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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桑文学 > 一念关山:山下有个小道士 > 第五章 宁远舟

第五章 宁远舟

    永佑六年,春。

    静亭缓步走进天门村的客栈,自从任如意离开,道士多了一个习惯,每次施粥之后,都会来客栈坐坐。

    静亭刚进门,就看到面如黑炭的王掌管,瘫坐在椅子上。

    “王大哥,怎么了?”

    “安梧两国又起摩擦了,梧皇亲率大军来了天门关,昨天他们又来村里抓壮丁,要打大仗咯。”

    “哦。”

    静亭点点头,有些事情见的多了,就有些麻木,自打他记事起,中原大地上战事就再没停过。

    “这次又是因为什么?”

    “听南边来的人说,好像为了什么金矿,谁知道呢,反正就是有再多的金矿,也跟咱们老百姓没什么关系。”

    “最近,她……来过吗?”

    “没有,要我说静亭道长,你要是真想娶妻,我让我家那口子帮你张罗着,保证啊……”

    静亭跑了,落荒而逃。

    他回去准备药箱,大战在即,伤员灾民无数,能救一个算一个。

    天清观的桃树下,老道士正在打拳,一招一式浑然天成,老人很老了,但内力雄厚,身子骨极好。

    看到静亭进门,反手一拳!

    砰!

    小道士后退一步,稳稳接住。

    “师傅。”

    “不错,十数年苦练,你的武功,总算像个人了。”老道士拍拍身上的灰尘。

    “……”

    “她这次也没来?”

    “没有,天门关又要打仗了,山下的几个村子,已经几乎没有了年轻人。”

    “药箱在房间里。”

    “师傅,他们为什么总要打来打去?”走到房间门口,静亭猛然回头。

    “我年轻的时候也问过这个问题。”

    “师傅有答案吗?”

    “我当时也期待别人给我答案,我揪着北磐王的脖子,他告诉我,他也不想的。”

    “师傅又在吹牛了。 ”

    “静亭啊,你如今也已长大成人,有没有什么想做的事,或所愿之事。”

    小道士张开嘴巴,两次想出声,又沉默下来。

    看着沉默的静亭,老道士没说话,他摆好拳架,浑浊的双眼中闪过一丝清明。

    …………

    和所有人预想的都不一样,梧皇亲率的五万大军,在天门关前,只坚持了不到三个月,就迎来了全面的溃败。

    天门关失守,连带着周边的村山,都成为了安国的领土。

    静亭把施粥棚扩大了一倍,还搭上了几张草床,变成了一个简易的药庐,方便救治从战场上,捡回来的病人。

    是的,就是捡回来。

    撤退时,大部分失去战力的重伤员都会被放弃,而在战场上就受了重伤的,只能等死,静亭把他们拖了回来,能活着的,尽量还是别死了。

    喝粥的人也来了很多,安国的军队踏过天门关,比蝗虫强不了多少。

    “我老家在盛州,明日我就启程回老家,我想我女儿了。”说话的是老陈,他是上个月被静亭捡回来的,运气很好,正用唯一剩下的一只手,端着粥碗。

    老陈是个朴实的汉子,静亭行医,一直都是他来帮忙施粥。

    “老陈,今天怎么样?”

    “还不错,道长。”老陈笑着,他已经脱去了边军的战袍,换上一身粗布麻衣。

    “天门关传来消息,梧国输了。”

    “我已经知道了,道长。”

    “梧国战败,你好像……并不难过。”

    “我已经赢了,道长,至少我还活着呢,我们村来的……就只剩我自己还活着……”

    他本来笑着,突然就流下泪来。

    …………

    这是静亭最后一次去天门关的战场了,少年捂着鼻子,抬起一具又一具的尸体,他们大多冰凉,散发着浓重的血腥味儿。

    穿过半个战场,静亭翻开一个背着饭锅的尸体。

    “尸体”握住了他。

    “你还活着?”

    静亭蹲下身。

    “道长,安军还在打扫战场。”

    尸体站了起来,是个比静亭还高了半头的伙头军,看着足有八尺有余。

    “你看着不严重。”

    “箭伤不深,应该只是刺穿了皮肉,也无毒。”伙头军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有人吗?有没有活人?”远处传来呼喊声。

    “听着好像是萧明将军的声音,不好,这里还有安军呢。”

    伙头军向前跑去,肩膀上的箭伤划出一片血红。

    …………

    “果然,还是引来了。”

    奉命最后清扫战场的只是几个小队,三十几个安兵把三人团团围住。

    萧明捡起地上的一把战刀,晃晃荡荡的站在了两人身前。

    砰!

    为首的安兵已经冲了上来,静亭只好拍了他一掌。

    “你们还是……”

    第二个冲上来的安兵根本不给静亭说话的机会,于是又是一掌,安兵身上的铠甲毫发无损,整个人却狂喷出一口鲜血倒飞出去。

    转瞬之间,二十几个安兵倒在了血泊之中,剩下的也一哄而散。

    “我也不想的。”

    静亭转过头,身边两人看着他,眼中满是震惊。

    “跟我来吧,趁着今天还有药,给你们处理一下伤口。”

    道士摆摆手,向着天门村的方向走去。

    …………

    “箭头已经拔出来,伤口不深,你自己把伤口包好,注意点别碰水,应该就可以了。”

    施粥棚内,静亭把一块布,带着一点药膏塞进伙头军的手上。

    “谢谢,我叫宁远舟。”

    “贫道,道号静亭。”

    入夜,两人并肩靠在施粥棚的木桩上,抬起头看着月亮,今天的月亮好像特别的亮,很美,如果没有棚里响亮的鼾声就更美了。

    自从两国开战,静亭就一直睡在施粥棚里,宁远舟伤的不重,竟还会些医术,今天一直忙前忙后,帮了静亭许多,就连今天的晚饭,也多亏了宁远舟身上背着的大锅。

    “我从没见过这么能打的道士。”

    “贫道也从未见过,这么不像伙头军的伙头军。”

    “我哪里不像?”

    “你做饭也太难吃了。”

    “这不是,什么都没有嘛,就你那两粒米还能做出花来不成。”宁远舟嘟囔一句:“其实也没有那么难吃的。”

    “宁兄。”

    “嗯。”

    “小道今天为宁兄搭脉,发现宁兄内息不弱,只是全身暗伤极多,甚至于寿元有损,这些并不是一个伙头军应该有的。”

    “我以前曾是六道堂的成员。”

    “这就说的通了,听闻六道堂堂口众多,宁兄在哪里当值?”

    “梧都。”

    “那是个大地方啊,宁兄一定见过很多人,贫道想向宁兄打探一个人,不知宁兄是否见过。”

    静亭站起身,在一个包裹里翻了很久,小心翼翼的拿出一幅卷轴。

    卷轴打开是一幅画,画上红衣美人,面若桃花。

    “她叫如意,任如意。”

    “好美的女子,只我离开梧都有一段时间了,这一时间真的没什么印象。”宁远舟拿着画像微微皱眉。

    “她是你什么人?”

    “她是我……孩子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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