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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2章 目中无人

    临安府的几位推官和司法参军分别审讯了涉案的各方人员。

    翠玉楼掌柜、老鸨、大茶壶,满春院的青玥和小云,以及陆续从其他青楼提调来的各家名妓,还有敬睦坊会子处的掌柜和伙计……

    对他们的讯问其实只是做一个正式的笔录,过程很简单,所以远成的很快。

    这些人的证词全部录完之后,就形成了一条完整的证据链,直指龙山王家。

    负责搜查王家的差官,从王家库房里把所有的会子和交子都抄了去,交给“会子务”做鉴定,从中又发现了足足两万贯的假会子。

    这个发现,进一步把王家给钉死了。

    刘以观从汤思退那儿回到临安府衙以后,就亲自提审了主犯王员外和他的二儿子王烨凡。

    王员外的长子王烨然是临安府的一位主事,目前还没有证据证明他牵涉到案中,但也作为重大嫌疑人,被刘以观派人控制了起来。

    王烨然刚被抓走,通判汪紫瑞就一脸阴沉地去了都厅。

    一进乔府尹的签押房,汪通判就把乌纱摘了下来:

    “乔府尹,临安府乃我大宋‘行在’,中枢机要之在。下官才疏学浅、能力平庸,实在无法胜任临安府通判一职,还请府尹允许下官请辞。”

    乔贞大感惊讶,连忙离案而起,笑眯眯地道:“汪监州,你这话从何说起呀,快快快,快请坐下,有什么事,慢慢说嘛。”

    他把汪紫瑞按坐在椅子上,又亲手给他斟了一杯茶,满面春风地道:“汪监州,天子脚下做官,本就不是易事,确实容易憋屈。

    你难,本府更难啊。说说吧,你这是遇到什么麻烦了,看看本府有没有办法给你解决,那种负气的话,就不要再说了。”

    汪紫瑞冷笑道:“天子脚下做官,当然不容易,下官也不是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京官难侍候嘛。可咱们大家都是同僚,就没必要给自己人再下绊子扯后腿了吧?”

    乔贞脸色一变,道:“汪监州这是对本府有什么误会?”

    “与府尹无关,下官说的是刘黑鲶!”

    “刘黑鲶他……呸!刘监州他做了什么?汪监州,你别急,先喝口茶,慢慢说。”

    紫瑞哪有闲心喝茶,梗着脖子道:“怎么?府尹还不知道吗?那王烨然是我北厅的人,是下官佥厅的一位主事,他刘通判说抓就抓,都不跟我汪某人打声招呼,这也未免太目中无人了吧?

    乔府尹,我的人,他想抓就抓,想拿就拿,我这个通判以后还怎么干?我的部下会怎么看我?

    是,他刘通判是临安府老人了,这么多年以来,他一直在临安府做事,树大根深,资历比我老,资历比我老就可以这么欺负人?”

    汪紫瑞越说越怒,拍着桌子大叫道:“我汪某人也是两榜进士,是东华门外唱过名的好男儿,他刘以观何以如此欺我辱我!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啊!”

    乔贞忙安抚道:“汪监州,息怒,息怒啊。刘监州这個人嘛,自科举入仕以来,他一直就是负责律法事务。

    久而久之,他这个人就变成了一根筋,只知道死扣那条例章程,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的。

    本府与他共事久些,深知其为人,此人想来并非蚲有意冒犯汪监州,汪监州你就不要生气啦。”

    乔贞好说歹说,一通温言劝慰,汪紫瑞的火气才消了些。

    听到乔贞承诺,他会去劝说刘以观放人,便抓起乌纱,重新扣在自己头上,对乔贞拱了拱手道:“好,府尹一番好意,下官不是不知好歹的人,那下官就回去听信儿。

    今天晌午之前,下官要看到王主事囫囵个儿回来,要不然……,下官也不劳烦府尹了。”

    汪紫瑞狞笑一声,道:“下官召集北厅上下人等,去他东厅抢人!”

    乔贞一听吓了一跳,这汪紫瑞看着老实,怎么激怒起来竟是这般驴脾气?

    这要真让东厅北厅大打出手,那还得了?

    传扬出去成什么样子?

    乔贞赶紧又是一番好言相劝,好说歹说才把汪紫瑞劝走。

    汪通判气咻咻地刚走,乔贞的脸色就“呱嗒”一下就撂了下来。

    假会子案已经有了重大线索?

    为何作为临安府尹,我竟毫不知情。

    他刘以观擅自抓了北厅的主事,这样的事,竟也不到都厅来向本府汇报一声……

    刘以观啊刘以观,伱还真当本府当成泥捏的了?

