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内。
陈宏生转身之际,视线中出现了一道年轻身影,正从人群中走出。
当目光落在这道年轻身影的脸庞上时,仿佛瞬间明白了一切的陈宏生脸色骤变。
他死死盯着视线中的年轻身影,眼神满是不可置信!
而与此同时,官衙内,无数目光齐聚在这位年轻人身上。约莫二十来岁的年纪,长相清秀,一身锦衣华服,神情似有些紧张。
但他的目光却直视着视线前方的陈宏生,那不被人察觉的眼神底,闪过一丝凌厉和坚决。
“他是谁?怎么陈宏生看到他脸色都变了?!”
“我认得他,他叫陈旭,是陈家旁系子弟,之前见过他跟在陈宏生身边。”
“嘶……这是怎么回事?怎么陈家的人站出来了?!”
“不对劲,很不对劲!”
“……”
四周聚集的百姓议论纷纷,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不过,还是有人察觉到了不对。尤其是有些世家子弟,在瞧见陈旭站出来时,又见陈宏生骤变的脸色,当即暗道不好。
完犊子了!
大堂内,一片嘈杂议论声。
“竟然是你?!”
陈宏生面色阴沉,冷冷盯着陈旭。
这一刻,如果他的眼神能杀人,陈旭恐怕早已被他千刀万剐!
陈宏生万万没想到,背叛他的人竟会是陈旭,竟是眼前这个他颇为信任的侄子!
从俊儒被抓时,陈宏生便意识到出了内鬼。但他始终怀疑的是陈家内部有人通风报信,怀疑是陈家那些老家伙暗中搞的鬼!
他倒也不是没有怀疑过陈旭,但一直以来,陈旭在他面前表现伪装的实在太好了!他的这个侄儿,一直以来都是一副人畜无害的形象示人!
陈宏生也曾暗中调查过,他的这个侄儿接近向他示好的确存着些别的想法,但在陈宏生眼里,并不算什么。陈家内惦记着他这家主之位的人很多。他的儿子陈俊儒是扶不起的阿斗,能力有限。
因此,陈宏生之前也不是没有考虑过,将这位侄儿当成继承人来培养。
可陈宏生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他如此信任的侄儿,竟然会背叛自己!
背叛了陈家?!
此刻,当陈旭站出来时,陈宏生已然明白了一切!
是他!
当晚,他带陈旭去见过陈俊儒!也是他,将俊儒的行踪消息出卖给了林江年!
这一刻,哪怕是再冷静的陈宏生,面色也不由得变得忿怒而怨恨。目光如锋利的刀片,冷冷剜在陈旭身上。
面对陈宏生那质问和愤怒的眼神,陈旭犹如锋芒刺背,浑身汗毛几乎竖起,冰冷刺骨的寒意包裹着他。
他神情有些慌惧,微微移开视线,不敢与陈宏生对视!
哪怕已经下定决心出卖伯父,可多年来陈宏生在他心目中的威望形象印象深刻。
陈旭强自硬撑着,深呼吸一口气,咬咬牙道:“伯父,我知你对俊儒堂哥宠爱,不愿看到他身首异处,不愿白发人送黑发人。但你也千不该万不该,做出劫囚这等谋逆之举来!”
“眼下官衙证据确凿,伯父你却还谎言否认。侄儿虽知今日此举大逆不道,但侄儿也不愿眼睁睁看着伯父你作茧自缚,越陷越深!”
“伯父如此,只会将陈家拖入深渊。伯父,不要一错再错了……”
陈旭的这一番话,犹如炮弹般在人群炸开!谁也没料到,陈旭会突然在这个时候站出来,指证陈宏生!
这陈旭不是陈家人吗?!
他不是与陈宏生关系极好吗?
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站出来,指证陈宏生?!
陈家内讧了?!
众人愕然,如果是别人站出来指证,或许信服力并没有那么强。可站出来的偏偏是陈家人,还是与陈宏生昔日关系极好的侄儿!
从他口中说出来的话,信服力自然不言而喻!
而此刻,陈旭一副痛心疾首,不忍自家长辈一错再错而选择大义灭亲的凛然模样,也引起许多百姓们的同情。
是啊!
你看就连陈家的子弟都站出来指证自家人了,这还能有假吗?
大义灭亲!
这陈旭好样的!
一时间,大堂内外混乱。
堂前,总算反应过来的欧阳震心头一喜,他很快意识到,眼前突然出现的年轻人,恐怕是世子殿下准备的后手!
