动,都很有世家贵女的风范。
王氏心中越发畅快,吩咐丫鬟先接引他们去正厅,自己稍后过去。
她起身,江听澜扶着她,“母亲,父亲与兄长回来了,可是好说得过去?”
毕竟江春月是江政禹与元配的嫡长女,他不在就将人给嫁了……
王氏轻拍女儿白嫩的玉手:“澜姐儿莫担心,江春月都能被我劝着嫁了,就她这脑子,我就把她卖了,她还得帮我数钱。到时候我教她编个谎,就说她自己愿意嫁的,我再在你父亲耳边多吹吹风,你父亲气性一向高傲,本就不喜这江春月,她做出这种不要脸的事来,到时候你父亲估计会气的与她断绝关系,哪里还用得着担心。”
江听澜微微点头:“还是母亲思虑周全。”
程玉璋与江春月在正厅,那刚从王氏那回来的小童接了程玉璋手里的礼品,脸上十分嫌弃,边往外走边嘟囔:“谁家的破落户上我们家来了,就拿只鸡和肉的,不知道,以为是叫花子来要饭了。”
江春月刚坐下,就听到小童毫不掩饰的话。
以她前世的性子,根本不屑于这些人,也没注意过他们是否出言不逊。
这小童似乎是王氏身边一个管事婆子的孙子。
她看了眼程玉璋,发现他倒是面无表情,跟没听见一样,淡然自若。
她看着小童出门的背影,突然娇呵一声:“回来!”
小童吓得身子一抖,一旁的鸡没拿住,让它跑了,小童也不知道该不该去抓,愣在原地。
“过来!”
江春月命令。
小童走了过来,跪在她跟前:“大小姐。”
“你刚才在嘟囔什么,什么破落户什么叫花子?”
小童被江春月吓破了胆,连忙求饶。
江春月也只想吓他一吓,目前还不能让王氏发现她的变化。
恰逢此时,江府总管家李管事走了进来,见到跪在江春月面前的小童,微微皱了皱眉,他先向江春月与程玉璋见礼,才对江春月道。
“大小姐,狗牙子可冲撞了您?”
江春月熟悉李管事,他是江政禹的心腹,比王氏来的还早,深得江政禹信任,性格稳重,不偏不倚,连王氏都得给他几分薄面。
江春月轻哼一声,“他公然侮辱我与姑爷穷困,实在大胆。”
李管事一听,立马叫来两个人,压制住狗牙儿,三言两语就逼问出了事情原委。
狗牙儿哭嚎:“是俺奶奶给俺说的,要在大小姐和姑爷前表现,这样能让夫人开心,俺知错了,饶了俺吧……”
李管事看一眼坐在椅子上冷眼旁观的大小姐,再看看神情自若的姑爷,没有多说,立马按照府上规矩打发了。
狗牙儿正在门外挨板子哭闹的时候,一群人簇拥着王氏走了过来。
王氏看到被打的狗牙儿,登时冷眉,问周围人这是谁干的。
分明江府大小姐与姑爷就在里面正厅等着,王氏不管不问,先问起自己的奴仆来了。
刘管家望了眼里面相当淡定的夫妻二人,眼角颤了颤,先行礼出来,向王氏解释。
王氏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
“果然狗嘴吐不出象牙,这狗牙儿目无尊卑,理应该罚,只是……”
她刚要给狗牙儿说情,就感觉到袖子被轻轻拽了拽。
江听澜对她微微摇了摇头。
王氏明白,在江政禹回来之前,她最好收敛些,省得这个李管事给江政禹告状,徒增她的嫌疑。
王氏改口:“狗牙儿确实该罚,就按照李管事说的去办,若是他爹娘不满意,尽管来找我。”
李管事垂首道:“大小姐与姑爷在正厅等候多时了。”
王氏点头进门,她一见到江春月,立马拿手绢抹泪,“我的皎姐儿,你可算回来了。”
江春月看到她的第一眼,眼中闪过一道寒光。
王氏!
王氏梳着圆髻,着一深红缕金提花缎面的交领长袄,头上插着金钗点翠数样,雍容华贵,只是王氏过于瘦小,这身衣服穿在她身上并不合身,王氏年轻时皮肤饱满尚不显,现在干瘪下垂后,她竟然现出一副贼眉鼠眼的模样。
江春月掩藏起恨意,直直望着王氏,一双灵动的杏眼弥起雾气,小嘴一张,大喊一声“母亲”,紧接着就扑了过去,投入王氏怀里。
母女二人抱头痛哭。
江春月一边哭,一边把鼻涕眼泪往她身上抹。
王氏一边哭,一边拼命的想抽回自己的衣服。
这模样看在外人眼里,绝对是比亲生还亲的母女。
程玉璋还没见过江春月哭,她哭起来的时候,像雨打芙蓉,泪眼涟涟,肩膀一耸一耸的,可怜的总想精心呵护起来。
可这个王氏……那日那杯酒,也是她下的。
他扫了一眼,忽的注意到旁边一个姑娘盯着自己的眼神,他不着痕迹的收回目光,向前一步,行礼道:“岳母大人在上,小婿程玉璋拜见。”
王氏这才有了理由推开江春月,看了眼自己已经没法看的袖子,转向程玉璋。
程玉璋长身玉立,身姿挺拔,头戴四方平定巾,显得温润儒雅,即便是身着粗布的青白直裰,也不妨碍他的气质,反倒给人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来。
这是江听澜第一次见到江春月的夫君,她的姐夫,程玉璋,只第一眼,她忘记了矜持,不知廉耻的盯着他看了好一会。
原以为会是哪个丑陋年老的穷书生,却没想到这般好看,她参加了不少世家办的诗花会,见过不少模样清俊的郎君,他是她见过最好看的。
而且程玉璋还有一种矜贵的气质,虽然清贫,但模样神色比起那些世家贵公子也不差多少,一股酸意在江听澜内心升起。
江春月哪里配得上这么好的夫君!
“快快起来,不管怎么说,你与皎姐儿成亲了,日后你要好好待她。”
王氏虚虚的伸手,示意他起来。
程玉璋起身,看了眼日头,拱手道:“时间已经不早了,娘子归宁,小婿不便在此,先行离开,等三日之后,再来接她。”
说完,程玉璋又看向江春月,有些担忧。
她现在还觉得这位王氏是好人?
可到底轮不到他说三道四。
“娘子,那我先走了,三日之后来接你。”
“夫君快去吧。”
江春月对他挥挥手,跟在王氏身边,腻歪道:“母亲,皎皎好想你。”
皎皎……
程玉璋在内心反复咀嚼妻子的闺名。
王氏面色慈爱,拍拍江春月的手,又对程玉璋道:“贤婿,不留下吃顿饭吗?”
“谢岳母大人好意,母子团聚,小婿就不打扰了。”
他又看了眼江春月,这回她连看自己一眼也不看了,到底还只是个十六岁的女孩儿,贪恋母女温情。
他垂目告辞。
江春月跟着王氏,又与庶妹江听澜聚在王氏那里说话。
王氏泪眼婆娑的捏着江春月的手:“皎姐儿,别怪母亲狠心,实在这事事发突然,我也想不到你会醉酒走错地方,跟那穷秀才躺到一块去,若是只有母亲看到也就罢了,可是还有外人,母亲根本说不清啊,为了保全你的名声,只能让你委屈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