    乔贞忍了半晌,才把火气压下,想想和气生财,不宜结仇,便出了签押房,往佥厅赶去。

    佥厅的东判厅里,刘以观正在亲自提审王员外父子。

    王员外听刘以观说,是他二儿子拿去拓展人脉的那一万贯会子是假的,而且从他府上还搜出了两万贯假会子,一下子就想起了龙山市的会子处。

    毕竟这钱才刚换回来还没两天,他还没来得及发薪呢,这钱就搁在库房里。

    而且儿子要钱的时候,他是特意给儿子拿了一万贯的新会子。

    王员外赶紧把龙山市的会子处交代了出来。

    刘以观冷笑道:“本官有所询问,你父子二人最好实话实说,免得皮肉受苦。

    分明是你们王家印制、使用了假会子,竟然还想推诿到会子处去。

    那会子处乃朝廷所设,你是在说,朝廷在印发假会子不成?”

    王员外叫屈道:“通判老爷,小老儿所言句句属实啊!那家会子处就在那里。通判老爷你派人去,提了他们掌柜到案一问便知,他若不认,小老儿可以与他当堂对质。”

    刘以观冷笑一声,马上唤过一个马快的都头,叫他带人立刻去龙山市,请那会子处的掌柜和王员外提及的相关账房先生以及伙计到案。

    那都头刚刚退下,一名幕客就从屏风后面走出来,对刘以观附耳低语了几句。

    刘以观眉头一挑,挥手道:“先把王氏父子收监,待龙山市会子处的人到了再升堂问案。退堂!”

    说罢,刘以观袍袖一拂,便去了二堂。

    二堂里,乔贞一见刘以观,便微带责备的语气道:“刘监州啊,你执法如山、刚正不阿,一贯的铁面无私,临安府上下,谁不知道?就是本府,对你也是素来敬仰的。

    可是,大家都是同僚,一点必要的交情还是要讲的。一点必要的面子,也还是要给的嘛。你说你,怎么就擅自拿了北厅的王主事。”

    刘以观拱手道:“府尹,那王烨然之父与弟,皆涉及假会子的泼天大案,王烨然也未必清白。

    下官如今正在侦破此案,唯恐他提前得到消息,会替他家人毁灭证据,所以才及时把他控制了起来。”

    乔贞嗔怪地道:“事情嘛,你做的当然是没错的了。但是,你就先和汪通判打声招呼,又费什么力气呢?

    结果惹得汪通判大为不满,如今跑来向本府抱怨,本府怎好不居中调停一番?我临安府同仁,应该一团和气嘛。”

    刘以观这才知道,乔贞突然跑来找他,竟是汪紫瑞去向乔贞告状了。

    刘以观便淡淡一笑,心中不以为然。

    他虽然是地方官,但他一直是临安行在的地方官。

    汪紫瑞却是从别的州县调过来的,资历比他浅,在京的人脉也远不及他宽广。

    再者,汤相公已经暗示过他了,大理寺与都察院的对峙中落了下风,这让汤相公很不满。

    汤相公有意把他调他去大理寺,做个大理寺丞,大理寺的三把手,用以钳制都察院。

    所以,这个时候,他是该展露锋芒的时候了,回头与都察院相争,他都要冲在前面,还用在乎一个汪紫瑞?

    呸!他什么档次!

    再说了,汤相公如今虽然是执政中的第一人,却还不是宰相。

    汤相公想调他去大理寺,也不能一言而决,他总要干出点政绩,汤相公才好在首相面前替他说话。

    眼下,令朝廷深感忧虑的假会子案,就是实打实的一桩大功绩!

    所以,刘以观不以为然地道:“府尹,这假会子泛滥的情况,朝廷是如何重视,府尹你是清楚的。

    能让这么多的假会子流通开来,绝非普通的造假者能办到的。下官一旦有了线索,岂有不全力以赴的道理?

    汪通判若是为了他的面子便埋怨下官,下官也无话可说,叫我放了王烨然,那是不可能的。

    且不说此案重大,就说下官刚把他抓来,转头就放了,下官又如何向部属们交代?下官不去,不能去!”

    “你看,又急!”

    乔贞把刘以观按回座位,笑吟吟地道:“刘监州啊,你这霹雳火的性子,真该改一改了。

    都是同僚嘛,不必要如此嘛,这样吧,那你去找汪监州解释一下你的难处,这总可以吧?

    大家都是为了朝廷,都是为了我临安府的公事,何必把同僚之间的关系搞的这么僵呢?”

