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汐镇,酒楼。
任如意手中长剑,刮过一个男人的脖子,这次杀人,比她想象的还要顺利。
“你的武功恢复的很快啊。”
任如意收剑准备离开,拐角处探出宁远舟的脑袋。
“你跟踪我!”
“你晚上吃的饭里有迷蝶蜜,元禄的迷蝶方圆五里之内,都能找到你。”
“你要做什么?”
任如意捏紧手中的剑柄,心念一动,丹田处一股至阳至刚的内力激活,流转在筋脉之中。
“我想找你聊聊。”
“我们没什么可聊的。”任如意抽身躲过宁远舟。
“聊聊静亭道长。”
“你想说什么?”任如意猛的回头。
“他是个好人。”
“这个不用你说!”
“比一般的好人还要好的多,武功高,医术高,施粥行医赠药多年,天清观位处天门关附近的山脉,安国,梧国,北磐三国交汇,这些年他救的人何止数千,甚至可能上万!不说是个活圣人,也算是功德无量,只有一个缺点,那太容易相信别人。
我和他说我是伙头军,他信,我说我是六道堂的,他也信,他说他想找你,我说我能帮他,他二话不说,就跟我来了千里之外的梧都!”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跟他认识不算太久,但当他把我从天门关战场上救下来的那一刻,我就已经把他当成了我的兄弟!他修道二十年,刚刚入世,连骗人都不会,说两句好听的假话哄人开心,都会有负罪感!
这次出使安国,使团里的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小心思,杨盈被皇兄嫂哄骗,我想为天道兄弟们正名,你想查明当年的真相,找出杀害你恩人的凶手,只有他!只有他单纯的是为了黎民百姓不再重染战火,为了天下安宁。
再看看你,满手血腥,满口谎言,你用谎言编织成一副面具,连你自己都骗!”
“我从未骗过他!”
“连你的名字也是吗?!”
“我从静亭的口中得知,你曾经是朱衣卫的左使,六道堂翻了无数资料,永佑一年昭节皇后死前,朱衣卫的左使叫任辛,不叫什么任如意。”
任如意站在原地哑口无言。
“今天最后一次,不要再随意脱离使团,不然我们的交易作废。”
瞟上一眼地上的男尸,宁远舟转身走远。
任如意回到客栈的时候,天色已经微微发亮,静亭一个人坐在石桌前,摆弄着手中的骨牌,桌上摆着几个空酒壶,反射着晨曦的光。
“回来了。”
静亭看着面前的女人。
“嗯,咳!”任如意抄起一个还有酒的,猛灌一口。
“我的真名,叫任辛。”
“哦,还是如意更好听一些。”
“你不生气,我用假名字骗你?”
“初见时我已知晓这是假名,又为何生气,任如意也好,任辛也罢,都是你,我喜欢的是你,如此而已。”
“呸!才下山一个月就学的油嘴滑舌,竟说些好听的来哄我开心。”
“那~你……开心吗?”
“你刚刚这句话,不会是又从哪里学来吧。”
“是真心的,贫道平生最喜桃花,你比桃花更美。”
“既然如此~那本姑娘就勉为其难的开心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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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一口吧,别的菜不敢说,你师傅对自己做粥的手艺,还是非常自信的。”
天色大亮,杨盈的房间里,静亭端着一碗白粥,坐在床边。
“你生你皇兄、皇嫂的气,师傅没有得罪你吧,来尝尝师傅的手艺。”
静亭舀起一勺白粥,吹了吹热气,递到杨盈嘴边。
“唔,好香。”
“好香吧,这可是师傅的绝学,过几天教你。”
“呜呜……师傅,你也早知道我皇兄和皇嫂是想让我去死嘛。”
“听如意说过一些,朝堂上的事情,师傅不太懂,老实说昨天以前,我都以为你是自愿出使的。”
“我从小就在深宫之中,朝堂上的事,我也一样不懂。”放下粥碗,小姑娘抱紧自己的双腿。
“我可以不懂这些,但你得懂,你是大梧的礼王,天生下来有这样的责任。”
“呜呜~可是我不是什么礼王,我只是个小娘子,我知道自己身上的责任,我不是想离开使团,我只是想回去,跟皇兄皇嫂问问清楚,他们为什么这么对我!?为什么!?”