欧阳震当即一拍惊堂木,问道:“堂下何人?!”
陈旭转身,低着头作揖,恭敬道:“回大人,草民陈旭,陈家人!”
欧阳震瞥了一眼脸色难看,眼神愤怒的陈宏生:“陈宏生是你什么人?”
“是草民的伯父!”
欧阳震眼睛一眯,语气质问:“你刚刚说,当日劫法场之人是陈宏生暗中指使?可有证据?!”
“回大人,此事是伯父亲口跟我说的,千真万确,草民愿以性命起誓!”
陈旭脸色微微苍白,但语气却无比坚定。停顿了一下,他眼角余光瞥了眼身旁眼神几乎要杀人的陈宏生,一抹冷意闪过:“是伯父指使他人假冒天神教劫走俊儒堂哥,意图偷梁换柱……”
“三天前,伯父他带着草民悄悄出城,前往城外偷偷见俊儒堂哥,伯父还暗中准备安排俊儒堂哥逃离临江城……”
大堂内。
陈旭一字一句,讲述着当日所发生之事。
每当他说出一件,便可见陈宏生脸色阴沉一分。等到说完后,陈宏生的神情彻底充满阴霾。
而四周众人,在听完后也一片哗然!
真相,大白了?!
竟真的是陈宏生做的?
陈旭所说出来的事情,完全与官衙所调查的相同,并且细节完全对的上!
这也就意味着,真相大白!
众人哗然,而人群之中,不少人脸色大变。尤其是有些陈家子弟,更是懵了!
等反应过来时,气急败坏。
而一直在旁边懵圈的陈俊儒,在听到陈旭正在举报指控他爹的时候,他愤怒了!
“陈旭,你在干什么?!”
“你疯了吗?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胡说八道,你简直是疯了……你个小畜生你竟敢胡说八道,你找死!”
“……”
面对陈俊儒满脸愤怒,陈旭反而逐渐平静。
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他已经没了回头路。如今摆在他面前的,只有‘弃暗投明’。
他低头看着一旁狼狈不堪,犹如一条丧家之犬模样的陈俊儒,心中不由畅快万千!
曾几何时,眼前的陈俊儒高高在上,丝毫不把他放在眼里,更没有把他当人瞧过!
在旁人眼里,他这个陈俊儒的堂弟,不过是陈俊儒的一条狗!
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罢了!
而如今呢?
反倒是陈俊儒成了一条狗!
一条即将等死的丧家之犬!
陈旭冷笑一声:“我所言没有半个字的虚假,堂哥要是觉得我说的不对,尽管拿出证据来!”
陈俊儒气的浑身颤抖,脸上愤怒而惊恐,死死瞪着陈旭,嘴里重复怒骂道:“一派胡言!一派胡言,畜生,你个小畜生……当初我就该弄死你的……畜生!”
陈旭眼神底闪过一丝阴冷:“堂哥,你何时把我当成过你的堂弟对待过?三天前那晚,你对我如何恶语相向,你忘记了吗?”
“你,你……”
陈俊儒颤抖着手指着他:“你,你是在打击报复?!”
“不,我只是在陈述事实。你的确是被陈伯父劫走,跟天神教没有任何关系!三天前,伯父不也是想送你离开临江城?!”
“伯父,你说对吗?!”
说到这里时,陈旭终于抬起头,与眼前的陈宏生对视上。
他的眼神不再闪躲,虽然依旧有一抹惊慌。但此刻的他,已然没了多少畏惧!
此刻,从一开始惊愕,愤怒之后的陈宏生也逐渐冷静。他盯着陈旭,声音冰冷:“我还是看错你了!”
“伯父你从来没有看错过我!”
陈旭脸上却露出一丝讥讽:“从一开始,伯父恐怕就没有选择过我吧?”
“你什么时候被他收买的?”
陈宏生沉声质问。
“伯父想多了,我从来没有被任何人收买!”
陈旭冷笑:“要是伯父不做出这么愚蠢的行为,又怎么会发生今天这样的事情?”
“这一切,都是伯父咎由自取!”
“我不过只是不希望伯父一错再错,将整个陈家拖累,陷入万劫不复的地步。”
陈宏生沉默,他盯着陈旭,似乎还想问些什么。
但随即,他从陈旭那极为灼灼,又带着几分藏匿怨恨的目光中,意识到了什么。
他看到了怨怒!
也看到了野心!
“他,许诺帮你坐上我的位置?”