    “府尹,您一番好意,下官本不该不识好歹,只是下官自问,做事秉持一段公心,从无半分私情,既如此,又何必低声下气去向他解释呢?

    他姓汪的来了我临安府才多久?下官在临安府又摸爬滚打了多少年了?让下官去向他低头,府中大小官吏们看了,又会怎么看待下官?下官不能去!”

    刘以观正说着,便有一个押司跑进来道:“府尹、监州,大理寺寺正滕藤、皇城司下三指挥使吴一尘求见。”

    这两个官儿都是六品,他们来见刘以观,那算是平级之间拜访,依“九见”之礼,用“拜见”就行了。

    不过这押司一看府尹也在,便换了“求见”的说法。

    州县吏员最是油滑,此中分寸,自然拿捏的极稳。

    乔贞愕然道:“大理寺和皇城司派员来我临安府作甚?”

    刘以观听那押司说大理寺和皇城司都派了人来,不禁心中暗喜。

    汤相公做事果然雷厉风行,大理寺也还罢了,要让皇城司派员前来,是要请示监国的。

    汤相公竟然也火速办到了。

    见乔贞面露困惑,刘以观先吩咐那押司道:“快请。”

    随后他便对乔贞道:“假会子案关系重大,朝廷十分在意。这不,大理寺和皇城司派员,就是来协助下官,共审此案的。

    府尹呐,现在你也看出下官的难处了吧?上边的人都在盯着呢,下官岂敢怠慢、岂敢疏忽啊。

    你说,那汪通判这种时候,还为了下官抓了那他北厅一个涉案的主事而闹事,是不是不顾大局,不成体统。”

    乔贞的笑容有点凉:“刘监州的难处,本府又怎会不知呢?既然如此,那就算了,汪监州那里,本府替你解释几句,你回头若有机会,还是该跟他打声招呼的。

    好了,大理寺和皇城司既然来了人,你且去接待他们吧,本府往北厅去一趟。”

    “有劳府尹,恭送府尹。”

    乔贞挥一挥手,无奈地叹了口气,便从东厅后门走了出去。

    刚刚离开刘以观的签押房,乔贞的眼神儿就冷了下来。

    呵,大理寺和皇城司派员与其一同勘问此案?

    我乔贞身为临安府尹,对此竟一无所知。

    呵呵……

    乔贞笑着,就去了北厅,一进汪通判的签押房,乔贞脸上的表情就变成了三分难堪三分假笑四分无可奈何。

    “汪监州,本府惭愧……”

    乔贞与汪紫瑞也不知说了些什么,直到汪紫瑞答应,绝不感情用事,带人去东厅大闹,这才讪讪地回了都厅。

    汪紫瑞送走乔贞,站在门廊下默然半晌,忽地晒然一笑,便叫人把樊江樊主事喊进了自己的签押房……

    乔贞作为府尹,总揽临安府大小事宜,可不只是司法刑狱。

    回到签押房,他便开始拟定临安府下一步的主要工作计划。

    次日是三月十五,每个月的初一和十五,是衙门“大排衙”的日子,乔贞便向全府公布了两项工作计划。

    第一,前两天龙山渡的龙山市上,发生了一场火灾,烧毁了一幢大屋,这让乔老爷他非常重视。

    临安建筑多为木制,且屋舍建造的过密集,防火问题非常重要。

    一旦发生重大火灾,临安府主管防火的官员包括他这个府尹,都要被问责罢官的。

    所以,乔贞让刚刚上任的南院通判冯墨林全权负责此事,带领一名判官、两名推官,以杨沅之前制定的消防条例为准则,对临安府及其附属码头的仓库、场,开展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消防整顿运动。

    皇帝西巡时就已下旨了,待他归来之后是要举行一场盛大的阅兵式的,而且地点就在临安城内。

    这就涉及到临安的市容市貌问题了,尤其是御街附近诸多的违建以及占道经营问题都要进行整顿。

    这些问题,势必不能等到皇帝回京后再开始解决。

    因此,乔贞便委派一名判官签头,由两名推官配合,再加上左右军巡院的人马,开始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清理整顿活动。