小姑娘越想越激动,越哭越凶。
“有些答案注定要自己寻找,你师爷曾对师傅说过:当你有些事情想不通的时候,就先做眼前的事,做事就是做事,有的时候,没答案也要做事。”静亭轻轻的摸着杨盈的脑袋。
“师傅,我从小娘就不在身边,爹从来就没有正眼看过我一眼,在宫里,就连内侍,宫女都没把我当个公主,这次出使,大家都夸我为国为民,但其实我没那么伟大的,这次出使安国,我只是想要自由,只是想把远舟哥哥从充军中救出来。”
“无论因为什么,你现在都在这里不是吗,阿盈已经足够勇敢,足够坚强了,至于你皇兄皇嫂想让你去送死,你放心有师傅在,师傅不会让你死的。”
心疼的看着眼前的女孩儿,静亭的声音极度温柔。
“呜呜……”
杨盈趴在静亭的肩膀上失声痛哭。
“这教育孩子的事还得我来,静亭你心太软了。”静亭正一点一点的给杨盈擦着眼泪,宁远舟推门而入。
“关于怎么当一个好师傅,贫道还在学习。”
“那道长看好了,殿下,跟我走!”
宁远舟把杨盈拽出房间,轻功一点飞上房顶,指着大梧的江山,慷慨激昂。
静亭也跟了出去,站在底下听着。
啪!
“擦擦吧。”任如意拿着一块手帕狠狠拍在静亭身上:“你肩膀都湿透了,我教她的时候也发现,你徒弟人小小的,怎么这么多眼泪。”
“你怎么好像不开心。”
“我没有啊,你一个做师傅的安慰安慰徒弟,我能有什么不开心的。”
“那就好。”
“……”
宁远舟一通说教,紧接着召集使团众人,把梨花带雨的杨盈带到了前头。
“礼王殿下为了一己私欲,祸及使团,罚,处罚菭掌之刑二十记,此令!”宁远舟拿出戒尺,无视手下兄弟们的求情,硬是罚了下去。
啪!
“啊~”
啪!
“啊~”
任如意接下了处罚杨盈的的活,房间里传来小姑娘的惨叫。
“啧啧,要我说,这美人狠下心来是真厉害,你看看这打的,礼王殿下细皮嫩肉的,这手啊~肯定得肿起来,刚才宁头儿罚殿下的时候,我都开口了,你这个做师傅的硬是没张嘴,不像你啊。”
于十三听着里面的惨叫,对着就静亭开口。
“做错了事就要受罚,不然以后会酿成大错。”
“说的对。”钱昭支持静亭。
“可这……”元禄有些于心不忍,把耳朵堵了起来。
还好的是,任如意只打了十下,就推门而出,静亭迎上去,女人白了道士一眼,戒尺一抛,把头拧到一边,不理静亭。
钱昭,于十三几个六道堂的都尉在旁边,探头探脑想看看房间里的情况。
“好了,别看了,两个时辰之后出发,都去准备准备。”宁远舟挡住众人视线,关好房门。
“两个时辰之后,贫道就不与你们一起了。”宁远舟话音刚落,静亭淡淡开口。
“嗯?”
“俗话说,打了小的来了老的,做徒弟的受了这么大委屈,我这个当师傅的也得为她出出头才行,她不是想问丹阳王和她皇嫂为什么吗,她问不了,我这个师傅替她来问。”
“道长不要冲动,你可知梧皇宫有三千羽林卫把守,宫内宫外大内高手无数,固若金汤,绝不可硬闯啊。”听到静亭的话,钱昭马上开口。
“老钱不必担忧,贫道也不是泥捏的。”
“真的不行,道长,你这是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任姑娘你也劝劝他。”劝说静亭无果,于十三看着站在旁边的任如意。
“哼,他死不死跟我有什么关系!”任如意脸上担忧的表情只出现了一瞬,便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静亭赶忙跟上。
“他们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宁远舟看着两人的背影。
“那可有意思了,他俩一个像木头,不懂女人的心思,一个像葫芦,一肚子心思到了嘴边,就是倒不出来。”于十三拍了拍宁远舟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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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如意想甩开静亭,静亭不想被任如意甩开,就这样走了半个时辰,任如意停下脚步。
“有什么话,你就说。”
“你好像误会了,我与杨盈只是师徒之情,并无男女之念。”
“我知你心中所想,可我看到她抱着你,我就是……我就是气不打一处来!你还为了她要强闯梧皇宫!若是我也受了委屈,你可会为了我……”
“我绝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若你真受了委屈,我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来。”
直视着任如意的眼睛,静亭轻轻上前一步,眼中满是真诚。
“我知我劝不住你,这一去,你要多加小心,还有……你刚刚为徒弟出头的样子,挺帅的。”
“乖乖等我回来。”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女人脸上轻啄了一口,静亭转身跑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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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佑六年 夏至
青衣道士提着一把戒尺,第二次走入梧国都城,轻轻一扣,便扣碎了梧皇宫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