陈旭眼神底闪过一丝慌乱,又迅速恢复平静。
他没有回答。
但陈宏生已经有了答案,他眼神逐渐深邃,无数情绪闪过。最终,归于平静!
而原本心中充满报复快感的陈旭,心中又泛起几分不安。
他不知道陈宏生为何会用这样的眼神看他,很平静……平静到让陈旭莫名心生恐惧。
他原以为,陈宏生还会继续愤怒,反驳!
但他没有。
可越是如此,却越让陈旭不安!
……
堂前,在听完这一切后的欧阳震,简直欣喜若狂!
实锤!
这已经是实锤了!
他强抑住心头的狂喜,看向堂下的陈宏生,声音低沉,质问:“陈宏生,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陈宏生站在大堂中,神情平静:“的确是我做的。”
平静的语气!
此话一出,一石激起千层浪!
承认了?!
四周哗然!
就连欧阳震也没料到,陈宏生竟会如此干脆利落的承认!虽然已经证据确凿,但这一承认也意味着……陈宏生完了!
就连陈俊儒也变了脸色,即便是他,也清楚事情的严重性!
“爹,爹你说什么,你,你……”
他面色惊恐,颤颤巍巍着,随即又意识到什么,愤怒的看向陈旭:“你一派胡言,都是你在污蔑我爹,你血口喷人!”
陈旭只是冷眼看着这一幕,不说话,心中冷笑。
陈俊儒如今的惨状,他心中畅快极了!
而此刻人群中,各世家的人瞧见这一幕后,再也坐不住。
“快,快回去禀报老爷!”
“陈宏生认罪了,大事不妙……”
“……”
“既然你认罪了,那就好办了!”
堂前,欧阳震一拍惊堂木,喝道:“本官宣判,此案现在了结!”
“陈俊儒强抢妇女,买凶杀人,罪大恶极,数日前已宣判死刑,如今维持原判,三日后于西城门外斩首示众!”
“至于陈宏生,你身为陈家家主,却罔视我大宁王朝律法,指使他人劫法场,情节严重,罪不可赦……本官念你多年来为临江城百姓做过不少贡献,因此酌情处置。但死罪可免,活罪不可免……”
“本官宣判,没收你陈家大部分家业,削去陈宏生户籍,发配流放南疆!”
官衙的宣判,出乎了不少人的意料!
许多人都以为,临王府与陈家恩怨到了这一步,劫囚可是死罪,临王府必定会对陈宏生痛下杀手,绝不手软!
却没想到,竟还留了陈宏生一命?
许多人不解!
甚至连欧阳震也有些疑惑,这可是一个除去陈宏生和陈家的大好机会,为何世子殿下要留他一命?
不过,毕竟是那位世子殿下的安排,欧阳震虽然不解,但也并不敢违背。
不过,也有些有心之人品出了这其中宣判的深意。
不杀陈宏生,多半是临王府防止引起世家太大的情绪。至于削去户籍,发配南疆……这等处罚,也不比直接死了要好上太多!
南疆是什么地方?
堂堂陈家家主流放到那种地方,什么下场不言而喻!
而陈宏生在听到宣判后,神色变了变,又恢复如常,似乎早已预料到这样的结果。
而陈俊儒听到自己三天后还是要被斩首,脸色骤变,差点没吓晕过去。
“爹,爹救我……”
陈俊儒惊恐慌张的看向他爹,然而,这次就连陈宏生也有心无力,他看着陈俊儒沉默良久。
没说话!
眼神中有深深的叹息。
仿佛预料到什么不好的事情,陈俊儒瞳孔猛地一缩:“爹,爹你,你说话啊……”
他还想说什么,却已经被衙役拖着下去。
而他的眼神,也彻底绝望!
陈宏生看着这一幕,神情哀伤。
或许,他早就清楚,陈俊儒是保不住了。
他收回视线,眼角余光瞥见另一旁的陈旭。
此刻的陈旭,眼神很复杂。
陈宏生静静看了他良久,最终,留下一句:“你好自为之吧!”
陈旭站在原地,回想着刚刚陈宏生那意味深长的眼神。不知为何,他只感觉后背似乎更凉了!
好自为之?!
伯父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陈旭想不到答案,转身时,却见前方视线中许多陈家子弟正愤怒的盯着他。
那一双双眼睛,仿佛在盯着一个叛徒!
这一刻,陈旭方才猛然反应过来什么……他,好像成了陈家的叛徒,公敌了!
……