    乔贞负责此事的官吏同样下达了严令,若天子阅军时,临安市容和交通出了问题,是要严厉问罪相应官员的。

    当然,有罚就有赏。

    乔老爷对临安府和三厅的小金库全部进行监管,其中资金,先用于市容美化和环境清理。

    因为向户部申请资金是麻烦的,为了尽快完成这些事情,需要先进行垫付。

    因此,在此期间,一切福利取消。

    当然,如果在市容美化,建章建筑、道路清障和火灾防范方面表现突出的官吏公员,是有奖金的。

    对此,“大排衙”时还神游物外,一门心思琢磨着假会子案的刘以观并没当回事儿。

    他丝毫没有察觉,通过这两项事务,乔老爷已经把临安府司法系统的人拆了个稀碎。

    这些人名义上依旧是由他这个主管司法的通判领导,但是这些判官、推官们,各有不可推卸的重要职责,都是需要直接向府尹汇报、负责的。

    而且底下的小吏公员们的福利,也被乔老爷不声不响地控制了。

    刘以观一方面是把精力都放在关乎他前程的这桩大案子上了,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乔贞这位正印官,在他心里一直没什么存在感。

    虽然刘以观也察觉乔贞这些举动对他有一定的影响,但这些都不是制度,等事情完成,一切还是要“复原”的嘛。

    况且,乔贞现在的所有举动,在他看来,怎么看都是在向官家献媚。

    乔贞这些举动,和曾经的临安知府张澄为了讨好秦桧,“穷土木之丽”,为秦桧起造赐第,还有后来的临安知府曹泳,为秦家“童夫人”找猫儿,完全是一个路数。

    刘以观对此很是不以为然,他要的是凭着响当当的政绩,堂堂正正地入职大理寺,而不是作为一个遭人唾弃的幸进之臣升官。

    于是,依旧稳坐临安府衙署理公务的,除了刘以观和“泥菩萨”乔贞,就只有汪通判一人了。

    随后,乔贞又上书监国晋王,保荐隗顺为临安狱的典狱长。

    隗顺原是大理寺中一狱卒,当年偷偷背出了岳飞将军的遗体掩埋起来,多年之后待朝廷风向转变,才把遗体埋藏地点报与朝廷的那位义士。

    当时,朝廷对他做了赏赐,但是并没有给予他官职。

    因为不管怎么说,隗顺都是狱卒,是贱籍,当时他连个吏都不是,更不要说做官了。

    况且,他的所作所为,对国人来说固然是一桩义举,但对于大理寺来说,就是个背刺者。

    哪怕当时执掌大理寺的已经不是当年陷害岳飞的那批人,他们对此也颇为不喜。

    因此,当讨论如何嘉奖隗顺的时候,当时的宰相万俟卨和大理寺的官员都建议给予物质奖励即可。赵瑗当时又刚刚登基,不好为这样的小事与他们争执,也就这么办了。

    之后,杨沅担心隗顺继续留在大理寺狱,会受到同僚们的排挤,所以把他调到了临安府大狱,并且给他升了个牢头儿,勉强也算是吏了。

    而乔贞此时就上了一本,向晋王历数隗顺之忠义,请求授予他临安大狱的典狱长一职。

    宋代入仕,官员分为两种:一种是通过科举当官的,即“有出身”;另一种就是所谓的“杂出身”。

    “恩荫补官”就是杂出身,皇亲国戚和中高级官员的子弟亲属都可以被恩荫补官。

    但这种官的上限很低,而且一般来说,做不了正印官。

    第二种也是科举入仕,因为宋朝的科举不只一种。

    不过,只有杨沅他们参加的这种,是“正经”科举。

    通过其他杂学科目考中的,只能当基层低级官吏,也属于“杂出身”。

    第三种就是“流外入仕”,也就是从吏员“跃迁”为低级官吏。

    这种是升迁最有难度的,需要立过大功,甲历上没有任何错误,而且有高级官员保举。

    这使得大部分吏员毕生都没机会成为一个官。

    因为哪怕他们的甲历清清白白,可是要拥有让朝廷都认为是功绩的功劳,那太难了。

    但,隗顺恰恰就有这个资历。

    谁敢说他冒死保全了岳帅的遗体不是大功?

    所以,乔老爷这份保举奏章递到晋王赵璩那里,直接就通过了。

    不过是个典狱长而已,正经出身的官员都不愿意做的小官,都不需要吏部走流程,监国批准盖章,也就即时上任了。

    ……

    临安府通判刘以观,大理寺寺正腾藤、皇城司下三指挥使吴一尘临手办理假会子案,暂时陷入了僵局。

    因为按照王员外的供词,他们派人去龙山市上那处“寄付兑便钱会子处”,却并没有找到人。

    他们看到的只是一片废墟。

    “会子处”在王员外父子被抓的当天就起火了。

    刘以观派员继续调查,竟然发现,这处已经开张数月的“会子处”竟然不是官办的。

    会子处是假的,会子处的所谓掌柜、账房、伙计,也从不曾向官府报备过。

    就是这样一个假“会子处”,居然堂而皇之的在龙山市正常经营了几个月。

    他们换兑、取现,什么业务都能正常处理。

    你来兑取现金,他们也会真金白银的兑给你。

    所以几个月了,虽然临安市上不时发现假会子,却始终无人发现它的源头竟在这里。

    在后世,曾有一位张姓奇人,在西安火车站附近的繁华闹市区开了个假的“派出所”。

    结果这个“派出所”每天正常出警、正常办案,在长达半年的时间里都然没有人识破,也没有人过问。

    这间假“会子处”,与之相比,也有异曲同工之妙了。

    可是,因为这间“会子处”被付之一炬,相关人员也都人间蒸发了,所以最后的线索,还是只能着落在王家。

    王家是龙山首富,钱财进出量大,与这处“会子处”接触最为频繁。

    那么,王家究竟是受害者,还是“会子处”的幕后操纵者?

    这个一时半晌的就说不清了。

    再加上在王家库房里搜出了两万贯的假会子,足以抵得那“会子处”一两天的备用额度。

    所以,在“龙山会子处”及其人员全部断了线索的情况下,他们就只能把目光放回到王员外身上。

    刘以观从度支司、盐铁司、转运司和户部,借调了多名经验丰富的账房,对王家的所有账目进行了一番彻查。

    人多力量大,在如此之多的“算学先生”的稽核之下,仅仅三天,他们就从王家的帐簿中发现了一笔笔数额巨大、数目惊人,但追本溯源,却并不在王家正常经营范围之内的财货流动的线索。

    刘以观得到这个消息不禁大喜若狂,他的判断果然是对的。

    王家就是伪装成受害者的阴谋者。

    那个假“会子处”之所以能在龙山市上立足那么久,蒙蔽了那么多的商人,就是因为王家率先垂范,迷惑了别人。

    那个假“会子处”极可能就是王家设立的。

    王家的崛起时间本来就短,原本又是做灰色生意的,如今一查,立即就刨出一堆黑历史。

    不过,刘以观无心追查王家多年以前从事灰色经营的勾当,他需要的是假会子的来龙去脉。

    因此,从账簿中查到大宗来源不明、去向不明的财货记录之后,刘以观立即请来大理寺正腾藤、皇城司的吴一尘,给王员外来了个小型的“三司会审。”

    刘以观把查出问题的一箩筐账簿,抬到了王员外的面前,高居上首,沉声喝道:“王莲生,本官查得你家账簿,有大宗财货来源不明、去向不明。你,还有何话说?”

    王员外拿起一本账簿,随手翻了一翻,不禁仰天长叹。

    刘以观脸色一沉,道:“王莲生,证据确凿,你还不吐实,难道非要受皮肉受苦么?”

    刘以观向左右一示意,衙役们拿着拶子凶神恶煞地就要上前。

    王员外忙道:“且慢。这些财货,自然是有来处,也有去处的。”

    刘以观冷笑道:“那你还不从实招来。”

    王员外沉默片刻,艰涩地道:“此事,你们听不得。”

    刘以观大怒,拍案喝道:“混账东西,事实俱在,你还要故弄玄虚,来人啊……”

    王员外不想受罪,赶紧道:“不是小民不说,实是另有苦衷啊。如果非要我说,那么……”

    皇城司吴一尘眉头一皱,问道:“那么怎样?”

    王员外吞吞吐吐地道:“那我只能……只能说与沈相公知道。”

    大理寺腾藤惊讶地问道:“哪个沈相公?”

    王员外道:“自然是宰相沈该,沈相公。”

    堂上三人顿时打了个激灵,难不成……

    三人都以为这王员外是沈相的“白手套”,顿时提了几分小心。

    大理寺正腾藤小心翼翼地求证道:“你这财货的来龙去脉,难道只能说与沈相公知道不成?”

    王员外道:“嗯……,枢密使杨存中也是可以的。再不然,就请晋王爷来,晋王殿下也是可以的。”

    堂上三人顿时勃然大怒,刚刚险些被这刁民唬住!

    王员外若一口咬定这些财货与首相沈该有关,他们还真就不好审下去了。

    这事儿怎么也得报上去,探一探上面的态度再说。

    结果这王员外居然又说,枢密使杨存中也可以。

    杨存中和沈该根本尿不到一个壶里好吗?

    你要说他们俩会联起手来做生意,堂上这三位官员是打死都不信的。

    更何况,这个王莲生居然还把晋王也给拉扯了进来,这就更加荒唐了。

    刘以观抓起惊堂木,愤怒地拍了起来:“用刑,给我用刑!我倒要看看,这刁民的嘴究竟有多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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